广播站的灯光在深秋的傍晚显得格外温暖。温言轻轻关上门，将喧嚣隔绝在外。站内只有她一个人，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和旧书的味道。她喜欢这个时刻——当整个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温言从书包里取出那本墨绿色封面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这是她的秘密笔记本，里面全是她不敢署名的诗歌和散文。她咬了咬下唇，按下录音设备的红色按钮。
"《秋夜听雨》，"她对着麦克风轻声念道，声音比平时低沉柔软，"窗外的雨滴像是星星的碎片，坠落在地面时发出的不是声响，而是光的叹息..."
她的声音渐渐放松，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仿佛在为一首无声的曲子打拍子。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第一滴雨点打在玻璃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温言没有注意到，广播站的门缝下，一道修长的影子静静地停在那里。
沈烬靠在广播站外的墙上，手里拿着那本被水浸湿过的黑色笔记本。他本来是来还温言落在图书馆的钢笔，却无意中听到了这段朗诵。他闭上眼睛，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打湿了肩膀。那个在教室里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学委，此刻的声音却像是一首温柔的小夜曲，带着他从未想象过的情感。
"...而我知道，有些雨注定要下进心里，在那里积成一片只有自已知道的湖泊。"温言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结束了朗诵。
沈烬睁开眼，发现自已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封面上还残留着水渍的痕迹。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敲门，而是悄悄将钢笔和一张折叠的纸条从门缝塞了进去。
纸条上画着一滴雨，雨滴中倒映着一颗星星。
温言关上设备，伸了个懒腰。当她看到地上的钢笔和纸条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捡起纸条，认出那个简洁有力的笔触——S.J.，和她在检查本上发现的那幅素描是通一个作者。
她的指尖轻轻描摹着纸上的线条，心跳突然加快了。沈烬听到了？听到了她那些羞于示人的文字？这个认知让她的耳根烧了起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温言站在广播站门口，望着如注的雨幕发愁。她没有带伞，而最后一班公交车马上就要开了。
"需要帮忙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言转身，看到沈烬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银灰色的发梢滴着水。他换了一件深灰色的连帽衫，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整个人像是从黑白照片里走出来的剪影。
"你...还没走？"温言下意识地将那本墨绿色笔记本藏到身后。
沈烬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秒，嘴角微微上扬："修车店加班。"他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有车，可以送你。"
"不用了，我等雨小一点..."
"最后一班车已经走了。"沈烬打断她，指了指远处的站台，"除非你想在教室过夜。"
温言咬了咬下唇。雨点敲打屋檐的声音越来越急，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沈烬叹了口气，脱下连帽衫递给她："穿上。我没淋湿的部分还是干的。"
温言愣住了。沈烬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和锁骨。她注意到他右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白色。
"快点，好学生。"沈烬晃了晃手中的衣服，"还是说你要我帮你穿？"
温言一把抓过衣服，迅速套在身上。衣服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木质香气，温暖得不可思议。
沈烬的摩托车停在教学楼后，是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机车，但保养得很好，在雨中闪着低调的光泽。
"没有备用头盔，"沈烬跨上车，递给温言一个看起来像是他自已常用的黑色头盔，"将就一下。"
温言犹豫地接过头盔，内衬还残留着沈烬的L温。她小心翼翼地戴上，系好扣带。沈烬回头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帮她调整了一下松紧度，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下巴，两人都像触电般缩了一下。
"坐稳了。"沈烬的声音从头盔外传来，有些闷闷的。
温言小心翼翼地抓住座位两侧的金属杆。机车发动时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然后猛地冲了出去。温言惊叫一声，本能地抱住了沈烬的腰。
沈烬的背脊僵了一瞬，然后放松下来。温言能感觉到他腹部肌肉的轮廓，透过薄薄的背心传来惊人的热度。她的脸顿时烧了起来，但风雨太大，她不敢松手。
雨水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但沈烬的后背像一堵温暖的墙，为她挡住了大部分风雨。温言不自觉地靠近了些，额头几乎贴在他的背上。沈烬身上那股混合着雨水和薄荷的气息钻入她的鼻腔，莫名地让人安心。
"地址？"在一个红灯处，沈烬微微侧头问道。
温言报出了自已家的街道名。她注意到沈烬的耳钉在雨中闪着微光，像是黑夜中的一颗孤星。
二十分钟后，机车停在一栋普通的公寓楼前。雨小了些，但依然绵绵不绝。温言摘下头盔，头发已经半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谢谢你..."她小声说道，正准备脱下连帽衫还给他。
沈烬摇摇头："留着吧，下次还我。"他看了看公寓楼，眉头微皱，"你一个人住？"
温言点点头："我妈常年在外参加文学活动，家里只有我。"她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加了句，"你...要不要上来喝杯热茶？"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邀请一个男生——尤其是沈烬——去自已家？她一定是被雨淋昏头了。
沈烬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看了温言一眼，突然笑了："不怕我？"
温言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应该你怕我才对。我可是会记名字的学委。"
沈烬大笑起来，笑声在雨夜中格外清朗。他摇摇头："下次吧，好学生。修车店还有活等着我。"他指了指她的手腕，"那是怎么回事？"
温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已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她迅速拉下袖子，脸色变了变："小时侯不小心烫的。"
沈烬没有追问，只是伸出自已的右手腕——那里有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疤痕。"巧了，我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某种无声的理解在雨夜中悄然滋生。
"周一见，学委。"沈烬戴上头盔，机车发出一声轰鸣，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温言站在雨中，身上还穿着沈烬的连帽衫。衣服太大了，垂到她的大腿中部，袖口盖住了半个手掌。她慢慢握紧拳头，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沈烬的温度。
周一早晨，温言早早到了教室。沈烬的连帽衫已经被她洗净晾干，整齐地叠放在书包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装进了一个纸袋，放在自已座位旁边。
教室里陆续有通学进来。温言假装专心看书，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门口。直到早读铃响，沈烬的座位依然空着。
"沈烬今天请假，"李老师宣布，"温言，放学后记得把今天的作业和笔记送到他家，地址在这里。"
温言接过纸条，心跳突然加速。沈烬家？那个传说中的"问题家庭"？
一整天，温言都心不在焉。放学后，她按照地址找到了位于城西的一栋老旧公寓楼。楼道昏暗，墙皮剥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油烟混合的气味。
沈烬家在四楼最里面。温言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没有回应。她又敲了敲，这次用力些。
门内传来一阵响动，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眼睛里布记血丝。
"找谁？"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酒气。
温言后退了半步："我...我是沈烬的通学，来送作业..."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她，目光让温言感到不适。就在这时，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爸！"沈烬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挡在温言和男人之间，"她是我通学，你进去吧。"
男人嘟囔了几句，摇摇晃晃地走回屋内。沈烬轻轻带上门，转向温言："你怎么来了？"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银灰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嘴角有一处新鲜的淤青。温言注意到他的右手又缠上了绷带，这次比上次更厚。
"李老师让我送作业..."温言小声说，递过笔记本和那个装着连帽衫的纸袋，"你...还好吗？"
沈烬接过东西，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好得很。"他看了看温言担忧的表情，语气软了下来，"只是修车时不小心划伤了。"
温言的目光落在他嘴角的淤青上，欲言又止。
"那个，"沈烬突然转移话题，"你的诗...我很喜欢。"
温言的脸刷地红了："你...你都听到了？"
"只听到最后一点。"沈烬靠在墙上，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很小的纸，"这个，给你。"
温言打开一看，是一幅素描，画的是她在广播站朗诵时的侧影，窗外的雨丝被细致地勾勒成一道道银线。画作角落写着日期和"S.J."的签名。
"我画画比数学好一点。"沈烬轻声说。
温言抬头，发现沈烬正看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阳光从楼道的小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银灰色的发梢像是吸收了所有的光。
在这一刻，温言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星星会燃烧——因为它们无法抑制内心的光芒，就像此刻她胸腔中那颗突然加速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