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玄真观:血瞳录 > 第一章

1
血染义庄
祖父的捆尸索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他自己的脖子,把他吊上了义庄那根被岁月熏得漆黑的房梁。
他凸出的眼珠死死瞪着我藏身的棺材缝隙,脚尖还在微微抽搐。
门外,那些本该由他送往安息之地的老客们,正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带着诡异的、凝固在腐烂脸上的笑容,精准地跳进我下午刚撒好的糯米圈里。
*嗤——!*
惨绿色的火焰瞬间腾起,无声地吞噬着它们。
没有惨叫,只有皮肉焦糊的恶臭和骨骼在火中爆裂的细微噼啪声。
火光跳跃,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狂舞的鬼影。
浓烟呛得我眼泪直流,但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透过那条狭窄的缝隙,我看到爷爷吊着的尸体……动了。
它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直挺挺地杵在我藏身的棺材前。
月光吝啬地漏进来,照在他惨白僵硬的脸上。
额头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张黄符。
符纸上的字迹,不再是熟悉的朱砂敕令,而是用暗红如血的颜料,逆着笔划,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
叛道者死!
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那不是爷爷写的。
是那东西……是玄真观里的东西!它来了!它杀了爷爷!它要干什么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我颈后那从小就有、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逆八卦印记,突然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灼痛钻心!
棺材外,爷爷贴符的尸体,缓缓抬起了僵硬的手臂,腐烂的手指,正对着棺材盖的缝隙,一点点伸了进来……
那根冰冷的手指,离我的眼球,只有一寸。
2
阴瞳弃徒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只记得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棺材板,推开那具散发着死亡寒气的尸体,连滚带爬地冲出义庄。
浓雾像冰冷的裹尸布缠着我,身后仿佛有无数沉重的跳跃声在追赶。
我不敢回头,一直跑到力竭,瘫倒在一片冰冷的乱石堆里。
三天,还是四天
我像只惊惶的野狗,靠着山涧水和一点野果活下来。
颈后的灼痛时隐时现,提醒我那晚不是噩梦。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我蜷缩的角落。
是个道姑。
一身洗得发白、多处破损的青色道袍,腰间挂着一串用红线串起的旧铜钱,铜钱上凝固着深褐色的污渍,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和腥气。
她很年轻,面容清丽,但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倦怠和疏离。
最让我心惊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眸子,本该是清澈的,但瞳孔深处,却沉淀着一抹幽暗,深不见底,像两口通往幽冥的古井。
当她看向我时,我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连骨髓都透着凉气。
玥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守尸人老李头的孙女
我下意识地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我颈后。
那目光触及逆八卦印记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瞳孔深处那抹幽暗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化为更深的凝重。
天生阴瞳,却流落至此……龙虎山那群老古董,真是瞎了眼。她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和……同病相怜
她告诉我,她叫清玄。
玄真观里跑出来的东西,叫黑煞真君。
它杀了爷爷,现在,它的目标是我。
因为我身上流着的血,是它彻底挣脱封印、降临人间的钥匙——张天师嫡系后裔的血脉。
为什么是我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清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解下腰间那串铜钱。
手指拂过,铜钱竟发出低沉的嗡鸣,暗红色的微光在铜绿间一闪而逝。
凭这个,还有我这双不祥的眼睛。她站起身,目光投向浓雾深处那座如同巨兽骸骨般的玄真观轮廓,想活命,就跟我走。去找一个叫九叔的酒鬼。
我别无选择。
这个自称清玄的道姑,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是,她看着玄真观时,眼中那抹幽暗深处,除了凝重,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
3
醉鬼与心魔
九叔住在山脚最破败的茅屋里。
还没进门,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酒糟味就冲了出来。
屋里昏暗,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胡茬、眼袋浮肿的男人瘫坐在角落,抱着个巨大的酒葫芦,眼神浑浊,仿佛灵魂都泡在酒里。
清玄直接推门进去,毫不客气。
李老九,玄真观的护法,当年封印松动,你难辞其咎!
九叔浑身一哆嗦,酒葫芦差点脱手。
浑浊的眼睛看向清玄,又扫到我身上,尤其是看到我颈后的印记时,那眼神里的恐惧和痛苦几乎要溢出来,像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
你…你们…滚!滚出去!玄真观…那是地狱的口子!去不得!他嘶哑地吼着,抓起酒葫芦猛灌,酒液顺着胡须淌下,狼狈不堪。
清玄不为所动,冷冷逼视着他颤抖的双手:封印核心在哪‘五雷令’令牌还在不在观主殿下的密室里
九叔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滑坐在地,发出压抑的呜咽。
是我的错…那年…带徒弟进去…取件旧物…那孽障…贪心…动了祖师爷的镇魂钉…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悔恨,地气…地气炸了!封印…裂了!令牌…令牌肯定还在下面…但进去的…都死了!都死了啊!
他描述的景象让我不寒而栗。
原来封印的松动,源于一场贪婪引发的灾难。
这个醉醺醺、看似懦弱的赶尸匠,竟是当年那场灾祸的亲历者和责任人之一!
清玄沉默片刻,声音斩钉截铁:带路。去玄真观。
九叔惊恐地瞪大眼睛,疯狂摇头:不!我不去!那是送死!
你欠的债,该还了。清玄的声音像淬了冰,还是说,你想等黑煞真君找上门,像对付老李头一样对付你想想你徒弟的下场。
徒弟二字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九叔的心窝。
他浑身剧震,眼中最后一丝醉意被巨大的恐惧和某种决绝取代。
他死死盯着清玄腰间的铜钱剑,又看看我,最终,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我带路。
茅屋外,浓雾更重了。
九叔佝偻着背,走在前面,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壶酒,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勇气。
清玄跟在他身后,手一直按在铜钱剑上。
我夹在中间,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通往地狱的石阶上。
九叔答应带路,但他眼中那深藏的恐惧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捉摸的怨恨
4
幡动鬼影
推开玄真观那扇布满铜绿和蛛网、沉重得仿佛千斤闸的大门,一股混杂着陈年尘土、朽木霉烂和淡淡血腥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咳嗽。
嘎吱——一声门轴发出悠长凄厉的呻吟,在死寂的观内回荡,如同打开了幽冥地府的入口。
观内一片破败,断壁残垣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脚下的石板布满青苔和裂缝,踩上去湿滑冰冷。
最诡异的是那些挂在回廊两侧的招魂幡。
布早已褪色破烂,像垂死的蝴蝶翅膀。
明明一丝风都没有,它们却在轻轻晃动,布帛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刮。
清玄突然停下脚步,一把将我拽到她身后。
别动!她低喝,那双幽深的阴瞳死死盯着那些晃动的幡布。
我也看到了!
在那些破幡晃动的间隙,布面上竟然隐隐浮现出扭曲的人形轮廓!
那些人形没有面目,只有模糊的肢体在痛苦地挣扎、扭动,无声地张着嘴,像是在发出绝望的嘶喊!
一股冰冷的怨气顺着地面爬上我的脚踝。
九叔吓得怪叫一声,手里的酒葫芦差点掉地上,他慌慌张张地去摸腰间的捆尸索。
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像是炼丹房的地方。
一个巨大的青铜丹炉倾倒在地,炉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黑黢黢的。
炉口边缘,正缓慢地、一滴滴渗出粘稠如墨汁、散发着强烈腥臭的黑色液体。
清玄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是尸油混着怨血…她声音凝重,指向炉壁。
我顺着看去,炉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刻痕,竟然全是——倒转的八卦符号!
无数个逆八卦层层叠叠,看得人头晕目眩,一股强烈的邪异感扑面而来。
接着是藏书阁。
书架大多倒塌,各种线装古籍散落一地,积着厚厚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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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线索。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一阵阴冷的气流在阁内凭空卷起!
哗啦啦啦——
地上散落的书页被这股阴风掀动,疯狂地翻卷起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翻阅。
纸页翻飞,发出密集的声响。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诡异的翻动持续了十几秒,突然停止。
所有的书页诡异地定格了。
散落在不同位置的书页,上面的字迹和图案,竟然恰好拼凑成了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杀张裔!
张裔…清玄喃喃道,眼神锐利如刀,张天师后裔!它在点名要你的命了,玥汐!她猛地转向我,眼中幽光闪烁。
我浑身冰凉,仿佛被那三个血淋淋的大字钉在原地。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
黑煞真君…它知道我们进来了!它就在附近!
装神弄鬼!清玄厉喝一声,反手抽出腰间的铜钱剑,剑身暗红微闪。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
阁内死寂无声,只有我们三人粗重的呼吸。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
破败的雕花木窗外,不知何时,贴着一张惨白的、画着诡异笑脸的纸人!
它空洞的眼窝,正直勾勾地望着窗内的我们!
那纸人纤细的手指,正缓缓抬起,指向我的眉心。
5
尸阵围杀
啊——!九叔的尖叫划破了死寂。
他指着窗外,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清玄反应快如闪电!
她左手掐了一个古怪的印诀,口中低叱一声,右手铜钱剑如毒蛇出洞,带着一道微弱的红光,嗤地一声穿透窗棂的破洞,精准地钉在那纸人的额心!
噗!
纸人瞬间腾起一股幽蓝色的火焰,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不似人声的厉啸,眨眼间便化为飞灰,消散在浓雾中。
但危机远未解除!
就在纸人被灭的瞬间,藏书阁的门口、墙角、甚至我们头顶的破败房梁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更多的惨白纸人!
它们像一群从地狱爬出的幽灵,密密麻麻地贴在各个角落,空洞的眼窝齐齐望向我们,惨白的脸上挂着千篇一律的诡异笑容!
纤细的纸手指抬起,指尖渗出暗红色的、如同血迹的液体,在墙壁、地面划出刺目的红痕!
找死!清玄眼中幽光大盛,杀气凛然。
她咬破左手食指,将一滴殷红的鲜血迅速抹在铜钱剑的剑首。
嗡!剑身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暗红色的光芒陡然大盛!
她手腕急抖,铜钱剑化作一片赤红色的光影,在昏暗的阁内纵横穿梭!
嗤!嗤!嗤!
被红光扫中的纸人纷纷燃起幽蓝火焰,发出凄厉短促的尖啸,化为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纸味和淡淡的腥气。
九叔也吓疯了,挥舞着捆尸索乱打,但大多落空,只打散了几缕阴风。
纸人似乎无穷无尽,前仆后继。清玄的呼吸开始急促,铜钱剑的红光也微微黯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冲出去!
跟我来!清玄低喝,护着我,剑光开道,向门口冲去。
九叔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
冲出藏书阁,外面是一个相对空旷的偏殿。
殿内柱子歪斜,地面坑洼。
我们刚踏入殿中,异变再生!
轰隆!
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
紧接着,偏殿中央和四周的地面猛地炸开七个土坑!
泥土飞溅中,七具身披破烂道袍、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腐尸,破土而出!
它们身上的道袍沾满泥污和尸液,皮肤青黑溃烂,露出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绿色的磷火!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这七具腐尸并非胡乱站立,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位,隐隐构成了一个阵势!
它们占据着七个特定的点,彼此间仿佛有无形的阴气丝线相连。
一股比义庄那晚更加冰冷、粘稠、令人窒息的阴寒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沼泽,将我们三人死死困在中央!
阴门阵!北斗死位!清玄脸色剧变,声音带着前阴门阵!北斗死位!
清玄脸色剧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们在吸我们的阳气!快破阵!攻天枢和摇光!
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僵了,手脚沉重得像灌了铅,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清玄将铜钱剑交到左手,右手飞快掐诀,口中急速念诵着艰涩的咒文。一层微弱的、带着暖意的金色光晕从她身上扩散开来,勉强将我们三人笼罩在内,暂时抵御着那刺骨的阴寒侵蚀。
但这光晕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其艰难。
九叔此刻也爆发出求生的本能。
他看着离他最近的一具占据天枢位的腐尸,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噗地一声将一口带着酒气的鲜血喷在手中的捆尸索上!
给老子过来!九叔嘶吼一声,染血的捆尸索像活了过来,带着一股腥风,嗖地缠住了天枢位腐尸的脖子!他双脚蹬地,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后死命拖拽!那腐尸力大无穷,挣扎着,但阵势随着它的移动,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就是现在!
清玄眼中精光爆射!
她左手的铜钱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比之前明亮数倍的赤红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阵势另一角——占据摇光位的腐尸眉心!
轰!
铜钱剑狠狠贯入!摇光腐尸的头颅如同烂西瓜般炸开!
腥臭的黑血和脑浆四溅!
阴门阵的核心被破!那股强大的束缚力瞬间瓦解!剩下的腐尸动作齐齐一滞!
九叔趁机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天枢尸勒倒在地!
清玄召回铜钱剑,剑身红光黯淡,甚至有几枚铜钱边缘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她脸色苍白,显然消耗巨大。
然而,就在这破阵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偏殿角落最深沉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伫立——破碎的华丽道袍,脸上覆盖着半张冰冷的青铜傩面,露出的半张脸腐烂流脓,一只没有瞳孔的灰白眼珠,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我们!
是黑煞真君!它一直在看着!
它似乎对清玄能破阵有些意外。
它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抬起了那只枯爪般的右手。
殿内所有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它们疯狂地汇聚、凝聚,在清玄刚刚破阵、气息最不稳的身后,瞬间形成了一只巨大无比、漆黑如墨的鬼爪!
鬼爪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和浓郁的死亡气息,狠狠抓向清玄的后心!
小心后面!我失声尖叫!
巨大的鬼爪阴影,却已笼罩了清玄毫无防备的后背。
6
裂痕之渊
清玄道姑!九叔目眦欲裂,情急之下,他猛地将手中一直攥着的、那个沾满污垢的酒葫芦,狠狠砸向那只即将抓下的巨大鬼爪!
砰!
酒葫芦撞在鬼爪的阴影上,瞬间爆裂开来!
里面装的并非全是酒水,而是混着大量雄鸡血的烈酒!
刺鼻的血腥气和雄鸡特有的至阳煞气猛地扩散!
嗤啦——!
如同滚油泼雪!
那由纯粹阴影和怨气凝聚的鬼爪,被污秽的鸡血泼中,瞬间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冒起大股大股的青烟!鬼爪的动作猛地一滞,甚至虚幻了几分!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清玄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
她没有回头,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前一扑,一个狼狈却极其有效的贴地翻滚!
嗤——!
巨大的鬼爪擦着她的后背狠狠抓过!
她后背的青色道袍如同纸片般被撕裂,三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黑色抓痕赫然出现!
伤口边缘的皮肉瞬间变得焦黑,丝丝缕缕的黑色邪气如同活物般向伤口深处钻去!
呃!清玄闷哼一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那邪气带着刺骨的阴寒和剧毒!
阴影中的黑煞真君身影晃动了一下,似乎对这变故有些恼怒。
它那只抬起的枯爪缓缓放下。
凝聚的巨大鬼爪在鸡血的侵蚀和清玄的躲避下,轰然溃散。它那覆盖着半张青铜傩面的脸转向我们,灰白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它没有再次攻击,身影如同融入墨汁般,缓缓消失在角落的阴影里。
走…去主殿…清玄强忍着剧痛,声音虚弱但坚定。
她挣扎着爬起来,后背的伤口不断渗出带着黑气的血液,染黑了残破的道袍。
她看了一眼九叔,眼神复杂:…谢了。
九叔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看着地上断成几截的捆尸索,又看看清玄背上那可怕的伤口,脸上满是后怕和愧疚。
我…我…
别废话,扶我一把!令牌…必须拿到令牌!清玄打断他,目光投向道观最深处那栋最为高大、也最为阴森的主殿。
通往主殿的路,仿佛通往地狱的核心。
雾气在这里浓得如同实质,带着硫磺般的恶臭。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清玄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后背的黑气似乎蔓延得更快了,她的嘴唇都开始泛青。
我紧紧扶着她另一侧,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冰冷。
终于,我们推开了主殿那扇半倾颓的巨大木门。
殿内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冻结。
曾经供奉三清的神像早已倒塌碎裂,被厚厚的蛛网和灰尘覆盖。
而大殿中央的地面,赫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缝隙!
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浓郁到肉眼可见的漆黑气息,如同粘稠的墨汁,又像无数扭动的毒蛇,正源源不断地从裂缝中涌出!
那气息充满了纯粹的死亡、怨恨和冰冷,仅仅是靠近,就让我感觉灵魂都要被冻结、撕碎!
这里,就是一切灾祸的源头!
是封印黑煞真君本体的核心,也是地脉阴气的泉眼!
就是这里…封印…就在下面…清玄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眼神却死死盯着那道裂缝。
突然!
一股无法抗拒的阴冷力量猛地攫住了我!
像无数冰冷的铁链缠住我的四肢和脖子,将我硬生生地从清玄和九叔身边拖开,拖向那道散发着无尽恶意的裂缝边缘!
玥汐!清玄惊怒交加,想冲过来,但背上的剧毒让她动作一滞。
九叔想扑过来拉我,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狠狠弹开!
我双脚离地,被那股力量悬在裂缝边缘。
下方是翻滚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硫磺和腐臭味。
颈后的逆八卦印记此刻灼热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剧痛让我几乎晕厥。
黑煞真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裂缝上方凝聚显现。
它破碎的华丽道袍无风自动,半张青铜傩面闪烁着幽冷的光泽,露出的半张腐脸上,那只灰白的眼珠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我。
它缓缓抬起枯爪般的手,对着我虚空一划。
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僵硬地抬了起来。
指尖,仿佛被无形的针扎破,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渗出,凝聚在指尖!
以天师血…画逆八卦…开阴门…本王…重临人间!那嘶哑、重叠、如同千万冤魂哀嚎的声音,直接在我和清玄的脑海中炸响!
我的指尖,沾着自己的血,正不受控制地,缓缓伸向冰冷的地面。
7
血引天雷
不——!清玄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我看到她眼中那抹幽暗瞬间燃烧起来,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猛地站直了身体,仿佛忘记了背上那足以致命的伤口和侵蚀的剧毒。
她不再试图冲向我,而是死死盯着裂缝上方那不可一世的黑煞真君。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个冰冷、清晰、带着无尽嘲讽的声音,从清玄沾满鲜血的唇齿间挤出。
她的目光扫过裂缝,扫过黑煞真君,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悲悯,有决绝,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错了…
就在我沾血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地面的刹那,就在黑煞真君那灰白眼珠中流露出一丝即将得逞的漠然时——
清玄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猛地张开嘴,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尖!
噗!
一股蕴含着微弱金色光芒、远比普通鲜血更加粘稠滚烫、散发着奇异生命波动的血液,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是修道者的本命精血!蕴含着生命本源和修为的力量!
她强忍着巨大的痛苦,没有去管涌出的鲜血,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股滚烫的、蕴含着某种古老力量的精血,狠狠喷向了腰间——那里,挂着一枚我一直没太在意、毫不起眼的暗沉木牌!
嗡——!!!
就在那口本命精血接触到木牌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枚原本古朴无华、毫不起眼的木牌,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璀璨金光!
仿佛一轮小小的太阳在清玄腰间升起!
牌身剧烈震颤,上面镌刻的古老、繁复的雷纹如同活过来的金色蛟龙,疯狂游走闪烁!
一股浩瀚、威严、至阳至刚、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邪祟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苏醒,轰然席卷整个阴森的主殿!
殿内弥漫的浓郁阴煞之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滋的消融声,瞬间被驱散、净化了大片!连裂缝中涌出的黑气都猛地一滞!
黑煞真君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它那只指向我的枯爪猛地缩回,覆盖傩面的脸上似乎露出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龙虎玄音,五雷正法!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以我之血,唤汝真名——敕令!清玄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震彻寰宇般的嘶吼!
她高举那枚光芒万丈的木牌——五雷令令牌!
令牌直指主殿上方那破败的穹顶!
轰隆隆隆——!!!
九天之上,回应来了!
那不是普通的雷声!
是巨神在苍穹之上擂动了灭世的战鼓!是天地法则被引动的怒吼!
一道粗壮得难以想象、刺目欲盲的紫色狂雷,撕裂了笼罩玄真观千百年的浓雾与黑暗,带着毁灭一切的煌煌天威,如同神罚之矛,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破败的殿顶,直贯而下!目标——裂缝上方的黑煞真君!
太快了!太狂暴了!根本不容躲避!
第一雷!
紫色雷光如同咆哮的巨龙,狠狠轰击在黑煞真君脸上那半张象征其力量与身份的青铜傩面上!
咔嚓!轰——!
号称千年不腐、坚不可摧的傩面,在至阳至刚的紫色天雷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轰然炸碎!无数青铜碎片四散飞溅!露出了傩面下那张完全腐烂、脓血横流、白骨隐现的恐怖鬼脸!
黑煞真君痛苦的惨嚎,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震得整个主殿都在簌簌发抖!
它周身凝聚的浓郁黑气如同滚汤泼雪,疯狂溃散!
第二雷!
接踵而至!狂暴的雷光没有丝毫停歇,狠狠劈在它那身由无数怨念和阴煞凝聚的华丽道袍上!
嗤——轰!
道袍瞬间被点燃!燃起的不是凡火,是至阳的金色雷火!
这火焰仿佛拥有生命,疯狂地焚烧着构成道袍的每一丝怨气、每一缕阴魂!
黑煞真君在雷火中疯狂地挣扎、扭曲、翻滚,试图扑灭这焚身蚀骨的火焰,但一切都是徒劳!
它的身形在雷火中急速变得虚幻、透明,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第三雷!
在更高远的云层中酝酿,雷霆万钧,紫电狂舞,带着彻底终结一切的灭世之威,即将落下
形神俱灭,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最后一刻,承受了前两道天雷、身躯被雷火焚烧得近乎崩溃的黑煞真君,展现出了千年尸王最后的凶性和狡诈!
它猛地发出一声怨毒到极致的尖啸,竟然主动舍弃了那被雷火焚烧的上半身!
一道浓郁到极致、几乎凝成墨汁般的漆黑怨气核心,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不顾一切地、以超越闪电的速度,射向那道通往地底无尽阴脉的裂缝!
轰隆——!!!
第三道天雷,如同咆哮的紫色天河,轰然落下!
但它只劈中了原地残留的、正在金色雷火中剧烈燃烧并迅速化为飞灰的残躯!
那道核心的怨气,如同滑溜的泥鳅,在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地钻入了地底裂缝深处,消失在那翻滚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一声充满无尽怨毒、不甘和疯狂诅咒的尖啸,在地缝中久久回荡,如同跗骨之蛆:
吾…必…归…来…!
雷光散去。
主殿内一片狼藉,焦黑处处,弥漫着刺鼻的臭氧味和雷火焚烧后的气息。
那道裂缝依旧存在,但涌出的黑气明显稀薄了许多,被残留的雷威暂时压制。
噗通!
清玄的身体晃了晃,高举令牌的手臂无力垂下。
那枚五雷号令令牌光芒尽敛,变得黯淡无光,甚至牌身上也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她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清玄道姑!我和九叔同时扑了过去。
清玄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
最让我心碎的是她的左眼——那只曾让我感到恐惧又神秘的阴瞳。
此刻,那只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机的灰白色!
为了催动令牌,为了对抗黑煞真君的邪气反噬,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她腰间那串跟随她多年的铜钱剑,也发出一声悲鸣,红线崩断,铜钱叮叮当当散落一地,不少都碎裂开来。
她失去了眼睛,失去了法器,修为大损……只为她失去了眼睛,失去了法器,修为大损……只为了救我,为了暂时封印那个魔鬼。
我抱着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泪水终于决堤。
8
赶尸夜惊
尾声:赶尸夜惊
半个月后,崎岖的山路淹没在浓得化不开的夜雾里。
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引魂灯昏黄的光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铃声单调地响着——叮当…叮当…身后跟着四个披着宽大黑袍、以草绳相连的老客。
这是我赖以糊口的营生,也是我仅剩的、熟悉的东西。
清玄和玥汐走了。
清玄姑娘瞎了一只眼,那串宝贝铜钱剑也碎了,修为几乎废掉,但她身上那股子劲儿还在。
她带着玥汐去了龙虎山,说是要去面对什么宿命,也要为将来做准备。
山风阴冷,吹得我后颈发凉。
我摸出旱烟袋,哆哆嗦嗦地点上,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里,才感觉驱散了一丝寒意和那晚主殿里烙下的恐惧。
赶尸几十年,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这山路如此漫长,夜雾如此沉重。
叮当…叮当…
铃声在死寂的山谷里回荡。
一切都还算正常。走到一处狭窄的山坳时,我习惯性地回头,用引魂灯照了照队伍,清点一下老客的数量。
一个,两个,三个…嗯第四个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引魂灯猛地抬高。
队伍最后面,那个披着黑袍的老客,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孤零零地站在几丈外的浓雾里,背对着我。
喂!磨蹭什么!跟上!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在雾气里显得有些发虚。
那具老客对我的呼喊毫无反应。
它开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来。宽大的黑袍帽子罩着头,本该是一片黑暗。
但就在它完全转过来的瞬间,我手中的引魂灯,似乎被一股无形的阴风吹得猛地一跳!
昏黄的光线,恰好穿透了帽檐下的阴影,照亮了那老客的脸——
不,那不是脸!
一张布满了焦黑裂痕、边缘如同破碎瓷器的青铜傩面,严丝合缝地、长在了那具尸体的脸上!
傩面獠牙狰狞,裂痕深处,仿佛有粘稠的黑暗在流动。面具的嘴角部位,那冰冷的青铜线条,似乎正对着我,缓缓勾起一个怨毒至极的弧度!
叮当…
引魂灯从我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滚入路边的草丛。
最后一点光明熄灭。
浓雾,彻底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