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惊天曝光总裁欠款
厉氏集团总部顶楼,那间被誉为江城决策心脏的巨型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粘稠的铅云。巨大的环形会议桌边,围坐着集团高层和核心项目团队,几十道目光如同聚光灯,焦灼地投射在正前方那片光洁如镜的投影幕布上。
厉沉舟站在主位旁,身形挺拔如刀裁的冷杉,纯黑的手工西装一丝不苟地贴合着他宽阔的肩膀,勾勒出上位者独有的冷硬线条。他指尖点着幕布上复杂晦涩的财务模型图,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精准地砸在与会者紧绷的神经上。
……第三季度的负增长,不是市场的问题,是你们判断的严重失误。他目光扫过区域负责人瞬间煞白的脸,那眼神锐利得能刮骨,解释我不需要听解释。我只看结果,和承担结果的人。
话音未落,会议室顶端那排昂贵的嵌入式音响里,毫无征兆地爆出一阵极其欢快、甚至显得有些聒噪的电子音效。紧接着,幕布上那象征着庞大财富与冷酷规则的财务模型图,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抹去,瞬间切换了画面。
一只色彩鲜艳、憨态可掬的3D小猪佩奇,突兀地占据了整个屏幕中央。它晃着圆脑袋,眨着大眼睛,发出哼哼的可爱叫声,在肃杀得近乎凝固的会议室里,这画面荒谬得令人窒息。
搞什么鬼!
投影!谁在乱动设备!
技术部!快切掉!
惊呼和斥责声刚起,小猪佩奇的形象陡然消失。屏幕上,猩红如血的巨大字体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压迫感,在纯黑的背景上轰然炸开:
厉氏集团总裁厉沉舟先生:
您名下账户(尾号
****
8888)拖欠抚养费账单明细如下(2019年1月-2024年1月):
每月应支付:500,000.00
累计拖欠:60期
本金总额:30,000,000.00
滞纳金(按每日0.05%计算):5,475,000.00
总计应付:35,475,000.00
债务人:苏晓星
监护人:苏晚
猩红的数字仿佛还在滴血,无声地控诉着。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所有人的目光,从最初的惊愕、茫然,迅速转变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小心翼翼地、又带着无法抑制的窥探欲,聚焦在风暴中心那个男人身上。
厉沉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苏晚。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五年了,这个名字,连同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雨夜,早已沉入记忆最黑暗的深渊,此刻却被这荒诞而尖锐的方式,血淋淋地撕扯出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下颌的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紧抿的薄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那双向来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揭开伤疤的狼狈。
2
童音震场秘密揭晓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得与这肃杀环境格格不入的童音,透过会议室顶级的环绕音响,清晰无比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那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却又有着一种奇异的、超乎年龄的笃定:
厉总您好,奶声奶气的开场白,内容却字字如刀,账单显示,您已拖欠我,苏晓星,抚养费整整五年哦。本金加利息,一共是三千五百四十七万五千块。
那孩子甚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这位日理万机的总裁大人一个消化巨额债务的时间,温馨提示:支持银行转账,也支持现金哦。请尽快支付,谢谢合作!
啪!
一声脆响,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晚几乎是凭着本能扑向墙角的电源插排,用尽全身力气拔掉了那个黑色的插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缕散落的发丝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屏幕瞬间漆黑,那个宣告着巨大秘密和巨额债务的猩红账单,连同那荒谬的小猪佩奇和稚嫩的童音,一同被强制掐灭。会议室里只剩下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以及几十道含义不明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着她的胸腔。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要撞破那层薄薄的屏障。
苏晚猛地抬起头,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眼睛里。
厉沉舟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满室凝固的空气,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正死死攫住她。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惊愕、审视、被冒犯的滔天怒意,还有一丝……一丝苏晚不敢深究的、冰冷的、足以将她瞬间冻结的阴鸷。
太像了。
眼前的这张脸,线条依旧冷峻如雕塑,带着久居人上的压迫感。可这双眼睛里的神情,却无比清晰地与五年前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重叠——那个他站在奢华的别墅门口,居高临下,将一张冰冷的支票摔在她脚边,说出那句将她打入地狱的话语时的眼神。
拿着它,带着你肚子里的野种,立刻滚出江城!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那声音,冰冷刻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驱逐,如同淬毒的冰锥,时隔五年,依旧能瞬间刺穿她的耳膜,冻僵她的四肢百骸。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到指尖。苏晚的脸色褪得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厉沉舟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得如同从地狱深渊传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沙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他向前一步,那股无形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压迫感骤然增强,沉甸甸地笼罩过来。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转身,像一只受惊后只想逃离陷阱的兔子,目光慌乱地扫过会议室紧闭的大门。不行!不能在这里!绝对不能让他看见晓星!
她的视线越过一张张表情各异、写满震惊与探究的脸,终于捕捉到缩在巨大真皮沙发角落里的那个小小身影。
苏晓星小朋友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妈妈瞬间苍白的脸色吓到了。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印着小宇航员图案的旧帆布包——那是苏晚的工作包,里面装着她的设计稿和一些零碎工具。小家伙瞪大了那双遗传自母亲的、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嘴微微张着,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执行秘密任务时的一点点兴奋,此刻却被巨大的不安取代。他看到妈妈望过来,下意识地把帆布包抱得更紧了些,小小的身体努力地往沙发深处缩了缩。
苏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急促声响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节拍。她一把将儿子小小的、温软的身体用力抱进怀里,手臂收得死紧,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要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筑起一道隔绝所有危险的屏障。
孩子身上熟悉的、带着奶香和阳光味道的气息钻入鼻尖,奇迹般地给了她一丝支撑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因为恐惧而微微佝偻的背脊,抱着儿子,猛地转过身,迎向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冰冷视线。
厉沉舟,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每一个字却异常清晰,带着五年磨砺出的、不容侵犯的硬度,让开。
3
母子对峙真相难掩
她的眼神,不再是五年前那个被抛弃时茫然无助、只能绝望承受的苏晚。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是母亲守护幼崽时被逼到绝境的本能,是五年独自挣扎求生淬炼出的、宁折不弯的硬骨。
厉沉舟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峦,牢牢堵在通往门口的路上。他看着她,看着她怀里那个把脸埋在她颈窝、只露出乌黑柔软发顶的孩子,看着她眼中那簇决绝又脆弱的火焰。五年前那个雨夜她苍白绝望的脸,和眼前这张写满戒备与坚韧的脸,在他脑中疯狂撕扯、重叠。
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离得近的几个高管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爆发时,他那只垂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苏晚抱着儿子,像抱着她仅有的、对抗整个世界的武器和希望,没有丝毫犹豫地迈步向前。她的目光越过他,直直盯着那扇象征着逃离出口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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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两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孤勇。
就在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只小手忽然从她怀里探了出来,紧紧地、带着孩子全部的力气,拽住了厉沉舟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衣角。
苏晚的脚步猛地顿住。
厉沉舟的身体也瞬间僵直,仿佛被那小小的力道施了定身咒。
苏晓星小朋友努力地从妈妈怀里抬起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明亮湿润。他仰着小脸,看向那个如同高山般矗立、眼神可怕得像要吃人的陌生男人,小嘴巴抿了抿,似乎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软糯鼻音的童声,清晰地说道:
那个……厉总叔叔,他顿了顿,小脸上一片严肃认真,像是在汇报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我……我把那个DNA的……报告,发到您的邮箱里了哦。
他似乎怕对方没听清,又用力地补充了一句,就是……就是证明我是谁的报告!
奶声奶气的话语,却如同平地惊雷,轰然炸响在厉沉舟的耳畔,炸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DNA报告……证明他是谁的报告……
这几个字像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地凿进厉沉舟的太阳穴。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窗外冰冷的钢筋混凝土。那双深不见底、向来只映照出利益与算计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出眼前孩子那张小小的、带着紧张和某种执拗认真的脸。
苏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力一拽,将儿子那只还抓着厉沉舟衣角的小手猛地拉回自己怀里,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苏晓星唔地闷哼了一声,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解。
闭嘴!苏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和从未有过的严厉,像鞭子一样抽在儿子耳边。她不敢看厉沉舟此刻的表情,那几乎能将她吞噬的阴鸷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悬在头顶。她死死抱着儿子,将他整个小脑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可怕的目光和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开挡在身前、仿佛石化了的厉沉舟,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象征着生路的厚重玻璃门。
砰!
玻璃门被她用肩膀撞开,又在她身后重重弹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隔绝了门内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也隔绝了门内那道凝固在她背影上的、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目光。
夜已经很深了。白日里喧嚣的江城被一层薄薄的、带着湿气的雾霭笼罩,霓虹灯在远处晕染开模糊的光团。苏晚抱着沉睡的儿子,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回到了她们那个位于老城区筒子楼顶层的家。
楼道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油烟味和潮湿的霉味,声控灯时好时坏,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打开那扇漆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木头的房门,一股狭小空间特有的、混杂着廉价清洁剂和纸张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间,被划分得极其局促。一张占据了小半空间的旧沙发床是她们母子的栖身之所;一张堆满了设计图纸、铅笔、颜料和零碎布料的小桌子是苏晚的工作台,也兼做餐桌;墙角用简易布帘隔开的小小区域算是厨房,灶台上还放着一个没来得及洗的碗。
苏晚轻手轻脚地将怀里熟睡的晓星放在沙发床上,替他掖好洗得发白的薄被。小家伙即使在睡梦中,小眉头也微微蹙着,似乎在为白天闯下的大祸而不安。苏晚坐在床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凝视着儿子酷似某个人的睡颜,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五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再次汹涌而来……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身上,单薄的衣服瞬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苏晚站在那栋灯火辉煌的别墅外,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不断流淌,模糊了视线。她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徒劳地拍打着那扇冰冷的、纹丝不动的雕花铁门,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
终于,门开了。厉沉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躯被门厅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冷漠的剪影。他没有撑伞,雨水很快打湿了他昂贵的西装肩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滩不小心溅到鞋面上的、令人厌恶的泥水。
沉舟……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雨水流进嘴里,带着咸涩的苦味,我……我有了……
后面的话,被男人冰冷的眼神硬生生冻了回去。
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皮夹,抽出一张薄薄的支票。他甚至没有弯腰,只是手腕一抖,那张支票便如同枯叶般,轻飘飘地落在苏晚脚边积水的泥泞里。
雨水迅速洇湿了纸面,上面的数字变得模糊不清。
拿着它,厉沉舟的声音比这冬雨更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带着你肚子里的野种,立刻滚出江城!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野种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晚心上。她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温柔缱绻、许诺给她未来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驱逐,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粉碎。
铁门在她面前砰地一声无情关上,隔绝了门内温暖的灯光,也彻底隔绝了她和他之间所有的可能。冰冷的雨幕,成了她被宣判的最终背景。
苏晚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下意识地抬手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早已平坦,却仿佛还残留着当年那被抛弃、被践踏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甩甩头,用力将那些不堪的影像驱散。不能软弱!她还有晓星!苏晚的目光落在旁边小桌子上那盏亮着的护眼台灯下——那里摊开着几张刚完成的设计草图。线条流畅,构思大胆,将冷硬的金属与温润的玉石结合,碰撞出一种独特的、充满力量感的美。
这是她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的心血,是她带着儿子在这座城市挣扎求生的唯一依仗,是她被逼到绝境后,用血泪和汗水一点点打磨出的、属于她苏晚的星芒。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嗡嗡震动打破了夜的寂静。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不是预想中那个让她心惊胆战的名字,而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酷:
苏小姐,关于今日在厉氏集团发生的不当行为,以及您儿子苏晓星对集团核心系统造成的严重非法入侵及名誉损害,请务必于明日上午十时,至厉氏集团法务部接受问询。如不到场,我方将保留采取一切法律措施的权利。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苏晚的心上。非法入侵……名誉损害……法律措施……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网,带着厉沉舟独有的、赶尽杀绝的冷酷气息,兜头罩下。
4
危机伏母子情深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那点因为设计图而燃起的微小火光,被这盆冰水浇得摇摇欲坠。
唔……妈妈……
一声微弱而痛苦的呻吟从沙发床那边传来。
苏晚如同惊弓之鸟,瞬间丢开手机扑了过去。
晓星晓星你怎么了她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打开床头那盏光线昏黄的小台灯。
灯光下,苏晓星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干燥得有些起皮,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呼吸急促而灼热。他闭着眼睛,小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
妈妈……疼……星星疼……他含糊不清地呓语着,声音带着哭腔,脆弱得让人心碎。
苏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伸出手,颤抖地探向儿子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指尖!
晓星别怕,妈妈在!妈妈在!苏晚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所有的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恐慌取代。她一把掀开被子,用最快的速度给儿子套上外套,用一条厚毯子将他严严实实地裹好,抱在怀里。
星星乖,忍一忍,妈妈这就带你去医院!
她甚至顾不上换鞋,穿着家里的拖鞋,抱着怀里滚烫的小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老旧楼梯的声控灯在她急促的脚步声中明明灭灭,映照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泪水。深夜的冷风灌进楼道,吹在她单薄的睡衣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怀中小身体那异常的高热,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心。
急诊室那三个猩红的大字,在深夜里亮得如同怪兽的眼睛,冰冷、刺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死亡的气息。苏晚抱着儿子冲进大厅,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隐约的哭声和焦躁的脚步声,瞬间将她淹没。
医生!医生!我儿子发高烧,他喊疼,胸口疼!苏晚的声音嘶哑破碎,抱着孩子冲到分诊台前,像抓住救命稻草。
护士快速测量了晓星的体温——39.8℃!初步检查,孩子呼吸急促费力,小脸憋得发绀,听诊器下,肺部有明显的湿罗音。
急性重症肺炎!立刻进抢救室!家属外面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语速极快,脸色凝重,几个护士迅速推着移动病床过来。
星星!星星别怕!妈妈就在外面!就在外面!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小小的、烧得通红的脸消失在抢救室那扇沉重的、隔绝生死的门后。
5
生死边缘父亲现身
那扇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她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空。苏晚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死死抓住冰凉的金属门框,指甲用力到几乎要嵌进去,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残忍,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她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耳朵捕捉着里面任何一丝微弱的动静,每一次仪器冰冷的滴答声都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和凝重。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径直走向靠着墙、仿佛已经变成一尊雕塑的苏晚。
孩子妈妈医生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重,孩子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肺部感染非常严重,伴有明显的呼吸衰竭迹象,氧合很差。必须立刻进手术室做支气管镜灌洗,清除痰栓,否则随时有窒息风险。另外,还需要进行胸腔闭式引流,排出积液。
每一个医学术语都像冰冷的子弹,射向苏晚摇摇欲坠的神经。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徒劳地点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医生将手里的那张纸递到她面前,那是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和触目惊心的风险提示,像一张张催命符。
签字吧。医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时间紧迫。另外,孩子父亲呢有些风险和责任,需要双亲共同……
父亲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苏晚的耳朵,刺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深处。那个被她刻意遗忘、被诅咒了千万次的名字,带着五年前雨夜的冰冷和支票的屈辱,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
他没有父亲!苏晚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破碎而尖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恨意,他死了!他五年前就死了!
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巨大的悲恸和孤立无援的恐惧像海啸般将她彻底吞没。她颤抖着手去抓笔,指尖冰凉得不听使唤,笔尖悬在那冰冷的纸张上方,却怎么也落不下去。签下去,就是一场赌上儿子性命的豪赌,而她,只有自己……这单薄无力的肩膀,如何能承担得起那沉甸甸的死亡风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的瞬间——
6
跪地求饶父子情深
我是家属。
一个低沉、急促,带着剧烈奔跑后无法平复的喘息,却又异常清晰、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
那声音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劈开了急诊室走廊里压抑粘稠的空气。
苏晚的身体猛地僵住,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握着笔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笔尖在同意书上划出一道歪斜的、无力的痕迹。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惊悸的僵硬,一寸寸地转过身。
几米之外,走廊惨白刺眼的灯光下,厉沉舟站在那里。
他显然来得极其匆忙,向来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外套不见了踪影,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紧绷的颈项线条。熨帖的衬衫下摆甚至有一角胡乱地塞在西装裤里,另一角则散在外面。他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微微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角,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着,呼吸粗重。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此刻不再是会议室里的阴鸷冰冷,也不再是五年前雨夜里的刻骨厌恶,里面翻涌着一种苏晚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东西——焦急、疲惫、一种沉甸甸的凝重,还有一丝……她不敢去确认的、近乎恳切的微光
他的目光,越过苏晚的肩膀,死死地钉在抢救室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那个小小的、生死未卜的生命。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汹涌的情绪——恨意、屈辱、恐惧、绝望——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冲击得支离破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带着一身夜风的寒意和奔跑的急促,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走到医生面前。
他甚至没有看苏晚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医生和他手中的同意书上。
我是孩子的父亲,厉沉舟。他对着医生,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权威和急切,手术,立刻做!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医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场强大的男人震慑了一下,目光在他和苏晚之间迅速扫过,带着一丝职业性的询问和确认。
苏晚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厉沉舟,看着他那双此刻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奔跑和急切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五年前那张飘落在泥泞里的支票,和此刻他伸向同意书的手,在她脑中疯狂地交错、撕扯。
厉沉舟似乎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直接从医生手中几乎是夺过了那份《手术知情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另一只手伸向苏晚手中那只几乎握不住的笔。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苏晚冰凉颤抖的手指。
那一瞬间的触感,如同静电,让苏晚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更快地、不容拒绝地握住了手腕——不是为了安抚,只是为了稳住她那只拿着笔、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力量惊人。那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竟奇异地在苏晚冰冷绝望的心底激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涟漪。
厉沉舟就着苏晚的手,稳稳地握着那支笔,没有丝毫犹豫,在那份关系着儿子生死、写着无数可怕风险的同意书下方,家属签字那一栏,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地签下了他的名字——
厉沉舟。
三个字,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沉重的力量。
签完字,他立刻松开苏晚的手腕,将同意书塞回医生手里,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请你们,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不惜一切代价!我要他平安出来!
医生接过签好字的同意书,看了一眼那极具分量的签名,不再多言,只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快步冲回了抢救室。
砰!
门再次关上。
那声闷响,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苏晚的心上,也敲碎了厉沉舟身上那层因急切和决断而暂时绷紧的硬壳。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重的寂静瞬间压了下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声和他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厉沉舟高大的身躯似乎晃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苏晚。刚才签字的果断和强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和一种苏晚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脆弱
他看着她,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毫无保留地落在她布满泪痕、苍白如纸的脸上,落进她那双盈满惊悸、茫然和尚未褪去恨意的眼睛里。
苏晚……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艰涩,仿佛每个字都从滚烫的砂砾中磨砺出来。
他高大的身躯,在苏晚惊愕、茫然、甚至带着一丝本能抗拒的目光注视下,竟缓缓地、沉重地矮了下去。
膝盖,触碰到了冰冷坚硬的地面。
走廊惨白的光线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投下一片沉郁的阴影。他微微仰着头,望着站在他面前的苏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震惊的脸,翻涌着痛苦、悔恨、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求你……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浸透了血泪,……让儿子……叫我一声爸爸。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苏晚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这个曾经如同天神般主宰她命运、挥手间就能将她碾入尘埃的男人,此刻却低到了尘埃里,用最卑微的姿态,乞求着一个他曾经弃如敝履的称呼。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五年的颠沛流离,五年的含辛茹苦,五年的屈辱和恨意,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冲上她的眼眶,酸涩得发疼。她张了张嘴,喉咙却被巨大的情绪堵死,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时刻——
抢救室的门,咔哒一声,再次被推开了。
7
小小英雄守护母亲
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出来。苏晓星苍白的小脸上还带着氧气罩,大大的眼睛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失神,但眼神却异常地清明。他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与死神的搏斗,小小的身体陷在宽大的轮椅里,显得格外脆弱。
然而,当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走廊里这令人震惊的一幕——那个在妈妈口中死掉的、可怕的厉总叔叔,此刻竟然跪在妈妈面前时……
小家伙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短暂的茫然和震惊之后,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一种保护妈妈的、无比强烈的情绪瞬间盖过了身体的虚弱。他甚至没等护士完全停稳轮椅,就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猛地抬起一只小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厉沉舟。
他的小胸膛剧烈起伏着,氧气罩里呼出的白雾急促。他努力地、清晰地、用他那稚嫩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控诉的声音,对着厉沉舟大声喊道:
坏蛋!你……你不准欺负我妈妈!
他喘了口气,小手用力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像是在驱赶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想当爸爸……先……先把妈妈这五年流的眼泪……都还干净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