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写字楼的冷气却开得像是要把人冻成冰雕。林晚缩在工位上,第N次核对Excel表格里密密麻麻的数据,指尖冰凉。毕业三个月,她在这家名为锐锋的营销公司里活得像颗不起眼的螺丝钉,还是随时可能被替换掉的那种。周围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雨点,砸得人心头发慌,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隐形竞争混合的窒息感。
晚晚！隔壁工位的晓雯突然探过头,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暗示,楼下‘甜度研究所’今天开业全场八折！群里都在喊呢,新人请客的传统,可不能破例哦！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手机屏幕适时亮起,部门微信群已经被奶茶表情包刷屏,夹杂着欢迎新人林晚破费、坐等投喂的起哄。她瞄了一眼菜单,最便宜的纯茶也要18块,更别说那些加满芋圆波波芝士奶盖的招牌。二十多个人……她这个月实习期工资还没捂热乎,扣掉房租水电所剩无几,这一顿传统请下来,怕是要啃半个月馒头。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被晓雯那句不合群以后项目可难带你了给硬生生堵了回去。职场新人第一课：奶茶是硬通货,是社交敲门砖,是证明你懂事的投名状。林晚挤出一个笑,声音干巴巴的：好…好啊,大家想喝什么,发群里我一起点。
林晚爽快！有人带头喊了一嗓子,群里瞬间沸腾,下单清单飞快拉长,一眼扫过去,全是招牌厚芋泥啵啵、芝芝莓莓加双倍波波这类单价逼近30块的硬货。林晚的心随着清单的变长一路沉到谷底,指尖发凉。她深吸一口气,抓起手机,视死如归地走向电梯,去楼下那个即将吸干她钱包的甜度研究所。
新店开业,人满为患。取餐区挤满了叽叽喳喳的白领,空气里甜腻的香味几乎凝成实质。林晚好不容易挤到前台,把手机里长长的订单号报给店员。店员小姑娘手指在点单屏上翻飞：您好,一共二十一杯,招牌厚芋泥啵啵为主,折后价是五百八十六元。
五百八十六！林晚眼前一黑,强作镇定地解锁手机,点开支付软件。进度条慢得像蜗牛爬。汗水顺着额角滑下,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耐烦地催促。就在她终于颤巍巍地把手机伸向扫码器的一刹那——
屏幕猛地一暗。
彻底黑屏。
任她怎么疯狂地按电源键,那漆黑的屏幕都像一张嘲讽的嘴,无声地咧着。没电了！出门太急,充电宝忘在工位上了！巨大的窘迫瞬间将她淹没,她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店员疑惑的眼神,还有晓雯那几乎要溢出幸灾乐祸的声音：哎呀林晚,怎么回事呀大家可都等着呢！
血液嗡的一声全冲上了头顶,脸颊烫得能煎蛋。林晚脑子一片空白,羞耻和慌乱像两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视线慌乱地扫过拥挤的取餐台,一杯单独放在角落、包装明显更精致的奶茶撞入眼帘。深咖色的杯身,烫金的LOGO,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沙漠里的甘泉。来不及思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抓起那杯奶茶,啪地拍在前台光滑的台面上,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利：这个！这个算我的！抵…抵掉我点的那些！
店里嘈杂的背景音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几秒。
紧接着,一个低沉、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质感的男声,清晰地穿透这片短暂的寂静,在她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
你拿的,是我的奶茶。
林晚猛地转身。
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笼罩了她。男人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他身姿挺拔,像一棵沉默的雪松,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他的目光落在林晚紧抓着那杯奶茶的手上,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对…对不起！林晚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颊红得滴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手机没电了,付不了款,太着急了,看到这杯放着就…就……她语无伦次,窘迫得快要哭出来。
男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瞳仁是很深的墨色,像寒潭,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就在林晚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注视压垮时,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拿那杯奶茶,而是越过她,将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了前台店员。
她点的单,连同我这杯,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一起结。
啊先生,这不……林晚惊愕地抬头。
男人垂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淡淡的,却成功让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一杯奶茶而已。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她攥紧的、指甲都有些发白的手,下次,别那么慌。
店员效率极高,迅速刷了卡,开始麻利地准备那二十多杯奶茶。林晚僵在原地,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学生,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想道谢,又觉得无地自容；想解释,又觉得苍白无力。
男人拿起他那杯被林晚征用过的奶茶,修长的手指捏着吸管,啵一声轻响,穿透了薄薄的塑封膜。他并没有立刻喝,只是拿在手里,然后目光再次落到林晚涨红的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那眼神很复杂,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审视,又好像只是纯粹觉得眼前这女孩的窘迫有点……新鲜
走了。他丢下两个字,没再看她,也没理会那群伸长脖子看热闹、此刻表情各异的锐锋员工（尤其是晓雯那副见了鬼似的惊愕表情）,转身,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走出了甜到发齁的奶茶店。那杯深咖色的奶茶,在他指间随着步伐微微晃动,杯壁上的水珠折射着顶灯细碎的光。
晚晚！你认识顾聿深！晓雯第一个冲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瞬间打破了店里短暂的寂静。
顾聿深林晚茫然地重复,心跳还没从刚才的惊涛骇浪中平复,谁
我的天！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另一个同事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语气夸张,那是顾聿深啊！‘聿深资本’的顾聿深！我们公司最大的金主爸爸！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位！他居然……居然帮你付了奶茶钱！她的目光在林晚和男人消失的门口来回扫视,充满了八卦的探究。
林晚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比刚才手机黑屏时还要懵。聿深资本那个在财经新闻里频频出现、动辄掌控几十亿资金流向的庞然大物那个传说中眼光毒辣、手段凌厉的投资界新贵顾聿深自己刚才不仅抢了他的奶茶,还被他目睹了人生中最社死的一幕甚至还让他付了钱！
她看着店员推过来那满满两大袋、沉甸甸的、散发着罪恶甜香的奶茶,同事们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分着,兴奋的议论声嗡嗡作响,话题中心全是那个刚刚离开的男人和她这个走了狗屎运的新人。只有晓雯拿过她那杯加满料的厚芋泥啵啵时,眼神复杂地剜了林晚一眼,那里面混杂着嫉妒、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走了狗屎运的傻白甜。
林晚默默拿起唯一一杯没人碰的、最便宜的纯茶,冰凉的杯身也降不下她脸上的热度。她低头啜了一口,清苦的茶味在舌尖蔓延开,远不如刚才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冲击苦涩。顾聿深……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带着奶茶的甜腻和她自己的狼狈,狠狠烙在了她混乱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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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价值五百八十六块、由顾聿深友情赞助的奶茶,并未如林晚天真期望的那样,成为她职场生活的甜蜜润滑剂。相反,它像一桶黏腻滚烫的糖浆,兜头浇下,让她在锐锋的日子瞬间变得无比精彩起来。
林晚,去楼下‘甜度研究所’帮大家买下咖啡呗你熟门熟路！——每当这种热情的集体召唤响起,林晚就知道,她这个月可怜巴巴的伙食费又要被强行摊薄一次。拒绝晓雯会立刻抱着文件夹,用整个部门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嘀咕：哎呀,上次顾总请客的时候不是挺大方的嘛,现在请大家喝杯咖啡都舍不得啦那语调,甜得发齁,也毒得钻心。
更让她喘不过气的是工作。部门经理张姐,一个妆容精致、眼神犀利的职场白骨精,似乎也听说了奶茶店那桩轶事。她倒没明说什么,只是分配给林晚的任务陡然变得繁重又琐碎。别人下班前就能搞定的方案,到了林晚这里,必定会被张姐用红笔圈出无数个不够深入、缺乏数据支撑、创意平庸的批注,打回来重做三四遍是常态。加班成了林晚的家常便饭,常常是整层楼的人都走光了,只有她工位上那盏孤零零的台灯还亮着,映着电脑屏幕惨白的光和她熬得通红的眼睛。
这天,林晚又被一个棘手的品牌推广案折磨得焦头烂额。张姐的要求极其刁钻,既要爆点又要格调,预算却卡得死紧。她翻遍了案例库,头发抓掉了一把,方案改了七八稿,依旧被批得一无是处。身心俱疲地走出公司大门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夏末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她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干涩发烫的眼睛上。胃部传来一阵阵空虚的绞痛,她才想起自己晚饭只啃了个冷掉的面包。
写字楼附近的小吃摊早已收摊,只有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的灯还固执地亮着,像深海里的灯塔。林晚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过去,只想买桶泡面填填肚子。
刚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个熟悉得让她瞬间脊背僵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令人作呕的亲昵,在她身后响起：
晚晚真是你啊！这么晚才下班啧,我就说嘛,你那个小破公司能有什么前途！
林晚猛地回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昏黄的路灯下,前男友陈浩那张油滑的脸带着熏然的醉意凑了过来,眼神黏腻地在她身上打转。分手大半年了,只因为他劈腿被林晚抓了个正着。此刻他显然喝了不少,脚步虚浮,脸上挂着那种自以为魅力十足、实则令人反胃的痞笑。
让开。林晚声音冰冷,侧身想绕过他。
陈浩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吃痛。急什么呀老熟人见面,叙叙旧嘛！他喷着酒气,另一只手竟然试图去摸她的脸,听说你攀上高枝了顾聿深行啊你林晚,本事不小！以前在我面前装得跟个圣女似的,原来……
放手！林晚又惊又怒,奋力挣扎,指甲狠狠划过陈浩的手背。便利店的店员探出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显然不想惹麻烦。
装什么装！陈浩被激怒了,手上力道更重,眼神也阴沉下来,怎么,现在眼界高了,看不上我了我告诉你……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拉扯着林晚就往旁边更暗的巷子口拖。
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晚,她拼命想掰开那只铁钳般的手,却徒劳无功。就在她几乎绝望,准备不顾一切尖叫时——
两道刺目的白光撕裂了夜色,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一辆线条流畅冷硬的黑色宾利慕尚,如同沉默的巨兽,稳稳地停在了便利店门口,不偏不倚,车头正对着纠缠的两人。
强光让陈浩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手劲也松了一瞬。林晚趁机猛地挣脱,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便利店冰凉的玻璃门上,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宾利的后车窗无声地降下一半。
车内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挺拔的轮廓,侧脸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他并没有下车,甚至连头都没有完全转过来,只是那么随意地坐在那里,目光透过半降的车窗,淡淡地扫过狼狈不堪的林晚,最后落在骂骂咧咧、正要再次扑上来的陈浩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住了陈浩所有的动作和污言秽语。陈浩嚣张的气焰像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他认出了这辆车,更认出了车里那种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气场。他脸上的醉意和凶悍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动物面对顶级掠食者时本能的惊惧和瑟缩。他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一个字也没敢再吐出来,灰溜溜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的巷子里。
便利店门口只剩下林晚急促的喘息声,以及那辆沉默的黑色宾利。车窗依旧半开着,车内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刚才那震慑的一幕只是林晚惊惧过度产生的幻觉。
林晚靠着冰冷的玻璃门,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脚冰凉。她看着那半开的车窗,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那个模糊却强大的轮廓。是顾聿深。一定是他。除了他,谁还能有这种一个眼神就让渣滓落荒而逃的气势
她想开口说谢谢,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巨大的窘迫再次席卷了她——为什么每次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都会撞上他第一次是抢奶茶社死,这一次是被前男友当街纠缠……她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个行走的麻烦精吧
就在她难堪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时,宾利的副驾驶车门开了。一个穿着得体西装、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快步下车,手里拿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纸袋。
他走到林晚面前,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微笑,态度却恭敬而疏离：林小姐,受惊了。顾总让把这个给您。他将纸袋递过来。
林晚下意识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温热透过纸袋传递到掌心。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瞬间钻入鼻腔——是关东煮,各种丸子、萝卜、魔芋丝在清亮的汤里微微晃动,还贴心地配了一小盒米饭。
顾总说,助理的声音平稳地传达着指令,加班很辛苦,胃不能空着。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陈浩消失的方向,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意味,有些人,不必理会。如果再有麻烦,可以直接联系锐锋的张总,或者,他递上一张素净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打这个电话。
名片上印着助理的名字：徐岩。而那个电话号码,显然代表着它背后那个坐在宾利车里、深不可测的男人。
助理完成使命,微微颔首,转身利落地回到车上。黑色的宾利如同它来时一样安静,平稳地滑入夜色,很快消失不见。
林晚抱着那袋温热的关东煮,呆呆地站在原地。便利店的冷白光打在她身上,在她脚边拉出一道长长的、孤零零的影子。晚风吹过,带着那辆宾利留下的、若有似无的冷冽雪松尾调,和她怀里食物温暖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矛盾的感受。
名片在她指尖微微发烫。胃部的绞痛被食物的温热熨帖着,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庇护后的暖意。她低头,看着纸袋里氤氲的热气,眼眶忽然有点发胀。
他看到了。看到她加班到深夜的疲惫,看到她被纠缠时的恐惧和无助。他没有下车,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吝于让她看清他的表情。只是用一袋最普通的便利店食物,和一个隐晦却无比强势的承诺,在她兵荒马乱的世界里,投下了一枚名为安心的锚点。
顾聿深……这个男人,像一道难解的谜题。冰冷疏离的外壳下,似乎藏着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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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林晚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某个隐秘的加速键。陈浩果然没再出现,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而工作上,张姐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微妙转变。那些吹毛求疵的刁难消失了,分配给她的任务虽然依旧重要,但要求变得清晰合理,甚至在她出色完成一个重要的竞标方案后,张姐破天荒地当众表扬了她,还暗示季度奖金会有惊喜。
部门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奇异。晓雯虽然偶尔还会阴阳怪气两句攀了高枝就是不一样,但音量明显小了很多,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其他同事则客气了不少,那些奶茶社交的强制性摊派,再也没落到林晚头上。林晚心知肚明,这一切变化,都源于那晚便利店门口,那辆黑色宾利无声的震慑,和那张印着徐岩名字的名片所代表的力量。顾聿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那些曾经让她窒息的荆棘。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名片收在钱包最里层,像守护着一个秘密。偶尔加班到深夜,疲惫地走出写字楼,目光会不自觉地扫过街角。再没看到那辆黑色的宾利,但空气里仿佛总残留着一丝清冽的雪松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放松一丝。
时间在忙碌中滑向初秋。这天下午,林晚正埋头处理一份合同细节,部门里突然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炸开了锅！
大新闻！绝对大新闻！公司被收购了！
我的天！是聿深资本！顾聿深！
下午紧急召开全员大会！就在一号会议室！
聿深资本！顾聿深！这几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林晚耳边炸响。她猛地抬起头,心脏毫无预兆地开始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收购他收购了锐锋为什么无数个念头瞬间挤满脑海,让她指尖冰凉,呼吸都有些困难。
下午两点,一号会议室。黑压压坐满了人,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窃窃私语声像无数只蜜蜂在飞舞,紧张、猜测、不安弥漫在每个角落。林晚坐在后排角落,掌心全是冷汗,低着头,不敢看前方的主席台。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每个人的心跳节拍上。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林晚屏住呼吸,终于鼓起勇气,一点点抬起视线。
主席台上,男人一身挺括的纯黑色高定西装,白衬衫纤尘不染,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他身姿笔挺如松柏,站在话筒前,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星,平静地扫视全场,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和久居高位的威压。正是顾聿深。比奶茶店那次更近,也更清晰,那份迫人的气场几乎化为实质,让台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大气不敢出。
锐锋原来的老总站在旁边,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开始冗长地介绍新东家,溢美之词滔滔不绝。顾聿深只是微微颔首,表情淡漠,似乎对这些场面话毫无兴趣。
冗长的介绍终于结束。老总恭敬地将话筒位置完全让给顾聿深：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聿深资本的顾总,为我们讲话！
掌声雷动。
顾聿深向前一步,靠近话筒。他没有立刻开口,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或紧张、或激动、或好奇的面孔。最后,那目光如有实质,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头,精准地、稳稳地,落在了后排角落里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的林晚身上。
林晚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带着审视,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她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微微发抖的手指,脸颊烧得滚烫。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新总裁要发表一番关于公司未来战略的宏论时,顾聿深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事情。
他微微侧身,向旁边的助理徐岩伸出了手。徐岩立刻将一个东西恭敬地放在他掌心——
那是一个空的奶茶杯。深咖色的杯身,烫金的LOGO有些磨损,杯壁上还残留着些许干掉的水渍痕迹,吸管口被咬得微微变形。
正是几个月前,在甜度研究所前台,被林晚慌乱中一把抓起来抵债的那一个！
偌大的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新总裁手中那个格格不入的、廉价的空奶茶杯,完全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晓雯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张姐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顾聿深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个空杯,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再次抬眼,目光穿过空气,牢牢锁定了后排那个已经彻底石化、脸红得像要滴血的女孩。然后,他对着话筒,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慵懒笑意,低沉醇厚的嗓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收购锐锋,原因很多。他顿了顿,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目光灼灼,只看着林晚一人,不过,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私人理由是——
他举了举手中那个空奶茶杯,动作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意味。
连我的奶茶都敢抢的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尤其是林晚几乎停跳的心脏上,我觉得,她这个人,我也该一并收走了。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子里炸开,林晚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周围所有的声音——抽气声、惊呼声、椅子挪动的刺耳摩擦声——全都潮水般退去,模糊成一片遥远的背景杂音。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血液一股脑地冲上头顶,脸颊烫得能煎熟鸡蛋,紧接着又迅速褪去,变得一片冰凉。她死死地低着头,盯着自己廉价皮鞋的鞋尖,恨不得当场化身一缕青烟,从这让她极度社死的空间里消散掉。
台上那个男人,那个掌控着庞大资本帝国、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会议室噤若寒蝉的顾聿深,居然……居然当着全公司几百号人的面,用那个该死的、见证了她人生最大窘迫的空奶茶杯,说出了那样的话！
什么收走收走什么！林晚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
另外,顾聿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打破了会议室内诡异到极点的寂静,林晚小姐,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从明天起,调到总裁办,担任我的特别助理。直接向我汇报。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道惊雷,彻底劈醒了震惊中的众人。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压抑不住的哗然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会议室！
卧槽！！
我没听错吧总裁办特别助理！
一杯奶茶换来的青云直上！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林晚那个新来的她到底什么来头！
各种震惊、羡慕、嫉妒、探究、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密集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后排角落里的林晚。晓雯的脸彻底扭曲了,眼神里的嫉妒几乎要喷出火来。张姐则是一脸复杂,震惊之余似乎又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林晚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她猛地抬起头,撞进顾聿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没有戏谑,没有嘲弄,只有一片沉静的、不容置疑的笃定,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等待着她回应的微光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想拒绝,这太荒谬了！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所有拒绝的词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顾聿深似乎并不需要她此刻的回答。他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宣布和任命只是会议流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环节。他将那个空奶茶杯随意地递给旁边同样努力维持着面部平静的徐岩,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好了,他重新对着话筒,声音平稳无波,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回,关于聿深资本入主锐锋后的战略调整和人员安排,将由徐助理稍后详细说明。会议结束。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废话。
他转身,在锐锋原老总诚惶诚恐的陪同下,以及无数道复杂目光的追随下,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主席台,走向会议室侧门。经过林晚所在的那一排时,他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依旧苍白呆滞的脸,随即恢复如常,身影消失在门后。
直到那迫人的气场彻底远离,会议室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才轰然炸开！议论声、惊叹声、八卦的询问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林晚瞬间成了整个风暴的中心,被好奇而炽热的目光层层包围。
林晚！快说说！你跟顾总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天！特别助理！一步登天啊！
那奶茶杯……真有故事快给我们讲讲！
七嘴八舌的声音涌来,林晚只觉得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对不起……我…我去下洗手间！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在一片探究的目光中,低着头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会议室。
冰凉的冷水扑在脸上,稍稍缓解了脸颊的滚烫,却平息不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慌乱、满脸水珠的女孩。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从抢奶茶的社死,到深夜便利店的解围,再到今天这场石破天惊的收购宣言和职位任命……顾聿深,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空奶茶杯……他竟然一直留着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丝极其怪异的感觉。她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混乱的思绪甩出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晚犹豫了一下,心跳如鼓地接起。
林小姐。电话那头传来徐岩那熟悉、平稳、公事公办的声音,顾总让我通知您,明天早上九点,直接到顶楼总裁办公室报到。您的工位和所需资料已经准备好。
我……林晚想说什么。
顾总还说,徐岩似乎知道她的犹豫,适时地打断,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转述着那位的话,奶茶债,要用工来偿。期限,他说了算。
电话挂断了。
林晚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呆呆地站在洗手间明亮的灯光下。镜子里,女孩苍白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悄然飞起了两朵淡淡的红晕。那红晕,不再是纯粹的窘迫,反而糅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势安排后的悸动,以及对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更深的好奇。
奶茶债,用工偿期限他说了算
顾聿深……你这个强盗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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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总裁办公室的视野好得惊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天际线,车水马龙如同流动的星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雪松香气,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林晚坐在宽大得有些过分的助理办公桌后,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绷紧的竹子。入职总裁办已经一周,她依旧没能完全适应这巨大的身份转变和近在咫尺的压力源。顾聿深的工作强度大得惊人,会议、文件、跨国电话络绎不绝。作为他的特别助理,林晚需要处理海量的信息,安排紧密的行程,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习并上手远超她之前认知范畴的工作。忙碌和压力是常态,但出乎意料的是,顾聿深并非一个苛责的上司。他指令清晰,要求严格,却从不无理刁难。在她偶尔犯错时,他只会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她一眼,言简意赅地点出关键,然后给她修正的机会。这种专业而高效的氛围,竟让林晚在巨大的压力下,隐隐生出一种被信任、被锻造的奇异感受。
只是,除了工作,顾聿深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奶茶杯,也没有任何私人化的言语或举动。他像一座精密运转的冰山,而她只是他旁边一颗按部就班的小螺丝钉。那场轰动全公司的收购宣言,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这让林晚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莫名地缠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自己……大概真的只是想多了吧他那样的人,什么没见过。
这天下午,林晚抱着一叠需要紧急签批的文件,敲响了总裁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
进。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推门进去。顾聿深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利落的轮廓,也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似乎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语气比平时更冷峻几分。
林晚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将文件放在他巨大的办公桌上,准备退出去等待。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一角,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
在那个摆放着价值不菲的钢笔座和水晶镇纸的角落,静静地立着那个她无比熟悉的、深咖色的空奶茶杯！杯口边缘甚至还有一点点她当初不小心蹭上去、已经干涸发暗的唇膏痕迹！
它被擦得很干净,像一个突兀又固执的纪念品,被珍重地放置在这个象征权力和财富的空间里。与周围冷硬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他……他真的留着它。而且,就这样放在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林晚的心头,带着酸涩,带着震惊,还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的悸动。她站在原地,忘了离开,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空杯子。
顾聿深结束了通话,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他的小助理僵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桌上的奶茶杯,白皙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绯色。
他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件翻开,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失态。只是,在提笔签字的瞬间,他状似随意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看什么
啊林晚像是被惊醒的小鹿,慌乱地收回视线,脸颊更烫了,没…没什么顾总！文件放您桌上了,我…我先出去……她语无伦次,转身就想逃。
站住。
简单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林晚的脚步立刻被钉在原地。
顾聿深放下笔,抬起眼,目光沉静地落在她局促不安的脸上。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给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也落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融化了些许寒冰。他拿起桌上那个空了的奶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上那个烫金的LOGO,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感。
债还没还清,他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弧度,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人,当然也不能跑。
林晚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底。那里面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而是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丝了然,一丝等待已久的笃定,还有……毫不掩饰的、想要将她收走的强势温柔。
窗外,暮色温柔,华灯初上。
那杯早已空了的奶茶,在时光的酝酿里,无声地滋长出了名为爱情的、甜蜜的滋味。它始于一场尴尬的意外,却终于一场蓄谋已久的收网。
林晚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脸颊滚烫,心跳如鼓,可这一次,心底那片兵荒马乱的世界里,不再有恐惧和逃离。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暖意,如同他指尖摩挲的那杯壁上残留的温度,缓缓地、坚定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迎着顾聿深等待的目光,唇角也慢慢弯起一个同样明亮、不再闪躲的弧度。
顾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却清晰而坚定,您今天的咖啡,需要加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