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入局:我靠磕头救绝症老公**
背景:
>烈日下的成华大道,我额头砸地磕出血痕。
>路人镜头里,我是为救绝症丈夫下跪的可怜虫。
>按我说的磕头三小时,给你三万救命钱。
>神秘富二代私信承诺,却在转账时消失无踪。
>网络暴力将我撕碎,记者却挖出富二代的城中村IP。
>当我握着刀找到那个出租屋,开门的是丈夫的病友。
>他化疗药旁压着汇款单:嫂子,钱我给了平台。
>警方调出记录时,他正拔掉自己针头给我丈夫输血。
>胜天半子,他咳着血笑,这局必须赢。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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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成华大道,像一块刚从熔炉里拖出来的铁板。六月的太阳,毒辣辣地悬在头顶,没有一丝云敢挡它的道。空气粘稠而滚烫,吸进肺里都带着灼人的刺痛。脚下的柏油路面软塌塌的,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吐火焰。
林晚抱着不足周岁的女儿囡囡,站在人行道的边缘。囡囡被热气和周围骤然密集起来的人声惊扰,小脸涨得通红,细弱的哭声撕扯着林晚本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她低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女儿汗湿的额发,一股浓重的奶腥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钻入鼻腔。囡囡柔软的身体贴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那份温热是此刻唯一的真实,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丈夫李岩躺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那张惨白的脸,医生公式化报出的天文数字——三十万,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她脑海里。她掏空了自己,掏空了所有能借的角落,亲戚朋友早已避之不及。那扇名为希望的门,在她面前轰然关闭,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后,那个私信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
江少宸,一个陌生的ID。头像是一片深邃的星空,签名简洁得近乎傲慢:兴趣使然的慈善家。他精准地报出了李岩的病情、医院,甚至主治医生的姓氏。冰冷、高效,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按我说的做,给你三万。屏幕上弹出的字,像冰锥扎进林晚的眼,周末中午十一点半,成华大道最热闹那段。头顶烈日,不遮阳,不喝水,不休息。磕头,响头,额头必须见血痕。持续两个半小时。全程录像,我会确认。做完,钱立刻到你账上。接,还是不接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有一丝温情。三万块,杯水车薪,却是李岩下一期化疗费里最急迫的那一部分。是能让他多喘一口气的续命钱。是能让她这个妻子、母亲,再苟延残喘几天的微光。
林晚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冰凉,血液却轰然冲上头顶。囡囡的哭声更尖利了,像一把钝刀在割她的心。她闭上眼,丈夫枯槁的面容和囡囡泪汪汪的小脸交替闪过。尊严在生死面前,轻飘飘得如同尘埃。
她颤抖着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下一个字:接。
此刻,就是约定的时刻。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滚烫的空气,那气息灼烧着她的喉咙。她抱着囡囡,一步步挪到路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气瞬间包裹了她的脚踝,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在她身上,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囡囡似乎预感到什么,哭声陡然拔高,尖锐地刺破喧嚣。
没有一丝犹豫,林晚屈膝,身体僵硬地向前倾去。额头,重重地砸在滚烫粗糙的柏油地面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被周围的嘈杂瞬间吞没。但紧接着,是第二下。
咚!
第三下。
咚!
每一次前额撞击地面,都伴随着囡囡尖锐的哭嚎。每一次抬起,额头上都留下清晰的灰黑色印记,很快,印记中心渗出细小的血珠,混合着灰尘,蜿蜒流下。汗水像小溪一样从她的鬓角、脖颈淌下,瞬间浸湿了廉价的棉布衣领,又在高温下迅速蒸腾,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她的手臂因为要护着怀里的孩子,每一次俯身都异常艰难,每一次支撑起身都微微发抖。烈日舔舐着她的皮肤,干渴像火一样燎烧着她的喉咙,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去擦汗,更没有看一眼旁边便利店冷柜透出的诱人寒气。
我靠!快看!磕头的!一个染着黄毛的小青年举着手机,兴奋地怪叫。
拍下来拍下来!这年头行为艺术都这么拼了另一个举着自拍杆的网红脸女孩调整着角度,试图把自己和林晚框进同一个镜头。
这女的干嘛呢孩子哭成这样……
作秀吧想红想疯了带着孩子出来博同情
不像啊,你看她额头都破了……天这么热……
议论声、快门声、囡囡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团混乱的音浪,将林晚紧紧包裹。她屏蔽了一切。眼前只有那片被汗水模糊的、滚烫的、灰黑色的路面。每一次撞击,都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劲。三万块!李岩的药!囡囡的奶粉!这个念头是支撑她身体不断砸向地面的唯一力量。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流进眼角,刺痛。额头的伤口被灰尘和汗水反复浸染,火辣辣地疼。手臂的酸麻早已变成剧痛。囡囡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有气无力的抽噎,小身体软软地趴在她怀里,被汗水浸透。林晚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摇摇欲坠,每一次俯身都感觉再也无法支撑着站起。
但她还在继续。
咚!
咚!
咚!
沉闷的声响,固执地敲打着滚烫的地面,也敲打着围观者麻木或好奇的心。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照着林晚枯槁的脸。她蜷缩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塑料椅上,囡囡终于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自己的额头已经肿起老高,伤口被护士简单处理过,贴着一块刺眼的纱布。身体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喉咙干得像要裂开。
她颤抖着手,点开微信,找到那个星空头像——江少宸。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因为脱力和紧张而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发送了早就编辑好的消息:江先生,我按照您的要求,在成华大道完成了两小时三十分钟的磕头。录像片段已发送。请您查看后,尽快将三万块救命钱转给我。医院催款单附后。林晚叩谢!
消息发送成功。那个灰色的未读标识,像一只冰冷嘲讽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安静得可怕。屏幕上江少宸的名字旁边,始终是那个灰色的未读。
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一遍遍刷新微信,一遍遍点开那个对话框。没有回应。冰冷的屏幕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映照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愤怒瞬间席卷了她。她猛地将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滑过她肿胀的额头,浸湿了粗糙的纱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咸涩的铁锈味。
骗子!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就在她几乎被绝望彻底吞噬时,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不是微信,是新闻APP的推送,一个接一个,密集得如同暴雨。
【惊爆!成华大道烈日下磕头两小时!为救绝症丈夫,女子当街自虐!】
【是深情还是炒作深扒成华大道磕头女背后的流量密码!】
【疑点重重!‘富二代’慈善家设局三万块买一场残酷真人秀】
林晚的心脏骤然缩紧,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颤抖着点开其中一个链接。
视频正是她下午在成华大道磕头的场景。拍摄者显然离得很近,镜头清晰地捕捉到她每一次额头砸地的闷响,囡囡撕心裂肺的哭嚎,她汗水涔涔、目光呆滞的脸庞,以及额头上那刺目的血痕。视频被剪辑过,刻意突出了她动作的机械麻木和囡囡的可怜无助。
评论区早已炸开了锅。
点赞最高的热评赫然是:@键盘侠老K:呵呵,经典卖惨剧本!带着孩子出来演苦情戏,博眼球骗捐款的吧那富二代怕不是她自己编出来炒作的!坐等反转打脸![抠鼻]
@吃瓜小能手:楼上+1!这年头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可怜那孩子,成了亲妈的赚钱工具![呕吐]
@人间清醒:虽然看着挺惨,但逻辑不通啊。真有富二代给钱,为什么不直接转账非要当街磕头明显就是自导自演!坐等正义网友扒皮!
@护士小雅(认证):我是XX医院的护士,好像见过这女的。她丈夫确实在我们科,尿毒症晚期,情况很不好。但…这个筹款方式…真的很难评。感觉像被利用了。
@键盘侠老K
回复
@护士小雅:看吧!连医院的人都出来暗示了!这就是个骗子!利用绝症丈夫敛财!大家人肉她!别让她跑了!
铺天盖地的质疑、嘲讽、辱骂,像肮脏的泥石流,瞬间将林晚淹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骗子、敛财、利用孩子、消费绝症……这些标签被粗暴地贴在她身上,容不得她半点辩驳。
她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害怕,是一种被彻底撕碎、曝晒在亿万陌生人唾沫中的冰冷愤怒和灭顶的屈辱。
她想尖叫,想对着这些冰冷的屏幕嘶吼,想把手机狠狠砸碎!可她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就在这时,微信终于有了动静。是江少宸!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带着一丝濒死的、荒谬的希冀点开。
只有一句话,冷冰冰的,像一条毒蛇的信子:
表演拙劣,热度不够。钱,没了。
林晚死死盯着那行字,屏幕的光映在她瞳孔里,一片死寂的灰白。过了几秒,又一行字跳出来: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查过你丈夫的病例了,啧啧,晚期,没救了。省省力气吧,别折腾了。
最后一丝支撑轰然倒塌。
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嚎,猛地从林晚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身体剧烈地痉挛,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屏幕碎裂的纹路,如同她此刻崩裂的世界。
囡囡被这声惨叫惊醒,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空旷冰冷的医院走廊,回荡着母女俩绝望的悲鸣。
风暴,才刚刚开始。
林晚女士!林晚女士请留步!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男人,在医院走廊尽头拦住了抱着囡囡、形容枯槁的林晚。他动作麻利地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印着都市奇闻周刊——记者
张强。
林晚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地抱紧女儿后退一步,眼中满是血丝和警惕。囡囡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
别紧张,林女士!张强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和的笑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性的兴奋,我是来帮你的!网上那些喷子太可恶了!我都看不下去了!那个‘江少宸’,摆明了就是耍你玩,拿人命当儿戏!这种人渣,必须曝光他!让他付出代价!
帮…帮我林晚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怀疑。她这几天经历了太多帮助——电话被打爆,家门口被好事者堵过,甚至收到过装着死老鼠的匿名包裹。每一个好心人的背后,似乎都藏着更深的恶意。
对!张强用力点头,眼神闪烁着攫取猎物的光,我有线索!那个‘江少宸’,IP地址被我挖出来了!就在城南,老纺织厂后面的‘阳光新村’!那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富豪区,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城中村!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点开一个地图定位软件,屏幕上一个刺眼的红点标记在一个叫阳光新村的区域。他又调出一张模糊的截图:你看这个登录信息的时间戳!和你收到他最后那条羞辱信息的时间完全吻合!服务器定位就在那里!错不了!
阳光新村。林晚对这个地方有模糊的印象,脏、乱、挤,和富二代三个字隔着十万八千里。
骗子!那个玩弄她、践踏她最后尊严、把她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魔鬼,竟然就藏在那种地方!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瞬间冻结了林晚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几天来积压的绝望、被网暴的屈辱、丈夫垂危的无助、对囡囡未来的恐慌,以及被戏耍的滔天恨意,在这一刻被阳光新村这个地名彻底点燃,轰然炸开!
地址…具体地址!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怀里的囡囡被吓得一哆嗦。
张强被她的反应惊了一下,随即眼中掠过一丝得逞的快意,迅速报出一个具体的门牌号:阳光新村,7栋,顶楼阁楼间。我查过了,租户登记的名字叫陈默。照片没有,但肯定是那个杂碎!
陈默。林晚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像要把它们嚼碎吞下去。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猛地转身,抱着囡囡,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电梯冲去。那方向,根本不是回病房的路。
张强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大鱼上钩了!目标已前往‘阳光新村’!准备直播!标题就叫——‘成华大道磕头女’持刀寻仇!独家直击!!
他迅速拨通一个电话,声音亢奋:老王!快!带上设备去阳光新村7栋楼下蹲着!大新闻!绝对爆!那女的疯了,估计要动刀子!
……
城南,阳光新村。名字充满了讽刺。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头顶是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乱拉的电线,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墙壁斑驳,贴着层层叠叠、早已褪色的小广告。垃圾堆在墙角,散发出混合着食物腐烂和尿臊的酸臭味。空气闷热潮湿,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林晚抱着囡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囡蔫蔫地趴在她肩头,被这里污浊的空气熏得皱着小眉头。林晚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每一个路人的目光都让她如芒在背,总觉得那是认出她的人,下一秒就要举起手机拍摄。
7栋。一栋墙皮大片脱落的旧楼。楼道狭窄、阴暗,堆满了破旧家具和杂物,散发着灰尘和朽木的气息。林晚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通往顶楼的陡峭楼梯。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撞击着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流,但深处,又有一丝无法抑制的、冰冷的恐惧。那个叫陈默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顶楼只有一扇低矮、油漆剥落的木门。门牌号模糊不清。就是这里。
林晚在门前站定。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额角的纱布被汗水洇湿,隐隐作痛。囡囡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紧张,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领。
她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没有敲门。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穿着廉价塑料凉鞋的脚,狠狠踹向那扇单薄的木门!
砰!
一声巨响在狭窄的楼道里炸开。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猛地向内弹开,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消毒水、中药、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衰败身体的酸腐气息。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气窗透进浑浊的光。
林晚抱着囡囡,像一尊冰冷的复仇雕像,踏进了门内。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这个逼仄的空间。
不到十平米。一张行军床靠墙放着,床上凌乱地堆着被褥。床边,一个简陋的塑料小桌。桌上,堆满了东西——几个透明的药瓶(上面印着她眼熟的化疗药物名称)、一个插着几根蔫黄富贵竹的旧玻璃瓶、一叠厚厚的、印着红色印章的医院缴费单……
而在那叠缴费单的最上面,赫然压着一张薄薄的银行汇款凭证!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几步冲到桌边,不顾一切地抓起那张汇款单。
收款人:**李岩**
金额:**30000.00元**
汇款时间:**昨天下午
15:47**
汇款方式:**XX慈善互助平台**
汇款人:**陈默**
昨天下午!正是她在成华大道磕头后,收到江少宸那条羞辱信息的时间之后!钱汇出去了!不是直接给她,而是通过那个平台,直接打到了李岩的医疗账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错愕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林晚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只留下茫然和彻骨的寒意。她僵在原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仿佛捏着一个滚烫的、无法理解的谜团。
谁!
一个虚弱、沙哑,带着剧烈喘息和警惕的声音,从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林晚猛地转头。
一个男人挣扎着从行军床边的一个破旧塑料凳上站起来。他非常瘦,瘦得脱了形,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嶙峋的骨架上。他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蜡黄,嘴唇干裂发白。
当林晚看清那张脸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这张脸…虽然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但那双眼睛,那依稀的轮廓…
陈…陈默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认识他!就在丈夫李岩的病房里!他是隔壁床的病人!一个沉默寡言、总是独自一人、病情似乎也很严重的年轻男人!李岩还曾念叨过,说这个小陈不容易,家里好像没人管他,透析都是自己硬撑着去…
陈默也看清了林晚。他浑浊的眼珠里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慌乱,随即是一种被赤裸裸剥开的巨大狼狈。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自己的脸,手臂却虚弱得抬不起来。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他佝偻着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蜡黄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
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他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咳出的血沫,喘息着,眼神躲闪,声音嘶哑破碎:嫂…嫂子你…你怎么找到这的
那份惊惶,那份被戳穿的狼狈,远胜于被寻仇的恐惧。
林晚像被钉在了原地。所有的愤怒、仇恨、困惑,在这一刻轰然爆炸,又被眼前残酷的景象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看着陈默咳出的那抹刺眼的鲜红,看着他枯槁如鬼的身形,再低头看看手里那张写着李岩、三万块、慈善平台的汇款单……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冰冷得让她浑身发颤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是你!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刺破屋顶,那个‘江少宸’…是你装的!
陈默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猛地低下头,避开林晚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在狭小污浊的房间里弥漫,只有囡囡发出不安的咿呀声。
这沉默,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为什么!林晚猛地向前一步,胸膛剧烈起伏,眼泪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混合着屈辱和巨大的不解,你耍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街上磕头给人看!看我被人骂成骗子!看我差点活不下去!陈默!我丈夫…他还叫你一声兄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
陈默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里挤出来的:
嫂子…对不住…我…我没别的办法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没有林晚想象中的得意或嘲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绝望。
网上…直接给你钱…没人会信…没人会看…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眼神空洞地望着肮脏的天花板,你们…筹了那么久…才…才多少三千杯水车薪…岩哥…等不起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片秋风中的枯叶。好不容易止住,他指着桌上那叠厚厚的、印着红色印章的医院缴费单,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的…也快到头了…尿毒症…晚期…并发症…肺…也坏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闷咳,医生说…最多…最多三个月…钱…留着…也是浪费…
林晚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落在那叠缴费单最上面的一张。缴费人姓名:陈默。金额:**48260.50元**。日期:昨天。用途:化疗及透析费用。在金额旁边,用红笔触目惊心地写着两个大字:**欠缴**!
而那张三万块的汇款单,就压在这张欠费单的上面!
陈默的目光也落在那张欠费单上,眼神麻木,仿佛在看一张与己无关的废纸。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我…设了这个局…让你去磕头…惹人骂…惹人看…惹人挖…他顿了顿,蜡黄的脸上竟奇异地浮现出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他们挖得越狠…骂得越凶…你们…得到的关注…就越多…筹到的钱…才够救岩哥的命…
他抬起头,深陷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晚,里面燃烧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近乎献祭般的疯狂光芒:
嫂子…这局…我以身入局…只能赌…赌他们骂得够凶…挖得够深…赌…赌最后…能胜天半子!
data-fanqie-type=pay_tag>
轰!
林晚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怀里的囡囡被撞得哼唧了一声。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他用三万块做饵,用最屈辱的方式逼她去当街表演,用富二代的假身份制造巨大的反差和话题,甚至不惜引来网络暴力……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用这铺天盖地的骂声和关注,点燃一把火,一把能烧穿冷漠、为李岩引来救命钱的火!
而他付出的代价…是他自己仅剩的救命钱!是他自己可能连三个月都撑不到的、苟延残喘的生命!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形销骨立、咳着血沫、眼神却亮得吓人的男人,看着桌上那两张并排放置的、一张是汇款给李岩、一张是陈默欠费的单据……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冰冷,血液逆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愤怒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凉和一种难以承受的重压。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炸响!比林晚刚才那一脚更加凶猛!
开门!开门!林晚!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张强亢奋到变调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门板,还有那个骗子陈默!开门!接受正义的审判吧!直播间的家人们都看着呢!
快开门!别想跑!今天必须给广大网友一个交代!另一个陌生的男声也在门外叫嚣。
紧接着,是手机闪光灯透过门缝疯狂闪烁的光芒,还有直播解说那刻意压低又难掩兴奋的声音:老铁们!我们现在就在阳光新村7栋顶楼!门锁着!但目标人物林晚和那个冒充富二代的骗子陈默肯定在里面!刚才有剧烈争吵!场面一度失控!大家礼物刷起来!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看我们如何揭开这场骗局的最后遮羞布!
门板被砸得剧烈晃动,灰尘簌簌落下。
陈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那点疯狂的光芒被巨大的恐慌取代。他下意识地想躲,身体却虚弱得挪不动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鲜血再次溢出嘴角。
林晚猛地惊醒!她看着陈默咳出的血,看着门外疯狂的叫嚣和闪烁的闪光灯,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压倒了所有悲凉。
她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毁了他!毁了他用命换来的这一线生机!
躲好!林晚嘶声对陈默低吼,眼神决绝。她迅速将怀里懵懂的囡囡塞到陈默怀里。囡囡似乎被陈默枯槁的样子吓到,扁扁嘴要哭,却被林晚用力按在陈默瘦骨嶙峋的胸口:抱紧她!别出声!
陈默下意识地接住这个温软的小生命,手足无措,囡囡的体温烫得他心尖一颤。
林晚猛地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在门被外力撞开一条缝隙的瞬间,她抢先一步,猛地拉开了门栓!
哗啦!
门被外面的人大力推开!张强和另一个扛着直播设备的男人,以及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一股脑地涌了进来,手机镜头如同枪口般瞬间对准了屋内。
闪光灯疯狂闪烁,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晚!你果然在这里!和骗子同流合污!张强像打了鸡血,麦克风几乎要戳到林晚脸上,唾沫横飞,广大网友都在看着!你们这对骗子夫妻,利用绝症病人,消费公众同情心,骗取社会善款!现在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话说!那个陈默呢躲哪去了!
直播镜头贪婪地捕捉着林晚苍白愤怒的脸、额头的纱布、以及这间弥漫着药味和贫穷气息的破败屋子。弹幕瞬间爆炸:
骗子!实锤了!
这破地方富二代笑死!
那女的额头纱布是苦肉计吧
快把那个装富二代的病痨鬼揪出来!
报警!抓他们!
林晚站在门口,像一堵单薄却决绝的墙,挡住了试图往里冲的张强等人。她看着那些闪烁着贪婪和审判光芒的镜头,看着张强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几天来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痛苦,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骗子!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她猛地伸出手,指向身后角落里抱着囡囡、咳得蜷缩成一团的陈默,指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你们看看他!看清楚!他叫陈默!他和我丈夫李岩一样!是尿毒症晚期!肺也烂了!医生说他活不过三个月!
镜头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扫去。昏暗的光线下,陈默枯槁如鬼、嘴角带血、抱着婴儿的凄惨模样,瞬间冲击了所有人的视觉。直播间疯狂的弹幕,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林晚一把抓起桌上那两张刺眼的单据,狠狠拍在张强举着的直播手机镜头上!纸张几乎贴在了摄像头上。
看清楚了!这张!她指着那张陈默欠费48260.50元的单据,声音嘶哑却字字泣血,这是他昨天该交的救命钱!他没钱交!医院给他停药了!
她的手指猛地划到旁边那张汇款单,指甲几乎要戳破屏幕:那这张呢!看清楚!收款人是谁!李岩!金额多少!三万!汇款时间!昨天下午!汇款人是谁!陈默!他通过慈善平台,直接打到了我丈夫的医疗账户上!
她猛地撤回单据,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面的字迹,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摇摇欲坠,声音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凄厉:
他用自己最后救命的钱!设了这个局!骗我去街上磕头!惹你们骂!惹你们挖!就是为了让你们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以为是的‘正义使者’!把目光投过来!让更多人看到我丈夫快死了!需要钱救命!
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张强,盯住每一个镜头,那目光中的悲愤和绝望,让最麻木的人也为之心悸:
他把自己当柴烧!点这把火!就为了给我丈夫…给他病友…烧出一条活路来!这他妈就是你们要抓的骗子!这他妈就是你们要的真相!
死寂。
狭小的阁楼间里,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喘息和陈默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咳嗽声。囡囡被这死寂吓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在凝固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涌进来的人都僵住了。张强举着手机,脸上的亢奋和正义感如同劣质的油彩,一点点剥落,只剩下呆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直播镜头还开着,但刚才疯狂刷屏的弹幕,此刻却诡异地空白了几秒。
角落里,陈默佝偻着身体,怀里抱着啼哭的婴儿,咳得浑身抽搐,嘴角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惊心动魄。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挡在门口、如同护崽母狮般的林晚,深陷的眼窝里,一片死水般的平静,没有辩解,没有求救,只有一种事情终于被戳破、等待最终审判的疲惫和解脱。
让开!张强猛地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的狠厉。他不能允许这场精心策划的正义直播就此翻车!他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林晚(林晚一个踉跄,撞在门框上,额头的纱布瞬间洇出血色),带着他的助手,举着镜头,像饿狼一样扑向角落里的陈默。
陈默!你装什么死!张强的声音尖利,试图重新掌控局面,说!你和林晚是不是一伙的!这汇款单是不是伪造的!是不是你们合谋骗捐的苦肉计!回答我!直播间的家人们要真相!
镜头几乎怼到了陈默惨白的脸上,捕捉着他嘴角的血迹和濒死的虚弱。
陈默只是剧烈地咳嗽着,身体蜷缩得更紧,下意识地用枯瘦的手臂护住怀里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囡囡。面对张强咄咄逼人的质问和刺眼的镜头,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发出破碎的气音,眼神涣散,似乎随时会倒下。
他快不行了!你们别拍了!叫救护车啊!一个挤在门口看热闹的大妈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惊恐。
装!继续装!张强厉声打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戾气,这种骗子我见多了!死到临头还要演!快说!你们到底骗了多少钱!
林晚挣扎着站稳,额头渗出的血滑过眉骨,带来一阵刺痛。看着张强如同鬣狗般撕咬一个垂死之人,看着陈默在镜头前痛苦蜷缩、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的惨状,几天来积压的所有愤怒、屈辱和对这冰冷世界的绝望,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叫,猛地从林晚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悲愤和痛苦,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林晚像一道复仇的闪电,猛地扑向张强!她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死死抓住张强举着直播手机的那条手臂,指甲深深抠进他的皮肉里!
松手!你他妈松手!张强吃痛,又惊又怒,试图甩开她。
真相!我给你真相!林晚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带着哭腔,却字字如刀,刺向镜头,刺向每一个正在观看这场审判的人:
真相就是你们这群吸血的秃鹫!真相就是你们只想要人死的热闹!真相就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我丈夫的命!你们满意了吗!看够了吗!是不是非要看他现在就咳血死在这里你们才开心!啊!
她一边嘶吼,一边疯狂地抢夺张强的手机,完全不顾张强的推搡和咒骂。直播镜头剧烈地摇晃、翻转,画面天旋地转,只能听到林晚歇斯底里的哭喊、囡囡惊恐的嚎哭、陈默压抑的咳喘和张强的怒骂,混乱得如同人间地狱。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
卧槽!动手了!
那女的疯了!
天啊…那个陈默好像真的不行了…
刚才那两张单子…好像是真的!
@键盘侠老K
滚出来!你他妈带的好节奏!
别打了!快叫救护车啊!那个男的吐血了!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楼下尖锐地响起。
警察!不许动!都住手!
一声威严的厉喝如同惊雷,在混乱的阁楼间炸响!几名穿着制服的民警迅速冲了进来,瞬间控制住了混乱的场面。张强和他的助手被强行拉开,直播设备被夺下。林晚也被一名女警扶住,她浑身脱力,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额头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视线一片模糊。
警察同志!抓他们!这两个骗子!还有这个无良记者!他们……张强立刻指着林晚和陈默,试图先声夺人。
为首的警官,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人(王队),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角落里蜷缩咳血、抱着婴儿的枯槁男人,额角流血、瘫坐在地的绝望女人,桌上散落的药瓶和那两张刺眼的单据(一张欠费,一张汇款),还有张强手中那台还在闪烁的直播手机。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一场简单的纠纷。
都别吵!王队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声音。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张强脸上:你是记者哪个单位的有采访许可吗刚才在直播什么
张强被他看得心里一虚,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我…我是都市奇闻周刊的,张强!我们接到举报,揭露诈骗……
举报王队打断他,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单据,举报的内容,包括这两张东西吗他弯腰,小心地捡起那两张单据,目光在上面快速扫过。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警官!他…他快不行了!扶着陈默的女警焦急地喊道。陈默的咳嗽已经变成了痛苦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嘴角的血沫不断涌出,眼神涣散,抱着囡囡的手臂也在无力地滑落。囡囡吓得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王队脸色一变,当机立断:小刘!立刻联系120!说明情况,病人危重!其他人,保护现场!张记者,还有这位女士,以及现场所有目击者,都跟我回所里!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清楚!
他看了一眼意识已经模糊的陈默,又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眼神空洞的林晚,最后目光落在那两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上,沉声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警笛声混合着急救车的鸣笛,撕裂了阳光新村污浊的空气。陈默被抬上担架,紧急送往医院。林晚抱着哭累了睡着的囡囡,被女警搀扶着上了警车,手上还紧紧攥着那张陈默汇给李岩的汇款凭证,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张强和他的助手,以及几个热心(或者说好奇)的邻居,也被带上另一辆车。
市局询问室。灯光惨白。
林晚抱着囡囡,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对面是神情严肃的王队和负责记录的女警。她像被抽干了灵魂,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一切。从李岩的绝症,到山穷水尽,到那个江少宸的私信,烈日下的叩拜,网暴的炼狱,张强的爆料,阁楼里的惊天反转,以及陈默那番以身入局、胜天半子的疯狂自白……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说…他活不长了…钱留着也是浪费…不如点一把火…给我家李岩烧出一条活路…林晚的声音嘶哑破碎,眼泪无声地滚落,滴在囡囡熟睡的小脸上。
王队和女警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女警记录的手,几次停顿,眼眶微微发红。王队紧锁的眉头下,眼神复杂。他办过无数案子,人性的黑暗面见过太多,但如此惨烈、如此决绝的局,依旧让他心头巨震。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询问室。
张强早已没有了直播时的亢奋,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反复强调自己作为记者的监督权和公众知情权,坚称自己是在揭露潜在的骗捐行为,是出于正义。
王警官!我承认我的方式可能…有点激进!但我出发点是好的啊!现在网上这种消费同情心的骗子还少吗我也是怕广大善良的网友被骗啊!张强试图辩解。
王队冷冷地看着他,将一份初步调取的证据复印件推到他面前:张记者,出发点是好的那你解释一下,你直播间的标题——‘成华大道磕头女持刀寻仇’还有,你引导网友进行人肉搜索、煽动网络暴力的言论截图以及,你在林晚到达陈默住处前,就提前安排设备蹲守的行为记录
张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角渗出冷汗:这…这…标题是为了吸引关注度…至于人肉…那是网友自发的…我…
自发王队打断他,声音陡然严厉,我们已经调取了你的后台通讯记录和直播平台数据。你在向林晚透露陈默地址前,就联系了你的团队,明确指示要制造‘持刀寻仇’的爆点,引导舆论!你利用他人的绝境和痛苦,进行恶意炒作,煽动对立,已经涉嫌严重侵犯他人隐私、诽谤,甚至可能间接危害他人生命安全!这不是监督,这是吃人血馒头!
张强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狡辩的话。
技术部门的效率极高。王队很快拿到了更详尽的调查结果。
他拿着几份打印件,再次回到林晚所在的房间,神情比之前更加肃穆。
林女士,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王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将一份文件递给林晚,首先,陈默通过XX慈善互助平台向李岩账户汇款三万块的事实,确认无误。资金流向清晰,平台方也出具了证明。
林晚紧紧抱着囡囡,仿佛能从女儿身上汲取一丝力量,听到这里,紧绷的肩膀微微塌陷了一点。
其次,王队话锋一转,声音更低,关于陈默的病情。我们调取了他的全部医疗记录。情况…非常不乐观。晚期尿毒症,并发严重的肺部感染和多器官衰竭。他昨天…确实因为费用问题,被暂停了当天的化疗和透析治疗。主治医生证实,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和放弃治疗的选择…生存期…非常有限。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林晚的心。虽然早已猜到,但被冰冷的官方文件证实,那种冲击力依旧让她浑身发冷。
最后,是关于他冒充‘江少宸’引导你进行所谓‘表演’的行为。王队看着林晚的眼睛,眼神复杂,这种行为,虚构身份,以金钱为诱导,客观上造成了你人身和精神上的伤害,并引发了后续一系列的网络暴力和社会混乱…在法律上,确实涉嫌欺诈。
林晚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恐慌和哀求:不!王警官!他不是为了骗我!他是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女士。王队抬手制止了她,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动机,在法律定性上非常重要,但行为本身…我们无法回避。不过你放心,具体如何认定和处置,还需要结合全部案情和社会影响,由司法机关最终裁决。我们警方会如实、全面地提交所有证据,包括他的动机和…最终的善举。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那个记者张强,他的问题更严重。恶意引导、侵犯隐私、煽动网暴、虚假报道…他的行为已经涉嫌多项违法,我们会依法处理。
林晚的心沉甸甸的。陈默的行为终究还是被贴上了欺诈的标签,这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但听到张强会被追究,又有一丝微弱的、迟来的正义感。
王警官…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陈默他…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还有我家李岩…医院那边…
这才是她现在最揪心的事情。陈默用命换来的火,到底有没有点燃希望
王队脸上的沉重似乎被这个问题冲淡了一丝,他拿起另一份文件,语气终于带上了一点温度:医院那边有消息了。陈默正在ICU抢救,情况很危险,但…暂时稳住了。至于李岩…
他看向林晚,眼神里透出一丝光亮:我们通知了医院李岩的情况,也告知了网络上正在发酵的巨大关注度。院方非常重视。就在一个小时前,肾源中心传来消息,找到了一个初步匹配的肾源!虽然还需要进行更详细的配型检查,但这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真的!林晚猛地站起来,怀里的囡囡被惊醒,茫然地睁着大眼睛。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眼泪决堤而出,有肾源了!李岩…李岩他有救了!
是的。王队肯定地点点头,而且,就在你们被带来协助调查的这段时间,网络上关于这件事的舆论…发生了彻底的反转。
他示意女警打开询问室的电脑,点开几个主流社交平台的热搜页面。
只见热搜榜上,赫然挂着几个爆红的话题: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外卖小哥最后的救赎!
最狠的局,最暖的心!泪目!
为病友续命,他烧光了自己!陈默李岩加油!
记者张强,人血馒头好吃吗
点开话题,置顶的几乎都是官方媒体或权威自媒体发布的深度报道。文章详细梳理了事件始末,尤其突出了陈默和李岩同病相怜的背景、陈默自身濒危的绝境、他汇出救命钱放弃自己治疗的行为、以及那番胜天半子的悲壮宣言。配图是那张震撼人心的陈默欠费单和李岩收款单的对比照,以及阁楼里陈默抱着囡囡蜷缩咳血的模糊画面(虽然打了码,但凄惨感依旧扑面而来)。
评论区早已被泪水淹没:
破大防了!陈默才是真正的英雄![泪崩]
胜天半子!我哭死!兄弟情义比金坚!
那个林晚嫂子太不容易了!之前还被网暴…[心碎]
给李岩和陈默的捐款通道在哪里!我要捐!
@键盘侠老K
出来跪下道歉!
严惩无良记者张强!还网络清朗!
无数网友自发建立了话题和超话,为李岩和陈默祈祷、捐款。几家大型慈善基金会迅速开通了专项募捐通道,目标金额早已突破百万,数字还在飞速滚动增长。林晚之前那个早已被唾弃的求助帖子,也被重新顶起,下面充满了道歉、祝福和捐款链接。
冰冷的网络世界,在这一刻,竟被一个垂死之人点燃的火焰,烧出了惊人的温暖。
林晚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捐款数字、满屏的祝福、还有李岩找到肾源的消息,巨大的悲喜交加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抱着囡囡,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这一次的泪水,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混杂着感激、心酸和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的宣泄。
王队和女警默默地看着她,没有打扰。直到林晚的情绪稍稍平复。
林女士,王队的声音温和了许多,现在有一个情况,需要你协助,也…需要陈默他本人的确认。
林晚擦干眼泪,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询问。
是关于陈默的。王队斟酌着措辞,他目前仍在ICU,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医生说他现在的情况,进行肾脏配型检查…风险极大,几乎不可能承受。但是…我们在调查他的医疗档案时,发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况。
王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变得异常复杂:陈默的血型,是极其罕见的Rh阴性血,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而巧合的是…你的丈夫李岩,恰恰也是这种血型。并且,在陈默早期的检查记录里,有一项肾脏组织相容性抗原(HLA)的初步筛查数据…与李岩的配型…显示有较高的潜在匹配度!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王队:您…您是说…陈默他…他的肾…可能…可能适合李岩!
这个可能性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只是初步筛查数据提示有较高可能,并非最终确认。王队谨慎地强调,而且我刚才说了,以陈默目前的身体状况,进行详细的配型检查都极其危险,更不要说后续的…捐献手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
王队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我们在调取他手机通讯记录备份时(因涉案需要,警方有权在特定条件下调取),发现了他和你的丈夫李岩,在几个月前的一段聊天记录。时间大概是在陈默刚入院不久,病情还没那么严重的时候。
女警将一份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递到林晚面前。
日期是三个月前。
【岩哥】:小陈,今天感觉咋样看你脸色还是不好。
【陈默】:老样子,撑得住。岩哥,你呢今天透析顺利吧
【岩哥】:顺利。就是这破身子,拖累一家人…唉。对了小陈,上次听护士说,你也是熊猫血真巧,我也是!这玩意儿稀罕,听说要是…要是真走到换肾那一步,找血型一样的都难,更别说配型了…
【陈默】:嗯,是巧。岩哥,别想那么多,安心治疗。说不定…说不定哪天运气好,肾源就来了。
【岩哥】:哈,借你吉言!要是老天爷真开眼…小陈,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要是我的肾不行了,你的能用…哥求你,拉哥一把!哥不能死,你嫂子和小侄女…她们娘俩咋活哥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陈默】:……岩哥,别瞎说。都会好的。
【李岩】:好兄弟!有你这句话,哥心里踏实![抱拳]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
林晚看着屏幕上丈夫那熟悉的头像和语气,看着陈默那简短的回应,尤其是李岩那句带着绝望期冀的哥求你,拉哥一把!……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发出簌簌的响声。
原来…原来那么早!在陈默自己还有希望的时候,丈夫就在绝望中,对他发出过这样卑微而沉重的恳求!而陈默…他当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他是不是…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当他知道自己也时日无多时,这个念头…是否就成了他胜天半子之局里,最后、最疯狂的一步棋!
一股寒意从林晚的脚底直冲头顶,让她浑身冰凉,却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灼烧着。
就在这时,王队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立刻接听。
喂ICU我是王建国…什么!王队的脸色骤然一变,声音陡然提高,他清醒了而且…他主动要求…见林晚!还要…还要签什么文件!好!我们立刻过来!快!准备车!
王队猛地挂断电话,看向林晚,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快!林女士!陈默醒了!情况非常不稳定!但他指名要立刻见你!说是有东西…必须给你!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抱起囡囡,跟着王队冲出询问室。警车拉响警笛,风驰电掣般驶向医院。
市一院,重症监护区(ICU)。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仿佛凝固在空气中,冰冷而压抑。仪器的滴答声、报警声此起彼伏,编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生命监测网。林晚穿着无菌服,在王队和一名医生的陪同下,脚步虚浮地穿过一道道自动门,走向最里面那个被玻璃隔开的单人监护室。
隔着玻璃,她看到了陈默。
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氧气管、输液管、导尿管、心电监护的电极片…像一只被钉在标本台上的脆弱蝴蝶。他比在阁楼时更瘦了,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几乎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青紫色的血管狰狞地凸起。脸色是死灰般的青白,嘴唇干裂发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带动着氧气面罩上迅速凝结又消散的白雾。心电监护仪上,绿色的线条微弱地跳动着,不时发出几声短促的警报,提示着生命的岌岌可危。
一个护士正俯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陈默的眼皮费力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眼神浑浊、涣散,失去了阁楼里那份最后的疯狂亮光,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弱,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他的目光艰难地在玻璃外搜寻,最终,极其缓慢地,定格在林晚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丝…近乎恳求的微弱光芒。
林晚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医生面色凝重地对王队和林晚低语:情况非常危险。多器官衰竭,肺部感染严重,电解质紊乱…全靠机器和药物在维持。他刚才是用尽力气才恢复了一点意识,非常短暂,随时可能再次陷入昏迷,甚至…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坚持要见林女士,似乎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王队沉重地点点头,看向林晚。林晚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在护士的示意下,轻轻推开监护室的门,走了进去。浓重的药味和生命流逝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陈默那只没有扎针、枯瘦如柴、冰凉得吓人的手。囡囡被护士暂时抱了出去。
陈默…林晚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悲凉,我来了…嫂子来了…
陈默的手指在她掌心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他涣散的目光吃力地聚焦在林晚脸上,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
旁边的护士连忙将耳朵凑近他的氧气面罩,仔细分辨着,然后抬头对林晚说:他说…文件…签字…
护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薄薄的、印着医院抬头的文件夹,里面夹着几张纸。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下方签名处,对陈默说:是这里吗自愿放弃有创抢救同意书
陈默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他的目光却固执地看向林晚,那眼神里的恳求意味更浓了。
林晚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放弃抢救!他要放弃!在她刚刚得知他可能…可能是丈夫最后的希望时!
不…陈默…你不能…林晚的眼泪汹涌而出,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医生说…你的肾…可能…可能能救李岩!配型…有希望的!你要撑住!为了李岩!为了…为了你自己啊!她几乎是哀求着喊出来。
听到肾和李岩这两个词,陈默那死灰般的眼睛里,竟然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惊人的光亮!那光芒如此强烈,甚至驱散了一些死亡的灰败。他死死盯着林晚,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试图发出声音。
护士再次凑近,屏息凝神。
这一次,陈默的声音虽然依旧破碎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决绝:
不…拖…不起了…
签!
救…岩哥…
快!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血沫,带着令人心碎的力量。说完这几个字,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蜡烛,迅速黯淡下去,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痉挛,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
滴——!!!
医生!医生!护士脸色大变,急声呼叫。
门外的医生和护士瞬间冲了进来!抢救立刻开始!心肺复苏、电击除颤、推注强心药物…病房内陷入一片紧张到极致的忙乱。各种仪器的报警声响成一片。
林晚被护士迅速拉开,推到角落。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睁睁看着医生们在陈默瘦小的身体上奋力按压,看着他被电击时身体的弹起又落下,看着他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巨大的恐惧和悲恸将她彻底淹没。她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份护士塞给她的、陈默要求签署的自愿放弃有创抢救同意书。
不…不…她失神地喃喃着,看着那份冰冷的文件,又看着病床上那个正被死神疯狂撕扯的身影。陈默最后那声嘶哑的快!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
救岩哥…快…
一个疯狂、血腥、却又带着献祭般神圣感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骤然照亮了她绝望的心海!
她猛地抬头,看向正在指挥抢救的主治医生,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扭曲变形,尖利地划破了急救的嘈杂:
医生!抽我的血!快!我是O型Rh阴性!万能供血者!抽我的血给他!快啊!!!
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住了!正在按压的医生动作都顿了一下。
林女士!你冷静!他现在是全身性凝血功能障碍!输血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且…主治医生试图解释。
不!林晚像一头疯狂的母兽,猛地扑到医生面前,双眼赤红,泪水混合着额角未干的血迹,看起来凄厉又可怖,他需要血!他不能现在死!他的肾…他的肾可能能救我丈夫!配型!就差配型了!用我的血!吊住他的命!哪怕一小时!半小时!让配型结果出来!求求你们!抽我的血!抽多少都行!抽干都行!
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疯狂和决绝。她伸出自己瘦弱的手臂,用力撸起袖子,露出青色的血管,直接伸到医生面前。
快啊!抽!!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整个人因为激动和绝望而濒临崩溃。
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在持续尖叫。医生、护士、王队…所有人都被林晚这不顾一切、甚至愿意抽干自己的疯狂举动惊呆了。
主治医生看着林晚那双被血泪模糊、却燃烧着骇人光芒的眼睛,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消失的陈默,还有那台疯狂报警的监护仪…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和动容。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主治医生猛地一咬牙,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果断!他不再看林晚,而是转向自己的团队,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决然:
立刻准备紧急交叉配血!通知检验科,启动最高优先级!最短时间内完成HLA高分辨配型!快!跟死神抢时间!
准备血浆置换!联系血库,Rh阴性血浆!有多少要多少!同时准备采血!林女士,你跟我来!立刻进行血型复核和初步配血!
维持抢救!肾上腺素维持推注!准备自体血回输设备备用!快!所有人动起来!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整个ICU瞬间被推上了最高效、最紧张的运转状态!护士们奔跑起来,推着各种仪器和血袋。
林晚被一名护士迅速带往旁边的处置室抽血。她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被医生们围住、仍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陈默,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祈祷。
王队站在混乱的抢救现场边缘,看着林晚决绝的背影,看着医生们拼尽全力的抢救,看着监护仪上那条微弱却依旧在挣扎的绿色线条……这个铁血硬汉的眼中,也泛起了难以抑制的湿意。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赌注是两条垂危的生命,和一个女人献祭般的疯狂。
胜天半子不,这一次,他们是在向死神本身,发起最惨烈的冲锋!
处置室内,冰冷的针头刺入林晚手臂的血管。暗红色的血液,带着她的体温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汩汩流入采血袋。她脸色苍白,嘴唇失去血色,身体因为失血和紧张而微微发冷颤抖,眼神却死死盯着墙壁,仿佛能穿透过去,看到隔壁那场与死神的赛跑。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迅疾。
不知过了多久,处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的检验科医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报告单。他的脸上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
出来了!高分辨配型结果!出来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林晚猛地抬起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护士按住。
检验科医生将报告单直接递给正在观察林晚状态的主治医生,声音带着颤抖:奇迹…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陈默和李岩的HLA配型…十个位点…十个位点全相合!是完美匹配!理论上…排斥反应风险极低!陈默的肾脏…完全可以移植给李岩!
轰!
林晚的脑子里仿佛有烟花炸开!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配上了!真的配上了!陈默的肾…可以救李岩!陈默的牺牲…没有白费!
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拽回地狱!
陈默那边怎么样!主治医生急声问道,目光如炬。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隔壁抢救室传来一个护士带着哭腔的惊呼:血压测不到了!心跳…心跳停了!
林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光,被这声宣告彻底掐灭!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被护士死死扶住。
继续按压!肾上腺素最大剂量!准备开胸心脏按摩!快!主治医生对着对讲机狂吼,同时一把夺过那张宣告希望的配型报告,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转身就冲向隔壁!林晚在护士的搀扶下,也跌跌撞撞地跟了过去。
ICU内,抢救已到白热化。
陈默的身体在医生的强力按压下无力地起伏着,每一次按压都让人心惊胆战。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电活动的绿色线条,已经变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发出持续、单调、刺耳的死亡长鸣——滴————————。
血压0!
无自主呼吸!
瞳孔散大固定!
宣告死亡的指标一个个被报出。汗水浸透了医生们的刷手衣。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不…不…不要停!不要放弃他!林晚扑到玻璃窗前,指甲死死抠着冰冷的玻璃,发出凄厉的哭喊,用我的血!快给他输我的血啊!他才抽走一袋!我还有!抽!再抽!抽干我!救他!救救他啊!
主治医生冲到陈默床边,看都没看那令人绝望的监护仪,而是猛地将那张宣告完美配型的报告单,狠狠拍在陈默毫无知觉的胸口!他俯下身,凑到陈默耳边,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惊雷般咆哮,声音穿透了死亡的寂静:
陈默!你听着!配型成功了!十个点!全相合!你的肾!能救李岩!能救你的兄弟!你他妈给我回来!活过来!把你的肾给他!听到没有!这是命令!胜天半子!就差最后一步了!你他妈给我活过来!!!
奇迹,往往诞生于最深的绝望,诞生于最决绝的呼唤。
就在主治医生那声咆哮落下的瞬间!
滴…滴…滴…
那持续的长鸣,极其突兀地,极其微弱地,极其顽强地…中断了!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微弱但清晰的跳动声!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死亡直线,猛地向上弹跳了一下!紧接着,又一下!虽然微弱、紊乱,却无比真实地…重新开始了搏动!
有心跳了!
窦性心律!微弱!但有!
血压!40/20!在升!在升!
快!继续!肾上腺素维持!准备血管活性药物!呼吸机参数调整!
死寂的病房瞬间被狂喜和更加紧张的忙碌取代!医生护士们如同打了强心针,动作更快!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林晚瘫软在地,看着监护仪上那重新开始跳动的绿色线条,听着那如同天籁般的滴滴声,巨大的失重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陈默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他用残存的生命,回应了那声呼唤!为了完成他最后的承诺,为了胜天半子的局,他从死神手里,抢回了这至关重要的几分钟!
快!立刻联系器官移植中心!启动紧急器官捐献和移植流程!主治医生一边指挥着抢救,一边对着对讲机狂吼,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供体情况极不稳定!受体李岩立刻准备手术!通知麻醉科、手术室!快!分秒必争!
整个医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被最高级别的紧急动员激活!无形的指令沿着电话线、对讲机飞速传递。沉睡的灯光被唤醒,手术室的无影灯亮起,麻醉师奔跑起来,移植团队被从家中紧急召回……一场与时间赛跑、为生命接力的战役,在深夜里悄然打响。
林晚被护士扶到走廊的长椅上。她虚脱般靠着冰冷的墙壁,怀里紧紧抱着再次睡着的囡囡。额角的纱布早就被血和泪浸透,手臂上的抽血针眼还在隐隐作痛。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异常清醒。
她看着护士们推着陈默的病床,在医生和严密监护设备的簇拥下,如同运送一件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移向手术专用通道。他的脸色依旧死灰,生命体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全靠药物和机器在强行挽留。但那条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依旧顽强地、微弱地跳动着。
紧接着,另一个方向,另一张病床也被推了出来。上面躺着的,是她的丈夫李岩!他显然在昏睡中被紧急唤醒,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浮肿和茫然,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被推往另一个方向的陈默的病床。
小陈…小陈…李岩虚弱地喊着,试图伸出手。
岩哥!林晚猛地站起来,抱着囡囡冲到李岩床边。
晚晚…囡囡…李岩看到妻女,眼神一软,随即又焦急地看向陈默消失的方向,小陈他…他怎么了我迷迷糊糊听护士说…说什么肾…什么移植…
他…林晚的眼泪再次涌出,声音哽咽,陈默…他把他的肾…给你了!
李岩的眼睛瞬间瞪大到了极致!震惊、难以置信、巨大的痛楚、无边的愧疚……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炸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他明白了!明白了一切!明白那个沉默寡言的病友,为他做了什么!
他…他…李岩泣不成声,只能死死抓住林晚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撑。
他为你…设了个局…把自己…烧了…林晚泣不成声,将陈默那胜天半子的疯狂计划,用最简短、最血泪的字句,告诉了丈夫。
李岩听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悲恸和感激,几乎将他孱弱的身体撕裂。他望着陈默消失的通道方向,泪如雨下,嘴唇翕动,最终化作一声泣血的嘶喊:兄弟啊——!!!
这声嘶喊,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护士们红着眼眶,轻轻拍了拍李岩的肩膀:李先生,时间紧迫。为了陈默兄弟的心意…请配合我们,去手术室。
李岩用力点头,闭上眼,任由泪水流淌。他紧紧握了握林晚的手,又用颤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囡囡熟睡的小脸,然后松开手,被护士推向了另一条通往重生的道路。
两扇沉重的手术室大门,在长长的走廊两端,几乎同时关闭。门上手术中的灯牌,亮起刺目的红光。
林晚抱着囡囡,孤零零地站在空寂的走廊中央。一边,是陈默在用生命的最后余烬,点燃希望之火。另一边,是她的丈夫,在等待那来自兄弟的生命馈赠。
她缓缓走到两扇手术门中间的位置,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囡囡在她怀里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了母亲巨大的不安。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咣当。
代表陈默的那扇手术门,率先打开了。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步伐沉重。林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挣扎着想站起,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医生走到她面前,摘下口罩,脸上是浓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看着林晚那双充满恐惧和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睛,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
供体手术…结束了。医生的声音沙哑,我们…取出了陈默先生的双侧肾脏。他…医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撑到了最后一刻。器官…非常健康。现在,正在送往隔壁手术室。
林晚死死捂住嘴,压抑住几乎冲破喉咙的悲鸣。结束了…陈默他…他最终还是没能走下手术台…他用他的命,换取了那对能救李岩的肾!
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但心底深处,又有一丝为丈夫燃起的、微弱却顽强的希望火苗。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泪水无声地汹涌,打湿了囡囡的衣服。
时间继续流逝。走廊尽头那扇属于李岩的手术室大门,依旧紧闭着,红灯刺眼。
等待。无尽的等待。
林晚的意识开始模糊,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身体透支让她处于半昏迷的边缘。她紧紧抱着囡囡,仿佛抱着最后的浮木。
不知又过了多久,仿佛在黑暗的深渊里沉浮了千年。
哒…哒…哒…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晚猛地一个激灵,从混沌中惊醒!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李岩那扇手术门的方向。
门,开了。
这次走出来的医生,脸上的疲惫依旧,但那双眼睛里,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明亮的光彩。
他走到林晚面前,看着这个几乎被悲伤和绝望压垮的女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却无比温暖的微笑。
林女士,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李岩先生的手术…非常成功!移植肾…已经开始工作了!
林晚的瞳孔猛地放大!巨大的狂喜如同核爆般在她脑海中炸开!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
成功了!李岩活了!陈默的肾…在他身体里活了!
他…他…林晚泣不成声,巨大的喜悦冲击得她几乎晕厥。
他还在麻醉苏醒期,但生命体征非常平稳。那颗新的肾脏,已经开始产生尿液了!这是功能恢复的最好标志!医生肯定地说,语气充满了欣慰,陈默先生他…用生命换来的馈赠…没有辜负他!
哇——!怀里的囡囡似乎也被这巨大的情绪波动惊醒,放声大哭起来。但这哭声,在此刻的林晚听来,却如同天籁。
她紧紧抱住女儿,脸贴着女儿满是泪痕的小脸,失声痛哭。哭声里有撕心裂肺的悲伤,有绝处逢生的狂喜,有对逝者的无尽感激,也有对未来的茫然和…一种沉甸甸的重生。
朝阳,终于刺破了笼罩城市漫长一夜的深沉黑暗。
金红色的光芒,带着初生的、磅礴的力量,透过走廊尽头巨大的玻璃窗,汹涌地泼洒进来,将冰冷的地面、墙壁,连同瘫坐在地上、抱着婴儿痛哭的女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圣的金边。
光,驱散了阴霾,照亮了前路。
在距离市一院几条街外的一个老旧小区门口,一个穿着朴素、面容憔悴却异常平静的年轻女人(陈默的妻子刘梅),抱着一个和陈默有几分相似的、安静的小男孩,静静地站在晨曦中。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油墨味的报纸。
社会新闻版的头条,是一张放大的照片——晨光中,林晚抱着囡囡瘫坐在医院走廊地上痛哭的背影,阳光为她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巨大的标题触目惊心: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外卖小哥陈默用生命为病友点燃重生之火!》**
而在报纸的另一个版面,法治新闻的角落,一个相对小一些的标题:
**《成华大道事件后续:煽动网暴记者张强被批捕,富二代陈默行为引法律伦理深思》**
刘梅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社会版那张照片和那个震撼的标题上。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平静。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报纸上陈默那两个字,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怀里的男孩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妈妈,爸爸…是英雄吗
刘梅低下头,看着儿子清澈懵懂的眼睛,将报纸小心地折好,放进随身的布包里。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儿子小小的身体,把脸埋在儿子柔软的颈窝里,肩膀微微耸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努力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嗯。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无比坚定,爸爸…是个大英雄。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救了一个很重要的叔叔。
她抱起儿子,最后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进了洒满金色朝阳的街道深处。阳光拉长了她的背影,孤单,却带着一种柔韧的力量。
医院VIP病房里,充满了消毒水和鲜花的混合气息。
阳光透过洁净的窗户,温柔地洒在李岩苍白的脸上。他的气色比手术前好了太多,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笼罩已久的死灰色已经褪去,眼底也有了神采。一颗健康的肾脏正在他的体内有力地工作着。
林晚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削着一个苹果。囡囡坐在一旁的婴儿车里,咿咿呀呀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林晚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手微微一抖,苹果皮断了。她连忙放下刀和苹果,站起身。
门口站着的是刘梅。她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衣服,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眼神很平静。她手里没有提东西,只是静静地看着病房里的李岩和林晚。
嫂子…林晚的声音有些发涩,快步迎了上去。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愧疚、感激、悲伤…复杂得让她心口发疼。
刘梅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越过林晚,看向病床上的李岩。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释然,也有一丝深藏的痛楚。
李岩也看到了刘梅。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林晚赶紧过去扶他。
弟妹…你…你来了…李岩的声音还有些虚弱,眼圈瞬间就红了,小陈他…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你们…
刘梅走到床边,阻止了李岩试图起身的动作。她看着李岩,脸上露出一个很淡、却很真的笑容:岩哥,别说这些。他…走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囡囡咿呀的声音。
刘梅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他说…‘梅子,我这破身子,也就这点东西还能派上用场了。给岩哥,值了。你带好小宝,好好活。’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李岩和林晚的耳中:他让我…替他看看你。看看你…活过来。
李岩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死死抓住被角,泣不成声。
林晚也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
刘梅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着的小包裹。她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松软的自制米糕,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做了点米糕,小宝也爱吃。她把米糕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
她又看了一眼李岩,目光在他明显有了生气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林晚:嫂子,岩哥恢复得好,我们就放心了。我下午的车,带小宝…回老家了。
弟妹…林晚想挽留,却不知该说什么。
刘梅摇摇头,脸上依旧是那平静得让人心疼的表情:这里…没牵挂了。老家还有几亩地,够我和小宝活了。你们…好好过。
她走到婴儿车边,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囡囡嫩滑的小脸蛋。囡囡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照亮了病房里沉重的悲伤。
刘梅看着囡囡的笑容,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泛起了一层清晰的水光。她迅速直起身,掩饰般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走了。她低声说,没有再看李岩和林晚,转身,步伐有些匆忙地离开了病房。背影依旧单薄,却挺得笔直。
林晚追到门口,看着刘梅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直到囡囡在婴儿车里不满地哼唧起来。
她回到病房,拿起床头柜上那包还带着温度的米糕,递给李岩一块。
李岩接过米糕,没有吃,只是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攥着某种沉重无比的东西。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又低头看着自己盖着被子的腹部——那里,跳动着陈默的生命馈赠。
晚晚…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们…给小宝…存笔钱吧。李岩的目光异常坚定,就当…替陈默兄弟…看着他长大。
林晚用力点头,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好。
阳光洒满病房,温暖而静谧。囡囡在婴儿车里咿咿呀呀,小手挥舞着,似乎在描绘着新生的轨迹。
窗台上,一盆小小的绿植,在阳光下舒展着嫩叶,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