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病态占有之困兽之斗 > 第一章

空调那点微弱的风力,像垂死老人的呼吸,吹不散办公室里黏稠的燥热,反而像在油锅里又添了把温火。我瘫在办公椅上,后背的汗早就把衬衫面料和假皮椅背黏连成一层不透气的塑料膜,撕都撕不开。这活儿真他妈不是人干的,尤其是伺候陈妄这种主儿。
他又来了。一周一次,比打卡机还他妈精准。档案柜边上那个崭新的金属垃圾桶,才上岗三天,今天就成了他的目标。哐啷一声闷响,那个银色圆筒被他一脚踹得原地转了两个圈,然后死气沉沉地歪在墙角,像个被丢弃的空罐头盒。
操!我低声咒骂,声音黏在舌根。这个月第三个。妈的,他的破坏欲比吃饭喝水还准时打卡。
林医生,陈妄陷在沙发里,像盘踞在领地中央的猛兽,两条长腿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大半空间。他慢悠悠开口,声音滑腻,带着刻意打磨过的腔调,垃圾袋太厚,扎口太紧,不好扔。说话间,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枚小小的银色圆环,是我抽屉里的备用婚戒。他漫不经心地向上抛起、接住、再抛起……微弱的室内光线下,那戒指划出一道道银亮又危险的弧线,刺得我眼睛生疼。
无名指空着的地方冷飕飕的,胃里也跟着缩成一团酸疙瘩。
陈妄,我压着嗓子里的火苗,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生生刮出来的,放回去。我的东西。离废纸篓远点。眼角的余光瞥向办公桌下隐蔽处那个红色的、指甲盖大的按钮——紧急报警按钮,指腹虚悬在冰冷的塑料外壳上,冷汗浸湿的指腹黏黏糊糊。
他眉毛懒洋洋地一挑,手指的动作丝毫没停,那枚戒指像个微型杂耍道具。你的东西他拖长了调子,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能有多私密能比我知道你老婆刚买了条烟粉色蕾丝吊带睡裙更私密哦,对,昨天到的快递,包装盒还在你家门卫室窗台上,写着‘轻奢女士睡衣’。
一股冰冷刺骨的麻意,唰地一下,从我尾椎骨直冲上天灵盖。烟粉色。蕾丝吊带。操!昨晚吃饭时白薇确实提了一嘴,说买件新的,等哪天穿给我看,还说颜色是今年流行的烟粉。办公室里那点本就稀薄的空气瞬间被抽干了。空调的嗡嗡声像根坏掉的琴弦在我脑子里疯狂拨动,尖锐又单调。
我整个后背僵得像块刚从冷库里搬出来的钢板。戒指还在空中翻飞,晃荡着,像个随时会脱靶的手榴弹。他刚刚说话时那眼神,裹着阴冷的笑意,像两条毒蛇的粘腻的信子,舔在我脸上,一寸寸爬行,带着病态的自鸣得意。
你……我喉咙紧得像被铁锈糊住,声音干涩发颤,……你怎么知道的妈的,报警按钮就在半寸之下!只要按下去,安保那边会立刻联动,五分钟内就会有人冲进来!
陈妄终于停了手上抛戒指的游戏。他捏住它,像对待一件战利品,慢条斯理地往自己右手小指上套。戒圈太小了,他硬生生往里推,指关节被勒得泛白。他抬起那只戴了戒指的手,眯着眼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光线欣赏,仿佛在鉴定一件稀世珍宝,扭曲的戒圈像一道丑陋的枷锁。
你知道人被‘藏起来’是什么感觉吗
他没看我,目光依旧在那枚戒指上,声音却像从冰冷的井底升起,带着一种沉溺的恍惚。八岁……他们说我妈跑了。我爸呢他觉得我是疯病的根,把我锁进一个……衣柜大小的水泥屋里。一个礼拜也许更长。每天,门缝底下会推进来一小块发霉的面包,一碗水。
他指腹摩挲着戒指上微小的划痕,他说,是帮我‘清掉脑子里的脏东西’。从那时起,‘藏起一点东西’,哪怕只是知道别人找不到……就成了一根绳子,让我觉得……我还在上面喘气……
我后背的寒意更深了,那戒指像一个冰坨拴在他手上,透出的阴气几乎实质化。
这不重要,林医生。他眼皮懒懒地抬起来,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针,重新钉在我脸上,嘴角弧度拉得更大,更邪恶。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早上七点四十八分进医院停车场,开的你那辆灰不溜秋的丰田;停车位是B区107;你常喝对面星巴克超大杯热美式,不加糖;上周三中午你点了‘老刘记猪脚饭’外卖,到手都凉了,油都凝住了,吃着恶心吧哦,还有,他像翻阅一本早已烂熟于心的笔记,语速不紧不慢,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冰碴子,精准地凿进我紧绷的神经,你家小区那个姓张、一脸横肉的保安,前天值夜班时跟你们抱怨他新买的皮带又勒得慌,裤子总往下掉。啧,真该减减肥了,看着都累。
猪脚饭凝固的油脂恶心感,张保安抱怨裤腰的声音……这些微不足道的碎片,此刻被陈妄精准地打捞出来,像一堆带毒的玻璃珠,噼里啪啦砸在我眼前,撞得粉碎。冷汗瞬间飙出,黏腻冰凉。我的生活,我的安全区,在他面前像个纸糊的房子,被他轻而易举地戳破、窥视。
这他妈是侵犯隐私!跟踪!是犯罪!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像指甲挠过棺材板。愤怒和恐惧烧得我全身发抖,指着他,陈妄!这是最后一次!你再靠近我的私生活一步!我不管什么职业道德!我立刻!马上!按警报!我的食指重重悬停在桌面下方,指尖离那红色的按钮只差一层薄薄的空气!
办公室瞬间被冰封。墙上的心理咨询师守则像个巨大的讽刺。我和他之间隔着那张光滑的茶几。他依旧稳稳地陷在沙发里,深色T恤裹着贲张的肌肉,像一头盘踞阴影中的猛兽。他年轻英俊的脸上,那双眼睛却翻涌着深渊的暗流。
边界他轻轻咀嚼着这个词,像是第一次听说。然后,那笑容真正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像黑夜裂开的缝隙,阴冷刺骨。没有温度,只有赤裸裸的掠夺和残酷的玩味。
‘边界’十五岁,他们把我关在‘疗养中心’。铁丝网,白大褂,铁门后面还是铁门。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每周‘治疗’,电击仪绑上手腕脚腕。你知道那操作大夫叫什么李正。每次按开关前,都笑眯眯地说:‘陈妄,帮你刮掉坏脑子里的锈’。
他喉咙里发出一种怪异的、类似铁片摩擦的干笑,锈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日记本藏在哪片砖头下!后来后来我把李正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他女儿穿白裙子那张……一点点撕成雪花那么小……藏在他的每一个病历夹、每一件白大褂口袋里。他请了大半年假。我出院那天,还在他茶缸底下放了一张……撕剩下的半截裙角。‘藏’是毒药,也是……我的维他命。明白吗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体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逼近。我半步未退,只是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走到我的办公桌前,目光掠过桌面——摊开的病历本,冷透的咖啡,歪倒的笔筒,还有……我和白薇在春日暖阳下的合照。
他没有碰照片。他伸出两根手指,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柔,捻起了桌面一角,那一小截断掉的、色彩鲜艳的口红残骸。是我见过的,白薇常用的那款烂番茄色。昨天她等我看诊结束,还坐在我位子上补过妆。
陈妄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点彩色碎片,像在抚摸稀世珍宝。他抬起眼,目光毒蛇般锁住我。
啧,又是这个他摇头,语气带着病态的熟稔,她好像特别迷这颜色他故意停顿,微微侧头,笑容在黯淡光线里扭曲得更狰狞,不过……他拖长调子,欣赏着我瞳孔的骤然收缩,她今天会换个更粉嫩的。小雏菊色。豆沙粉里带点橘调。
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世界在颠倒旋转!白薇早上出门前翻弄化妆包的样子闪回——她确实拿出了一管新口红,管身偏粉!他妈的!
你找死!吼声破开喉咙,声带撕裂般疼痛。理智的堤坝彻底崩溃!
我扬起手臂,积蓄着全身的暴怒和恐惧,对准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掌风猎猎!
啪——!
清脆!响亮!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像一记丧钟。
陈妄的头被我巨大的力道狠狠扇向一边,左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肿胀,清晰地印出我手指的轮廓。一缕暗红的血丝不受控制地牵拉出来,从他紧抿的嘴角淌下,哒地一声,溅落在我光亮如镜的桌面上,晕开一小朵肮脏的污迹。
他整个人凝固了。像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时间被无限拉长。
极其缓慢地,他一点点地,把头转回来。
所有的伪装的温度、暴戾,都消失了。眼底只剩下深渊般的黑暗和足以冻结万物的极寒。空洞,虚无,吞噬一切的光芒。
他抬起手,随意地用拇指指腹抹去嘴角那点猩红,动作从容得如同弹走一粒尘埃。擦过红肿变形的嘴角时,稳得像磐石。
他看着僵在原地喘着粗气的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半张红肿的脸颊在灯光下显出诡异的蜡感。他不再伪装。彻底剥落。
我知道完了。职业生涯的终点就在下一瞬间。督导铁青失望的脸,林哲!殴打高危患者!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这声音没响,但已像冰锥刺入脊椎。我咽了下口水,喉咙干涩发痛。
就在这窒息般的死寂即将把我碾碎时,陈妄动了。
他咧开嘴,笑了。一个冰冷至极、毫无生命痕迹的裂口。
行。他的声音像冻硬的鹅卵石砸在冰面上,平静得骇人,我的错。林医生,我们…下次再见。
他不等我任何回应,一把抄起沙发扶手上的黑色外套,带着狂暴的怒意。转身就走。厚重的皮靴狠狠踏在木质地板,每一步都像铁锤砸在棺盖上。
砰——!!!
办公室门被重重甩上!震得隔墙玻璃嗡嗡哀鸣!巨大的声浪在封闭空间里回荡,夹杂着他遗留在空气中的、粘稠得令人作呕的恶意。
空调的冷风吹在脖颈的冷汗上,寒毛倒竖。
那枚该死的备用戒指,就挂在他刚刚离去的右手小指上,像一个恶毒的标记。
刘主任那保养得宜的胖脸,因暴怒涨成了紫黑的猪肝色。他几乎是像甩垃圾一样,把我从那个充满审判气息的督导小会议室里拽出来,一路拖进他那间堆满红木家具、充斥消毒水味的独立办公室。门在身后被猛地摔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我耳膜发胀。
林哲!你他妈脖子上那玩意儿里装的是豆腐脑还是水泥!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咆哮喷溅到我脸上,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巴掌!他妈的响彻云霄!外面护士站都能听见你抽人耳光的动静!打患者!你把这儿当拳击场了吗!
他像一头被入侵了领地的斗牛犬,胸膛剧烈起伏,粗胖的手指差点戳瞎我的眼。就为了条睡裙颜色!他娘的你老婆穿啥牌子内衣也成了国家级机密!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能隔着网线给她扒了吗!值得你他妈动手!他狠捶了一下厚实的桌面,上面一个闪亮的镀金奖座差点歪倒。
主任!听我说完!我声音嘶哑,几乎破音,陈妄不一样!他不是普通‘知道’!他是在操控!他在告诉我他无处不在!他昨天准确说出了她新买的、还没拆封的口红颜色!就是冲着我来的!这绝对是……
病态诊断上写着他就是反社会边缘!风险是你自己他妈评估的!刘主任粗暴地打断,他精明的眼睛里冒着冷光,高风险患者我们见得少!哪个没点怪癖我们吃这行饭是干嘛的!不就是处理你们这些庸医搞不定的‘病态’吗!但凡来个有问题的你就跳起来动手,趁早改行去工地搬砖!
滚蛋!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砸下来。
眼前发黑。恐惧攥紧了心脏。不能,绝不能这么毁掉!陈妄还在阴影里盯着!
主任!我错了!声音里带上了我自己都鄙夷的哭腔,身体因为极力控制而抖得像风中落叶,是我蠢!我脑子进水了!一时冲动没忍住!我认错!我深刻检讨!万字报告!写检查!停职!降薪!我都认!就求您别把我彻底撸出督导组!林医生那套我还没……
我他妈到底在求什么保住这身白大褂带来的体面还是……抓住最后一根能监控那个疯子动向的稻草这种撕裂感像把钝锯子在锯我的脊椎。
刘主任沉默了。他那张油光发亮的脸上的暴怒松动了些,眉头拧成个川字,拧开保温杯盖嘬了口滚烫的茶。滚烫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表情。唉——他重重地、极其不耐烦地出了口气,最后一次机会!停职两周!两万字!下次督导前,你给我老老实实滚去跟张大夫做受害者创伤辅导!滚去听他念叨什么共情他娘的理论!听见没!当学生一样!
听见了听见了!谢谢主任!屈辱感像条湿冷的毒蛇缠上脊椎,但我只能拼命点头,巨大的侥幸感压倒了理智。那一刻我只想着保住接触这条线的可能性。
还有!他猛地又想起什么,食指再次戳过来,那个陈妄!立刻!马上!从你的名单里消失!永久拉黑!我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把他处理掉!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他出现在你方圆五米之内!懂吗!最后几句是用尽力气吼出来的。
懂!立刻办!我马上应承,心底那点阴暗的角落也松了口气——远离这疯子当然好!那个衣柜大小的水泥屋…那撕碎的全家福…那半截裙角……这些碎片在脑子里闪过,像浸透了毒液的冰凌,比单纯的威胁更令人骨寒。
转交手续快得像噩梦。我把陈妄那叠厚得像砖头的病历资料塞到同事小周怀里时,她那张圆脸瞬间褪尽血色,眼神躲闪得不敢看我。林…林哥…这玩意儿…
刘主任死命令!立刻交接!所有东西都在这了,指纹钥匙你拿好!我把沉甸甸的文件夹和诊所特批的、带有门禁权限的智能钥匙卡用力按在她手里,声音急促,他下周一约的时间!别搞砸!严格走流程!安保那边我跟李队打过招呼了,加一级盯防!你注意安全!实在不对立刻报警!
小周像捧着个炸弹,手指哆嗦,声音发虚:下…下周一…
取消!永久取消!我斩钉截铁,诊所官方通知!措辞强硬!你负责!把他彻底挡回去!不能让他再缠上来!
小周拼命点头,抱着文件夹和钥匙卡,兔子一样蹿回她的格子间。
我瘫在转椅里,看着小周工位上那个绿植叶片上抖抖索索的水珠,一种脱力的茫然感席卷过来。结束了终于把这瘟神甩了可为什么,后背那股被暗中标记的冰冷感,反而像烙铁一样烫得更深
被赶出医院的滋味儿不好受。连续两天,那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阴魂不散,后颈那块皮肉总是麻的,像爬满了冰冷的蚂蚁。我忍无可忍,偷偷反侦察了两次。
第一次,黄昏,刚在我常去的便利店买了包烟。后视镜里,那辆车身沾满泥点子、前脸撞凹进去一块的银色旧普桑,像幽灵一样贴了上来。开过两个街口,我猛地拐进一条单行道小巷,停在角落里熄了火。几秒钟后,那辆脏兮兮的银色车出现在巷口,犹豫了一下,副驾车窗降下,一张模糊但绝对瘦削、带着一种病态苍白的年轻男人的脸往里面扫视。只一秒,车窗又合上,车子像受惊的耗子一样仓皇溜走。
不是陈妄。但绝对不是偶然。
第二次,夜里十一点多,我从哥们家打牌出来。刚拐上大路,后视镜里又出现了那辆银色幽灵。我猛踩油门,绕了个大圈,在一个昏暗无灯的垃圾站旁边猛踩刹车。那车在我斜后方二十米左右也停下了。车没熄火。驾驶座的人影一动不动,隔着脏污的车窗,我能感觉到两道冰冷的视线针一样扎在我背上。僵持了足足一分钟,我拿起手机作势要报警,那车才无声无息地倒退,消失在黑暗中。
两次。不同的司机,一样的车型,一样的跟踪手法。像狗皮膏药,甩不开。
操!手里的咖啡纸杯被我捏扁,温热的液体像鼻涕一样从裂缝流出来,烫了手背一小块。我猛地把这黏糊糊的东西甩开,溅起几点污迹。
脑子里小周那惊恐躲闪的眼神和刘主任冷酷的滚蛋交替轰炸。职业前途现在都他妈是浮云!这疯子(和他可能的手下)像一群鬣狗一样咬着我不放!他们现在就在某个角落,用望远镜或别的什么玩意儿,盯着我家,盯着白薇!
胃里像揣着个不断绞紧的拳头。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得告诉白薇。必须。至少让她有点提防。
晚上七点过,我推开家门。带着点焦糊味的饭菜香钻入鼻孔。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声。
客厅沙发上她的外套随手搭着。靠近阳台的地上,斜踢着她的高跟鞋,鞋跟沾了灰。茶几上,她的化妆包大张着,新的那支豆沙橘粉口红被拿出来放在旁边——正是陈妄下午预言的那个颜色!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回来啦厨房门拉开,白薇端着盘油汪汪的土豆片走出来,瞥了我一眼,语气平常,洗洗手吃饭。她解下围裙随手搭在椅背。她唇上果然换成了那支新的豆沙橘粉色,衬得她脸色莫名有些倦怠。
我看着她的背影,毛躁的发髻盘在脑后,露出白净的脖颈。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把所有冰冷的猜测、跟踪者的盯梢、陈妄那句恶毒的下次再见一股脑倒出来!告诉她那个藏在衣柜里啃发霉面包的小男孩,告诉她那个撕照片的少年…以及他们结合成的这个扭曲的怪物正在对我们虎视眈眈…
可喉咙干得发紧,像塞满了砂砾。话被卡死在嗓子眼。怎么说老婆,有个精神变态狂魔可能雇人盯上我们了,因为他对老子有种扭曲的占有欲太扯淡了!她会信吗会不会觉得我压力过大精神病犯了就算信了…我又能做什么让她辞职回家当缩头乌龟难道指望刘主任发善心帮我陈妄雇人跟踪我,所以我的停职处分应该撤销扯淡!
发什么呆洗手去啊!白薇不耐的声音响起,筷子敲在碗边。她已经坐下开始扒拉那盘土豆片了。
我深吸一口气,硬是将冲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算了吧。再观察下。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也许陈妄真以为把我搞垮了,满足了他去找新的药了呢
拖着沉重的腿走向洗手间,冰凉带着漂白粉味儿的水流冲刷着掌心,试图压下那份黏腻的焦躁。刚擦干手,客厅里传来白薇的声音。
周六晚上,她筷子顿了顿,夹起一片土豆,有空没
周六干嘛我心头一紧。
约会!她送土豆片进嘴,声音含糊,城西新开的西班牙馆子,‘弗拉门戈之吻’。看点评说还行,有点情调。
心口猛地一沉,像被塞进一块冰。周末!下午是刘主任指定那个见了鬼的‘受害者创伤辅导’,据说时长不定,那个张大夫唠叨起来要人命。情调馆子,黄金时段至少要提前三天预约…
我的犹豫太明显。白薇脸上残余的那点柔和瞬间像退潮一样消失,眼神冷下来。她没再看我,拿起手机刷着屏幕。
算了,声音轻得没什么重量,我自己去。约了朋友。
站在弗拉门戈之吻那装饰着粗犷铁艺和暖黄壁灯的狭窄门廊下,冰冷刺骨的雨夹雪糊了我一脸。街道对面那栋熟悉的灰白色公寓楼在凄冷的雨雪中静默着。一片片窗户都是黑的,包括十六楼最靠边的那个——我和白薇的家。
没有预想中的暖黄灯火,没有她习惯点亮的玄关小夜灯……只有窗口那片吞噬一切的、冰冷的死寂。
心脏像被瞬间冻住,然后又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攥紧。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餐厅餐厅还去不去不重要了!那个抹脖子的手势!陈妄那句阴魂不散的下次再见!
白薇!!
野兽般的嘶吼冲出喉咙,撞碎雨夜的寂静。我像疯了一样扑下街沿,冰冷的雨雪瞬间刺透薄外套,寒意钻心。所有的目标只剩下那个黑洞般的窗口!
老掉牙的破电梯数字依旧顽强地显示停在1。我发狂地砸着上行键,金属撞击声在狭窄空间里空洞回响。操你妈!怒吼声在楼道回荡。时间一分一秒粘稠地爬行。
去他妈的电梯!
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通向安全通道的沉重防火门。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铁锈的冰冷霉味扑面而来。感应灯应声惨白亮起,光线像冰冷的粉笔灰。照亮了盘旋而上、被踩得灰黑的水泥台阶。
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冲!脚底砸在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音,撞击着我的耳鼓和太阳穴。二楼……六楼……十一楼……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腥甜,肺像被无数针扎破。冰凉的汗混着冰冷的雨雪糊住眼睛,视野边缘的金星跳跃。
十六楼!安全出口冰冷的金属门把在眼前晃!
薇薇!!
又是一声力竭的嘶吼,我猛地撞开沉重的防火门。
熟悉的1603房门就在前方!钥匙!他妈的关键时刻钥匙呢口袋一通乱摸,哗啦一声,那串冰凉的金属从我汗滑的手心坠落,砸在冰冷的米色地砖上,声音清脆得吓人。
我没看!弯腰一把捞起,手指像冻僵的树枝,哆嗦着,几次都没对准锁孔!操!操!操!刮擦声刺耳。终于,喀哒一声微弱的咬合!
猛地拧动钥匙,压下把手!
门向里开了一条缝。
一股极其浓烈、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甜美香气猛地冲击出来——是她新买的、那款号称热带蜜桃的香水。但这香太浓、太烈了,浓得发腻,带着一种不祥的死寂,压得人透不过气。客厅像个封闭的坟墓,只有冰箱指示灯那点惨绿微光,勾勒出沙发、茶几模糊的轮廓,像黑暗中蛰伏的巨兽。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没有。
冰箱门!磁铁贴下!
我踉跄冲进去,黑暗浓稠得像黑泥浆。膝盖磕到了沙发边那个矮矮的装饰圆凳,锥心的疼也挡不住我扑向厨房方向摸索冰箱门的疯狂!
指尖在冰冷的金属上狂乱摸索!光溜溜的冰箱门面,只有几个磁铁贴……
企鹅!那个硬塑料的蠢企鹅磁铁贴背面!下面压着东西!一点突兀的、粗糙的触感!
心脏停跳了一秒!我屏住呼吸,像拆解炸弹一样,用颤抖得几乎失控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却又极其迅猛地抠起那个企鹅磁铁贴!
塑料磁铁被粗暴地拔离冰箱门表面。
借着冰箱门侧面角落里那点惨绿微弱的光!
一张烟盒大小、边缘被撕扯得极不规则的纸条赫然出现在金属面上!被强力胶死死黏在那儿!
那点惨绿的微光仿佛在嘲笑我的绝望!绿得不带一丝活气,倒映在纸条上,更添一分诡异。
纸条!
不是原来那张!
这张更厚实,像从便签本上撕下的硬卡纸!上面歪歪扭扭、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一行字,笔画扭曲张狂,带着一股要把纸划破的狠劲:
林哲:她在我手里。西郊旧火电厂1号锅炉房。敢报警死。立刻一个人来。
最后一个人来四个字几乎要捅破纸面。
纸条下方,就在那个写着锅炉房的位置旁边,粘着几粒细小的、带着暗哑光泽的粉色碎渣。
是口红。被碾碎的口红碎屑。正是白薇今天涂的那种——豆沙橘粉!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铁锈腥味的寒气猛地从我脚底板直冲头顶!心脏瞬间被冻住、碾碎!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凝固成冰渣!陈妄最后抹脖子的手势和他那张带着快意欣赏的脸重叠!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黑暗的衣柜,李正桌上的全家福碎片…这些支离破碎的过去此刻都凝聚在纸条上那句她在我手里,不再是空泛的威胁,而是由真实创伤滋养出的、无比确定且恶毒的现实!我不是英雄,只是个被逼到绝路的废物医生……但我必须救她!
呃啊——!!!
喉咙深处被滚烫的硬块堵死!眼前景象疯狂旋转扭曲!世界在尖啸中崩裂!身体的所有力量瞬间被抽空,像一个被戳破的皮囊,直挺挺地向前重重栽倒下去!栽下去的瞬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冲锋衣口袋边缘——那里刚被我塞进了一部为了躲避跟踪新买的、只存了胖子号码的备用机……
额头毫无缓冲地砸在冰冷的、还沾着点污渍的厨房瓷砖地面上!砰的一声闷响!
意识坠入深渊的前一秒,视网膜上残存着冰箱门侧那点微弱的、毫无生机的绿光。
还有……就在那微弱的绿光消失的刹那……仿佛在更深的地砖缝隙,靠近冰冷踢脚线的位置……几点极其微小、半凝固的暗红色斑点……像早已干涸的泪……或是诅咒的标记。
冰冷坚硬的废弃水泥地面硌着膝盖骨,寒气透过薄薄的裤子布料,刀子一样往骨髓里钻。我跪坐在巨大、空旷、散发着浓重金属锈蚀和煤灰气息的锅炉房中央,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铁锈和某种陈旧的油脂气味混合在一起,在冰冷的空气里发酵,呛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白薇在哪里黑暗像沉重的铅块挤压着我的胸腔,每一丝缝隙里都灌满了腐烂金属和绝望的味道。
手机在冲锋衣内侧口袋里像块烧红的烙铁——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照片已经被我发给了死党胖子。胖子救命!白薇有危险!西郊废弃火电厂1号锅炉房!报警!!但要秘密行动!!那条信息几乎是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理智戳完发送的。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一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包裹了我。口袋里那个备用机死一样沉寂。胖子收到了吗他信了吗他动作够快吗警察能找到这他妈跟迷宫一样的鬼地方吗还是……我发出的根本就是我和白薇的死亡预告
每一个念头都像生了锈的铁钩,在脑子里搅动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赌注,在死局里埋下最后一颗哑弹。胖子能有多快警方能有多快在这头怪物吞噬掉白薇之前一切都他妈是未知数!
呼——哗啦……
像是回应我内心的绝望,离我几米远的一个巨大、结满煤垢的排渣口深处,突然传出几声碎石滚落的细微声响。也许是风也许是老鼠还是……胖子那边的人
我的心脏骤然揪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个黑得深不见底的排渣口。可那声音只响了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被黑暗吞噬了。留下的只有更深的死寂和几乎将我窒息的恐惧——那一下微响,像是一个渺茫希望的幻觉,又像是死亡倒计时的窃笑。
吱嘎——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钢锯割头骨,从我背后的高处猛地传来!
我像被电流击中,身体剧震,猛地循声抬头望去!
在巨大锅炉房布满铁锈管道的幽暗背景深处,一座生满褐红色铁锈、由粗大管道和平台组成的巨大钢铁支架上方。
陈妄!
他就立在那光与影、人间与炼狱的交界处。黑色的冲锋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一张脸被高处某个破损天窗投下的、惨淡稀薄的月光勾勒出来。苍白,冰冷,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他手里握着一柄刀。
不是擦拭。
是刀刃正缓缓地、带着一种仪式感的郑重,抵在他自己的手腕内侧。极薄的刀锋,在惨淡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冰冷锐利的银芒。刀锋划过肌肤的动作那么慢,那么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神启切割。
一丝极其纤细的、暗红的血线,如同画家用最细的朱砂笔勾勒出来,沿着刀刃边缘,在他苍白的手腕皮肤上蜿蜒浮现。
你知道吗陈妄开口了,声音被这巨大空旷的空间扭曲着,带着嗡鸣的回响,空洞得不像人类。占有欲是火……烧得太猛,就能把你锁在笼子里,永生永世……你自己也逃不掉,别人也进不来。像这锅炉……曾经最炙热的……现在也只会……慢慢冷……结成……灰烬……
他微微歪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蝼蚁般的我,脸上绽放出一个足以冰冻灵魂的微笑,扭曲又带着某种解脱般的快意。
林哲……我的药……
他手腕的力量似乎微微加重,那片刀刃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去,声音却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还是……我的殉葬品他的笑容在惨淡月光下扩大,像一张支离破碎的面具,就像那个衣柜……关着我和发霉面包的地方,是我一个人的圣坛还是我的棺材界限
他喉咙里溢出类似困兽的、模糊不清的低笑,界限就是……让别人永远猜不透,我的门……是从外面打不开……还是……从里面……打不开……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抵在手腕上的刀锋,又向下沉沉地压进了一分。
那丝原本细若游蛇的血线,瞬间变成了一道清晰、饱满、蜿蜒的猩红。一滴黏稠、圆润的深色血珠,在刀锋与苍白皮肤交界处挣扎着凝聚,变大,表面闪烁着月光和金属冷酷的反光。它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重力的束缚,坠入下方永恒的黑暗。
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连高处的风声都像被抽走了魂魄,消失不见。时间被瞬间冻结在这个怪诞而恐怖的刹那。巨大的空间只剩下他那双眼睛还在燃烧,烧着一种癫狂的执着和……近乎孩童般的期待。它们像两个烧穿了冰面泛着毒绿色荧光的深洞,死死地钉在下方——钉在祭坛下方那个唯一活物的脸上——像等候着终极审判的回响,又像在欣赏猎物临死前最后一口绝望的呼吸。
而下方,冰冷的废弃水泥地面像寒冰地狱延伸的触须,贪婪地吸噬着我膝盖里残存的最后一点温度。在巨大、锈蚀、如同史前巨兽死亡腹腔的锅炉房里,在无数冰冷钢铁管道和钢筋纠缠的血管中,我,一个自诩能窥探灵魂的心理医生,此刻只是祭坛前一条被钉死的虫。所有的声音被隔绝在鼓膜之外,所有的感官都被那高处即将滴落的血珠和他燃烧的凝视所攫取。整个世界缩成了一条悬命的丝线,一头连接着那颗摇摇欲坠的血珠,另一头……勒住了我的喉咙,勒出了灵魂深处无声的绝啸。我动弹不得。甚至连颤抖都僵硬在血肉里。绝望像最沉重的黑色沥青,浇灌下来,封死了每一处细微的毛孔,窒息感攥住了心脏,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在挣扎着锤击棺材盖。喉咙干涸紧缩,发不出一丝声音。药还是殉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