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行知带我来看爹娘的坟。
我以为会看到一片荒凉。
可目之所及,是一排排整齐的胡杨林。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扛着铁锹种树。
看到李行知,他小跑过来,毕恭毕敬地行礼。
可目光却止不住地往这边我瞟。
李行知柔声道：玉凝,其实这里有个人一直想见你。
老人点头,局促地搓手,浑浊的眼球亮晶晶的。
郡主已经长这么大了,真好,郡主一切可还好吗
我、我,嗐,我真糊涂,快进屋坐,喝茶,喝茶......
说话有些错乱,可听得出来很激动。
李行知告诉我,他叫张勉,曾经任押粮官,为人勤勉。
进了屋子,老人又露出羞愧之色。
不停地用袖子擦椅子,说怕脏了我们的衣服。
直到李行知命令他停下,他才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跑去沏茶,又嫌茶杯不干净,洗了一遍又一遍。
刚喝了两口茶,又忽然站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说要去集市上买只鸡给我们做饭吃。
李行知只能板起脸,说你再这样我们就走了。
老人这才坐下。
可还是不自在的抠手,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中午的时候李行知命人去镇上买了酒菜。
老人喝得酩酊大醉,趴在炕上大哭。
我去找令丞,令丞让我找大司农；我去找大司农,大司农在和宁王喝酒
我也想快点把粮草送到前线,可他们就这么一层又一层地卡着我,我是干着急没办法呀！
等我把粮草送去的时候,裴将军已经战死沙场————我就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六十多岁的人,哭得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郡主,是我对不起你爹娘,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一闭眼就看见裴将军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我只能一棵又一棵地种树,我安慰自己,只要我在他们坟前种满了树,他们就会原谅我......
我一直在想害死我父母的押粮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懒惰的、同流合污的、亦或是八面玲珑的。
可我唯独没有想到,是这个样子。
天家的争斗,夺去了我爹娘的性命,也毁了这个普通人的一生。
张勉哭着哭着睡着了。
我和李行知来到我爹娘的墓前。
西北荒凉,可墓碑上放满了黄色的小野花。
坟墓后面,是一排排胡杨。
飒飒风声里,我牵住李行知的手。
爹娘,我来看你们了,这是我找的女婿,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
李行知扭头看我,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我想说,李行知,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