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契倒计时
清晨柔和的阳光刚刚移动到钟面上,秒针走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妈妈,张爷爷要死了。小满突然从积木堆里抬头。
我削苹果的手一滑,刀刃在指腹拉出血线。四岁孩子的童声像把冰锥,直接捅进我耳膜里。
别胡说!我甩掉血珠。塑料小黄鸭漂在洗菜池里,眼珠子血红地瞪着我。
小满举起三根手指:三分钟后,他会倒在厨房。她手腕内侧有银线闪过,等我凑近又消失了。挂钟显示8:04。
我撞翻椅子冲出门。拖鞋甩飞在楼道,光脚踩到碎玻璃也顾不上疼。张爷爷家防盗门泛着冷光,猫眼里一片漆黑。
张叔!开门啊!我砸门的手震得发麻。对门邻居探出头,牙膏沫还糊在嘴角:大清早诈尸啊
透过厨房纱窗,我看见老人端着玻璃杯走向灶台。水在他手里晃出细小的漩涡,8:06的电子钟红光像某种警告。
砰!
杯子炸开时我以为是自己心跳声。老人蜷缩成虾米,指甲在瓷砖上刮出刺耳声响。8:07,分秒不差。
我瘫坐在楼道里。小满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正用蜡笔在墙上画扭曲的时钟。妈妈看,她指着自己刚画好的红色叉叉,和铃铛叔叔说的一样。
隔壁传来尖叫。阳光突然刺眼起来,照见小满瞳孔里——那根本不属于孩子的,死水般的平静。
一阵凉风掠过我胸前,我略定了定神。
我正给小满梳头,梳齿卡在打结的发丝里。窗外在下雨,雨滴打在空调外机上,像有人用指甲不停地敲。
妈妈明天晚上八点会躺在白盒子里。小满突然说。
梳子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看见自己手指在抖。
白盒子是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调。
就是装睡不醒的人的那种。
小满转过头,瞳孔黑得吓人,铃铛叔叔说的。
我一把抓住她肩膀:谁是铃铛叔叔
她歪着头看我,像在看一个傻子。就是手腕上有铃铛的人啊。
她拉起睡衣袖子,我这才看见她手腕内侧有一圈淡淡的银色纹路,像被什么勒出来的。
2
铃铛人现身
丈夫的书房锁了三年。我踹开门时,灰尘在阳光里乱飞。他的遗物箱上还贴着封条,胶带已经发黄。
我用剪刀划开箱子,手指被锋利的纸边割出血。
箱底压着个牛皮纸信封。照片滑出来时,我闻到了霉味和某种奇怪的香料味。照片背面是丈夫的字迹,但比平时潦草十倍:慎寻铃铛人,代价非你能承受。
照片里,丈夫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老宅门口。那男人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长衫,右手腕上戴着银铃铛。最诡异的是他们的站位——丈夫身体微微后仰,像是在躲避什么。
小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铃铛叔叔昨晚就站在我床边,她指着照片,他说妈妈的时间到了。
我浑身发冷。照片突然变得滚烫,我失手把它掉在地上。照片翻转的瞬间,我分明看见——那个铃铛男人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窗外传来铃声。我扑到窗前,看见巷子尽头有个穿黑长衫的背影。他抬起手,腕间的银铃在雨中闪着冷光。
小满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窗台上。妈妈,她指着楼下,你看铃铛叔叔在等你。
我低头看照片,发现丈夫的脸正在慢慢消失,就像被什么擦掉了似的。而那个铃铛男人的嘴角,正一点点向上勾起。
雨下得更大了。空调外机上的敲击声,现在听起来像是倒计时。
凌晨三点十七分,小满手腕上的银纹在黑暗中发亮。那些纹路像活物般蠕动,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勾勒出诡异的符号。我轻轻触碰那些纹路,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妈妈,疼...小满在睡梦中皱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攥紧了丈夫留下的纸条,汗渍晕开了最后那行字:找戴银铃铛的人。纸条边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发硬。
窗外突然传来清脆的铃声。我冲到窗前,只看见月光下空荡荡的街道。但我知道,那个戴银铃铛的人就在附近。
祖宅的铁门发出垂死的呻吟。月光把老宅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张开的血盆大口。我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颤抖,照亮了通往阁楼的楼梯。每走一步,脚下的木板都发出痛苦的呻吟。
阁楼里弥漫着腐朽的木头味和某种奇怪的香料气息。曾祖母的红木箱子就在角落,锁扣上刻着诡异的符文——和照片里铃铛上的花纹一模一样。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砰!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阵阴风突然卷起泛黄的日记本。纸页哗啦啦翻动,最终停在一页血字上:时间当铺的契约者,会标记第四代血脉为容器。
我的手抖得拿不住日记本。小满的照片从口袋滑落,正好盖在那行字上。照片背面,丈夫颤抖的笔迹写着:小满是第四代。墨迹晕染开来,像一滴眼泪。
阁楼地板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我猛地回头,手电筒光束扫过灰尘飞舞的空气——什么都没有。但下一秒,银铃声从楼梯口传来。
清脆的铃铛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我甚至能闻到那股特殊的香料味越来越浓。
我低头看向契约书最后一页,四个血色手印赫然在目。前三个分别属于曾祖母、祖母和丈夫。第四个空着的位置,正好能放下小满的手掌。我的手电筒突然闪烁起来,光线忽明忽暗。
银铃声突然在阁楼门外停住了。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我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就在门即将打开的瞬间,小满的哭声突然从手机里传来。我这才发现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家里的监控画面——小满坐在床上,手腕上的银纹正发出刺眼的蓝光,而她的身后,隐约可见一个穿黑长衫的身影...
我猛地惊醒,发现小满正趴在我床边,手里把玩着那枚银铃铛。
妈妈,你看。她轻轻摇晃铃铛,清脆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
我一把夺过铃铛,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那些古怪的符文突然亮起幽蓝的光——
黑暗席卷而来。我看见一个穿黑长衫的男人站在老式柜台后,银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他缓缓转身...那张脸...那张脸...
啊!我摔倒在地,铃铛滚到墙角。墙上的挂钟突然疯狂转动,发出刺耳的齿轮声。
我冲进书房,翻出丈夫留下的《民俗考异》。书页自动翻到契约符咒一章,上面的纹路与铃铛上的完全吻合。
阴契纹...我的声音在发抖,活人与亡者的血契标记。
书桌上的台灯突然闪烁,在墙上投下一个模糊的人影。我踉跄后退,撞倒了相框。玻璃碎裂声中,一张旧报纸从夹层滑出。
1978年的《晨报》,头版印着百年当铺老板离奇失踪。照片里的男人正展示腕间的银铃铛——和丈夫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小满的尖叫声突然传来。我冲出去时,看见她手腕上的银纹正扭曲成倒计时数字:23:59:58...
铃铛声从走廊尽头传来,越来越近。
3
当铺诡影
我攥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油门几乎踩到底。照片背面写着地址:青槐巷44号。
导航显示目的地不存在。
请问青槐巷44号怎么走我拦住一个遛狗的大爷。
大爷的狗突然狂吠起来,扯着绳子往反方向跑。没听过这个地方。大爷被狗拽着踉跄离开。
三个路人,同样的回答。
我凭着照片上的街景拐进一条窄巷。夕阳把巷子染成血色,墙上的门牌号在43之后直接跳到了45。
巷子尽头,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蹲在火盆前烧纸钱。纸灰打着旋儿往上飘,有几片粘在我的睫毛上。
时辰到了...老太太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球直勾勾盯着我,当铺开门了...
她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我身后。我转身——
青砖小楼凭空出现在两栋建筑之间,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永记当铺。门楣上挂着一串银铃铛,正无风自动。
我浑身发冷。这栋楼刚才绝对不在那里。
玻璃橱窗里,一个穿黑长衫的身影正在擦拭怀表。他抬头,对我露出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微笑。
小满手腕上的倒计时在我脑海里闪现:06:23:17...
我推开了当铺的门。铃铛清脆的响声中,一股陈年的霉味混着线香扑面而来。柜台后的男人放下怀表,银铃铛在他腕间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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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女士,他声音温和但莫名有种冰冷的意味,我等你很久了。
我的视线落在墙上的老式挂钟上——分针正在倒着走。
我紧紧攥着小满的手,站在永记当铺斑驳的木门前。小满手腕上的银色纹路在昏暗的巷子里泛着诡异的光。
妈妈,我害怕...小满往我身后缩了缩。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出第一步。脚下的青石板突然龟裂,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液体。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回头看见巷口的包子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崭新的招牌瞬间爬满铁锈,玻璃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第二步。小满的手突然变得冰凉。妈妈...她声音发抖,我们的影子...
我低头看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但在我们脚边,分明还有第三道影子——一个戴着礼帽的修长人影。
第三步。周围的店铺开始坍塌,砖瓦化为齑粉,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纸钱味道。
别看两边。我抱起小满往前冲。怀里的孩子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当铺的门近在咫尺,却怎么都走不到。我的双腿像灌了铅,每迈一步都要用尽全力。小满的呼吸越来越弱,她手腕上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00:59:23...00:59:22...
终于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身后的巷子完全消失了,只剩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吱呀——
当铺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得多。积灰的柜台后空无一人,但煤油灯却诡异地亮着。墙上的挂钟没有指针,只有一张张人脸在表盘上痛苦地扭曲。
哗啦啦...柜台上的账簿突然自动翻页,停在一页泛黄的纸面上。我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一行小字:
林秀,契约到期时间:明日戌时正。
小满突然从我怀里抬起头,眼睛变成了诡异的银白色:妈妈,铃铛叔叔说,我可以用我的命换你的。
账簿上的墨迹突然蠕动起来,组成了新的字句:交易即刻生效。
我死死盯着柜台后的男人,那张与照片上一模一样的脸。二十年过去,连皱纹都没多一条。
陈明是怎么死的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钟无惑轻笑,银铃铛随着他整理袖口的动作轻响。令夫君啊...他翻开账簿,用三十年阳寿,换了父亲十年寿命。
我浑身发抖。公公确实在医生断言只剩三个月时,奇迹般地多活了十年。但丈夫的死因报告上明明写的是...
车祸钟无惑仿佛读到我心思,指尖划过一行小字,差额部分,由次代血脉补足。
小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腕上的银纹已蔓延到手肘。我抓起柜台上的裁纸刀,刀尖抵住账簿:证明你是真人!
钟无惑不躲不闪。刀刃划破他苍白的掌心,没有血——只有闪着银光的沙粒从伤口涌出,在空中凝成一个个微型沙漏。
时间当铺只收一种货币。沙粒落回他掌心时,伤口已愈合如初,就是时间本身。
账簿突然自动翻页,停在陈明签约那页。契约右下角有个暗红色指印,旁边还有半个模糊的小手印——大小和小满的拇指一模一样。
令夫君签字时,可不知道要付利息。钟无惑的铃铛无风自动,现在连本带利,该由第四代偿还了。
小满的咳嗽声越来越弱,皮肤开始呈现诡异的半透明。我发疯似的撕开账簿,却发现每一页都浮现出陈家祖辈的签名——最早的一份,日期竟是民国十二年。
墙上的挂钟突然敲响,钟无惑的身影开始模糊:戌时将至,林女士该做选择了。
我抱起小满冲向大门,却发现来时的路已变成一堵写满契约的墙。最上方,墨迹正在自动书写新的条款:
债务人:林小满...
我死死盯着账簿上那个刺眼的日期——民国十二年,1923年。
不可能,我声音发抖,我曾祖母1930年才出生。
钟无惑的银铃铛发出轻响,他手指轻点,账簿又翻过几页。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出来:穿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当铺柜台前,右手按在契约上。她的锁骨下方,赫然有个暗红色的印记。
我浑身发冷。那分明是曾祖母的脸,却比我见过的照片年轻许多。
时间债务...钟无惑的铃铛声突然变得刺耳,会自己找到偿还者。
小满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我撕开她的衣领,呼吸顿时凝滞——锁骨下方,一个与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朱砂印记正在浮现。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扑向钟无惑,却穿过了他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不是我。他的声音忽远忽近,是血脉。陈清婉当年用妹妹的命换了自己十年阳寿,现在该还了。
墙上的挂钟突然疯狂倒转,当铺四壁开始剥落,露出无数张契约。每一张都闪着血光,上面的签名在蠕动:
陈清婉...陈明...现在又多了一个——林小满。
4
血脉诅咒
小满的皮肤开始透明化,我能直接看见她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那个朱砂印记像活物一样,正沿着她的血管蔓延。
还剩一刻钟。钟无惑的身影逐渐虚化,要么用她的命抵债,要么...
我抓起裁纸刀划破手掌,鲜血滴在账簿上:用我的!
血珠突然悬浮在空中,化作一串数字:00:07:32...
钟无惑的叹息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早就是契约的一部分了,林女士。
我死死盯着账簿上那行刺目的记录:陈明,典当三十年阳寿,换取陈父十年寿命。
不对!我声音嘶哑,公公多活了十二年!
钟无惑的银铃铛轻轻晃动,发出蛊惑人心的脆响。账簿从不出错。他苍白的指尖划过纸面,除非......
我猛地抓起小满的手腕按在契约上。孩子的手掌触到纸面的瞬间,整页契约突然剧烈抖动,墨迹如活物般扭曲重组。隐藏的文字从纸面渗出,泛着诡异的血光:
差额由次代血脉补足。
小满突然尖叫起来,她手腕上的银纹疯狂蔓延,转眼就爬满了半边身子。我这才看清那些纹路根本不是花纹——而是一个个微小的数字,正在倒计时!
原来如此......我浑身发抖,丈夫用三十年换十年,多出来的两年......
是从令爱这里扣的。钟无惑的声音冰冷刺骨,契约成立时,她已经作为抵押品被标记了。
账簿上的文字继续扭曲,浮现出更多隐藏条款。我眼睁睁看着小满的出生日期自动出现在抵押人一栏,后面跟着血红的指印——分明是丈夫的笔迹!
不......我发疯似的想擦掉那些字,却抹了自己满手血。小满的皮肤开始透明化,我能清晰看见她血管里流动的银光。
墙上的挂钟突然发出丧钟般的轰鸣,钟无惑的身影在声波中扭曲:时间到了,该收债了。
小满的身体突然漂浮起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账簿。我死死抱住她的腿,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我体内被抽离——是时间!我的记忆开始破碎,眼前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
就在我要失去意识的瞬间,账簿突然燃起幽蓝的火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火光中传来:秀儿......快走......
是丈夫的声音!
我死死攥着小满的手腕,那些银色纹路像毒蛇般在她皮肤下游走。医生刚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无法解释的皮下金属沉积......正在向心脏方向扩散......
用她的记忆换你的命。钟无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这才发现通话一直没挂断,很公平的交易。
小满突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妈妈,我不记得昨天的事了。她手腕上的银纹蠕动了一下,又往前爬了半寸。
我颤抖着掏出手机,对着那些纹路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
银纹突然扭曲变形,在强光下重组为一串跳动的数字:23:59:59......23:59:58......
不!我疯狂地擦拭小满的手臂,却抹不掉那些发光的数字。手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相册里刚拍的照片正在变化——小满的身影逐渐模糊,而数字越来越清晰。
钟无惑的叹息从四面八方传来:每段记忆消失,倒计时就快一分。
小满突然抓住我的衣角:妈妈,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瞳孔开始泛出银光,就像......就像当铺里那些沙粒的颜色。
我发疯似的翻出所有相册,指着照片喊:这是你去年的生日!这是我们去过的动物园!但小满的眼神越来越迷茫,手腕上的数字跳动得越来越快:23:45:31......23:45:30......
梳妆台的镜子突然映出诡异的一幕——我身后的空间正在扭曲,钟无惑的身影从镜子里缓缓伸出手:最后的机会,林女士。
我抱起小满冲向门口,却发现门把手上缠满了银色纹路。触摸的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是丈夫跪在当铺里的画面!
现在你明白了。钟无惑的声音直接从颅内响起,他当年也做过同样的选择。
小满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数字疯狂闪烁:00:00:05......00:00:04......
我疯狂地翻着泛黄的家族相册,手指在那些被撕毁的照片边缘颤抖。每一张1920年代到1940年代的照片,女性身影都被粗暴地撕去,只留下孤零零的男性。
见鬼!我一拳砸在桌面上,震翻了柠檬水杯子。液体漫过一张残缺的照片,边缘突然显现出褪色的字迹。
我抓起柠檬片拼命擦拭,被刻意抹去的题字渐渐浮现:清婉与妹,民国十五年夏。
清婉......与妹我的呼吸停滞了。祖母陈清婉档案里从没提过有什么姐妹!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借着闪电的亮光,我注意到相册扉页有被撕掉的痕迹。我用指甲抠开装订线,一张完整的照片飘落出来——
两个穿旗袍的少女站在当铺门口。左边是年轻的祖母,右边是个和她七分像的姑娘。两人锁骨下方都有个诡异的红点,和现在小满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血写着:姐姐,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阁楼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我抄起裁纸刀冲上楼,发现丈夫的旧皮箱不知何时自己打开了。箱底压着一封没拆的信,信封上是我丈夫的笔迹:秀儿,当你找到这封信时,去老宅地窖......
信纸刚抽出一半,整张纸突然自燃起来!我眼睁睁看着火苗吞噬最后一行字:......清婉的姐姐才是第一个签约人......
楼下突然传来小满的尖叫声。我冲下楼时,看见她正对着空气说话:蓝裙子阿姨说......时间到了......
梳妆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用血画出的倒计时:00:23:17......
蓝裙子阿姨在哭......小满的梦话让我猛地坐直身体。她手腕上的银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数字显示00:12:45...00:12:44...
我盯着梳妆台上那半张残破的照片。旗袍女子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仿佛在晃动。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闪过——钟无惑并非没有弱点。
安神茶在杯子里打着旋。我的手抖得厉害,茶水溅在女儿睡衣上。小满,帮妈妈画个画好不好我把茶杯凑到她唇边,心脏快跳出胸腔。
小满的眼神逐渐涣散,蜡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第一道闪电劈下时,我看到了画上的内容——水晶棺!棺中躺着个穿蓝裙子的女子,胸口别着枚红豆胸针。
阿姨说......小满的声音突然变成诡异的双重音,......她等得太久了......
衣柜门突然炸开,无数契约文书喷涌而出。我护着小满扑倒在地,纸张擦过脸颊火辣辣地疼。其中一张泛着蓝光的契约上,赫然写着:钟无惑典当全部情感,换取沈清歌一日还阳。
找到了!我死死攥住这张契约。小满突然剧烈抽搐,蜡笔在画上狠狠划出一道红痕——水晶棺里的女子睁开了眼睛!
整栋房子开始震动,墙皮剥落后露出密密麻麻的契约文字。梳妆镜突然映出当铺的景象:钟无惑跪在水晶棺前,银铃铛碎了一地。
他违约了!小满尖叫着指向画作。蓝裙子女子的画像正在燃烧,灰烬组成了新的文字:契约者动情,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窗外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我冲到窗前,看到钟无惑的身影在暴雨中扭曲,银色的沙粒从七窍喷涌而出。每一粒沙都映出蓝裙子女子消散的画面。
小满手腕上的数字突然停滞在00:05:00。契约文书上的字迹开始褪色:以情为刃,可破万契......
我抓起那枚红豆胸针的画像冲向门口。暴雨中,钟无惑已经变成一具银沙组成的人形,唯有心口位置还留着一抹暗红——
正是那枚红豆胸针!
那枚铜钱在我掌心发烫,丈夫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炸响:秀儿...铜钱...破契...
钟无惑的银沙身躯突然凝固,铃铛声变得刺耳:葬魂钱!整间当铺开始扭曲,水晶棺发出妖异的蓝光。
5
百年相思契
小满突然尖叫着浮空,被无形力量拽向棺椁。妈妈!她伸出手,腕间的银纹裂开,渗出血珠。
我扑过去抓住她的脚踝,铜钱沾上血珠的瞬间突然变得滚烫。棺椁的吸力骤然增强,小满的指尖已经碰到水晶表面——
去!我用尽全力掷出铜钱。
铜钱在空中划出猩红光弧,钟无惑的银沙手臂猛地伸长拦截。就在触碰瞬间,铜钱突然一分为二,其中一枚拐出刁钻角度。
不!!钟无惑的惨叫震碎所有玻璃。
铜钱精准击中棺椁东北角的接缝处,那里有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纹。水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蓝裙女子的影像突然剧烈波动。
小满重重摔在地上,我接住她的瞬间看到惊人一幕——铜钱像活物般在裂缝处疯狂旋转,每转一圈就有银沙从棺中喷涌而出。
原来如此...我颤抖着摸向口袋里的半张照片,沈清歌的魂魄一直被囚禁在...
钟无惑的银沙身躯开始崩塌,他拼命爬向棺椁:清歌!沙粒从他指间流逝,露出森森白骨。
水晶棺突然炸裂,无数契约文书从裂缝中喷出。我护着小满滚到柜台后,听见铜钱落地的清脆声响——
当!
整间当铺开始坍塌,那些漂浮的契约文书突然自燃,化作漫天蓝火。火光中,隐约可见蓝裙女子俯身拾起铜钱,轻轻放在钟无惑的白骨上。
契约...解除...她的声音随着身影一同消散。
小满手腕上的银纹寸寸断裂,化作银沙飘散。我捡起那枚重归完整的铜钱,发现上面刻着两行小字:
百年痴心终是错
一缕相思寄铜钱
钟无惑的白骨手指刚触到棺椁碎片,整具骨架就轰然崩塌。铜钱在地上疯狂旋转,每转一圈就有大把银沙从棺中喷涌而出。
清...歌...
沙哑的呼唤声中,蓝裙女子的虚影正在变淡。她弯腰想拾起铜钱,指尖却穿过了实体——契约反噬已经开始抹除她的存在。
我死死搂住小满,看着钟无惑的银沙躯体不断重组又溃散。他每向前爬一步,就有更多沙粒倒流回铜钱,森森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龟裂。
来不及了...小满突然喃喃道。她手腕上残留的银纹微微发亮,映出蓝裙女子心口那枚红豆胸针——那是整个灵体唯一还保持色彩的部分。
钟无惑的指骨突然抓住一块水晶碎片。在完全风化前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部力气将碎片掷向蓝裙女子——
噗!
水晶碎片精准击中红豆,女子虚影剧烈震荡。就在灵体即将消散的瞬间,那颗红豆突然裂开,鲜红的嫩芽以惊人的速度疯长!
血色藤蔓缠住即将消散的灵体,每一根藤条上都浮现出古老的契约文字。铜钱的旋转速度突然减慢,喷涌的银沙在空中凝成无数细小的沙漏。
相思子...我怀中的小满轻声道,阿姨说这是她家乡的...
钟无惑仅剩的头颅露出解脱般的笑容,下颌骨开合着发出最后的声音:契...约...转...移...
整间当铺突然静止。血色藤蔓将蓝裙女子包裹成茧,铜钱叮的一声裂成两半——一半变得漆黑如墨,一半亮如新月。
小满手腕上的银纹突然全部脱落,在空中组成新的契约:
以百年相思为契
换一世重逢为约
当铺开始崩塌,无数契约文书化作灰烬。在最后一块砖瓦落下前,我看到血色藤蔓中伸出一只真实的手——那只手紧紧握住了钟无惑最后残留的指骨。
当铺的横梁砸在脚边时,我终于拽着小满冲到出口。一道血色屏障突然浮现,上面浮现扭曲的文字:血亲认证方可通行。
妈...妈妈...小满虚弱地抬起手,腕间刚愈合的伤口又渗出血珠。我抓过裁纸刀划破她指尖,血滴在屏障上的瞬间——
整个空间突然静止。
血滴在屏障上晕开,化作一幅幅流动的画面:1923年的当铺里,穿蓝裙子的沈清婉将妹妹护在身后,颤抖着签下契约;柜台后的钟无惑痛苦地闭上眼睛,银铃铛无声坠落;契约文字在纸上扭曲重组,变成以魂为契,代妹受劫...
原来是这样...我浑身发抖。画面快速闪动:年轻的钟无惑疯狂翻找古籍,最终跪在契约前典当全部情感;沈清婉的魂魄被囚入水晶棺,而她妹妹——我的曾祖母,对此一无所知地活到八十高龄...
血色屏障突然龟裂,露出后面真实的巷子。小满突然指着最后定格的画面:妈妈,那个铃铛叔叔...在哭...
画面里,成为契约行尸走肉的钟无惑,正机械地接过我丈夫签下的契约。但在契约遮住的角落,他左手紧握着枚红豆,指缝渗出暗红的血。
当铺的崩塌声将我拉回现实。我抱起小满冲向裂缝,身后传来水晶彻底碎裂的脆响。踏出屏障的瞬间,一股热流突然从背后涌来——
小满口袋里的蜡笔突然飞上半空,自动在暮色中画出一道彩虹。在那绚丽的色彩里,隐约可见蓝裙子与黑长衫的两个背影,正挽手走向远方。
是铃铛叔叔和蓝裙子阿姨。小满趴在我肩头轻声说,他们去找星星了。
最后一块砖瓦落下时,我摸到口袋里多了样东西——那枚裂成两半的铜钱,不知何时已经严丝合缝地重新愈合。
回到家,我发现小满的蜡笔画本上多了一幅画:一个穿长衫的男人和一个蓝裙女人手牵手走向远方,天上挂着一轮银色的月亮。
那是铃铛叔叔和蓝裙子阿姨。小满醒来后解释道,他们去找星星了。
6
契约终
我亲吻女儿的额头,知道这场跨越百年的时间契约终于画上了句号。而我和女儿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