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为奴 > 如意算盘

骏马的速度实在太快,就算霍长扬已经死死勒住缰绳,也只是在马前蹄将要踏过眼前人时堪堪停下。
黑马大幅度的仰头,马上的少年郎也差点坠落。
等它四腿着地,霍长扬立即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面前人靠近,“沐春秋,你若真想死,我下回定成全你!”他说着就接过对方抵来的松木牌,仔细确认后,才抬眸疑惑质问:“怎么在你这?”沐春秋轻弹绿袍上的灰尘,低声询问:“这里距离大内宫城不足十里,周遭也都是眼睛。
霍郎君当真要在这里?”他说着就笑眯了双眸,本就是温润如玉的外表,这般一笑更显人畜无害。
倒是霍长扬这般抱胸冷眼漠视的姿态显得格外咄咄逼人。
“跟我来。
”霍长扬瞥了眼沐春秋就欲翻身上马,而沐春秋忽得偏头无奈自嘲:“若是我晚来一步,单凭这宝马的速度,与霍郎君同行的可能就是禁军了。
如今霍郎君却要高坐马背,留我一介书生踌躇苦行。
终究是我比不上禁军的在霍郎君心中的地位。
”霍长扬转头瞪他的瞬间,沐春秋正好在哀愁叹气。
他能叹气,霍长扬却只好咽下这口气——说到底,这沐春秋也有层先生的身份在,霍长扬又恰好作了他半年的学生。
出门在外,学生牵马,先生高坐马背也算是理所应当。
两人一路无话,直至出了东京城,霍长扬才幽幽开口:“你怎会知晓我今日一定会从那条街过路?”这泥路多坎坷,沐春秋双手紧握缰绳的同时淡然开口:“就你这脾气,张家既然着火了,那必定是你干的。
而你爹是官家近臣。
若是两日皆无波澜,那定是你爹权衡利弊之举。
可你没这气性,我也算不准你哪日会进宫,又会以什么方式进宫。
只好坐在这临街的茶馆里小酌几口。
”霍长扬冷笑浅哼,不作否认:“那你怎么知道”没等他问完,沐春秋立即打断了霍长扬的话音,“仔细看路,这么多野花野草,也不怕被刺伤。
”彼时的宋听雨正在房中描摹当年的那枚玉佩,别院门咔哒一响,而后匆匆合上。
她透过窗子看到霍长扬满脸不耐的幽怨侧影,以及一身襦袍风度翩翩勾唇浅笑的沐春秋先后进了书房。
刚开始宋听雨还未多想,可是这自打家塾第一堂课便结怨的师生忽得结伴同行。
旁人或许会以为是师徒情深,可当时她就坐在霍长扬身旁,两人之间的较劲不像是演出来的。
再加上霍长扬先前在张靖柳书房中寻找的那些物件,宋听雨不免想要靠近打探——说不定会是她可以用来报仇的机会。
别院书房门前就是那方池塘,宋听雨端着一盏瓷杯,悄然靠近,坐在了昨晚的位置。
可霍长扬和沐春秋说话的声音不响,甚至可以说霍长扬在面对沐春秋时总是闷闷的。
宋听雨不明白其中原由,只是一门心思钻研在沐春秋从书房内传出的话。
他说得惆怅,大概的意思便是当年他从故乡来东京城赶考,路上遇到扒手,身无分文后,还撞见山匪在盘剥一队商号。
沐春秋也不幸被卷入其中。
山匪抢完钱财,竟欲杀人灭口。
幸好他福大命大,遇上当时从边境奉令回京的曾少白。
当时的曾少白已经是辅国大将军了,却将身下的马匹让给沐春秋。
可沐春秋不会骑马,眼看就要赶不及进京参考,是曾少白亲自骑马带他回的东京城。
等沐春秋科考结束,他就向曾府交了拜帖。
再见到曾少白时,他正在庭院的梧桐树下捣鼓一块木头,说是要赶在十月前给他的小徒弟做一把木剑,当做给徒弟的十岁生辰礼。
沐春秋是特意去曾府报恩的,但曾少白不需要他的效力。
可他是一身白衣呀。
本想着投靠曾少白,往日就能在偌大的东京城站稳脚跟,谁知人家不需要。
但曾少白将那方松木牌送给了沐春秋,说是留个念想。
宋听雨听到这里,还没来得及细想,池塘中的一尾锦鲤突然上窜。
她急忙放下酒杯,将锦鲤放回湖中以免它发出不必要的动静。
可惜,还是来不及了——锦鲤腾空而出的瞬间,霍长扬手中的瓷杯已然从他手中抛出门外,正好砸开了书房的门缝,瓷杯的碎片零落在宋听雨腰后的走廊,茶水已然飞溅于她素白的衣裳。
当真是跑不掉了。
既如此,宋听雨只好起身与已经矗立在书房门框处的霍长扬四目相对。
而沐春秋偏要点火,“霍郎君竟还有闲情雅致于别院藏娇。
”他说着,端着茶盏微笑着走出,眯着眼勾唇轻笑,“原来还是霍郎君的同窗。
”只见下一刻,沐春秋就将茶盏用力一掷,目标自然是宋听雨的脖颈。
霍长扬当即抬手接住飞向宋听雨的瓷杯,连茶带盏,一同碎在他的掌心。
宋听雨垂眸就瞄到星星点点的血迹从瓷片间悄然滴落,她有些后怕,却强壮镇定地将害怕吞咽入腹。
“先生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你们在屋内密谋大事后还怕奴倒打一耙?”宋听雨反问着沐春秋,气势上丝毫看不出丁点畏惧和卑微,话语间却将自己的身份巧妙地归置于贱民阶层——她在提醒他——她本是奴,更何况现在是逃奴。
就算听到了什么,也没法子再传出去。
霍长扬叹了口气,转而便将一手的瓷片强行塞还给沐春秋。
“宋娘子是我朋友,也是明白人,不会污蔑无辜。
”霍长扬一边坦然出声,一边捡起地上的那处瓷片。
而宋听雨已经垂眸。
她才不愿和沐春秋这个伪君子对视良久——他活了将近三十年,她才吃了几年粳米,再强硬对视下去,估计就要成为这片锦鲤的腹中食。
但今日的收获着实不小,就凭霍长扬方才那番话,他和沐春秋在宋听雨心中的危险程度又抬高几分。
尤其是霍长扬,武功自然不必说,但这城府远非表面看着那般坦率。
不出片刻,霍长扬便捧着一手的瓷片走进书房,顺带着将宋听雨也拉入内。
“既然宋娘子都听到了,我也相信宋娘子是个可靠之人。
不如我们就一起坐下,就先从我们共同的目标——张靖柳算起。
”他那一手的瓷片叮当作响,门口还有沐春秋守着,哪里是能选择的态势。
宋听雨微微一笑,缓缓落座间也不忘招呼沐春秋,“先生进屋里坐呀。
现在这整座别院的人都到齐了,再不用担心会有锦鲤突然出现。
”“听雨说笑了,为师迎那锦鲤还来不及呢。
”沐春秋脸上的冷笑迅速回暖,连带着整间书房也渐渐透进夕阳。
霍长扬在书案上摆好三片碎瓷,而后抬头示意宋听雨二人。
“东京城这边宋娘子短时间内是没法进去了。
张府不仅增设护院,还将家塾散了。
估计张靖柳已经不好接近。
”霍长扬说着,将一块瓷片和另两块分开,中间应该就是隔着的东京城城墙。
沐春秋突然按住东京城内的那两块瓷片,温声解释:“你今日驾马驰骋已经惹人非议,也可暂留别院。
或者你们可以一同南下。
”话音刚落,宋听雨和霍长扬皆抬眼盯向沐春秋。
他也不急,反而往圈椅一靠,“自从恩公出事,我就开始查这件事。
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朝宰相。
是他这一派的人率先将此事呈递上奏。
又是他推波助澜,甚至在恩公故去后,与张靖柳的关系格外密切。
”“你是怀疑宰相李暮朝有问题?”“你我都相信恩公不可能结党谋逆,那宰相又是哪里得来的证据?”沐春秋说着,语气逐渐急促,最后直接双臂撑着双腿俯身向前,同霍长扬二人诉说自己的分析。
“当年李暮朝这一派有头有脸的官员屈指可数,这些人在恩公出事后大多升迁,最差也是不升不降。
唯独一人直接被调离了东京城,连降三品。
”宋听雨端坐一旁,额角冷汗已经随着沐春秋这番复杂的解释频繁渗溢,她听得云里雾里,心中已然发觉自己早已被带上崖间断桥——听了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
在他们二人得出最后的安排后,宋听雨突然发问:“所以,你们究竟再查什么?”“辅国大将军曾少白结党谋逆案。
”哐当一声,宋听雨顿时脸色惨白,唇瓣也罕见地失去血色,整个人就要瘫坐在圈椅上。
可她死命地咬牙以双臂撑住扶手,偏不想将心中那份恐惧显露于表。
好在有个木靠背托着,否则整个人都要颠倒——霍长扬这一步当真是如意算盘完美结账,净欺负她在外头没听全!她和张家、萧家的仇不过是私人恩怨,再怎么闹,最多也就去趟三法司。
如今却被霍长扬拉上这翻案的贼船。
要是一般的案子也便罢了。
可偏偏是涉及朝堂政要。
“结党谋逆”!她宋听雨这辈子也不会想到的字眼,却硬生生地和她的性命绑在一块。
可事到如今,该听的和不该听的都已经知晓,要想上岸,就只有把命留下这一条生路。
黄昏没能在书房垂涎太久,等霍长扬二人谋划结束后,宋听雨就被霍长扬送回了屋。
“宋娘子今晚好生歇息。
我师父的事刻不容缓,明日卯时我们便出发衢州。
”霍长扬轻飘飘留下的一句话致使宋听雨整宿未睡。
既然他们二人谋划了翻案一事,还把她拽上了。
那么复仇一事,他们不替她筹划,她自己也得想办法。
他们能逼她上船,她自然也要扯他们入海。
无非就是跟东京城那群权贵再较高下,五年时间,她可不是那个只会哭喊的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