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许晓雯感到一阵剧痛,然后是永恒的黑暗。
许晓雯！上课睡觉还流口水,给我站起来！
一个尖锐的女声将她从混沌中拽出。许晓雯猛地抬头,眼前不是医院的白墙,而是高中教室里斑驳的黑板。数学老师王丽正用教鞭敲着她的课桌,满脸怒容。
我...我不是死了吗许晓雯喃喃自语,引来全班哄笑。
说什么胡话！王丽更生气了,距离高考只剩三个月了,你还有心思做白日梦
许晓雯低头看自己的手——年轻、光滑,没有那道在工厂打工时留下的疤痕。她颤抖着摸向口袋,掏出手机：2013年4月15日。
她重生了。
放学铃声响起,许晓雯仍处于震惊中。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28岁,单身,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薪水微薄。为了省钱住在郊区,那天加班到深夜,过马路时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飞...
晓雯,发什么呆呢一起去食堂啊。同桌林小雨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晓雯机械地点头,跟着人群移动。食堂里嘈杂的人声、油腻的饭菜气味,这一切熟悉又陌生。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上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小雨,你说...读书真的有用吗许晓雯突然问道。
林小雨差点被饭呛到：你疯啦不读书你能干嘛像你爸妈那样在工厂打工
许晓雯沉默了。前世她勉强考上三本,毕业后却找不到好工作。父母为了供她读书,省吃俭用,身体都垮了。到头来,她的工资还不如那些高中毕业就工作的同学。
也许...不读书才是对的。许晓雯低声说。
当晚,许晓雯翻出前世记得的彩票号码、股票走势,甚至世界杯比赛结果。她兴奋得睡不着觉——这一世,她要用这些信息改变命运！
第二天清晨,许晓雯没有去学校。她来到网吧,查询各种投资信息。中午时分,班主任的电话打来。
许晓雯,你为什么旷课
老师,我决定退学。许晓雯冷静地说,读书没用,我要去赚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愤怒的咆哮：你疯了吗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你父母知道吗
我会跟他们解释的。许晓雯挂断电话,继续研究她的致富计划。
晚上回到家,迎接她的是暴怒的父亲和哭泣的母亲。
你班主任打电话来了！你要退学父亲许国强脸色铁青,手里的皮带已经抽了出来。
许晓雯没有像前世那样害怕退缩,她直视父亲的眼睛：爸,读书没用。我同学表哥大学毕业四年了,还在家啃老。我想赚钱,早点帮家里减轻负担。
放屁！许国强怒吼,没有文凭,你连办公室的门都进不去！
我可以做生意,可以投资。许晓雯拿出打印的资料,我知道哪些股票会涨,哪些行业会火...
你魔怔了！许国强一皮带抽在桌上,明天给我老老实实去上学！
许晓雯倔强地摇头：我不会去的。
那一晚,家里的争吵持续到凌晨。最终,许晓雯被赶出家门,只带着一个背包和两千块积蓄。
等你后悔了,别回来求我们！父亲最后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许晓雯在城中村租了个月租300的隔断间,开始实施她的计划。第一件事是买彩票——前世她记得一组中奖号码。然而开奖那天,她傻眼了——号码完全不同。
怎么会...许晓雯翻出手机查历史开奖记录,发现这一世的开奖号码与前世完全不同。她不死心,又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股票市场同样令人失望。那些前世暴涨的股票,现在走势平平。许晓雯这才意识到,重生改变的不只是她,整个世界线都发生了微妙变化。
一个月过去,许晓雯的钱所剩无几。她不得不去找工作,但没有高中毕业证,连服务员的工作都难找。最终,一家服装店勉强收留了她,月薪1800,不包吃住。
这件衣服我穿小码,给我拿一件新的。一位打扮时髦的女顾客不耐烦地说。
许晓雯赔着笑：抱歉,这款只剩这一件了。
什么破店！女顾客把衣服摔在地上,叫你们店长来！
店长李姐闻声赶来,二话不说就训斥许晓雯：你怎么又惹顾客生气这月工资扣200！
许晓雯咬着嘴唇没说话。前世虽然工作不如意,但至少是在办公室,不用受这种气。下班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发现房东在门口等着。
房租该交了,拖了三天了。房东面无表情地说。
能不能再宽限两天...许晓雯恳求道。
明天不交就搬出去。房东甩下一句话走了。
许晓雯坐在床边,第一次感到迷茫。重生前,她至少有个稳定的工作,能养活自己。现在却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
第二天发工资,扣除罚款只剩1600。交完房租水电,剩下的钱连吃饭都紧张。许晓雯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晓雯,有个赚钱的机会,要不要一起同事小美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机会
我表哥在做投资,月回报20%,稳赚不赔。小美压低声音,我投了一万,两个月就翻倍了。
许晓雯心动了。前世她听说过这种庞氏骗局,但也许这一世不一样她咬牙取出仅有的5000积蓄交给小美。
一个月后,小美突然辞职,电话也打不通了。许晓雯这才知道被骗了。她蹲在服装店后门痛哭,连明天的饭钱都没有着落。
祸不单行,当晚她接到母亲电话：你爸住院了...医生说心脏有问题...你能不能回来看看
许晓雯赶到医院,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医生说...是长期劳累加上情绪激动...母亲抹着眼泪,自从你退学,他每晚都睡不着...
许晓雯握住父亲的手,那粗糙的手掌让她心如刀绞。前世父亲也是这样,为了供她读书,五十岁就累出了一身病。
爸,我错了...许晓雯哽咽道。
许国强睁开眼睛,虚弱地说：回学校去吧...还来得及...
许晓雯摇摇头：已经退学三个月了,学校不会要我了。这是实话,她咨询过,学籍已经被取消。
那...你以后怎么办父亲眼中满是担忧。
我会想办法的。许晓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走出医院,许晓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雨开始下了,她没有伞,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
需要伞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旁响起。
许晓雯抬头,愣住了——是周明远,她高中时的暗恋对象,前世听说他去了国外留学,后来事业很成功。
谢...谢谢。许晓雯接过伞,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湿透的廉价T恤,褪色的牛仔裤,还有因为省钱而自己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
你是...许晓雯周明远惊讶地问,高中同学
许晓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认错人了。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周明远拉住她,真是你啊！听说你退学了为什么
许晓雯挣脱他的手：不关你的事。
我在B大读书,这周末回家。周明远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抵触,如果你需要帮助...
B大。那是前世许晓雯梦想中的学校。现在听来如此刺耳。
不需要。许晓雯打断他,我过得很好。
她把伞塞回周明远手中,冲进雨里。跑过几条街后,她蹲在一家关闭的店铺门口痛哭。周明远光鲜亮丽的样子提醒着她——这一世,她过得比前世更糟。
至少前世,她还有个大学文凭,能在办公室工作。现在呢服装店店员,被骗光积蓄,连父亲医药费都拿不出来。
雨停了,许晓雯擦干眼泪,做出了决定。她拨通了前世那个工厂主管的电话——前世毕业后她曾在那里短暂工作过。
喂,王主管吗我是许晓雯...对,就是以前那个大学生...我想问问,你们还招工吗
挂断电话,许晓雯苦笑。命运兜兜转转,她还是要走上那条流水线。只是这一次,她连大学生这个身份都没有了。
第二天,许晓雯辞去服装店工作,来到郊区的电子厂。流水线上,机械重复的动作让她手臂酸痛。午休时,她听到两个女工聊天：
听说没质检部新来的主管是大学生,才25岁,月薪八千呢！
人家命好啊,读了书就是不一样...
许晓雯低头吃饭,食不知味。下班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八人间的宿舍,躺在床上盯着上铺的床板。
这一世,她真的选错了吗
第二章
电子厂的清晨是从刺耳的起床铃开始的。
许晓雯揉着酸胀的眼睛从铁架床上爬下来,宿舍里其他七个女工也陆续起身。狭窄的卫生间前排起长队,她只能就着冷水随便抹了把脸。
新来的,动作快点！舍监在门外不耐烦地催促。
许晓雯套上灰蓝色的工装,抓起昨天剩的半个馒头就往外跑。六点整,所有工人已经在厂房前列队站好。主管王德发挺着啤酒肚在队伍前来回踱步,手里拿着考勤表。
今天B3线的产量目标提高10%,完不成的加班到十点！他扯着嗓子喊,唾沫星子飞溅到前排工人脸上。
许晓雯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前世她在这家工厂只待了三个月就跳槽去了办公室,而现在,这里成了她唯一的归宿。
流水线启动的轰鸣声震得耳膜发疼。许晓雯负责将电路板安装到塑料外壳中,每分钟必须完成二十个,稍有迟缓,整条线的进度就会受影响。
4587号！你手是断了吗线长一脚踹在她的凳子上,快点！
许晓雯的手指已经磨出了水泡,但她不敢停下来。中午休息时,她躲在角落查看手机——母亲发来短信说父亲需要做心脏支架手术,费用要六万多。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一个油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许晓雯慌忙锁屏抬头,是主管王德发。他四十多岁,头顶已经秃了,正用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着她。
王、王主管好。许晓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大学生是吧王德发在她身边坐下,大腿紧贴着她的,听说你高中退学了真可惜啊。
他身上浓重的烟酒味让许晓雯胃部抽搐。前世她就听说过这人的恶名,但当时她是办公室文员,不必直接打交道。
我...我去打饭。许晓雯想起身,却被王德发按住了肩膀。
急什么他凑近她耳边,晚上加班后,我请你吃夜宵。仓库那边有张沙发...很舒服。
许晓雯浑身僵硬,前世积累的职场经验告诉她此刻该虚与委蛇,但恐惧让她直接脱口而出：不...不用了！
王德发的脸色瞬间阴沉：给脸不要脸是吧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B3线明天开始夜班,你准备一下。
看着王德发离去的背影,许晓雯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夜班意味着更低的工资和更差的工作环境,这是明摆着的报复。
惹王秃子不高兴了同线的李姐递给她一个馒头,忍忍吧,这厂里他一手遮天。
许晓雯食不知味地啃着馒头,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辞职可她能去哪前世至少还有文凭能找文职工作,现在她连这资格都没有。
下午的工作更加难熬。许晓雯感觉手指已经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线长时不时过来挑刺,故意把她装好的产品拆开重检。
动作这么慢,是不是晚上有约会啊线长阴阳怪气地说,引来周围工人暧昧的笑声。
许晓雯咬紧嘴唇不说话。前世她虽然工资不高,但至少坐在办公室里,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现在却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
下班时已是晚上九点。许晓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发现自己的床铺被人泼了水。
哎呀,不小心打翻水杯了。同宿舍的小张毫无歉意地说,你睡那边空床吧。
空床靠近门口,整晚都会有人进进出出。许晓雯默默收拾湿透的被褥,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装什么清高...听说她高中就退学了...
王秃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说不定早就...
许晓雯把脸埋进湿漉漉的枕头,无声地哭泣。重生前她虽然过得不如意,但至少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一世,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许晓雯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发现自己的工位被调到了最靠近噪音源的位置。王德发远远地冲她露出一个恶心的笑容。
中午休息时,许晓雯躲在厕所给母亲打电话。
妈,爸的手术...
钱凑了一些,还差四万。母亲的声音疲惫不堪,你那边...能拿多少
许晓雯看着手机银行里不到三千的余额,心如刀绞：我...我再想想办法。
你爸不让我跟你说...他怕你为难。母亲突然哽咽了,晓雯,你爸昨晚说梦话,一直喊你的名字...
挂断电话,许晓雯在厕所隔间里无声痛哭。前世父亲也是因为长期劳累得了心脏病,但那时她刚工作不久,至少能拿出一万块。现在呢她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为继。
下午开工前,王德发特意来到她的工位：考虑得怎么样了今晚仓库...
王主管！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厂长带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进车间,总部来检查,都打起精神！
王德发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迎上去。许晓雯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工作。
这位是周总监,刚从国外回来,负责我们集团的技术升级。厂长介绍道。
许晓雯随意抬头一瞥,血液瞬间凝固——站在厂长身边的,赫然是周明远！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与周围灰头土脸的工人形成鲜明对比。
周明远的目光扫过流水线,在许晓雯身上停顿了一秒,眉头微皱。许晓雯慌忙低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检查团离开后,车间里炸开了锅。
那个周总监好年轻啊！
听说才26岁,哈佛毕业的...
人长得帅又有钱,不知道结婚没有...
许晓雯机械地组装着零件,心脏狂跳。前世周明远确实很优秀,但没想到这一世他发展得更好,而自己却...
下班时,许晓雯被通知去人事部一趟。她忐忑不安地推开门,看到周明远坐在里面。
许晓雯真的是你。周明远站起身,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
许晓雯绞着工装下摆,不敢抬头：周...周总监。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明远的声音充满困惑,上次见面你说你过得很好...
许晓雯的眼泪终于决堤：我...我...
周明远递给她一张纸巾：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许晓雯摇摇头,转身就跑。她无法忍受在暗恋对象面前如此狼狈,更无法解释自己愚蠢的选择。
回到宿舍,许晓雯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王德发的骚扰、同事的排挤,现在又加上周明远的出现,这一切太令人窒息。
第二天一早,许晓雯悄悄离开了电子厂。她漫无目的地在城市游荡,最终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找到夜班收银员的工作。
便利店的工资比工厂更低,但至少没人骚扰她。夜深人静时,许晓雯常常望着窗外的霓虹发呆——重生给了她改变命运的机会,为什么她反而过得更糟了
一个月后的深夜,周明远推开了便利店的门。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
一杯黑咖啡,谢谢。他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到收银员是谁。
许晓雯僵在原地,直到周明远抬头。
许晓雯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
许晓雯机械地扫码收款,不敢与他对视。
你从工厂辞职了周明远接过咖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后来去找过你,他们说你走了。
嗯。许晓雯简短地回应,希望他快点离开。
周明远却坐到了窗边的高脚椅上：我们聊聊吧。
我在工作。许晓雯生硬地拒绝。
下班后呢我请你吃早餐。
许晓雯终于抬起头：为什么可怜我吗她的声音颤抖,看到高中同学混得这么惨,很有优越感是不是
周明远愣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总监,您的人生一帆风顺,怎么会理解我们这种人的处境许晓雯压抑多时的情绪爆发了,您上最好的大学,有最好的工作,而我呢高中退学,在便利店打工！
周明远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父亲去年破产了,家里欠债两千万。我放弃博士学业回来工作,每天睡四小时,就为了还清债务。
许晓雯震惊地看着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周明远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你想聊聊,随时联系我。
周明远离开后,许晓雯蹲在货架间痛哭。她以为重生能让她避开所有坎坷,却没想到命运给了她更沉重的打击。
凌晨交班后,许晓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租住的阁楼。手机显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母亲打来的。
她慌忙回拨,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崩溃的哭声：晓雯...你爸不行了...医生说要立刻手术...你能来医院吗
许晓雯看了看银行卡余额——2876元。她连打车去医院的钱都要精打细算。
医院的走廊冰冷而漫长。许晓雯看到母亲蜷缩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一夜之间白了头。
妈...许晓雯轻声呼唤。
母亲抬起头,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希望：钱...带来了吗
许晓雯羞愧地摇头：我只有两千多...
母亲眼中的光熄灭了：医院说...至少要先交五万...
许晓雯跪在母亲面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退学...
母亲抚摸她的头发,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面色凝重：我们尽力了...
许晓雯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前世父亲虽然身体不好,但至少活到了她28岁那年。而现在,因为她的一意孤行,父亲提前离开了人世。
葬礼很简单,来的亲戚寥寥无几。许晓雯跪在父亲的遗像前,回忆着重生前父亲送她去大学报到时骄傲的笑容。那一世,她至少给了父亲些许慰藉。
晓雯...母亲递给她一封信,整理你爸遗物时发现的,写给你的。
信纸上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迹：
晓雯,爸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爸只希望你能快乐...
许晓雯把信紧紧贴在胸口,泪水浸湿了纸张。
葬礼结束后,母亲决定回老家投靠亲戚。许晓雯想跟去,却被母亲拒绝：你还有自己的人生...别像我一样,一辈子困在小地方。
送走母亲后,许晓雯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重生给了她改变一切的机会,她却亲手毁掉了所有可能的美好。
夜幕降临,许晓雯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市最高的写字楼下。仰望着灯火通明的顶层,她想起来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主角从高楼一跃而下,结束痛苦。
电梯直达顶层观景台。许晓雯站在玻璃护栏边,下方是蚂蚁般的车流和行人。冷风吹乱她的头发,也吹干了脸上的泪痕。
就这样结束吧...许晓雯喃喃自语,反正已经比前世更糟了...
她爬上护栏,闭上眼睛。忽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从远处传来——那声音如此熟悉,与她前世死亡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许晓雯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楼下十字路口,一辆货车差点撞上一个闯红灯的行人。即使隔着几十层楼的高度,她也能认出那辆蓝色货车的样式——正是前世撞死她的那辆车。
货车司机下车查看,路灯照亮了他的脸——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眼中满是疲惫和绝望。他对着行人咆哮几句,然后蹲在路边抱头痛哭。
许晓雯突然意识到,前世那个夺走她生命的司机,也许和她一样,只是个被生活压垮的普通人。
冷风吹醒了她混沌的思绪。许晓雯慢慢爬下护栏,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口袋里的名片滑落出来——周明远的联系方式。
也许...也许还有转机
许晓雯颤抖着拨通了电话：喂...是我...许晓雯...你上次说的帮忙...还算数吗
第三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你在哪周明远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背景音中的键盘敲击声停止了,我马上过来。
许晓雯蜷缩在写字楼顶层的角落,手指紧紧攥着那张名片：不...不用。我只是...想问问你上次说的帮忙...
你在哭周明远敏锐地察觉到她声音中的颤抖,发生什么事了
冷风吹过许晓雯湿润的脸颊,她抬头望向远处闪烁的城市灯火,突然觉得无比荒谬——她凭什么认为周明远会帮助一个几乎陌生的高中同学更何况她现在如此狼狈。
算了,当我没打——
许晓雯。周明远打断她,声音出奇地坚定,给我十五分钟。如果你还在那里,我们当面谈；如果你走了,我就当你不需要帮助,再也不打扰你。
电话挂断了。许晓雯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如雷。十五分钟。足够她离开这里,回到那个阴暗的阁楼,继续她失败的人生；也足够她留下来,接受一个几乎陌生的人的怜悯。
她想起父亲信中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十二分钟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周明远气喘吁吁地冲出来,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带松散。他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了角落里的许晓雯。
你还在。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没有靠得太近,我带了热巧克力。
许晓雯接过纸杯,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她的掌心。她小啜一口,过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勾起高中时放学后和小伙伴们挤在奶茶店的回忆——那时候,未来还充满无限可能。
我父亲...去世了。许晓雯盯着杯中的倒影,因为没钱做手术。
周明远没有立即说出廉价的安慰,而是沉默地陪她看着城市的夜景。这种沉默反而让许晓雯感到一丝安慰——他没有用节哀顺变这样空洞的话来敷衍她的痛苦。
我公司缺一个行政助理。良久,周明远开口,工资不高,但足够你在市区租个小单间。如果你感兴趣...
许晓雯猛地抬头：为什么帮我
周明远转动手中的杯子：我父亲破产后,是一个高中老师借了我们第一笔钱。他顿了顿,而且...你组装电路板的速度比普通工人快30%,我注意到了。
许晓雯心脏漏跳一拍——前世她在电子厂打工时,确实因为效率高被提拔为质检员。这一世她只顾着逃离,根本没在意这些细节。
我...没有学历。她低声说。
行政助理不需要太高学历,只要会用办公软件。周明远站起身,考虑一下明天上午十点,拿着这个来公司找我。
他留下一张新的名片,背面写着一个地址。
许晓雯整晚没睡。天蒙蒙亮时,她翻出唯一一套还算得体的衣服——前世的面试装,洗得有些发白但依然整洁。镜子里的她眼下青黑,面容憔悴,但至少比穿工服时像样些。
周明远的公司在市中心一栋现代化写字楼的28层。许晓雯在前台报出他的名字时,接待小姐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
周总监正在开会,他交代过您来了直接去他办公室等。接待小姐递给她一张临时门禁卡,右转第二间。
办公室不大但整洁,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天际线。许晓雯不敢坐在真皮沙发上,只是站在窗边发呆。书架上摆着几个相框——周明远和一位白发老者的合影,应该是他父亲；哈佛大学的毕业照；还有...
那是MIT的访问学者证。周明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抱歉让你久等。
许晓雯慌忙转身。周明远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眼下也有淡淡的青色,似乎也没休息好。
考虑好了他直接切入主题。
许晓雯深吸一口气：我需要这份工作。
入职手续比想象中简单。人事部主管林女士看到许晓雯高中肄业的学历时眉毛几乎挑到发际线,但在周明远的坚持下,还是勉强通过了。
试用期三个月,月薪4500,转正后5500。林女士机械地念着条款,公司提供五险一金,但不包食宿。
这对许晓雯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比便利店和工厂都高,还不用熬夜。
第一天的工作主要是熟悉环境。许晓雯的工位在开放办公区角落,负责各部门文件传递、会议记录和简单的数据录入。下午三点,市场部的张丽让她整理一份Excel表格。
下班前发我邮箱。张丽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许晓雯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前世她虽然会用办公软件,但水平仅限于最基础的操作。而眼前这张表格需要用到数据透视表和VLOOKUP函数。
遇到困难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许晓雯回头,看到技术部的张工程师正端着咖啡经过。
我...不太会用这些函数。许晓雯羞愧地承认。
张工程师凑近屏幕看了看：这个简单,我教你。
半小时后,许晓雯勉强完成了表格。发送邮件时,她的手还在发抖——第一天就差点搞砸,这不是好兆头。
第二天的晨会上,林主管当众批评了她：许助理,你昨天做的表格格式全乱了！张丽不得不重做一遍。高中没毕业就算了,连Excel都不会用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向许晓雯,她感到脸颊烧得发烫。周明远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但没有出声干预。
对...对不起。许晓雯声音细如蚊呐,我会尽快学习的。
公司不是学校。林主管冷笑,周总监,我知道你好心,但慈善事业请下班后做。
会议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继续。许晓雯机械地记录着会议内容,眼前一片模糊。她早该知道——没有学历的她,在这种公司只会是异类。
午休时,许晓雯躲在卫生间隔间里无声哭泣。隔板外,两个女同事的谈话清晰地传来：
听说了吗新来的行政助理是周总监高中同学...
高中肄业什么关系啊这么照顾...
谁知道呢...说不定...
冲水声打断了她们的八卦。许晓雯等外面安静后才敢出来,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妆容全花。她捧起冷水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到工位时,许晓雯发现桌上多了一本《Excel实战技巧》。书里夹着一张便签：别在意林总监,她对新人都这样。——张工
这份小小的善意让许晓雯鼻子一酸。她翻开书,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次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许晓雯白天工作,晚上自学办公软件。她进步很快,但同事们的态度并没有因此改变——在精英云集的科技公司,一个高中没毕业的行政助理永远低人一等。
周五下午,公司召开季度项目评审会。许晓雯负责分发材料和记录。技术部展示一个智能家居系统时,她突然发现演示文稿上的参数有问题。
这个温控模块的响应时间...许晓雯小声嘀咕。
有什么问题吗坐在旁边的张工程师听到了。
许晓雯犹豫了一下：参数设置错了,这样会导致室温波动超过正负0.5度...
张工程师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许晓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前世她曾在一家智能家居公司做过客服,对基础技术参数有印象。
我...猜的。她慌忙解释。
张工程师却认真起来,翻看演示文稿：你说得对,这里小数点标错了。他立即举手示意,纠正了这个错误。
会议结束后,技术总监特意找到许晓雯：张工说你对技术参数很敏感有兴趣转岗做测试助理吗工资比现在高30%。
许晓雯受宠若惊,但随即想到自己匮乏的专业知识：我...没有相关背景...
没关系,可以边做边学。技术总监递给她一份资料,考虑一下
当晚,许晓雯翻看着技术资料,虽然很多专业术语看不懂,但奇怪的是,一些概念和参数她似乎有模糊的印象——前世的碎片记忆正在慢慢浮现。
周末,许晓雯去看了母亲。老家的小院比记忆中更破败,母亲看起来老了十岁。
新工作怎么样母亲强打精神问她。
许晓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报喜不报忧：挺好的,老板是高中同学,很照顾我。
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人家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这个问题刺痛了许晓雯。是啊,周明远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仅仅因为高中同学的情谊还是...另有所图
回到公司后,许晓雯发现同事们看她的眼神更加怪异了。茶水间里,她无意中听到林主管的声音：
...周总监为了她驳回了我的招聘计划...
...听说高中时就...
...技术部那边也被迷住了...
许晓雯浑身发冷。原来在同事们眼中,她是靠不正当关系上位的。她逃回工位,却发现周明远正站在那儿等她。
能谈谈吗他表情严肃。
周明远的办公室里,许晓雯坐在沙发边缘,手指绞在一起。
听说技术部想挖你周明远开门见山。
许晓雯点点头：但我拒绝了...我不够格...
周明远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我查过你的员工培训记录,学习速度是平均值的两倍。他顿了顿,许晓雯,你明明很聪明,为什么要放弃学业
这个直接的问题击中了许晓雯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她低下头,前世今生的种种错误选择在脑海中闪回。
我...我以为重生后能改变一切...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重生周明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许晓雯猛然惊醒：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周明远没有追问,而是拿出一张申请表：公司有个员工教育资助计划,我可以推荐你参加成人高考,公司承担学费。
许晓雯盯着那张表格,心中天人交战。这无疑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接受它意味着承认自己的失败,接受周明远的施舍。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周明远沉默片刻：因为我父亲常说,人生中最珍贵的不是机会,而是给你机会的人。他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是在扮演这个角色。
许晓雯眼眶发热。理智告诉她应该接受这个机会,但内心深处那股倔强和骄傲却在反抗——她不想欠周明远的人情,不想被贴上关系户的标签。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
回到工位,许晓雯发现桌上多了一杯咖啡和一张纸条：技术部随时欢迎你。——张工
这一刻,许晓雯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无论留在行政部还是去技术部,她都将活在周明远的阴影下。同事们不会看到她的努力,只会看到周总监的特殊关系。
下班前,许晓雯将一封辞职信放在了周明远办公室门口。
信很简单：谢谢你的机会,但我必须自己走自己的路。
走出写字楼时,天已经黑了。许晓雯站在人行天桥上,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前世她28岁死在车轮下,重生后却过得比前世更糟。现在,她又回到了起点——不,甚至比起点更低。
手机震动起来,是周明远的来电。许晓雯看着屏幕上来回跳动的名字,最终按下了拒接键。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天桥尽头的公交站——那里贴着一张夜总会招聘公关的海报,高薪、日结、不限学历。
许晓雯掏出手机,记下了上面的电话号码。
第四章
夜总会的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被打翻的颜料。许晓雯站在金殿会所门口,攥着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应聘的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耳戴通讯器的壮汉打量着她。
许晓雯点点头,嗓子发紧：我看到招聘海报...
壮汉对着衣领处的麦克风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拉开侧门：跟我来。
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墙壁上是浮夸的金色花纹。空气中混合着酒精、香水和陈旧烟草的气味,让许晓雯想起前世去过的那些KTV包厢——作为客户公司的小文员,她总是坐在角落,看着领导们搂着陪酒小姐唱歌。
在这儿等着。壮汉把她带进一间小办公室。
办公室出奇地整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电脑前敲打键盘。她妆容精致,眼角有细纹,抬头时耳坠轻轻晃动。
我是梅姐。女人示意许晓雯坐下,以前做过这行吗
许晓雯摇头：但我需要钱...很需要。
梅姐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过她全身：脱外套。
许晓雯僵住了。
别担心,只是看看货色。梅姐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这行吃青春饭,我得知道投资值不值。
许晓雯颤抖着脱下廉价外套,里面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梅姐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肩膀,又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
皮肤还行,就是太瘦。梅姐吐出一口烟圈,会喝酒吗
不太会...
能学。梅姐坐回椅子上,艺名想好了吗真名不能用。
许晓雯想起电子厂宿舍漏雨的那晚：小雨...可以吗
行,小雨。梅姐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合同,日结,陪酒小费自己拿,出台抽成30%。酒水推销有提成。试用期一周,不行就走人。
许晓雯盯着合同上模糊的条款,眼前浮现出父亲病床前的监护仪、母亲哭红的双眼,还有周明远失望的表情。她拿起笔,签下了人生中最耻辱的一个名字。
晚上八点上班,别迟到。梅姐收起合同,现在去三楼找莉莉姐,她会教你规矩。
莉莉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画着浓妆,穿着亮片短裙。她带着许晓雯熟悉环境,语气轻快得像在介绍游乐园。
这是VIP区,最低消费8888...那边是普通包厢...卫生间在拐角,常有客人在里面办事,记得敲门...
许晓雯机械地点头,大脑一片空白。
第一次都这样。莉莉拍拍她的肩,喝几杯就放开了。记住,别给真名,别给真电话,别动真感情。
更衣室里,许晓雯换上了莉莉给她的黑色连衣裙——后背几乎全裸,裙摆短得勉强遮住臀部。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浓妆艳抹,像个廉价的玩偶。
挺适合你嘛！莉莉给她别上工牌,今晚先跟我的台,学着点。
包厢里烟雾缭绕,四个中年男人正在喝酒。莉莉一进门就换上甜腻的笑容：王总~好久不见呀！
许晓雯被推到一个秃顶男人身边。男人油腻的手立刻搭上她的大腿：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小雨...许晓雯强忍不适。
名字挺纯,不知道人纯不纯啊男人凑近她,酒气喷在她脸上。
莉莉暗中掐了她一下,许晓雯才反应过来该倒酒。她颤抖着端起酒瓶,却不小心洒在男人裤子上。
操！没长眼啊男人猛地站起来。
莉莉赶紧打圆场：王总别生气,小雨第一天上班,我替她赔罪！她一口气干了三杯白酒。
许晓雯被罚跪着服务完剩下的酒局。凌晨两点,客人终于离开,她的膝盖已经淤青,喉咙因为被动吸烟而灼痛。
今天的小费别想了。莉莉数着自己手里的钞票,明天机灵点,知道吗
更衣室里,许晓雯用湿巾疯狂擦拭脸上的妆容和身上的烟酒味。梅姐推门进来,扔给她两百块：底薪。明天穿高跟鞋来,你这双太土了。
回到出租屋,许晓雯瘫在地上无声痛哭。前世她虽然过得不如意,但至少还有尊严。而现在,她亲手把自己推入了深渊。
第二天晚上,许晓雯学乖了。她穿上借来的高跟鞋,化着更浓的妆,强迫自己微笑、喝酒、说违心的奉承话。当一个客人把手伸进她裙底时,她没有躲开,只是又灌下一杯烈酒。
凌晨,她拿到了第一笔小费——五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钱握在手里,却像烧红的炭一样烫手。
一周后,许晓雯已经能熟练地周旋在不同客人之间。她学会了在喝酒时偷偷吐到纸巾上,学会了用撒娇的方式拒绝过分要求,也学会了麻木地忍受那些游走在她身上的手。
小雨,VIP3包厢点名要你。这天晚上,领班叫住她,是个大客户,别搞砸了。
许晓雯整理好表情推开门,却在看清主位上的人时如遭雷击——是陈总,周明远公司的重要客户,上次来开会时她负责倒过咖啡。
哟,这不是周总监的小助理吗陈总眯起眼睛,怎么沦落到这儿来了
包厢里其他人都好奇地看过来。许晓雯双腿发软,手中的酒瓶差点掉落。
陈...陈总认错人了吧我是小雨...
陈总哈哈大笑：装什么装上周才在明远科技见过你。他掏出手机,要不要我给周明远打个电话,让他也来玩玩他的前员工
许晓雯脑中警铃大作。如果周明远知道她在这里...如果这事传到公司...
陈总...她强撑着笑容坐到男人身边,我给您倒酒...
陈总却一把推开她：没意思。换一个懂事的来！
许晓雯被赶出包厢,梅姐很快得到消息,怒气冲冲地找到她：你他妈有前科不早说得罪了陈总,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梅姐,我不是故意的...
滚！工资扣光,别再让我看见你！
两个保安架着许晓雯把她扔出后门。夜雨冰凉,她穿着单薄的裙子站在巷子里,高跟鞋断了一只跟,脚踝扭伤了。更糟的是,她的包和外套还留在员工更衣室。
许晓雯一瘸一拐地绕到前门,想求梅姐至少让她拿回自己的东西,却被门口保镖拦住。
梅姐说了,你再敢靠近就打断你的腿！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从会所出来,看到许晓雯便凑上来：多少钱一晚
许晓雯转身就跑,男人在后面骂骂咧咧。她光着脚在雨中狂奔,不知跑了多远,直到肺像烧起来一样疼才停下。
街角有一家24小时书店,暖黄的灯光从橱窗透出来。许晓雯哆嗦着推开门,暖气扑面而来,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
欢迎光...店员抬起头,突然瞪大眼睛,许晓雯
许晓雯这才看清,收银台后坐着的是张工程师——那个在周明远公司教她Excel的好心人。
张...张工...她想逃,却因为低血糖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张工赶紧扶住她：天啊,你怎么...先坐下！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又倒了杯热水给她。许晓雯捧着杯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水里。
我...我只是路过...她拙劣地撒谎。
张工看着她花掉的妆容、暴露的衣着和红肿的脚踝,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周总监一直在找你。
许晓雯猛地抬头：别告诉他！求你了...
但你这样...
我明天就离开这个城市。许晓雯抓住他的手腕,就当没见过我,好吗
张工叹了口气,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纸袋：先换上吧,是我妹妹放在这儿的衣服。洗手间在那边。
许晓雯接过纸袋,羞愧得无地自容。洗手间的镜子里,她像个可怖的小丑——睫毛膏晕成黑圈,口红蹭到了脸颊上。她用力擦洗着脸,皮肤都搓红了才停下。
张工妹妹的衣服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虽然有点大,但比那身暴露的连衣裙好多了。许晓雯把湿漉漉的头发扎起来,深吸一口气才走出洗手间。
谢谢...衣服我洗干净会还...
不用急着还。张工递给她一个三明治,吃点东西吧。
许晓雯这才意识到自己饿坏了。她狼吞虎咽地吃着,张工静静地看着她,突然说：你上次说的温控参数,救了公司一个大项目。
许晓雯愣住了：什么
那个智能家居系统,客户坚持要正负0.5度的恒温精度,我们差点违约。张工眼睛发亮,而你一眼就看出参数有问题。怎么做到的
许晓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我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对...
周总监说你有种特别的技术直觉。张工犹豫了一下,其实...公司那个项目又遇到麻烦了,如果你愿意...
不！许晓雯猛地站起来,我不能回去...
但你现在...
我很好！许晓雯声音发抖,谢谢你的衣服和食物...我会把钱寄给你的。
她转身冲出书店,再次没入雨中。张工追到门口喊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回头。
许晓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废弃的儿童公园。她蜷缩在滑梯下的空间里,终于放声大哭。前世28年加上重生后的这段时间,她从未感到如此绝望。
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许晓雯掏出裤袋里仅剩的几张湿漉漉的钞票——昨晚的小费,加起来三百多块。够买一张去南方的长途汽车票。
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前世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28岁那年,她曾想过辞职去南方闯荡,但因为害怕改变而放弃了。也许这一世,她该试试
许晓雯走向长途汽车站的路上经过一家网吧。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进去,想最后查一下南方的就业信息。
登录邮箱时,她发现有一封未读邮件——是周明远三天前发来的,主题简单直接：《一个提议》。
许晓雯盯着那个发件人名字看了很久,终于点开了邮件。
晓雯：
无论你在哪里,希望你能读完这封信。
公司遇到了技术瓶颈,正是你上次指出的那个项目。张工坚信你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尽管没人知道你为什么懂这些。
我查过你的背景——普通工人家庭,高中退学,没有任何技术培训经历。但你对某些专业概念的熟悉程度令人费解。
我不问你为什么拒绝我的帮助,也不问你去了哪里。只提出一个交换条件：回来解决这个问题,报酬是五万元和一份正式的工作推荐信,你可以选择去任何城市重新开始。
如果你愿意,回复这个邮箱。我会安排一切。
——周明远
许晓雯的视线模糊了。五万元,足够支付父亲欠下的医疗费,让母亲不再为债务所困。一份推荐信,也许能让她在南方找到体面的工作。
但回去意味着再次面对周明远,面对那些知道她堕落经历的同事,面对她亲手抛弃的一切。
许晓雯关上邮箱,走出网吧。晨光中,长途汽车站的招牌闪闪发亮。她站在原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