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冻在万载玄冰深处的一缕残烟,挣扎着,一点点凝聚、上浮。
没有光。
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仿佛亿万根淬了冰的钢针,从每一个毛孔扎进来,刺穿皮肉,凿透骨髓,最终狠狠楔进脊椎深处。
那寒意是活的,是贪婪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疯狂吮吸着她体内残存的所有热量。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在拖拽着千钧寒铁,每一次试图吸入空气,喉咙里都灌满了冰碴,割裂出细密的、火辣辣的痛。
原来,人在冻死之前,感受到的并非麻木,而是这样焚心蚀骨的灼痛。
苏晚蜷缩着,视野里最后残留的,是漫天翻卷的、吞噬一切的惨白。风雪撕扯着她单薄的棉衣,像无数只无形的手,要把她撕碎、扬散在这片冰封的地狱里。更清晰的,是那道冰冷的金属门。就在她身后,咫尺之遥。
那扇属于她家的门。
门内透出微弱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两个依偎在厚厚窗帘缝隙后的身影。她的丈夫陈浩,那个她省吃俭用、加班加点供养的男人,正搂着另一个女人——她曾经信任的闺蜜柳雪。
陈浩的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笑,一丝混合着轻蔑与不耐的笑。他抬手,窗帘缝隙被无情地拉严了。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隔绝了她生的希望。
找不到吃的那就死在外面好了!废物!陈浩那淬了毒的声音,隔着风雪和门板,最后一次狠狠凿进她的耳膜。
最后一点意识也即将被冻硬、碾碎。灵魂像是被一只巨手从僵硬冰冷的躯壳里粗暴地拽离,抛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呃——!
苏晚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溺水者骤然冲破水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眼前是刺目的光。
不是雪盲的白,是温暖的、带着尘埃在光束中跳舞的……阳光
她剧烈地喘息着,喉咙干涩发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米色的窗帘半拉着,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方块。床头柜上摆着廉价但崭新的台灯,旁边是她和陈浩的合影——照片里她笑得温顺而满足,陈浩的手看似亲昵地搭在她肩上,如今看来,那眼神深处只有虚伪的盘算。墙上挂着的电子日历,红色的数字清晰得刺眼。
2077年9月15日,上午
8:03
距离那个足以撕裂整个文明的恐怖寒潮,那个将地表化为生命禁区的极寒末日降临,还有……整整三个月!
不是幻觉!
心脏像是被一只滚烫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噩梦开始之前!
身体里残留的、属于零下七十度的刻骨寒意还在疯狂叫嚣,与此刻真实温暖的空气激烈碰撞,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死死攥住身下的薄被,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强行压下了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呜咽。
恨意,如同苏醒的火山熔岩,在她四肢百骸里奔腾冲撞!陈浩!柳雪!这两个名字,每一个笔画都浸透了前世的冰霜与背叛!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真实的凉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变得冰冷而锐利。她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外面是九月末的城市早晨,带着尚未散尽的暑气余韵。楼下小公园里,晨练的老人慢悠悠打着太极,上班族步履匆匆,汽车的鸣笛声隐约传来。一派庸常的、毫无危机感的景象。
多么讽刺的安宁。
苏晚的目光掠过窗外熟悉的街景,没有一丝留恋,最终定格在床头那张刺眼的合影上。照片里她依偎在陈浩身边,笑容温顺得像个傻子。她伸出手,指尖冰冷,捏住相框一角。
咔嚓!
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又决绝。碎片溅落在地板上,映出无数个她冰冷扭曲的脸。照片被撕成两半,陈浩那张虚伪带笑的脸被她狠狠揉成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另一边,属于她自己的那半张温顺笑脸,她看了一眼,同样撕得粉碎。
温顺奉献为了一个渣男掏心掏肺,最终却被他和小三像丢垃圾一样丢在雪地里活活冻死
呵……一声低哑的、饱含无尽嘲讽的冷笑从她喉咙里滚出来。上辈子她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听信陈浩那些花言巧语,认定闺蜜林薇是在嫉妒她拥有的好男人,从而疏远、甚至恶语相向地断绝了关系。
林薇最后那通带着哭腔、试图提醒她陈浩不对劲的电话,被她用怎样刻薄的语言挂断、拉黑……那些画面如今清晰得如同昨日,狠狠抽打着她的灵魂。
林薇……那个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悔恨如同毒藤,缠绕住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但现在不是沉睡的时候!时间,是她现在最奢侈也最急缺的资源!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向梳妆台。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苍白憔悴的脸,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劫后重生的、近乎疯狂的清醒。她拿起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背景还是她和陈浩的合照。
她面无表情地划掉,直接点开通讯录。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掠过老公(浩)、雪儿宝贝(闺蜜)这些令她作呕的备注名,最终停在那个被她刻意遗忘在角落、标注为林薇的名字上。
指尖悬停了一瞬,带着千钧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前世林薇被拉黑前绝望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苏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她会接吗她还会……愿意听自己说话吗
喂
一个清冷、带着明显距离感的女声传来,似乎还夹杂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是林薇的声音!那个在她被冻僵时,依旧在记忆里唯一带来一丝暖意的声音!
苏晚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前世临死前的绝望,被背叛的冰冷,对林薇刻骨的愧疚……无数种情绪瞬间冲垮了堤坝。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吸气声。
喂哪位不说话我挂了。林薇的声音透出明显的不耐烦,背后的纸张声停止了。
别挂!苏晚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薇薇……是我,苏晚。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挂断,但也没有任何回应。那沉默像一块巨大的冰,压得苏晚几乎窒息。她甚至能想象到林薇此刻蹙紧眉头、满脸冷漠的样子。
薇薇……苏晚用力吸了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心湖里艰难凿出来的,带着碎裂的冰碴,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太轻了,轻得像放屁。以前是我蠢,是我不识好歹,被猪油糊了心,听信陈浩那畜生的挑拨,把你推开……我……
她顿了顿,声音因强烈的情绪而微微扭曲,我欠你一个道歉,欠你太多太多……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晚了,你可能根本不想再看到我这张脸……
她停住了,用力咽下翻涌上来的哽咽。电话那头依旧沉默,但那无声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丝。
我不求你原谅,苏晚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但我需要你帮忙。现在,立刻,马上!不是叙旧,是关乎能不能活下去的大事!
活下去林薇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疑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紧绷。那沙沙的纸张翻动声彻底消失了。
对!活下去!苏晚斩钉截铁,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听着,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我必须告诉你:三个月后,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寒潮会席卷全球!气温会骤降到零下六七十度!电力崩溃,交通断绝,秩序崩塌!世界会变成冰封地狱!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准备!
她一口气说完,屏住呼吸,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反应。是斥责她疯了还是直接挂断
电话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林薇沉默了足有五秒,那五秒漫长得如同在极寒中等待死亡降临。然后,她的声音传来,比刚才的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的微颤:
零下七十度……冻成冰雕……连骨头缝里都结冰的感觉……你也……‘看’到了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林薇的话,尤其是冻成冰雕、骨头缝里结冰……这描述,绝不是凭空猜测!那分明是……亲身体验过才会有的刻骨记忆!
你……苏晚的声音因震惊而卡住,一个不可思议却又让她浑身战栗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她,薇薇……你……你也……
我在‘听澜筑’门口。林薇的声音彻底变了,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冰冷,而是某种被巨大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冲击后的沙哑紧绷,半小时内,我要见到你本人。带好你所有能立刻变现的财产证明。快!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嘟…嘟…嘟…
忙音响起。苏晚握着手机,僵在原地。窗外九月的阳光明媚得不真实,她却感到一股比前世暴风雪中更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足以点燃血液的狂喜交织着席卷而来。
林薇也重生了!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她不是孤军奋战!那个她亏欠最多、也最值得信赖的人,和她一样,从地狱爬回来了!
巨大的冲击让苏晚在原地足足怔了三秒。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猛地注入四肢百骸。她狠狠抹了一把脸,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现在不是抱头痛哭的时候!时间在以秒计算地流逝!
她像一枚被点燃的炮弹,猛地冲向衣柜。昂贵的、为了取悦陈浩而买的衣裙被粗暴地拨开,她拽出最不起眼的运动裤和T恤套上。然后扑向床头柜,拉开抽屉——里面是她省吃俭用、瞒着陈浩偷偷存下的几张银行卡和存折。还有那份被她藏得很深的婚前财产公证书,上面清晰地写着这套婚房的首付和大部分月供,都来源于她父母的遗产和她婚前多年的积蓄!
陈浩他那个软饭硬吃的渣滓除了甜言蜜语和算计,在物质上几乎毫无贡献!苏晚眼中寒光一闪。上辈子她蠢,被所谓的夫妻共同财产蒙蔽,最终人财两空。
她毫不犹豫地拉开门,冲了出去。身后,这个曾经承载着她对家的虚幻梦想、如今只散发着陈浩那令人作呕气息的牢笼,被她决绝地甩在身后。
听澜筑,一个位于城市边缘、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当苏晚跳下出租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区入口外梧桐树下的那个身影。
林薇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工装,长发随意扎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印着某知名建筑设计研究院logo的双肩包。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东张西望,只是微微仰头看着小区深处那些错落有致的别墅轮廓,侧脸的线条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苏晚的脚步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住,酸涩和愧疚汹涌而来,几乎让她窒息。前世林薇最后那通电话里绝望又愤怒的质问,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快步走了过去。
薇薇。苏晚停在林薇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声音有些干涩。
林薇闻声转过头。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薇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瞬间刮过苏晚苍白憔悴的脸、身上廉价的运动服、手里紧紧攥着的旧帆布包,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眼睛里——那里没有了林薇记忆中熟悉的温顺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冰冷、清醒,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那眼神,林薇太熟悉了……因为她在自己的镜子里,也看到过同样的东西。
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在林薇眼底飞快掠过——震惊、确认、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痛楚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了然。她紧抿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最终没有回应苏晚的称呼,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
房子挂牌了
挂了,要求一周内全款交割。苏晚立刻回答,声音也恢复冷静。
很好。林薇从背包侧袋抽出一份折叠起来的、厚厚的图纸,哗啦一声展开,时间紧迫,边走边说。
图纸是一栋三层别墅的详细结构图,正是听澜筑小区里最靠后山、位置相对独立的一栋。上面已经被红蓝两色的笔迹密密麻麻地标注、修改、圈画得面目全非。
我查过了,这栋‘栖山居’业主移民,正委托中介急售,价格可以压到最低。位置最优:背靠山体,只有一条主路进出,易守难攻。前庭开阔无遮挡,后院直通后山缓坡,必要时可作退路。林薇语速飞快,手指在图纸上精准地指点着,核心改造方向:绝对保温,绝对防御,能源自持!
墙体,必须内外加装最高等级的复合保温层,中间填充阻燃隔热材料,厚度不低于三十公分!所有门窗,全部换成银行金库级别的多层防弹防爆玻璃!三层起步,夹层填充惰性气体!框架必须是加厚合金钢!
苏晚一边快步跟上林薇走向小区物业的步伐,一边死死盯着图纸上那些令人心惊的改造标注,心潮澎湃。这才是生存之道!上辈子她那个所谓的家,薄薄的墙壁和普通玻璃在寒潮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
屋顶、地面,同样处理!特别是屋顶承重,必须加固再加固!考虑极端雪压!林薇继续,供暖是核心中的核心!传统空调和燃气壁炉在那种低温下就是笑话!地源热泵系统,配合独立的高效燃煤锅炉房做双保险!锅炉房必须独立、隔温、防爆!烟道伪装和废气处理要绝对隐蔽!
能源呢苏晚追问,这是末世持续的关键。
光伏板铺满所有可利用的屋顶和南立面!但不够,极寒伴随的往往是长期阴雪天。必须上大功率柴油发电机,还有,林薇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大型储油罐!深埋地下!至少储备够两年高强度使用的柴油!另外,静音风力发电机组也要考虑,安装在后面山上,多一个保障!
水源和食物
深水井!至少打两口,深度必须远超常规,避开可能的浅层冻结区!配备最高级别的净水循环系统!食物储备室要足够大,恒温恒湿!罐头、压缩干粮、冻干食品是基础。更重要的是,林薇的手指重重点在别墅后院区域,室内立体无土栽培系统!LED植物生长灯!种子库!我们必须能自己生产新鲜蔬菜!还有,顶层建阳光温室,双层甚至三层保温玻璃,作为最后的新鲜食物来源和……心理缓冲空间。
防御系统!苏晚眼中寒光闪烁,前世的遭遇让她对安全二字有着最血腥的理解。
围墙加高至三米五,顶部安装电网和红外报警,带高压脉冲那种!所有入口,包括车库门,全部更换为军用级别的合金防爆门!窗户内侧加装高强度合金防护格栅!庭院地下,铺设振动感应和压力感应装置!监控无死角覆盖,热成像必须上!还有,林薇的声音冷得像冰,声波驱散装置!范围要大,功率要足!末世里,饥饿的野兽和……人,比严寒更致命!她特意在人字上加重了语气。
苏晚深以为然。前世最后时刻,窗外那些影影绰绰、绝望又贪婪的身影,比风雪更让她心寒。
时间:重生后第2天,清晨。
陈浩睡眼惺忪地开门,不耐烦地嘟囔:干嘛大清早的……
映入眼帘的是苏晚冰冷如霜的脸。她不再是那个温顺体贴的妻子,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锋,直直刺向他。她手里捏着几张纸。
签了它。
苏晚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将一份《离婚协议书》拍在他胸口。
陈浩瞬间清醒,抓起协议一看,瞳孔骤缩:离婚你疯了!凭什么
他看到财产分割条款,更是暴跳如雷:房子归你存款你全要苏晚你他妈想独吞!
凭这房子首付和90%的月供是我婚前财产和工资支付的,
苏晚冷冷道,将另一份婚前财产公证书复印件甩在他脸上,凭你婚后几乎没往家里拿过一分正经钱,凭你那些‘投资’全打了水漂还欠了一屁股债!协议写得很清楚,你名下的债务,你自己背!
陈浩脸色涨红,恼羞成怒:放屁!老子是你老公!这房子就有我一半!你敢……
老公
苏晚嗤笑一声,打断他,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从你背着我和柳雪搞在一起,从你处心积虑挑拨我和林薇关系,试图榨干我最后一点价值开始,你在我这里,连条狗都不如!
她指向门口,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签了字,拿着你自己的东西,滚出我的房子。现在、立刻、马上!否则,我不介意请警察来‘帮’你搬家。
陈浩被苏晚眼中那陌生的、带着杀气的冰冷震慑住了,一时竟忘了反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晚。那份婚前公证书像一记闷棍砸在他头上。他张着嘴,想骂,想威胁,却在苏晚洞悉一切、毫无温度的目光下,竟有些心虚气短。
时间:重生后第3天。
地点:律师事务所。
苏晚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对面是父亲的老友,神情严肃的张律师。她面前摊开着所有银行卡、存折、房产证以及陈浩的一些投资借据复印件。
张伯,
苏晚声音清晰冷静,麻烦您三件事。
第一,立刻以我的名义,申请冻结我和陈浩所有联名账户。理由婚内财产转移和恶意债务风险。证据我会稍后提供给您。
她推过去一个U盘,里面是她刚恢复的陈浩与柳雪密谋的聊天记录片段。
第二,启动我父母留下的那份‘应急信托基金’的紧急提取程序。所有资金,立刻转入这个新开的、只有我本人能操作的独立账户。
她递上一张新开的银行卡。
第三,
苏晚眼神锐利,以律师函形式正式通知陈浩:一、所有联名账户已冻结,他无权动用分毫;二、他个人名下的债务与我无关,债权人若骚扰我,我会以敲诈勒索起诉;三、限期一周内搬离婚房,否则将强制执行,并追究其非法滞留及可能造成的财产损失责任。
张律师看着眼前脱胎换骨般的苏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凝重,迅速记下要点:明白。冻结令今天就能申请,信托资金提取流程最快三天。律师函下午发出。
谢谢张伯。
苏晚站起身,脊背挺直,从今天起,我和陈浩这个人渣,在法律上、经济上、情感上,再无一丝瓜葛。所有能联系到我的方式,她眼中寒光一闪,全部拉黑。
地点:某拍卖行大厅。
苏晚戴着墨镜和宽檐帽,坐在拍卖厅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台上,拍卖师正激情四溢地介绍着:幸福里小区3栋702,精装两居,南北通透,起拍价300万!
台下,陈浩正一脸得意地和柳雪交头接耳:放心,这房子卖的钱,足够我们潇洒一阵子了。苏晚那蠢女人,还不是得乖乖把大头给我
柳雪依偎着他,笑得一脸谄媚。
310万!
320万!
价格稳步攀升。
350万!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陈浩脸上的得意更甚,仿佛钱已到手。
就在这时,拍卖师接到一张纸条,高声宣布:各位!业主苏晚女士临时决定,底价调整为280万!请重新出价!
全场哗然!陈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猛地站起身:什么!不可能!
他疯狂地寻找苏晚的身影。
角落里的苏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隔着人群,遥遥对上陈浩惊愕愤怒的目光。她优雅地举起手,对着拍卖师,比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280万!一次!
280万!两次!
280万!三次!成交!
槌声落定。
陈浩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视为囊中之物的财产,被苏晚以远低于预期的价格贱卖!而苏晚在墨镜后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你的吸血盘算到此为止了。
时间:重生后第1周。
地点:咖啡厅。
苏晚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陈浩疯狂打来的几十个未接电话和无数条歇斯底里的信息(已被她设置免打扰)。信息内容从最初的威胁恐吓,到后来的色厉内荏求饶,再到最后的绝望咒骂。
她面无表情,点开一个群发软件。收件人列表:陈浩通讯录里的所有联系人(同事、上司、客户、朋友、亲戚),以及柳雪的亲友圈。
附件:精心挑选的大礼包。
陈浩与柳雪露骨的聊天截图(时间显示在苏晚孕期/生病期间)。
陈浩向狐朋狗友炫耀如何吃定苏晚、骂她蠢的录音片段。
陈浩挪用苏晚存款去投资(实为赌博)的部分转账记录(关键信息马赛克,但足以证明性质)。
陈浩在背后辱骂上司无能、嘲讽同事是傻X的聊天记录。
标题:【关于陈浩先生(身份证号:XXX)及柳雪女士(身份证号:XXX)道德品行及债务问题的告知函】
正文极其简洁:各位好。本人苏晚(陈浩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正在办理离婚)特此告知:陈浩与柳雪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并存在恶意转移婚内财产、制造虚假债务等行为。本人已启动法律程序,其个人债务与本人及本人亲属无关。为避免各位因不明真相而遭受其蒙蔽或牵连,特此公告。相关证据附后,请自行甄别。
点击,发送。
画面一转。
陈浩焦头烂额。他的信用卡被冻结了!银行催款电话一个接一个。他赖以装点门面的奢侈品手表、柳雪的包包,都因为断供即将被收回。他气急败坏地拨通苏晚的电话,破口大骂:苏晚!你他妈敢停我的卡!快给老子打钱!不然我让你好看!
电话那头,苏晚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玩味:陈浩,钱我凭什么给你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刚刚‘不小心’把一些有趣的聊天记录和照片,群发给了你通讯录里的所有人。包括你的老板、同事,还有……你乡下老家的亲戚们。
什……什么!
陈浩的声音陡然变调,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也没什么,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就是你跟柳雪商量怎么哄骗我卖掉婚前房产的录音,你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开房的照片,哦,还有你吐槽你老板是傻X、骂你同事是蠢货的那些精彩言论……应该够大家‘欣赏’一阵子了。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陈浩浑身发抖,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柳雪尖叫着扑过来看他的手机,屏幕上瞬间弹出了无数条信息:
陈浩!你被解雇了!立刻收拾东西滚蛋!
姓陈的!你他妈背后这么骂老子等着!
浩子,你妈气晕过去了!你个畜生干了什么啊!
……
公寓里,只剩下陈浩绝望的嘶吼和柳雪惊恐的哭嚎。苏晚这招,彻底撕碎了他伪装的体面,让他众叛亲离,社会性死亡。身败名裂的滋味,好好尝尝吧。
苏晚端起咖啡,浅浅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她几乎能想象到陈浩手机瞬间被各种质问、怒骂、解雇通知、催债电话打爆的场景,能想象到他在公司、在亲友圈社会性死亡的狼狈。她切断的,不仅仅是他从她这里吸血的经济来源,更是他在社会上立足的最后一点根基和人脉。从今往后,你陈浩就是一条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如同被按下了百倍快进键。
金钱,在生存的绝对需求面前,变成了滚烫的熔岩,被疯狂地浇筑进栖山居这个即将诞生的堡垒之中。苏晚和林薇像两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榨干每一分每一秒。
婚房的交易在苏晚不计代价的降价和中介打了鸡血般的运作下,以惊人的速度完成。拿到全款的那一刻,苏晚没有任何留恋,立刻将所有资金汇入与林薇共同监管的项目账户。
张律师的动作也快得惊人。在苏晚那通带着末日般决绝气息的电话后,复杂信托条款下的资金以最快的合法途径解冻,巨额数字汇入账户,成为了工程最强大的后盾。
栖山居的过户手续在加急通道中闪电完成。几乎就在拿到钥匙的当天,一支被林薇严格筛选过背景、签署了苛刻保密协议的顶级工程队便浩浩荡荡开了进来。挖掘机的轰鸣、重型卡车的咆哮、切割机的尖啸,瞬间打破了听澜筑往日的宁静。
工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原本优雅的庭院被挖开巨大的深坑,用于埋设储油罐和加固地基。厚得夸张的保温材料如同给别墅穿上了一层臃肿的白色铠甲。防弹玻璃窗一块块被吊装上去,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坚硬的光芒。合金钢的防护格栅如同忠诚的卫士,被嵌入窗框内侧。高耸的围墙拔地而起,顶部的电网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
林薇彻底化身冷酷无情的监工头子。她吃住几乎都在工地临时搭建的板房里,图纸不离手,对每一个细节都苛刻到极致。保温层的厚度差一厘米拆掉重做!焊接点有一个气孔磨掉重焊!防爆门的液压系统测试有一丝异响查!必须找出原因!
苏晚则成了最疯狂的后勤总管和采购狂魔。她的手机几乎被打爆,电脑屏幕上永远开着几十个采购页面。食物储备库以惊人的速度被填满:成吨的军用压缩饼干、码放整齐的肉菜罐头、整箱整箱的维生素片、真空包装的大米面粉堆成了小山。药品储备更是详尽到恐怖:抗生素、外伤处理包、冻伤膏、慢性病药物、甚至心理干预药物……她像一个贪婪的仓鼠,竭尽全力搜刮着末日生存所需的一切物资。
她抬头,看到二楼露台上正在检查光伏板安装的林薇投来询问的目光。苏晚朝她比了个没事的手势。渣男的狂吠,不过是末日序曲中微不足道的杂音。她的目光越过忙碌的工人,看向别墅深处正在铺设的厚实地暖管道,那里流淌的,才是她和林薇活下去的希望。
时间在疯狂的忙碌中无情流逝。栖山居如同一个吞噬金钱和物资的钢铁巨兽,一天天变得更加坚固、更加狰狞、也更加……令人安心。
当工程进入最后也是最紧张的调试阶段时,林薇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套带有浓重军工色彩的设备。她带着几个核心技术人员,在别墅的安保监控室内忙碌了整整两天两夜。
这是最后一道‘保险’,林薇指着监控屏幕上复杂的界面,眼下的乌青浓重,声音却带着一丝完成杰作的亢奋,被动红外、主动微波、地面震动传感、热成像识别……四重触发机制。一旦未经许可的生物体突破最外围的振动感应带,系统会先启动最高分贝的声波警报驱离。如果对方无视警告继续深入……电网会瞬间激活。再往里……她的手指划过屏幕上代表庭院区域的一片红色覆盖区,非致命的定向次声波会让他们瞬间丧失行动能力,痛不欲生。核心门窗区域,她的指尖落在别墅主体轮廓上,则连接着真正的‘硬杀伤’防御。
苏晚看着屏幕上那代表死亡禁区的鲜红标记,点了点头。前世的经历让她明白,在资源匮乏的末世,人心比野兽更险恶。这份冷酷的防御,是守护她们生存底线的最后盾牌。
距离气象部门首次发出那则语焉不详的异常强冷空气活动预警,还有最后三天。栖山居的改造工程,终于在极限的倒计时中,宣告完成。
最后一车建筑垃圾被清运走。高耸的合金大门在沉重的液压声中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围墙顶部的电网指示灯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禁区属性。三层加厚的防弹玻璃窗紧闭着,内侧的合金格栅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整栋别墅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地匍匐在初冬萧瑟的山脚下。
巨大的地下储藏室内,一排排合金货架整齐排列,上面堆满了真空包装的粮食、成箱的罐头、码放整齐的药品和各类生存工具,充足的物资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安全感。恒温恒湿的种子库内,各色种子分门别类地储存着未来的希望。顶层阳光温室的玻璃顶棚下,LED植物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水培槽里嫩绿的菜苗已经破土而出,带来盎然的生机。
独立的锅炉房内,高效燃煤锅炉发出低沉稳定的运行声,地暖系统将融融暖意输送至别墅的每一个角落。监控室内,数十个屏幕清晰地显示着别墅外围和内部的每一个角落,安保系统的状态灯平稳地亮着绿色。
苏晚和林薇站在顶层温室的巨大落地窗前,厚厚的玻璃隔绝了外界初冬的寒意。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风开始变得凛冽,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弥漫在空气中。
都准备好了。林薇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期紧绷后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
苏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温室内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沁入心脾。她看着玻璃上自己和林薇并肩而立的倒影,缓缓伸出手。
林薇微微一顿,随即也伸出手,用力握住了苏晚的手。两只同样冰凉、同样带着薄茧、同样经历过死亡的手,在这一刻紧紧相握。没有言语,所有的信任、托付、共同的仇恨与对生的渴望,都在这无声的交握中传递。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疯狂的砸门声,伴随着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穿透了别墅厚重的防御,隐隐传来!
苏晚!开门!苏晚!你这个贱人!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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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浩!
苏晚和林薇对视一眼,眼神瞬间冷冽如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不过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彻底调换了。
监控屏幕迅速切换。别墅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外,陈浩和柳雪的身影清晰可见。陈浩像一头暴怒的困兽,正用拳头和脚疯狂地砸踹着坚不可摧的合金门板,面容扭曲狰狞,口水四溅地咒骂着。柳雪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裹着一件看起来价值不菲但明显单薄的皮草,冻得瑟瑟发抖,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刻薄和惊惶。他们脚边散落着几个瘪下去的超市购物袋,显然是末日恐慌初现时去抢购,却一无所获。
苏晚!你他妈给我滚出来!老子就知道你藏了奸夫!开门!把物资交出来!不然老子报警抓你!陈浩的吼叫带着走投无路的疯狂。
林薇看向苏晚,眼神询问。苏晚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淬毒的刀锋。她走到中控台前,按下一个按钮。别墅大门上方,一个隐蔽的高清摄像头旁边,嵌在墙体里的通话器亮起了红灯。
报警苏晚清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门外,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陈浩,你确定警察现在还有空管你这种……
门外的砸门声骤然一停。陈浩和柳雪猛地抬头,脸上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他们显然没料到苏晚真的在里面,更没料到她的声音如此平静、冰冷,完全不是他们记忆中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女人。
苏晚!你……你真在里面快开门!外面快冻死了!陈浩的声音夹杂着惊疑和强压的怒火。
冻死苏晚的声音透过冰冷的扩音器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那滋味,我当然知道。骨头缝里都结冰,血液慢慢凝固,连思维都会被冻僵……就像,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如同九幽寒风,就像上辈子,你们把我踹出门时,我经历的那样。零下七十度,找食物嗯
你……你胡说什么!陈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巨大的恐慌。柳雪更是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陈浩的胳膊。
我胡说苏晚冷笑一声,监控屏幕清晰地捕捉到两人脸上的惊骇,陈浩,柳雪,你们欠我的,是时候还了。
她不再废话,直接按下了中控台上的另一个按钮。
呜——!!!
一阵极其低沉、却又仿佛能直接钻入骨髓、震动内脏的嗡鸣声猛地响起!那声音并非尖锐刺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破坏性,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人的头颅和胸腔上!
门外的陈浩和柳雪瞬间如遭雷击!
陈浩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双手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跄着后退,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眼球暴突,鼻孔和耳朵里竟然渗出了丝丝鲜红的血迹!他张大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肺部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柳雪则更为不堪,那声波响起的瞬间,她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接瘫软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的怪响。昂贵的皮草沾满了尘土,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不堪。
定向次声波武器!这是林薇安装的最后一道温和防线,旨在瞬间瓦解入侵者的行动能力和意志,其效果是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无法抗拒的生理紊乱。
这地狱般的折磨持续了仅仅十秒。嗡鸣声停止。
门外一片死寂。只有陈浩粗重痛苦的喘息和柳雪无意识的呜咽呻吟。
苏晚冷漠地看着监控屏幕里两人如同烂泥般瘫倒的惨状。她没有丝毫怜悯。前世被推入风雪中的绝望,那刺穿灵魂的寒冷和背叛的剧痛,此刻清晰地回响在每一次心跳中。
她再次按下通话键,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平静,却比外面的寒风更刺骨:
找食物陈浩,柳雪,外面零下七十度,风雪正合适。就像你们上辈子为我‘精心挑选’的归宿一样。好好享受吧,这只是一个开始。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话。监控屏幕上,陈浩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门上方那个冰冷的摄像头,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怨毒、恐惧和一丝濒死的绝望。他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柳雪则像一滩烂泥,蜷缩在他脚边,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
苏晚不再看他们。她转过身,走到温室的控制面板前,轻轻按下一个按钮。
头顶传来轻微的机械滑动声。温室内层厚重的保温隔板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外层巨大的、三层叠加的顶级防弹玻璃穹顶。铅灰色的天光,混合着已然开始飘落的、细密冰冷的雪粒子,透过绝对清晰坚固的玻璃,洒落进来。
外面,真正的极寒风暴,开始降临了。
初时只是细碎的雪粒,被越来越强的北风卷着,打在坚不可摧的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但很快,风势骤然加剧,发出凄厉的呜咽,如同万千怨魂在哭嚎。雪不再是垂直落下,而是被狂风裹挟着,横着、斜着,疯狂地抽打、撞击着别墅的外墙和玻璃穹顶,形成一片混沌的、吞噬一切的白色狂潮。
温度计上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跌。零下二十度…零下三十度…零下四十度……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代表着外界正迅速滑向生命的绝对禁区。
别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强大的地源热泵系统和燃煤锅炉双保险运行着,将源源不断的暖意输送到每一个角落。空气循环系统保持着室内干爽清新。柔和的灯光下,恒温植物生长柜里,绿油油的生菜和鲜红的小番茄长势喜人。水培槽中,翠绿的叶菜漂浮在营养液上,生机勃勃。储备室里物资充足,监控屏幕稳定地运行着。
苏晚走到巨大的观景玻璃前。冰冷的玻璃隔绝了外面毁天灭地的严寒和风暴,却将那片地狱景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狂风卷着暴雪,如同白色的巨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坚固的堡垒。外面的一切迅速被染白、覆盖、吞噬。世界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褪去了所有色彩和生机,只剩下死寂的、无边的白。
林薇默默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刚泡好的热可可,浓郁的甜香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漫。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地看着窗外那正在形成的冰雪坟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两小时。外面的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天地间只剩下风雪的咆哮。
监控屏幕的一个角落画面被林薇放大。
别墅合金大门前,那厚厚的积雪中,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几乎被彻底掩埋,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是陈浩和柳雪。
他们没能爬出多远。定向次声波带来的巨大痛苦和生理紊乱,加上骤然降临的恐怖低温,彻底摧毁了他们。陈浩似乎还试图用身体护住柳雪,但在这绝对的自然伟力面前,徒劳得可笑。冰霜迅速覆盖了他们单薄的衣物,凝结在他们的头发、眉毛上。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微弱,每一次挣扎都显得无比僵硬和艰难。
苏晚的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着与己无关的冰雕展览。前世被推出门外时的绝望和彻骨寒冷,此刻奇异地化为一种冰冷的、沉静的审视。
柳雪的挣扎最先停止。她蜷缩的身体彻底僵硬不动,覆盖的冰雪迅速加厚。陈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僵硬的脖子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柳雪的方向。那张被冻得青紫、布满冰霜的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极致的恐惧和……一丝空洞的茫然他张着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声音,但只有风雪灌入。
很快,他最后一点微弱的起伏也消失了。风雪无情地覆盖上去,迅速抹平了所有痕迹,只留下两个微微凸起的、人形的雪包,如同两座突兀又卑微的坟冢,矗立在栖山居冰冷的钢铁大门之外。
窗外的风雪依旧在咆哮,如同末日巨兽的嘶吼,疯狂撕扯着整个世界。但在栖山居厚达半米的复合保温层和三层防弹玻璃的隔绝下,那毁灭性的力量被削弱成了沉闷的、遥远的背景噪音。
苏晚的目光从监控屏幕上那两个被风雪彻底掩埋的凸起处移开,投向温室内部。暖融的光线下,水培槽里嫩绿的菜苗舒展着叶片,顶端的番茄苗已经开出了细小的黄色花朵,生机勃勃。恒温柜里,一排排菌包上冒出了圆润可爱的白色小蘑菇。储备室厚重的大门紧闭着,里面是她们未来数年的生存保障。
一种劫后余生、大仇得报的虚脱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平静,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
结束了。林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她递给苏晚一小杯温水。
苏晚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她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林薇同样平静却难掩疲惫的脸上。重生以来,从疯狂筹备到堡垒落成,再到此刻仇人冻毙门外,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有了稍稍松弛的迹象。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站着,安静地看着窗外那片被冰雪彻底统治的、死寂无声的世界。巨大的玻璃幕墙外,风雪依旧肆虐,白茫茫一片,吞噬了远山、道路和曾经熟悉的城市轮廓,仿佛天地初开,又或是走到了时间的尽头。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相对的安全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转身走向温室角落那个小小的控制台。那里除了控制遮光板和灌溉系统,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按钮,旁边标注着小小的音符符号。
她伸出手指,轻轻按了下去。
轻柔舒缓的钢琴曲如同涓涓细流,瞬间流淌在温暖而充满生机的空间里。是德彪西的《月光》。清澈、宁静的音符跳跃着,温柔地抚平着灵魂深处残留的惊悸和戾气,与窗外那毁灭性的风雪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宇宙。
林薇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身体姿态更加放松了一些。她走到一个多层立体种植架前,拿起一个小巧的授粉刷,开始专注地、轻柔地为几株刚开放的番茄花授粉。动作娴熟而稳定。
苏晚也走到另一个水培槽边,拿起电子检测笔,开始测量营养液的PH值和EC值。微凉的液晶屏幕亮起,显示着精确的数值。一切正常。
监控屏幕的余光里,门外那两个雪包依旧静默着,轮廓在持续不断的风雪覆盖下,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彻底消失在那片茫茫的白色之中。如同从未存在过。
钢琴曲温柔地流淌着。
温室里,只有植物生长的静谧、水流循环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个劫后余生的女人,在这末日堡垒的心脏地带,安然忙碌的身影。
窗外,是冰封万里的死亡绝地。
窗内,是她们亲手夺回的,微小却无比坚韧的生之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