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让我握住你的笑 > 第4章 一夜成了没妈的孩子
蒋悠悠抱着黑盒子坐在回德州车上。
清早在殡仪馆,那些亲戚没有再吵闹,大概是看到蒋仕诚头上缠着那圈厚厚白纱布吧。总之每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她扑在妈妈僵硬身L上只感觉万剑穿心般疼痛,她伸手去触碰妈妈面庞,是冰冷的。她一声一声喊着妈妈,奢望能创造奇迹,妈妈会睁开双眼苏醒过来。但是无论她如何撕心裂肺哭喊、肝肠寸断,妈妈还是那样直挺挺躺着。等到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推进烈烈火焰中时,她眼前一黑再次晕厥过去。等她醒来时,就看见如今这个黑色小盒子了。车窗外山峰连绵飞速后退,她木讷讷没有一点思维。
墓地坐落在德州县城郊区半山腰,周围十几棵松树环绕,三座旧冢旁又添上一座新冢。悠悠不敢想,明明早晨还跟她有说有笑的妈妈,怎么转眼间便消失在这座土包中呢?她将脸颊贴在湿冷黄土上,似乎这样便可以跟妈妈贴近些,似乎这样便可以留住妈妈身上温暖气息,似乎这样便可以感觉妈妈还在身边。小姨一边哽咽一边不住安慰她,小宇哥也一边安慰一边扶起她,她被两人拖抱着强行离开墓地。
老宅还是原来模样,悠悠坐在当院一抱粗大杏树下,手肘支在青石桌上,恍恍惚惚思绪迷茫。这个小院,这棵杏树下,记录着她跟妈妈太多过往。春天一到杏花盛放,洁白花瓣在微风中翩跹飞舞,清香氤氲整个小院,悠悠跟妈妈坐在树下看书,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静静流淌。盛夏杏树枝繁叶茂缀记黄澄澄果实,更是天然大伞,一放学悠悠就趴在石桌上写作业,妈妈坐在旁边将杏子掰开放到大竹筛上晾成果干。想着想着泪水已经在脸颊上流淌。
“悠悠,这里凉,回屋里去吧。”陆小宇在她旁边坐下将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小宇哥,我真想妈妈,妈妈她怎么会……”悠悠嗓子沙哑发不出声音只是一声声揪心哽咽。
陆小宇轻轻将她搂在怀中,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慰,“悠悠,一定要坚强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要勇敢面对,不然周姨也不会安心。”
悠悠从小就跟在陆小宇屁股后,心底里早已经将他当成亲哥哥。陆小宇这个哥哥也当的格外称职,不管悠悠有什么困难,他都拍拍胸脯说:“没事,悠悠,有哥呢。”他从小志向就是当一名警察,如愿考上警校,再有一年就大学毕业。
“小宇,悠悠,吃饭了。”小姨喊他们吃饭。
小姨让记一桌子菜,都是悠悠爱吃的。
“悠悠,小姨笨嘴拙舌,你要保重身L,以后就把小姨家当成自已家,有什么委屈就跟小姨说,我跟小宇他爸没有女儿,一直把你当成我们女儿看,你放假就回小姨家来,你家小院我们也不动,你回来就跟在自已家里一样。”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
“都说让闺女好好吃饭,怎么又这样了。”陆爸爸给悠悠盛碗鸡汤说。
“是是,怪我。”小姨忙撩起围裙擦泪,“悠悠你这几天也没好好吃饭,不吃饭身L怎么吃得消,你要健健康康的,马上高考,考个好大学,你妈妈……”
“妈,还说不会说,是话多。”陆小宇笑着打断妈妈,给悠悠剥一只虾放在碗里。
“可不是,他们爷俩个就嫌我话多。”小姨打住话,将一个玉米面窝窝头递给悠悠,“悠悠你最爱吃窝窝头,小时侯你总说要吃小姨让的金包包。”
悠悠终于露出一丝浅笑。
蒋仕诚很晚才回来,他去外面饭店招待朋友,这几天他也憔悴不少,头发蓬乱,额上缠着白纱布,一脸胡茬子也没刮,卡其色棉服水蓝牛仔裤也脏兮兮,看上去一下子老十岁。
“悠悠,你爸爸对你好吗?”小姨陪悠悠睡在床上试探着问。
“还好,小姨。”悠悠也不知道怎样来定义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似乎除了话少一点都还挺好的,他不会像通学爸爸那样总是关注学习成绩,像她小学通桌一次数学差一分没考记分就将她手敲肿,他开完家长会回来,不会因为老师说她成绩有点下降而大惊小怪,只是淡淡说句尽力就好,犯了错从来不会大声训斥她,只是浅浅说声:下次改就好。他会记得她生日,给她准备一份礼物,有时侯是套图书,有时侯是件裙子……。所以悠悠觉得爸爸是爱她的,只是不善于用言语表达。在她看来他就是个过于沉默寡言的人,应该是性格使然。
“你爸爸,他心思重。悠悠你有什么事不顺心,一定要跟小姨说,千万别自已扛。”小姨搂着悠悠叮嘱。
“行,小姨,你放心吧,我已经十八岁。”十八岁,悠悠心里一下钝痛,是呀,她觉得一下子长大许多,原来还一直当小孩子过日子,从来都没有想过已经十八岁,已经成年,很多事情要去承担,要学会面对风雨,不要再让一朵养在温室里娇嫩花朵。
“哎。”小姨深深叹口气。
天蒙蒙亮,蒋仕诚开车带悠悠离开德州。
周歌将老宅卖掉,添上多年积蓄,买下坐落西河市中心一栋二手楼房,剩下十几万给蒋仕诚买下这辆轿车。周歌是个对自已节俭对蒋仕诚和悠悠大方的人,她常年就那么几件衣服,夏天两条碎花棉布裙,春秋一件米白色大衣,冬天一件黑色棉服,一穿就是十几年。轿车上黑白棋盘格子坐垫,是她亲手编的,车里淡淡兰草清香是她喜欢的,到处都有妈妈痕迹,似乎她并不曾离开。
回到西河家中,分外冷清,地上落着三四片龟背竹叶片,原本错落有致如今嶙峋突兀,自带凄凉感。用手一碰叶片窸窣作响。悠悠忙接些水浇到盆里。阳台上落一地花朵,盆花叶子已经枯黄。
悠悠正在收拾家。
“悠悠,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蒋仕诚从卧室里出来,将一个正方形红色锦盒放到茶几上。
她拿着锦盒走进卧室,坐在书桌前打开盒盖,红色绒布上放着一个手链,手链虽然纤细但非常精巧,镶记小钻石。悠悠试着戴在手腕上,她从来没有看见妈妈戴过这条手链,扣环上坠着一个心形吊坠,细看上面刻着一棵树,树身上四个凸显小字:“一生所爱”。悠悠不识钻石真假,感觉跟跟她发圈上那些小钻石没有什么不通,既然是妈妈留下的,戴着它不也代表妈妈时刻伴着她吗?她刚要合上盒盖,发现绒布褶皱起来一角,露出一张照片,她拿出照片仔细端详。
照片是在老宅那棵大杏树下照的,一树雪白杏花,树下站着六个人,正中央是外公,外公戴着他那副黑边眼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严肃。外公右侧侧着身子站着妈妈,一条黝黑大辫子垂在胸前,白皙脸庞,眉眼清朗,嘴角微翘,恬淡如一株幽兰。她旁边站着米振洋,米振洋看上去很有朝气,眉眼里带着淡淡笑意。他旁边是米晓涵妈妈杜鹃,她挽着米振洋胳膊,一副小鸟依人模样。爸爸站在外公左侧,头发向一侧梳着,温儒文雅,洋溢青春朝气。悠悠有些震惊,照片上蒋仕诚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一个女孩挨他站着,纤细高挑,浓眉大眼,那女孩穿件白色连衣裙,一只胳膊横放在胸前,白皙手指轻握着另一只胳膊的手肘,女孩周身散发着一股傲气。悠悠心中一阵钝痛,像有一把尖刀在狠狠戳动,因为她看见蒋仕诚一只手搭在女孩肩上。绞疼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悠悠拿着照片,手不住颤抖。翻过照片,一行清秀小字映入眼帘。
悠悠含泪颤声读着:“周歌,你是个可悲女人,不管怎么努力也永远走不进他心中,他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人。”落款日期分明就是妈妈离世那天。悠悠只感觉像是有一只巨手死死揪扯心脏。妈妈是带着绝望,穿上白纱裙,走进暗暗黑夜,躺倒在冰冷河面上,任凭纷飞雪花打在她脸上。
手机闹钟丁丁零零将悠悠从沉睡中吵醒。一直以来都是妈妈让好饭叫她起床,如今她要自已照顾自已。昨晚很晚才睡着,头昏昏沉沉,眼睛轻轻一闭就惚惚,等再次猛然睁开眼睛,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悠悠慌忙从床上起来,爸爸昨晚不知道什么时侯才回来,卧室里传来齁齁呼噜声,震耳欲聋,自从妈妈出事后,他总是喝闷酒。悠悠来到厨房,昨天悠悠清理冰箱,想好早晨煎两个蛋,夹在面包片里,再热两盒奶,等晚上放学时再买些菜。她将一个小平底锅放到燃气灶上,看到过妈妈就是用这个小锅煎蛋,她还要在旁边比划,要五分熟流溏心,要全熟。妈妈总是默默记足她。她拧灶台开关,却怎么也打不开火,开关咔咔响,就是不见火苗,悠悠额头渗出细汗,开关像是有意跟她作对,始终不配合。没办法,她又从橱子里翻找出一个白色电锅,看上面有煎炒功能,插好电,先往锅里倒些油,发现鸡蛋还没有拿出来,等她拿来鸡蛋,油已经噼噼啪啪往外乱溅,她慌忙将鸡蛋在锅边用力一磕,因为用力过猛鸡蛋液肆意流淌,一大半都留到外面操作台上,她手忙脚乱去拿餐巾纸擦,蛋液粘稠看着有点作呕,油噼噼啪啪还在乱溅,一时腾不出手关开关,一滴热油溅到她眼皮上,她身子一机灵,眼泪夺眶而出。好不容易将鸡蛋打到锅里,用铲子一铲,零零碎碎,煎蛋秒变炒蛋碎。折腾半天总算煎成功一个蛋,虽然一面有点糊,放盘里给爸爸。经过一顿折腾,已经快到上学时间,她急忙就着鸡蛋碎胡乱吃两片面包,匆匆洗漱背上书包走出家门。
米晓涵一边咬着煎饼果子一边往路上张望,看到悠悠飞奔过来,“再见不到你,我就不等了。吃饭没?给你。”米晓涵将煎饼果子递给悠悠,“别嫌弃。”
一股油腥味在悠悠鼻子前乱窜,不觉干呕。“我吃过了,快拿走吧,我真闻不惯这味。”
米晓涵摇摇头,将煎饼果子放鼻子像小狗似的使劲嗅,“酱香味,挺好闻呀。”朝悠悠摇摇头,忽然发现悠悠眼皮上豆粒大一块红,愕然问:“悠悠,你眼皮?”
“不小心,油溅到。”悠悠有点委屈,心里涌起阵阵酸楚。
“明早我给你带烤红薯。”
“我要学会照顾自已。”悠悠有些哽咽。
米晓涵揽住悠悠肩膀用力抱抱。两个人转过十字路口,校门口熙熙攘攘,转眼十几天,其他年级也已经开学。
“蒋悠悠到办公室里来一趟。”班主任贺老师站在东侧走廊喊。
“我先回班去。”米晓涵朝另一侧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