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不要爱上金鳞卫 > 花花

沈樾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倒不是因为卿晗撒娇的语气,在洛南府几日,她早就沾着明桃的光见识过卿晗撒娇的本领了。
只是她和明桃一样,是个没富过的,即使做了知府也是个两袖清风的穷官,根本想象不出这种一出手便是上百两银子的阔绰该是何等的快意。
便是洛南城中最大的富户也没这样的豪气啊。
她越发怀疑起来,这卿晗到底是什么来头。
前几日她便告诉了明桃,她阅遍了洛南所有商户的户籍记载,也没发现有卿姓人家。
只是她这朋友看起来不甚在意,她便也没再说什么。
今天一看,这姑娘的真实来历恐怕并不简单。
秦南衣却是实实在在地激动起来。
她在玉京楼待了那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出手如此阔气的小姐。
虽说在玉京楼挣得不算少,但终归只能按部就班化一人拿一份钱,她自然不愿意牺牲休息时间。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三倍价格,这意味着她不但能拿到玉京楼的那份,还能自己再净赚两份不用分给玉京楼的钱。
没想到这位紫色衣服的少女才是真正的大主顾!秦南衣笑得更加温柔,莲步款款,已经回了自己的小几前:“当然可以,小姐请。
”在秦南衣和卿晗的双重期待下,明桃无奈地笑了起来:“卿晗,你知道咱们还有很长一段路吗?”卿晗却根本不在意,只一脸迫不及待地拉着明桃往秦姑娘那里引:“哎呀姐姐你就放心吧!银子够的!”她心里贼笑两声,心道反正过不了多久这银子便会加倍回到她手中了。
既来之则安之,明桃在秦南衣的指导下不时闭眼,睁眼,抬头,屏息,向上或向下看。
闭上眼睛时,她的听力变得更为敏锐,透过窗子的风声,刷子抚上脸时的沙沙声,秦南衣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都清晰地闯进她的脑海。
她觉得有些紧张。
明桃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这是一种被细致地打理的感觉。
以往出任务,如果有易容需要,她们都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好自己,不需要多精致,只需要符合需要扮演人物的特点。
有时是街头卖饼的孤女,有时是路旁乞讨的乞儿,有时是杂耍班子的杂伎。
偶有需要装作身份高贵的小姐时,也是蒙着面纱,戴着帷帽,根本不需要多精细的妆扮。
秦南衣注意到,面前少女的睫毛正轻微但快速地颤抖着,仿佛有些紧张,她手下的动作越发轻了起来。
待一切结束后,秦南衣满意得点了点头,或许是银子的力量,她觉得这是她这几个月来化得最为满意的一次。
明桃下意识想去看一旁的铜镜,却被秦南衣扭腰挡住。
她含笑指指明桃身后,让明桃先去问问卿晗和沈樾。
秦南衣经验十分丰富,以往接待过的小姐姑娘们也有像明桃这样的,平常看起来不怎么打扮。
越是这样,就越是需要第一次的肯定。
明桃上妆过程中,卿晗和沈樾没讲几句话。
一开始,沈樾绞尽脑汁想要从卿晗嘴里套几句实话出来,谁料卿晗看起来大大咧咧,心思却极为细腻,根本不上她的套,渐渐地便冷了场。
直到明桃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来,两人才再次有了共同话题。
少女一身深紫色柳枝弯月纱衣,莞尔一笑,乌发盘成了一个侧式的堕马髻,上坠一支白玉金珠如意步摇,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卿晗和沈樾都有些呆了。
对沈樾来说,她熟知的明桃是沉默内敛的,因为金鳞卫的要求便是这般,服从命令,完成任务,不需要一丝存在感。
那样的明桃往往就是两身衣服,窄袖交领黑色虎纹束腰长裙,外罩蓝色圆领鹤纹广袖长袍,都是金鳞卫统一的服饰,一式三件,按季节更替有着厚薄之分。
因此,她算是第一次看明桃穿如此温柔的颜色。
秦姑娘手艺极好,脂粉只施薄薄一层,一点没遮盖住明桃眉眼间本来有的英气,反而显得她整个人霞姿月韵,清丽如画。
沈樾看着看着,眼眶便有些热了起来。
她习惯了明桃身为金鳞卫的沉静和利落,总觉得她天生便该是金鳞卫的模样。
但其实,眼前少女才过双十年纪,在南越,正是锦瑟年华的好时候啊。
卿晗看着只有一个想法,这钱花得太值了。
她脸上浮现出比刚刚还要兴奋的表情,拉着明桃就往三楼去画像。
待画像装裱好送回洛南府时,已是明桃和卿晗准备启程洛北的那天。
临走之前,明桃再一次被沈樾拉着来看花。
沈樾一边给几盆蔷薇浇水,一边语重心长地劝她:“你不要总是这幅要杀人的表情,轻松点嘛。
”明桃实在不懂什么叫做要杀人的表情,她杀人的时候从来都没什么表情。
皱眉思考了一下,结果就是表情显得更严肃了。
沈樾接着控诉:“你看你都把我的花吓枯萎了!”各色蔷薇都安静地开放着,唯独一株淡粉色的蔷薇低垂着,花瓣一周泛着黑色,看起来颇为可怜。
明桃无语:“……是你自己养死的吧。
”沈樾难得和她辩驳:“哪有!去年它都开了!”“……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去年你不是和你师弟他们来看过吗……”沈樾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住了口。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不该提到金鳞卫的事的。
两人沉默良久,突然,沈樾眼睛一亮,想起什么:“对了,你要见见何识安吗?他现在跟着府中厨司学手艺,不日应该就能——”明桃打断了她:“算了,我不想打扰他。
”她垂下眼,轻轻抚摸着怀中婴儿的脸。
沈樾不知说些什么,只在心里默默想,看来她比卿晗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只好将话题扯开,弯起嘴角问:“这孩子有名字了吗?”“没来得及取。
”明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
沈樾有意将她拉出情绪的泥潭,双眼发亮地开口:“那你给她取个名字!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好的名字也是个好的兆头,你和这个孩子往后一定都能够万事顺遂,称心如意。
”明桃头一次有些迷茫:“我取,这不大好吧?”终究是师父们的孩子。
沈樾笑:“这有什么,可以取个小名嘛!总不能在这孩子认祖归宗前连个称呼都没有吧。
”明桃双眼微微亮起,“那……孩子的小名一般都怎么取?”她从小便没有父母,自然也没有父母取的小名,除了月月这个小名,是二师父和三师父取的,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头绪。
沈樾作为洛南知府,与民生习俗家常里短的经常接触,问她再合适不过了。
沈樾想了想:“一般都是取一些贱名,方便养活,譬如奴奴啊,犬犬啊,兜子啊,溪狗什么的。
前段时间城北陈大夫刚得了个小孙女,就取了稚奴当小名,我还去吃了酒呢。
”“不好,她这么漂亮,小名自然也要漂亮。
”明桃微微皱眉。
沈樾灵光一闪,指着满院子的花:“那你看我的花是不是很漂亮?你看哪朵最好,给孩子当小名。
”明桃环顾一圈,沈樾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种子,西域的,北境的,院里的花种类繁多,许多都是她在南越从未见过的品种。
沈樾笑着给她介绍:“这是银扇花,那是北地点梅。
你看这株彩烟木,长势也极好,还有那边的,是之前一个西域商人进献的白雪石南……”角落一簇橘红色的花映入明桃眼帘,花束缤纷烂漫,在萧瑟的秋日中格外显眼。
她不由问:“这是什么花?”沈樾答:“这是结香,也叫橘蕊香,绒球花瓣,四季不凋,也被称为花中精灵,十分好养活,关于它还有个传说呢。
”她笑盈盈道:“传说中,结香的枝条寓意着幸福美满,一觉醒来,若是做了一场好梦,便将结香的枝条打个结,这样便可美梦成真。
”明桃轻轻抚摸着结香枝头,喃喃道:“世人常说,一枕南柯,好梦难圆。
若是这孩子能够事事顺遂,如愿以偿就好了。
”沈樾点点头,也觉得寓意颇好,不由道:“所以叫结香?”明桃皱眉想了想:“这样小名便有些像大名了。
要么叫花花吧?好写好记也好听。
”沈樾:“……”所以专门挑一种花的目的是什么?罢了,明桃这既当爹又当娘的,她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沈樾是很地道的朋友,走的时候,不仅给明桃准备了马车和车夫,顺便还塞了一大包各式各样的药,有给孩子的,也有给明桃的。
她本还想给些银子,但想起卿晗那大手笔的样子,再对比一下自己微薄的俸禄,瞬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明桃不习惯告别,于她而言,生命中经历的告别很少有未涉及到生死的。
要么是她取了别人的性命,要么便是别人要取她的性命。
于是,她只又深深看了眼洛南府,便上了车。
卿晗乖巧地感谢了沈樾对她的照顾,也跟着明桃上了车。
沈樾努力不想煽情,终究还是不舍地说了句:“我等着你们再来看花。
”马蹄声声,踏过城外青石板路,她们终于又要启程了。
马车上,卿晗百无聊赖,便忍不住问:“姐姐,陈府那凶手到底为什么要杀真的陈粲?”明桃没想到卿晗忍了这么多天才问,本也没想瞒她,便简单讲了下前因后果,包括那凶手与栖和的关系,只是省去了用黑玉剑那段。
卿晗张着嘴听完,不由感慨:“姐姐,你说他为什么不在临走前告诉陈夫人自己这张脸是假的呢?如果说了的话,后面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卿晗理所应当的语气让明桃不由有些失笑:“若是一个相处多年的至亲突然告诉你自己这张脸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大概是很难接受的吧。
”更何况,他原来的脸令他极度自卑,于是打心底里就不自信陈夫人真的会在他变为原来相貌之后还能继续接受他。
他怕陈夫人会生气自己的欺骗和隐瞒,更觉得顶着假面的自己没有资格要求陈夫人相信他的诺言,于是打算等到自己以真实身份出现再向她坦白一切,谁能想到真的陈粲会出现呢。
卿晗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问:“姐姐,那若你是陈夫人,你的至亲有一天如此向你坦白,你会生气吗?”明桃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自己。
卿晗难得如此认真地问她什么。
明桃仔细想了想,也认真道:“对我来说,若他们真的能回来,哪怕只是回来告诉我骗我的事,我也觉得够了。
”看着卿晗仿佛有些愕然的表情,明桃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太矫情了,不由尴尬地沉默。
她几乎从没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人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只是卿晗问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幻想,若是真有奇迹发生该多好。
卿晗头一次没有接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卿晗神色如常地转了话题:“姐姐,那你会羡慕有法力的人么?你瞧,就因为那凶手是谷中的人,所以即使他法力低微,受人欺凌,都能做到我们普通人做不到的事,可以随便捏自己想要的假身代替自己出谷,感觉真不公平。
”明桃能够理解她的不平衡。
虽说这些人在谷外不得使用法力,但就单单这一个能任意变换容貌的能力,都够他们做许多事了。
普通人只能在梦中幻想的场景,却是栖和神谷中人天生便有的能力。
明桃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羡慕的。
在谷内,凶手有法力,不是一样因为相貌而受人欺凌吗?可见法力之上有更高的法力,有了法力或许又会羡慕更强大的法力。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对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来说,遇到不怕反噬的亡命之徒简直是灭顶之灾。
”法力并非武力不可挡,只是相较起来,总是法力更占便宜些。
“我唯一羡慕的,是栖和有传言中只在那里才能生长的名贵药材,若那些药材不那么难得,花花——”突然,一道极响的鞭子声响起,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拉车的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车夫惊恐地一拉缰绳,整个车厢一下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使得车内三人都往前倒去,明桃反应很快,一把拉住卿晗,以免她撞到前壁。
帘子被粗鲁地拉开,一道蛮横的声音响起:“例行检查!”一名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立于车外,帘子在他手中几乎要被扯烂开来。
整个马车内景一下全部暴露在他眼前。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着深紫色柳枝弯月纱衣的女子,她端坐在马车最里,皮肤白皙,身形匀称,梳着妇人发髻。
此时她正峨眉微簇地盯着他,一副艴然不悦的模样。
这是明桃特意打扮过的样子。
她抱着孩子,终究行事不便,因此临走前特意把头发梳成了洛南妇女间流行的双蟠髻,为了配合卿晗通身的富贵气息,还特意插了根银鎏金嵌宝石牡丹花簪。
只是落在那士兵眼里,却是这妇人生得颇有几分韵味,漂亮又烈性,绝对是刚嫁人没几年。
阳光不弱,一下失了帘子的遮挡刺进来,让卿晗极不舒服。
那士兵不但行事粗暴,现在还死死盯着明桃,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更加有些生气,质问道:“检查什么?”车夫颤颤巍巍上前,也想分辨:“这位兄弟,车上坐的是我家……”士兵被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呵斥,觉得极为丢脸,直接打断了车夫的话:“管你们什么人,现在进城都要检查!赶紧全部下来!”明桃蹙眉:“可否告知原因?”那士兵极其不耐烦,一把甩了帘子:“你用不着知道!”卿晗气得跺脚。
明桃抱着花花下来,只见洛北城门前排起了两条长长的队伍,一条供行人检查通过,另一条里则全是她们这样的马车,每驾马车旁都站着一两个士兵,正催促着上面的人下车。
明桃看向城门口,竟没有一个出来的人,也就是说,现在的洛北是只许进不许出了,她微微皱起眉,心底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等待进城的两列中,马车这边进度极为缓慢。
大太阳下站着等,不少人都有怨言。
明桃想了想,道:“卿晗,不如我们不用马车了,走旁边的行人队伍进去?”大约是不用检查马车,一旁的行人队伍进展极快。
卿晗原本气势汹汹要下车找刚刚的士兵吵架,结果半天没看到人,正蔫蔫地在明桃身后躲太阳,现在一听,几乎是双手赞成:“好啊姐姐!咱们快点进洛北去吧!”卿晗难得如此积极,怕明桃抱着花花不方便,便主动想帮明桃拿她往常背着的那把黑玉剑。
明桃似乎极其重视这把剑,并未让卿晗帮忙,即使穿着大袖宽袍不太方便,也要改背为佩贴身带着。
卿晗改了方向,帮她抱着花花,在一旁看着,想起那天在客栈明桃用的并非这把剑,便忍不住问:“姐姐,你怎么有两把剑呢?”明桃简单回她:“一把是我的,一把是故人的。
”卿晗还想问这故人是谁,明桃已经转身朝车夫走去了。
明桃拱手向车夫道:“这一路上麻烦您了,到这里就好了,还请您回去后和沈大人报个平安,就说我们已到洛北,一切都好。
”那车夫叹了口气,心道城门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怎么也算不上好吧,口中却仍然答应了下来。
卿晗从车上取了两顶沈樾给她们准备的帷帽,打算拿来挡挡太阳。
她兴奋地举着长长的帷帽:“姐姐,你低头,我给你戴!”明桃不想让她失落,无奈一笑,低着头道:“好,多谢。
”虽说行人这边队伍更快,但也没快到哪里去,卿晗排得实在无聊,便开始四处张望。
没想到,这一张望还真给她张望出了名堂——“姐姐姐姐,你快看啊!你看前面那人!”卿晗激动极了,指着她们这条队伍前面的一个背影。
明桃定睛一看,竟是那日成衣铺子里见过的红衣少女,身后跟着她的丫鬟,抱着几个包袱也在排队。
怪不得沈樾说没见过了,原来是洛北城的小姐么?“姐姐,既然她们住洛北,又为什么要来洛南买东西呢?”明桃解释道:“洛北不如洛南繁华,一般时兴华贵的珠宝料子首饰都先由洛南兴起,过一段时间才会传到洛北。
因此洛北有些小姐会选择直接到洛南采买。
”虽这么说,明桃心底其实还是有些疑惑。
洛南也有不少商贩很会抓住商机,每次有新货到,都会带着这批新上的珠宝首饰到洛北一些固定的主顾家中供她们直接挑选,免去她们来回劳累的辛苦。
虽说价格自然比直接到洛南采买要贵许多。
但一般来说,能长期且固定买这些东西的小姐都不差这点钱。
不过也说不准,或许有些人就是比较喜欢亲自到店铺买卖的感觉呢。
终究只是个背影,看了两眼,卿晗便失去了兴趣,不再关注。
待到城门口,明桃终于知道为何检查的队伍行进得如此缓慢了。
这所谓的例行检查,竟然是需要进入一个帐篷搭起的隔间中进行检查,还特意分了男女两顶帐篷。
明桃皱眉看着,排在前面的不少女眷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躁动起来。
“搞什么!这是要搜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