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春寒料峭,太常署中堂灯火未灭。
杨洪披着青袍立在讲壁前,面前是一张展开的制令图卷,案上摊着三十七封来自六部的附议文案。
这些附议不是请封储君,而是请立制护权。
用词小心,措辞周全,却绕不开一个核心指向——东宫已摄政,若无明令在册,则天下法制失据。
这是继以身论道之后的第二轮体系进攻。
比起第一次以道德名义破局,这一次,是以制度缺口为由,向皇帝——讨一张补丁。
太子摄政三月,朝堂运转不乱,百官习令自如,连地方也开始将各郡政事主动抄送一份入东宫案簿。
杨洪清楚,这不是百官对太子的情感,而是对秩序的认同。
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这种习惯,变成制度。
刘据走进来,手中握着最新一份地方送.入的抄录卷宗。
他一脸疲惫:又是南郡来的,说地方三官已照东宫册规布事,问是否可以按此入律
杨洪接过来,眼皮都没抬:可以。
可我们都没发文,只是口头案式,他们就......
你讲得头头是道,人家听久了,便信了。
你坐得正,官员便以为你是那张椅子上的人。
你不是靠诏书得来的摄事,是靠——朝廷自己‘坐实’了你。
刘据沉默片刻,低声问:那皇上呢他会怎么想
杨洪笑了:他不想。
他不想面对这个局。
可局已经压过来了。
那天夜里,杨洪单独召见太常卿沈持与礼部尚书姚仲。
三人围坐灯下,案前摊着储典草案第九篇:册命与印令调配之制。
沈持目光沉沉:你是要从程序上,直接写下‘储君自有印’
不是。杨洪缓缓摇头,我要写下——如果不封,那现有事实应被承认。
不是预设权力,而是记录事实。
你们只需在制文中留下空段。
陛下若肯补,那就是册封;若他不补,这段就是空白。
可它被写进去了。
留得白,就已成局。
姚仲沉声道:那你这是在......设局陷君
杨洪面无表情:我是在让皇帝——自己落子。
三日后,东宫亲自撰拟的《储典第九篇·摄事临权制度草案》送.入中书台。
文中无一句太子,无一字储君,却全是:
凡代中枢理事者......
凡听六部章而可答者......
凡在东宫而其案无驳者......
杨洪不写你是太子。
我只写:谁在干事,谁在处理案,谁的批命六部照办。
我不说你是谁——你自己坐成了谁。
卷宗一送,满朝哗然。
沈持在上批上写了一句:此文为实录之笔,非推储之议。
中书台主书以存案待批之名,转呈紫宸。
这一次,诏书没有来。
但皇帝终于召见杨洪。
这次不同于前。
他召的不只是杨洪一人,而是以辅政名义入殿。
等于是——以事实太子的身份,进来对话。
杨洪入殿时,察觉座位已非往日一人跪对,而是设了陪席。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左手把玩一枚墨玉,面色如常。
你做了件了不得的事。他说。
不是做事,是写事。杨洪恭敬道。
写了就是事。
可这些‘事’,朕还未允。
杨洪答得毫不迟疑:
可陛下亦未止。
这句话轻飘飘,却重得让殿内空气都凝住。
汉武帝盯着杨洪看了许久,像是在重新认识他。
你到底要朕做什么
杨洪跪下。
这一次,他低头很久,才缓缓开口:
臣要陛下落笔。
不为太子,不为臣等。
为天下定秩序。
为百官定去向。
为未来的皇位,立一个——起点。
不是让您退,而是让这个朝堂知道,主位不是空的。
殿中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