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紫宸殿,气氛肃杀。
汉武帝面色阴沉,盯着案上的那封密信良久不语,整个人仿佛凝固在龙榻之上,连随侍的中使都屏息不敢动弹。
江充......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透着令人胆寒的愤怒。
竟敢自议废储之策!
他拈起信件一角,用力一抖,纸张啪地展开,落下一缕余烬焦痕,像极了风中残命。
就在昨日,他还信任江充,委以御史重任;而今,仅凭这一封密信,太子与东宫就仿佛从深渊中探出了头。
汉武帝虽疑心重,却最忌臣下越位揽权。江充这封信,正中逆鳞。
传召廷尉、御史台、司隶校尉,即刻觐见。
与此同时,东宫内。
杨洪静坐廊下,耳听风过竹林,神色如常,手中翻阅着旧卷。
刘据则来回踱步,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道:杨先生,那封密信......当真奏效
杨洪轻轻一笑:殿下莫急,证据只是种子,能否成林,要看谁去‘播种’。
而这颗种子,如今已落在陛下案前。
江充此人,最大弱点不在野心,而在太贪。
他收口供、藏伪证、留书信,全是为了保命、敲诈、布局......但越贪,就越容易露破绽。
这一封信,不是给陛下写的,是写给他心中的‘退路’。
而我做的,只是让这封信,提前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刘据静默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
若不是亲眼所见,孤真不信这世上竟有人能将人心算计到这般地步。
杨洪看向他,语气平静:殿下,这是权力的战场。若不狠一寸,敌就进一尺。
而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当日晚间,廷尉府灯火通明。
江充被紧急召至殿前,面带困惑,却未露惧色。他自信多年打理人脉,再大的事,也能凭言辞摆平。
陛下召我......可是北城火案之事
武帝未语,只是将信件推到他面前。
江充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苍白。
他下意识想辩驳,但字迹熟悉、文风对仗、暗语句式,全是他惯用笔调。
臣......臣冤枉!他扑通一声跪地,额头贴地,此信非臣亲笔!必是有人仿造——诬陷臣下!
诬陷
武帝声音微哑,却如惊雷。
你所办旧案三十七起,每案皆有副本藏于私阁,昨夜又为何突发火情为何偏偏烧毁的是密架,而非地层
你说这封信是伪造,那本朝御史为何要藏证据为何不报奏为何需‘信中谋废太子’
江充冷汗如雨,连连磕头:臣......臣一心忠于陛下......此事......必有人嫁祸!
住口!
武帝厉声一喝,拍案而起。
再忠诚的狗,若咬错主子,也是要打死的!
来人!
将江充交廷尉,严加拷问,三日内查清一切!
另,召太子入殿。
东宫中,杨洪接到召见传旨,神色一震,立即扶刘据整衣。
刘据神情肃然,一步步迈出东宫正门。
这一刻,他不是孤独的储君,而是即将在皇帝面前翻身的赌徒。
紫宸殿内,风声微动。
汉武帝倚坐榻上,眉目疲惫,但眼神冷冽依旧。
刘据躬身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良久,武帝才淡淡道:抬起头来。
刘据照令而行,神色坦然。
朕问你,夏方案,你是否知情
刘据沉声答道:不知。
若真有巫蛊,你当如何自处
刘据眼中寒光一闪:甘领廷杖,不辞其咎。
武帝一愣,随即笑了。
你终于不再唯唯诺诺了。
杨洪......是你的人
是。
你可知,他设局烧阁、放信、陷害江充
刘据语气坚定:皆知,亦皆允。
武帝笑意更深,眼神却越发晦暗难测。
那你知不知道,他这一番操作,几可反坐你罪
刘据直视龙颜,缓缓应道:
儿臣愿担。
只要能护太子之位,保大汉之统。
再大的罪——儿臣担得起。
殿内寂静,只有风吹灯影微晃。
汉武帝盯着他,良久,缓缓靠回椅中。
你母皇后,临终前常说,你太仁。
如今看来,也许是她错了。
下去吧。
朕,需再想一想。
当夜,江充于廷尉府供出三宗伪案,七项假证,指认两名同僚及一名内侍勾结。
巫蛊之祸,骤然风向大转。
朝中官员纷纷噤声,诸王震动,太子风评逆转。
杨洪却知道,这才只是序幕。
江充认罪,是为了自保,不会轻易伏法。
真正的雷,还藏在他身后那道影子。
刘据问:你是说......还有人
杨洪点头:
这场祸,不止江充。幕后之人,尚未现身。
现在不过是破局第一层。
下一步,要从‘宫中传信’入手——查出那封匿名密报的源头。
刘据握拳:是谁,藏在影子中送出的信
杨洪冷冷道:是我们最不该信的人——
宫里的人。
夜已深,杨洪独自站在东宫后殿廊下,凝视着远处皇城的剪影。
檐角风铃轻晃,发出若有若无的声响。
他眼中没有喜色,反倒愈加冷峻。
江充不过是棋子。
真正能把密信送到廷尉府、让御史台迅速响应的,绝不只是一个小小中丞。
他缓缓捻起袖中一封新传回的密函——这是他们在查信件来源时,偶然发现的一段记录。
其中提到,送信之人自称中宫旧吏,进出宫内却无明确身份备案。
中宫旧吏......杨洪低声重复,眼神忽然变得犀利。
刘据走到他身后:是皇后身边的人
杨洪轻轻摇头:不止。
若我猜得不错,这人恐与昔日‘卫皇后案’有关......而那起旧案,如今恐怕有人要翻出来当刀使。
这场仗,我们
只赢了一小步。
但真正的敌人,刚刚亮出指尖。
刘据神情沉重,低声道: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杨洪缓缓吐出一句话:
进宫——查信、查人、查线。
从宫墙内,揭出真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