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死在了我的十八岁生日那天。
空荡荡的餐厅,冷下来的饭菜,蛋糕上摇曳的烛光里倒映出我苍白的脸。
再打一次电话吧,如果他们还不来,我就只能被系统彻底抹杀了。
我颤抖着手指打下电话,得到的却是四个一模一样的回答。
时针走向十二点,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1.
我叫林年曦,是林家最小的女儿,在我之前,我的父母已经有了四个儿子,所以,我有四个哥哥,而这本应该是团宠的剧本却在我手里像个笑话。
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我的父亲只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眼,便目睹着他妻子的死亡。
我的父亲,跟着她殉情了。
在他殉情之前,他俯下身吻过我的额头,带着深沉的眷恋和不舍,随后跳楼离世。
就在此刻,婴儿的一声啼哭把等在病房外的哥哥们吸引进来了。
他们看到了盖着白布的母亲,消失的父亲,一道惊雷似乎在他们头顶炸开。
他们没有了父母,却多了一个新生的妹妹。
从门外走来他们父亲的一位朋友,他抱起还在襁褓中的我,对着四位哥哥说:你们父亲给你们四个留了最后一句话,照顾好你们的妹妹,她的名字,叫林年曦。
自此,我有了身份,林家的小小姐,也有了名字,叫林年曦,可我,没有亲人。
我不是他们的妹妹,我是他们的心里的仇人,在他们心里,我是害死父母,让他们变成孤儿的人。
我的哥哥们视我如仇敌,他们不允许我用林家小姐的身份出门交友,出门在外,我只能自称年曦。
他们四个很忙,一年到头几乎都不在家,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没有钱,没有爱,因为不受他们的待见,就连家里的仆人都可以随意欺凌我。
他们也是有回来的时候的,可那个时候,仆人们却在表面上待我极好,再加上他们的漠不关心,他们的漠视成为了助纣为虐。
而我从四岁开始,每年的生日都要被他们押着去父母的坟墓前跪着,美其名曰说什么赎罪,风雨无阻,就连我被晒晕,被雨淋透,他们都不在意,他们只想看我这个罪人,过得越凄惨越好。
若不是当时的几个保镖偷偷给我打掩护,或许我的腿,那个时候就要跪废了。
十岁那年的生日,我开始反抗,我想要一个生日,我想要一个蛋糕,父母我也会祭拜,但我真的,好疼,好累,我也想要一句生日快乐,可我的种种哭诉却换来他们的痛骂和二哥的一巴掌。
林年曦!你还有脸过生日若不是你,我们又怎么会变成孤儿我们又怎会失去父母!
那一巴掌根本就没留情,我被打得脑子嗡嗡,嘴角沁血,直接倒在了地毯上。
还好,这一巴掌虽然疼,却没有我跪在地上整整一天疼。
也算值了。
当我醒来时,我躺在一张小小的床上,周围没有人,哥哥们已经走了,推门而入的是一个手里端着蜡烛的小女孩。
你醒啦我给你上药了,这里是我的房间。
她的声音又轻又甜,像温柔的姐姐。
通过谈话得知,我知道她是我们家仆人的女儿,叫沈心玥,今年十二岁。
那个仆人,是这栋别墅里为数不多的没有欺负过我,还给予我为数不多善意的存在。
我透过烛光看着女孩澄澈的眸,有些失神。
她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心和不解。
是啊,她也在不解。
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为什么看上去像仇人一样,恨不得杀了彼此。
我突然否认,我不想杀了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哥哥,可她反问我:你觉得他们把你当妹妹吗我一噎,喉咙生涩,哽得厉害,这我比谁都清楚。
这个答案,是没有。
他们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过妹妹。
他们把我视为杀了父母的仇人,而不是父母口中的林年曦,不是他们的亲妹妹。
我失魂落魄极了,从沈心玥的房间里离开,回到自己的小卧室里,在黑暗里,我萌生了自轻的念头。
濒死之际,我突然绑定了一个系统,它说,你为什么不再试试呢没准他们会好的。
就连我也分不清,那是求生的欲望还是对亲情渴求,又或者是不甘,又或是,我稚嫩的孩童心里,存放着的,对哥哥的最后一丝期待和幻想。
总而言之,我最后还是答应了。
系统说,让我在十八岁之前攻略任意一位哥哥,只要他对我的好感度达到八十,我就可以活下去,还可以获得比现在多得多的荣华与一开始头富贵,甚至系统还可以让其他几位哥哥对我的好感度也达到八十。
我原以为,八年的时间,就算捂一块石头都足够了,喂一条狗都有感情了,可我到头来,却没有捂热他们任何一个人。
我的四位哥哥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大哥林沉渊是林氏集团的总裁,二哥林翊是当下最年轻的三金影帝,三哥林砚之则是大学教授,四哥林子淮前段时间刚在国外的医学交流大会上大显身手。
一个常年捐款做慈善,一个无偿出演公益广告,一个教书育人,一个救死扶伤。
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给过我这个亲生妹妹一点温柔。
曾经的我想要他们的爱,想要他们正常的把我当做一位亲人,而十八岁的我只想要他们的一点同情和可怜以此来支持我的生命。
因为我想活到十八岁以后。
2.
为了获得他们的好感度,我用了很多方法,他们不让我去学校,我就在家自学,每次去学校考试,我的成绩稳坐年级第一,老师称赞同学羡慕。
我收到的情书数不胜数,因为除了学习好,我还遗传到了母亲的好相貌,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之一。
可是无论我捧回多少荣誉,他们对我的好感度也是少的可怜。
我用奖学金买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微光,屏幕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奖状——全国青少年物理竞赛金奖、国际奥赛华人赛区特等奖、高校自主招生模拟考满分……
而这些本该贴在学校荣誉墙的证书,此刻像褪色的糖纸般蜷在发霉的墙纸缝隙里。
林沉渊深夜回家时,我攥着证书蹲在玄关,男人的西装上还沾着雪粒,看都没看我就往楼梯走。
哥……我马上追上去,证书边角扫过对方昂贵的定制西装,我拿了全国第一……
林沉渊停步,转身时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烦。他抽出证书扫了眼,突然冷笑一声撕成两半:你就拿这种东西来烦我林家不需要靠比赛博眼球的废物。
碎纸片缓缓飘落在我脚边。
学习这招…好像不管用啊…
我开始更换策略,我选择做一个贴心呵护他们的,投其所好的乖妹妹。
保温桶的温度透过帆布包传来,我数着台阶往上走,影视城的群演三三两两盯着我身上的衣服。
林翊先生正在拍戏,无关人员禁止入内。助理伸手拦住我,而他的身上有昂贵的古龙水味。
保温桶的金属提手硌进掌心,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揉皱的作业纸:我是他妹妹,来给他送便当。
周围响起细碎的笑声,不知谁小声说:林影帝什么时候多出个土包子妹妹
片场忽然安静下来,林翊穿着戏里的古装长袍,发冠上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在阳光下划出金色的弧线。
他扫了眼我手中的保温桶,挑眉时耳坠闪过冷光。
粉丝就别玩这种套路了,如果真是我妹妹的话,怎么可能穿成这样
他否认了。
否认我是他的妹妹。
周围爆发出更大的笑声,真奇怪啊,为什么我已经知道他不把我当妹妹了,可是心里还是好痛,脸上烧得厉害,保温桶的盖子也突然变得滚烫。
林翊转身时戏服下摆扫过地面,那是我在电视上见过的高定款,价格吗应该够买一整个厨房的食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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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开始散去,助理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快走快走,别影响拍摄进度。
我只能躲在道具堆后面打开保温桶,三层饭盒里,糖醋排骨的酱汁已经泡软了米饭,这是自己凌晨四点就起来炖的,怕肉太柴特意加了山楂片。远处传来导演的喊声:林老师这条演得太棒了!
晚风卷起沙尘,我蹲在影视城后门的垃圾桶旁,而保温桶的残骸里,排骨和米饭混着烟头啤酒罐,被压成一团模糊的褐色。
我掏出手机给沈心玥发消息。
他没吃。
屏幕亮起又暗下,远处的霓虹灯在我瞳孔里碎成一片。
看来细心呵护,也行不通,那讨好呢投其所好呢
校道两旁的银杏落了满地,我踩着金黄的落叶往前走。
今天的我特意换上了沈心玥借给我的连衣裙,书包里装着给三哥的礼物,这是我用竞赛奖金买的蝴蝶标本,因为听说三哥在研究昆虫基因。
同学,你找谁保安的问话让我指尖都在发颤。
我…我找生物系的林砚之教授,我是他妹妹。保安怀疑的上下打量着我,那种眼神让我突然想起了一种猎犬,那种永远带着戒备的目光。
生物实验室的玻璃擦得透亮,林砚之,我的三哥,穿着白大褂站在显微镜前,袖口上还沾着几点墨迹。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站在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勉强鼓起勇气想要敲门,却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学生的笑声。
林教授,您妹妹一定很聪明吧
我的心突然跳的比刚才更快,三哥…他会怎么说
男人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玻璃棒:让你们失望了,我只有学术上的合作伙伴,没有什么妹妹。
蝴蝶标本的玻璃盖突然变得冰凉,我呆呆的看着林砚之转身时露出的温和微笑,那是我在电视访谈里见过的笑容,而这份笑容此刻正对着他的学生。
是我奢求了如此之久,都得不到的笑容。
同学,请问你找谁路过的学生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慌忙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我能感觉到蝴蝶标本在书包里轻轻晃动,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蛹。
我摇摇头,眼前的学生走了以后,我才缓缓摸出包里的便签纸,看着自己之前一笔一划地写下的话语。
三哥,这是给你的礼物。墨迹在纸面上晕开小团的阴影,就像我每次看见他时,心里泛起的暗色。
我把便签纸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深夜的阁楼里,我对着台灯观察那只蝴蝶。
翅膀上的蓝色荧光粉落在作业本上,像碎了一地的星辰。
日记本上的字迹被水痕晕开:不是所有蝴蝶都能破茧,因为有些会永远困在标本盒里,就连翅膀都不能张开。
窗外传来夜莺的啼叫,我只能裹紧毛毯,迷迷糊糊之间,我忽然想起林砚之书房里的恒温箱,里面的蝴蝶标本永远停在最绚烂的时刻,却再也感受不到风的温度和自由的气息。
那就只有最后一种方法了,博同情,哪怕只有一点也好,一点点也够了,起码让我看到点希望吧,我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手术刀划过掌心的瞬间,我听见皮肤裂开的轻响。
鲜血渗进掌心的纹路,我就这样麻木的看着伤口逐渐红肿,沈心玥心疼的想要给我包扎却被我拒绝了。
因为我想起林子淮说过:外科医生最讨厌不珍惜身体的病人,但也不可避免的会同情病人。
冷水冲掉血迹时,我狠狠打了个寒颤。
急诊室的顶灯惨白如霜,我紧紧攥着染血的纱布坐在长椅上。远处传来护士的议论:林医生今天怎么又没来啊
人家不仅家世好长得帅,还业务能力强,我要是领导我也同意他不来。
也是,不像我们,还要值夜班。
我低头看着渗血的纱布。
看来…我又扑空了啊…
我自嘲出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呼喊。
林子淮医生,有急诊。护士的喊声让我猛的抬起头。
林子淮穿着白大褂快步走来,袖口还沾着几片草叶,大概是因为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没有休息,所以不小心带来的。
四哥…我试图让他注意到自己。
他扫了眼我的伤口,语气像在念病历:深二度切割伤,去三号诊室。转身时白大褂带起的风掀起我的刘海。
好冷漠啊,比冷水都要冷,刺得心脏抽疼。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林子淮带着手套的手指在我掌心翻动,触感也是冰凉的,让我不禁想起冬天阁楼上的铁栏杆。
怎么弄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耐。我盯着他胸前的工作牌,一言不发。
林子淮这三个字烫得刺眼。
不小心割到了而已。他忽然捏住我的手腕,力度很大,疼得让我皱眉,我听到他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少玩这种博同情的把戏,不然我不介意给你补一刀,正好,你死了换父母回来,多划算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我攥着病历单走过路灯下,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却比不上心里的钝痛。
我又一次摸出手机给沈心玥发消息:心玥,原来人的血在夜里是黑色的。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街角的便利店熄灭了最后一盏灯,我蜷缩在黑暗里自嘲的笑出声,而那轻轻的笑声却也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而那发给沈心玥的话,其实后面还有我未说完的话。
就像我从来没见过的,哥哥们含笑的眼睛。
而我的眼泪,也从来没有因为幸福而流下过。
3.
我放弃了,我不想活了,哪怕自由自在的死去也好过没有尊严的去祈求不属于自己的爱,就这样吧,好累,就这样吧……
临近十八岁生日,我的生命也开始进入了倒计时,清明节将近,我想去看看父母。
清明的雨裹着寒气,我蹲在墓碑前,用塑料布仔细盖住父母的合影。相纸边缘已经泛黄,母亲的手搭在父亲肩上,两人笑得像盛开花朵。
陶瓷碗里的长寿面早已被泡涨,我用树枝拨散凝结的面条,露出藏在下面的荷包蛋。
这是按照母亲生前菜谱做的,我放了点糖,因为我曾经听沈心玥的母亲说过,父母都爱吃甜的。
纸钱在火盆里被烧成焦黑色,我看着灰烬被落下来的雨水打湿,忽然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蝴蝶的寿命只有七天,来不及看遍春天。
啪嗒
是伞骨撞击地面的脆响。
我缓缓抬头,看见林沉渊的皮鞋尖碾过我放在一边的书包带,黑色的雨伞在他头顶撑开一片阴影。
林翊的墨镜挂在领口,能看到他颈间新纹的玫瑰刺青;林砚之则是抱着文件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林子淮的白大褂下摆滴着雨水。
林年曦,你还有脸来林沉渊的声音像冰锥,伞骨边缘的水珠砸在我手背。
你是嫌爸妈死得不够惨
闻言,我发狠地攥紧了墓碑底座的青苔,指甲缝里渗进泥色,火盆里的余烬突然腾起青烟,模糊了父母照片上的笑容。
林沉渊的皮鞋碾过陶瓷碗,碎片扎进了我的膝盖,面条混着泥水溅上裤腿,那点可怜的温度瞬间被雨水冲散,他弯腰扯过我手里的相册,塑封页在指缝间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谁让你动这些东西的他的呼吸带着威士忌的味道,妈就是因为生你才难产去世的!相册封面重重拍在她额角,你根本不该活在这世上。
大哥……我的声音被雨声吞噬。
林沉渊已经转身,雨伞倾斜的角度刚好遮住我的身影,雨水顺着墓碑凹槽流下,在爱女林年曦敬立的字样上积成小水洼,倒映出我破碎的脸。
冰冷的金属突然抵住下颌,林子淮的手术刀挑起我的下巴,刀片划过皮肤时,我闻到了碘伏的气味,和他办公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年曦,你又在玩什么苦肉计他的呼吸掠过耳际,装可怜给谁看
刀片压进皮肤的瞬间,尖端在我颈侧划出细细的血痕,混着雨水流进衣领,像一条正在死去的红绳。
喉咙被雨水呛得发紧,我听见他忽然冷笑一声,收刀后退,白大褂下摆扫过我膝头的伤口,带走最后一丝温度。
远处的雷声狠狠碾过云层,我看见自己的血滴在他的皮鞋上,很快被雨水冲成淡淡的粉色,如同自己曾对他抱有的,那些稀薄的期待。
爸妈,对不起。我把脸埋进潮湿的膝盖里,我好像……做不成你们的好女儿了。
指尖抚过墓碑上的裂痕,那是去年冬天,林翊醉酒后砸出来的,当时他红着眼睛吼自己:你怎么不去死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最真情实意的一句话。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心玥发来的消息:生日宴准备好了,这次一定让你当最亮的星星!我呆呆的看着屏幕上的生日蛋糕
emoji,忽然笑了。
雨水顺着睫毛滴落,砸在新埋的土堆上,开出一朵小小的、灰色的花。
离开时,哥哥们的指责还在耳边回荡,却比不过心里的寂静。
我死心了,彻底死心了,我没有嚎啕大哭,因为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就像这被雨水泡透的春天,再也长不出任何希望的芽。
父母的墓碑在我的身后渐渐模糊起来。
4.
我用了点手段,让林沉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了户口迁出协议,并把我的户口转移到了沈心玥的名下,今年的我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她也快二十岁了。
心玥,我想改名。在烛光里,我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好啊,你想叫什么
我思考了一会,对着她笑,简兮好不好到时候用你的姓,就叫沈简兮。
我一边说,一边写下来。
这个名字好听,不过为什么是这个兮
我垂着眸,苦笑了一下。
曦太难写了,我换了个简单的同音字。
夜色已深,沈心玥被我打发回去,我坐在餐桌前,盯着我亲手做的,却没有动过的饭菜,蛋糕上的蜡烛,空荡荡的餐厅里,孤独席卷了我。
系统在提醒我,我的生命还剩下最后半个小时了,所以,我决定再给他们打一次电话。
没有人接。
还真是一模一样的答案啊……
我垂下手,看着时针走向零点。
零点的那一刻,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心口传来,我猛地捂住胸口,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好疼啊……
我慢慢滑落在地,视线最后定格在墙上的日历上——20xx年5月26日,我的十八岁生日。
我死了,灵魂在剥落,意识在抽离,濒死感挤压得大脑空白,记忆飘散,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有人推开了门,冲到了我的面前,但好可惜,是谁呢在说什么
我听不到了。
指尖一寸寸冰凉,身体也变得僵硬。
公文包砸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惊得吊灯晃了晃,林沉渊看见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蜷着个身影,露出一只苍白的手。
林沉渊走过去,手指刚触到女孩的肩膀,整个人就猛地僵住——那是不属于活人的温度。
曦曦他颤抖的喊了一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撞出回音。
手机从西装口袋滑落。
林翊捏着剧本的手指在发抖,戏服上的金线扎得掌心生疼。
手机在裤兜震了好几遍,他终于接起,听见大哥破碎的声音:…回来…曦曦……话没说完就被电流声切断。
他懵了,行动快过大脑,直接从片场冲出去,保姆车在雨夜狂飙。
玄关的水晶灯碎了一地,他踩着碎片冲过去,看见大哥跪在地毯上,怀里的妹妹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羽毛。
曦曦…林年曦…他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别睡了......哥哥回来了啊…
女孩的手指还保持着攥东西的姿势,他颤抖着掰开,看见指甲缝里的泥色,那是前几天去祭拜父母时沾的,现在都没清洗干净。
而他当时甚至还用皮鞋碾过她的手背,骂她是克父母的。
林砚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00:17
手机在实验台上震动,他看见屏幕上大哥的来电。
手术灯熄灭时,林子淮看了眼墙上的钟:00:23
但他们都接到了来自林沉渊的电话。
车上的雨刷器拼命摆动,林砚之接到了林子淮,他是开车的那个人,可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前路。
月光从破碎的窗户爬进来,给地毯上的血迹镀上银边。四个男人围着那具躺在沙发上小小的躯体,谁也不敢先开口,仿佛一说话,就会彻底撕开这场噩梦的帷幕。
林沉渊摸到女孩背后的突起,掀开衣服时,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那是常年睡硬木板床硌出的茧子,而他的书房里,摆着价值百万的真皮沙发。
她才十八岁……林昭沉的声音碎成齑粉,我们的亲妹妹……
黎明的第一缕光爬上窗台时,他们终于听见了内心的声音——那些被嫉妒、愧疚、懦弱包裹的真相:她从来不是克父母的灾星,而是他们亲手掐灭的,唯一的光。
是他们父母临死之前都要他们保护好的妹妹。
他们怎么,就忘了呢
别墅内弥漫着压抑的死寂,四个男人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少女躺在沙发上,而他们的泪水混着悔恨滴落在女孩早已失去温度的衣角。
是他们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他们亲自弄丢了他们的妹妹,又亲手杀死了她。
心口蔓延的剧烈痛楚把四个人淹没,最先哽咽出声的是二哥林翊。
他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疯狂祈求。
曦曦!你醒醒!你看我一眼,哥哥求你了,求你了…
从四肢百骸传过来的,浓稠的悔意和痛苦让他们大脑一片空白,苍白的唇一张一合间,吐出字字泣血的忏悔。
曦曦…别不要哥哥啊…林砚之的脸上全都是模糊的泪痕。
林子淮也跪在少女的身边,他正在疯狂地做心肺复苏,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妹妹…妹妹你别睡了,醒醒好不好我带你去医院,我给你治伤,以后我每天都给你检查身体,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对不起……曦曦…你睁开眼看看大哥啊,哥哥们来陪你过生日了…林沉渊颤抖的手抚过少女苍白的脸,话音未落,门突然被踹开。
沈心玥踩着满地狼藉走进来,冷笑如冰刃划破绝望凝滞的空气。
林沉渊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你是谁
沈心玥冷笑一声,打开文件夹:我是谁和你们没关系,我来接曦曦。
另一边的林翊突然跳出来,嗓音嘶哑的怒吼着:你凭什么带走她!我们是她哥哥!亲哥哥!我不允许!绝对不允…
就凭我是沈心玥,曦曦的闺蜜,也是她遗嘱里的,死后所有事务的唯一接手者,她的事情,我全权接管。
她走上前,俯身抱起林年曦,无视四个人瞬间猩红的眼睛:尸体接手、葬礼安排,轮不到你们这些刽子手。
转身时,一枚沾血的生日蛋糕碎屑从裙摆飘落,砸在林家大哥颤抖的手背上,当年你们父母拼死留下的妹妹,就被你们养出这副模样真可笑!
林沉渊还在挣扎,他喉结滚动着,狼狈不堪的挤出一句话:那曦曦…也是我们林家的人,她…
错!沈心玥打断他。
她不姓林,她也不是林年曦。
四兄弟听她说的话,疯了一般扑过去,却被沈心玥雇佣来的保镖死死拦住。
从今天开始,她姓沈,我沈心玥的沈。
沈心玥看着他们疯癫的模样,眼里满是不屑: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林年曦已经死了,被你们的冷漠和自私害死了!从今天起,她不再是林家的人,她是沈简兮,是我沈心玥的妹妹!
眼看着沈心玥就要抱着人消失在门口,林沉渊突然冲过来。
等等!把曦曦留下,我要给妹妹办一场盛大的葬礼,我要让她风风光光地走……
沈心玥冷笑一声:林沉渊,你以为办一场盛大的葬礼就能弥补你对她的伤害吗她生前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现在死了,你才想起要风光晚了!
林翊还在恳求着,沈小姐,求你了,让我们送她最后一程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以后会好好对她的……
沈心玥看着他,眼里满是厌恶:以后还有以后吗曦曦已经死了,被你们害死了!你们现在的忏悔,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感而已!
林砚之颤抖着说:我们不是不爱她,只是我们…我们不知道……
沈心玥嗤笑一声:不知道怎么表达是吗所以就用冷漠和伤害来表达曦曦这十八年,没有感受过一丝家庭的温暖,她唯一的温暖,是我给的!现在她死了,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靠近她一步!
眼看着这个混蛋林子淮又要跟着说话,沈心玥不想再听他们废话,就直接带着怀里的女孩离开了这里。
林翊突然跪下来狠狠捶地,嘶哑的哭喊狠狠撞在墙上:把她还给我!求求你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而远去的车里,沈心玥轻轻擦去沈简兮脸颊的泪痕,低声呢喃:放心,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我来接你回家。
沈心玥带着沈简兮的骨灰去世界各地游玩,她成年后也有了点积蓄,她要带着她的兮兮,她的妹妹去看山,看海,看世界。
而那些她所谓的人渣哥哥,只配活在悔恨里,永远挣扎不出泥潭。
……
又是一年冬。
这一天,沈心玥梦到了她。
兮兮!你还好吗!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对着她笑,这是我和系统换来的,可以入一个人的梦,我选择了沈心玥。
心玥,我过得很好,我很幸福。
那就好…那就好…没说几句,沈心玥已经泣不成声。
心玥,下辈子,我想做你妹妹,做你一个人的妹妹,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你一定要做我的妹妹。
我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她梦里。
沈心玥从梦中醒来,望着窗外的月色。
沈简兮,于我而言,只要你幸福,别人怎么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