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尽的漆黑是你睁眼见到的第一个颜色。
这里没有光,目之所及皆是黑暗。为此你时常有一种错觉,或许你其实还未睁眼。
奇怪,你为什么知晓从未见过的事物?你很困惑,却没时间思考。
真稀奇,此处没有时间概念,无论过多久,景色都是一样的,但现在却有奇事发生。
有太阳落下。
不,不是太阳,是一个发光的泡泡。
又是这样,你从未见过太阳,却好像知道它是什么,阳光是白色且温暖的,所以你能确定泡泡不是。
你好奇凑近,观察这颗金色的‘太阳’,透过半透明的膜,你看见泡泡包裹的球,被森林与海洋覆盖,有山川与湖泊,沙漠与雨林……
这是一颗星球,你突然意识到。
真稀奇,你紧贴薄膜,企图看的更清楚些。
你看到小小的人儿,住在河流上、城镇里、草原上……他们放牧、耕种、渔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繁衍生息。
小人的生活也不是这么规律,他们时常聚集起来打架。
……
你一直看着,舍不得移开目光,你只有这一个玩具,看小人活动成为你唯一的乐趣。
不知看了多久,小人建起高楼,放飞火箭,征服山海……
你期待他们带来更多惊喜,可玩具坏了。有黑色的雾气渗入泡泡,慢慢包围星球。被雾气触碰的地方,草木枯萎,生物发狂……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遍遍仔细搜查薄膜,寻找裂缝。其实找到也没用,没有能填补裂缝的工具,至于用手堵上……
你曾借着泡泡的金光观察过四周的环境与自己,光芒不能照亮的地方,是蠢蠢欲动的黑雾。而自己,你第一次看清身体,黑色的肌肤涌动……不,那不是皮肤!
你的四肢与躯干,皆由黑雾构成!
你没见过自己的脸,想来应该与身躯无异。这样的身体修不了玩具,你只能看着雾气不停侵入,星球被侵蚀殆尽,最后一位负隅顽抗的小人刚刚倒下,薄膜还在发着金光,可里面已被黑雾填满。
没有玩具了,你沮丧得想,只能安慰自己还可以把它当一盏灯。
黑雾沉淀,凝聚为黑色的水珠,淌在泡泡底部。
你惊喜发现,星球变为最初的模样!
你欣喜于玩具没坏,又恢复往日的观察。
可你渐渐发现,小人在重复先前的动作。看过一遍的戏剧没有新意,要是有新的玩具就好了,你想。
戏曲终于落幕,积累的黑水超出薄膜的承载上限,啪,泡泡破灭,金光消散,星球被黑雾吞噬。
失去光源的你依旧能看到自己的手,还有微弱的光芒从上洒下,你抬头望去,期望会有新的玩具。
你如愿发现了一片星空——一颗颗金色泡泡倒映在漆黑海面。
你奋力向上游去,探寻群星的故事。
故事各不相同,却有同样的结局,被黑雾毁去,然后重新开始。
你有无尽的时间,足够看腻每颗星星的故事。
当无趣似潮水,再次包围你,你抬头向上,寻找下一片星空。
如此反复,直到抬头再无一颗星星。
最后落入此处的,是一颗金球。
你好奇绕着球转,寻找可以窥探里面星球的小孔。
金球完美无缺,你摸索它的表面,没有找出一条缝隙。侧耳倾听,里面传来微弱的敲击声,像是胎儿的心跳。你试着敲击球面回应,里面的动物似乎没听到,
敲击声没有暂停,也没有改变节奏。
无论里面是什么,它都引起了你的兴趣。
你期待黑雾侵蚀它的壳,露出扭蛋里的玩具。
就这样等啊等,黑雾没有破坏它的壳,反而是它在吸收黑雾,像是颗种子,贪求水分。
如果它真是一颗种子,那肯定能开出很大的花!
你暗自期待,并不辞辛劳为它引来浓郁黑雾。终于,在你的精心照料下,球不停膨胀,金光向四周散发,贪婪地吸食黑雾。
它辜负了你的期望,长成了一颗很大的球,但也没让你全然失望,球壳已被撑至透明,可以轻易透过它窥见其中的玩具——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星空。
……
星空坠落,戏剧轮回,最终消散于黑雾;金球入海,吞食膨胀,长成另一片星空。
这是不知第几次见到金球,可唯一这次,它向你开口。
“我们是一样的东西,对吗?”
你盯着球,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果断摇头。
思及球没有眼睛,你贴心开口:“不是。”
“呵,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清楚自己是什么吗?”
这问题可真难回答,你能确定自己不是至今所见任何物体,又不想承认自己无知。
“我就是我。”
“哈,笨蛋。”球笑骂,“我们是一样的东西,能思考,会交流。我们是生命,拥有智慧的生物。”
以它的理论,你与它确实相似。
“那好吧,金球。为何你之前从不开口?”
“我不是金球,是果子。
因为我在观察你,如同你观察我。你不停向前,此行目的地在何处?”
目的地?
你的旅途没有目的,只是追寻星星的光芒。
“没有,我随心前行。”
“骗人,旅途总有终点,被称为家的地方,生命行于归途。”
“家?”
这是你从未听过的字,可莫名觉得它很温暖。
“是生命诞生的地方,心安之处。那里永远不会让你感到无趣与孤独。”
果子语带怀念,细细描述起自己的家,能自行演奏的钢琴、用于烹饪美食的厨房、有趣的书籍、慵懒的白猫……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可惜你没经历过,想象不出。
你直白开口:“我可以去你家吗?”
“不可以!”果子声音尖锐,刺痛你的耳朵。
“不,不,我的意思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它急忙找补,“现在不可以。你应该先回家整理一番,等待我发出邀请,再上门拜访。这是生命都会遵守的礼仪。”
“真麻烦。”你不解皱眉。
“因为家对生命来说,是最重要的地方。那些小人面对终末,都会为保护家乡战至最后一刻。”
果子循循善诱,你陷入回忆,它们好像确实会喊“誓死守卫家园。”
那家一定是很美好的东西,能让小人愿意付出生命守护。
“要回家的话,该怎么走?”
“很简单,往回走就成。”
果子热情指路,你向它道谢,转身向后。
依据记忆,你往后走了不知多久,然后发现自己迷路了。
也不能算迷路,毕竟这里没有方向,也没有路,只有无尽的黑暗。
“小云儿,醒醒~”
“该回家了。”
恍惚间,你听到有声音从漆黑的远方传来。
……
“不要吵,万一阿云醒了怎么办!
快联系地衡司的动物学者。弓箭手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少年声音冷静,向身旁云骑下令。其实他已经被两条巨蛇吓出一身冷汗,偏偏与巨蟒同在一棵树上的景云还陷在梦乡中,随时有醒来的风险。
天不遂人愿,树上的景云从梦中惊醒,睁眼就见两颗挤在一起盯着自己瞧的蛇头。
太刺激,被吓到的景云重心不稳,从树杈上掉下。
他闭眼做好砸在草坪上的准备,但身下的触感却是毛茸茸的。
景云睁眼,看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用身体充当垫子的威灵。
“谢谢,晴柔,还有蓝枫。”
他向冲树咆哮,将蛇吓跑,为自己找回脸面的威灵道谢,慢悠悠直起身体,舒展睡麻脖颈。
懒腰还未伸直,就被景元一把薅起来摇晃。
“你要吓死我们吗?知不知道大家找了你一上午!你竟然又逃课!”
“不能怪我呀,哥。思政和音乐就是水课,不逃简直是有违祖制。”
“一对一,哪来的水课!
将军去玉阙,你又放飞自我了!”
景元气极,将军走前,他还信誓旦旦保证会看好景云,结果第二天就逃课。
“景元,你别晃了。他既然不想上水课,就改成实战课如何?”
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赶来的白珩喘气建议,景云一早就折腾人,她没有怨言是假的。
“好主意,我待会就带他去见师傅。”
“别,元元。我知道错啦,白珩姐。
上午能不能让我休息半天,我现在超累。”
“睡觉你累什么?”
“白珩姐有所不知,做梦就是会越睡越累。”
“没事吧?我们去鳞渊境找丹枫哥看看。”
“不是噩梦,只是在梦里迷路,找不到家了。休息一下就好,去吃点心吗?今天又麻烦大家了,我会让夜光安排礼物的。”
“你省省吧,这事我们一定会和将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