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的终结与陌生的晨曦
1血色黄昏
粘稠的黑暗,带着铁锈和劣质白酒的腥臭,死死包裹着我。土屋的窗户纸破了大半,几缕昏黄的光线斜插进来,照亮空气中翻腾的灰尘,也照亮地上那摊深褐色的、早已凝固的血迹——那是妈妈的血。
臭娘们!老子花钱买的!打死你个不下蛋的瘟鸡!
陈大壮,那个我生理上的父亲,此刻更像一头被酒精点燃的野兽。他赤红着双眼,粗壮的手臂抡起一根沾着泥污的柴火棍,带着呼啸的风声,又一次狠狠砸在蜷缩在角落的身影上。
唔——!
那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像钝刀子割着我的心脏。是妈妈,苏明真。她曾经如缎子般光滑的长发此刻枯草般纠缠在血迹斑斑的脸上。那条被打断后没钱医治、只能畸形愈合的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单薄的粗布衣服下,嶙峋的肩胛骨随着每一次重击而剧烈颤抖。那双曾经盛满星光、会温柔抚摸我头顶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绝望,空洞地望着泥地。
墙角,我的五个弟弟妹妹,像一群受惊的小兽,紧紧挤在一起。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三岁。他们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恐惧和饥饿长期折磨后的麻木。他们甚至不敢哭出声,只是睁着空洞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父亲疯狂的暴行下一点点熄灭生机。最小的那个,小手紧紧攥着旁边姐姐的衣角,指节泛白。
妈——!
我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积蓄了十几年的恐惧和愤怒像火山般喷发。我忘记了陈大壮的可怕,忘记了无数次被他踹翻在地的疼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他,想用指甲抠烂他那张狰狞的脸,想用牙齿咬断他施暴的手臂。
滚开!赔钱货!
陈大壮甚至没正眼看我,抬脚就是一记凶狠的猛踹。沉重的、带着泥巴的鞋底狠狠印在我的小腹上。剧痛瞬间抽空了肺里所有的空气,五脏六腑像是被绞肉机搅碎。巨大的力量让我像个破麻袋一样向后飞出去,后脑勺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
咚!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静音了。视线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陈大壮高高举起的木棍,是妈妈那双失去所有光彩、仿佛在无声向我告别的眼睛,是弟弟妹妹们缩在墙角、凝固成一片灰败剪影的惊恐。无边的黑暗,冰冷刺骨的绝望,夹杂着滔天的恨意,像潮水般将我彻底吞没。
妈妈……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意识,沉入无底的深渊。
2陌生的晨曦与滚烫的泪
……小晚林晚快醒醒!上课要迟到了!今天可是张教授的课,要点名的!
一个清脆、焦急,带着点嗔怪的女声,像穿透厚重冰层的阳光,强行钻入我混沌的意识。声音……好熟悉……是谁
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窒息感依旧紧紧扼住喉咙,小腹和后脑勺残留的剧痛让我忍不住蜷缩。我不是死了吗被陈大壮一脚踹死了还是……
一股淡淡的、干净的肥皂香气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取代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和酒臭。身下是……硬硬的,却平整的触感不是冰冷潮湿的泥地。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我瞬间眯起了眼。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鲜活、充满朝气的脸庞。白皙的皮肤透着健康的红晕,乌黑柔顺的短发乖巧地别在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像盛满了夏夜的星河,此刻正带着关切和一丝焦急,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不是绝望的死水,是充满生机的湖泊!
妈……
一个沙哑破碎的音节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她!苏明真!是我的妈妈!但……怎么可能!
眼前的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翻领学生装,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红色校徽,身姿挺拔,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她的腿……她的腿笔直而完好!没有扭曲,没有变形!她就那样鲜活地站在床边,像一株迎着朝阳的、生机勃勃的小白杨。
巨大的时空错位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上一秒还是地狱般的土屋和妈妈濒死的绝望,下一秒却是阳光、青春和……完好无损的妈妈
噗通!噗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酸涩和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与后怕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
呜……哇——!
积蓄了十几年的委屈、恐惧、绝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再也无法抑制。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像个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眼前这个年轻的、活生生的苏明真!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她肩头的蓝色布料。我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仿佛要把灵魂深处的痛苦都哭出来。
妈……妈……呜……妈妈……
我语无伦次,只会反复地、用力地喊着这个称呼,手臂箍得死紧,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幻象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苏明真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懵了,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她很快放松下来,有些无措地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放得极柔:哎哟,这是怎么了林晚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呢……梦都是假的,醒过来就好了啊……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3
锚定时间,血誓无声
就在这时,另一个带着点刻意娇柔的声音插了进来,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我的悲伤泡沫。
明真,你看小晚是不是做噩梦吓着了哭得这么厉害。
声音的主人走到床边。
我埋在妈妈肩头的脸瞬间抬起,透过朦胧的泪眼,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张脸——李艳!
尽管年轻了许多,脸上还带着故作关心的假笑,但那眉眼间的刻薄和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我化成灰都认得!就是她!这个披着闺蜜外衣的毒蛇!是她亲手把妈妈推入了地狱的火坑!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我的四肢百骸,几乎让我控制不住扑上去撕咬她的冲动。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恨意压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提醒我此刻的处境。
可能是吧,吓死我了。苏明真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道,语气里是全然的不设防和对闺蜜的信任。
我强迫自己松开紧抱妈妈的手臂,吸着鼻子,努力做出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神却飞快地扫视四周。刷着半截绿漆的墙壁,头顶悬着的白炽灯泡,两张并排的木质上下铺,靠窗的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书籍和笔记本,一个印着大红牡丹的搪瓷缸子……这是……大学宿舍八十年代的大学宿舍!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书桌角落一本翻开的日历上。粗糙的纸张,红色的数字清晰刺眼:1984年4月12日,星期四。
1984年!四月!
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我清晰地记得,妈妈是在1985年春天,大三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被李艳以介绍好工作为名骗出去,然后失踪的!也就是说,现在距离那个改变她(和我)一生的灾难性拐卖,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
巨大的冲击让我一时失语。我怔怔地看着眼前年轻的苏明真。她正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温柔地给我擦眼泪,脸上带着纯粹而明媚的担忧,嘴角甚至还因为觉得我被噩梦吓坏而噙着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是如此鲜活,如此美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全然不知一年后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我的心脏剧烈地收缩着,疼痛与狂喜交织。感谢老天!感谢这不可思议的重生!给了我一次机会!一次拨乱反正、扭转乾坤的机会!
李艳虚伪的关心还在耳边:是啊,小晚,别怕,梦都是反的。你看明真不是好好在这儿吗
她说着,还假惺惺地想去拉苏明真的手。
我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腾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杀意。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惊魂甫定的脆弱和感激。
嗯……谢谢明真姐,谢谢……李艳姐。
我艰难地吐出那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淬毒的恨意,却被强行伪装成怯懦的感激,我……我梦见……梦见很可怕的事情……梦见……梦见我再也见不到明真姐了……
我适时地又红了眼眶,依赖地抓住苏明真的手臂。
苏明真心疼地反握住我的手:傻丫头,说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吗快起来洗把脸,真该走了,张教授最讨厌迟到的!
李艳也假笑着附和:就是,快收拾吧。
我顺从地点头,借着起身的动作,深深地、贪婪地看了一眼苏明真年轻美好的侧脸,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永远刻进灵魂深处。然后,我垂下眼睑,所有的脆弱和悲伤瞬间收敛,只剩下磐石般的冰冷和决绝。
在无人看见的心底深渊,一个用血与泪刻下的誓言,无声而坚定地升起,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妈妈,这一次,我回来了。’
‘那些将你推入深渊的人——李艳、刘拐子、陈大壮……’
‘一个都别想逃!’
‘我会成为你最信任的‘姐妹’,然后,亲手将他们……拖入地狱!’
4身份与策略:成为林晚
水流哗哗地响着。宿舍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漱池,冰冷的水拍在脸上,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不少。镜子里的脸,陌生又年轻,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眼清秀,带着点营养不良的苍白和惊魂未定的脆弱。这是我林晚这个身份……就是我的掩护。
林晚,你快点呀!
苏明真在宿舍门口探出头催促,李艳站在她旁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来了!
我赶紧擦干脸,努力挤出一个属于林晚这个年纪该有的、带着点羞涩和依赖的笑容,快步跑过去,自然地挽住了苏明真的胳膊。我能感觉到李艳的目光在我和苏明真挽着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
走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清晨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身边是抱着书本、步履匆匆、充满朝气的大学生们,广播喇叭里传来激昂的《我的中国心》。一切都充满了八十年代特有的、蓬勃向上的气息。
而我,林晚,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被仇恨浸透的复仇者,正小心翼翼地潜伏在这片看似祥和的晨曦中。
第一步,巩固身份。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能长期留在苏明真身边的理由。转学生远房表妹或者……干脆就是她新交的、一见如故的好朋友李艳的警惕心很强,我必须做得天衣无缝。
第二步,接近与观察。成为苏明真信任的好姐妹,获取她生活的一切细节,特别是她和李艳的交往。同时,不动声色地收集李艳与人贩子勾结的蛛丝马迹。李艳,你这条毒蛇的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第三步,锁定目标。刘拐子的人贩子团伙,还有……那个远在穷山恶水、此刻可能还在酗酒打人的陈大壮!必须提前找到他,处理掉这个最大的隐患。时间紧迫,只有一年!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紧紧挨着苏明真,感受着她手臂传来的温暖和活力。这真实的触感,比任何东西都更能坚定我的决心。
妈妈,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哪怕双手染血,哪怕坠入深渊。
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就从现在开始,从成为你的好姐妹林晚开始。
复仇的齿轮,在1984年春天的阳光下,悄然开始转动。
第二章:暗影下的蛛网与远山的恶魔
1
编织信任的网:成为林晚
成为林晚的过程,比预想中更顺利,也更煎熬。
我利用失忆这个绝佳的借口——被噩梦吓坏了,有些事记不清了——巧妙地避开了身份细节的追问。苏明真天性善良,加上我醒来时对她那场撕心裂肺的依赖,让她天然地对我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宿舍里原本的另一个女生因故休学了,我便顺理成章地暂时寄住在这里,身份是苏明真老家一个远房表婶的女儿,家里遭了灾,来省城投奔亲戚顺便借读一段时间。李艳虽然眼神里总带着点探究,但面对苏明真的热情和我刻意表现出的、符合乡下刚进城的怯懦与感激,她也暂时没表现出明显的怀疑。
真正的战斗,在生活的点滴间展开。
我知道妈妈最爱吃食堂南窗口李师傅做的糖醋小排,但家里条件虽好,她也从不奢侈,一周最多打一次。于是,当她在饭桌前犹豫时,我会恰好递过去一张皱巴巴但崭新的食堂餐券,说是家里寄来让我改善生活的,羞涩地表示想和她分享。看着她惊喜又略带不好意思地夹起一块,满足地眯起眼睛时,我心底的冰层会裂开一道缝隙,涌起酸涩的暖流。
我知道她最近在为系里组织的一场诗歌朗诵会选诗烦恼。深夜,宿舍熄灯后,我无意在她放在公共书桌的稿纸上,用铅笔在舒婷的《致橡树》旁边,模仿她的笔迹写下一行小字:独立平等,根紧握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此心向往。
第二天,她看到后惊喜地问我:林晚,你也觉得这首好
我装作懵懂又认真地点点头:嗯,感觉……很坚定,有力量。
她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拉着我讨论了好久,最终选定了这首诗。李艳在旁边听着,嘴角撇了撇,插话道:明真,这诗是不是太……那个了现在都提倡含蓄。
苏明真笑着反驳:艳子,我觉得很好啊,新时代女性就该有这种精神。
我低下头,掩饰住嘴角的冷笑。
我更知道她心底最大的隐秘烦恼——父母希望她毕业后回老家,进机关单位,甚至隐隐透露出给她相看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她向往更广阔的天地,却又不想让父母失望。在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傍晚,我陪她在操场散步,看着天边的晚霞,装作不经意地感叹:明真姐,你懂得那么多,见识那么广,以后肯定能做一番大事业。大城市机会多,回老家……多可惜啊。
她猛地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被说中心事的震动,也有遇到理解者的欣慰。她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第一次向我吐露了内心的矛盾。我安静地听着,适时给出天真却契合她心意的建议:那……能不能和叔叔阿姨好好说说你这么优秀,留在外面发展好了,更能孝顺他们呀!
那一刻,我看到她眼中的迷茫被点亮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她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林晚,你年纪不大,看事情倒是通透。
信任,就这样一点点累积。苏明真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同情和照顾,逐渐变成了真心的喜爱和依赖。她会跟我分享新买的雪花膏,会让我帮她参谋新做的布拉吉(连衣裙),会在李艳不在的时候,跟我讲她喜欢的书,她憧憬的未来。她叫我小晚,亲昵得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这份温暖和信任,是我在冰冷复仇路上汲取的唯一热源,却也像一把钝刀,时刻切割着我的心——我享受着这份偷来的温情,却背负着不能言说的秘密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对李艳,我则扮演着另一个角色:一个有点笨拙、有点土气、对苏明真充满崇拜、对李艳这位城里姐姐也带着讨好和敬畏的乡下姑娘林晚。
艳姐,你这头发真好看,城里人就是会打扮!
我会在她对着小镜子梳理那两条精心编过的麻花辫时,适时送上羡慕的赞美。
艳姐,明真姐今天穿那件格子衬衫真精神,你说是不是
我会在她试图贬低苏明真新衣服时,故意把话题引向对苏明真的称赞。
艳姐,你懂得真多!这个……录音机怎么用啊
我会在她炫耀家里新寄来的、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品的单卡录音机时,表现出夸张的无知和好奇。
李艳对我的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她享受着我的崇拜和敬畏,这满足了她那颗被嫉妒啃噬的心。另一方面,她对苏明真越来越依赖我这个乡下表妹感到隐隐不快,仿佛自己的领地被侵占。她看我的眼神,时常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林晚的单纯无害和对她也恭敬的表象,暂时麻痹了她的警惕。
2毒蛇的踪迹:锁定李艳的破绽
成为好姐妹只是第一步。我的眼睛和耳朵,从未停止对李艳的监视。宿舍、教室、食堂、图书馆……我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捕捉着她每一个可疑的瞬间。
一个周末的午后,苏明真去图书馆查资料。李艳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下了学生装,穿上一件相对时髦的碎花的确良衬衫,声称要回家一趟。直觉告诉我,不对劲。
我借口去校门口小卖部买信纸,悄悄尾随。她果然没有走向回家的公交站,而是七拐八绕,走进了离学校两站地的一个老旧居民区。那里环境嘈杂,小摊贩众多,人员混杂。我躲在巷口的电线杆后,心跳如鼓。只见李艳走到一个卖炒瓜子的小摊前,左右张望了一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戴着破旧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叼着烟凑了过来。两人没有过多交谈,李艳飞快地将一个折得很小的纸条塞进男人手里,男人则塞给她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小布包。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两人便像陌生人一样迅速分开,各自汇入人流。
那男人走路时,左腿似乎有点跛!这个特征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刘拐子!人贩子头目刘拐子!在妈妈模糊的哭诉和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中,我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名字,以及他拐子的绰号!虽然看不清脸,但这个特征高度吻合!李艳果然已经和他们搭上线了!那个纸条里是什么是妈妈的信息还是下一步的计划那个布包里又是什么钱定金冰冷的恨意几乎冻结我的血液。我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死死记住那个男人的身形特征和消失的方向。
李艳对苏明真的嫉妒,如同跗骨之蛆,渗透在日常的每一句话里。
明真,这次征文比赛一等奖又是你真厉害!不过……你老这样出风头,班里其他同学会不会有意见啊尤其是王娟,她好像也挺想拿奖的。
她一边赞叹,一边用担忧的语气暗示苏明真树大招风。
哎呀,叔叔阿姨又给你寄麦乳精了真疼你!不过明真,你爸妈对你期望这么高,毕业让你回去进机关,你还总想着留省城或者去南方,他们会不会很失望啊我觉得女孩子还是安稳点好,像我这样,听家里安排多省心。
她一边羡慕地看着苏明真桌上的麦乳精罐子,一边不动声色地打击她的梦想,试图将她拉回那个可能被安排联姻的安稳轨道。
那个张同学又给你打热水了他对你挺有意思的吧不过明真,我听说他家是农村的,负担很重,他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你条件这么好,可得考虑清楚,别被一时的好蒙蔽了。你爸妈肯定希望你能找个门当户对的。
她精准地贬低着每一个对苏明真表示好感的、家世普通的男同学,试图切断她任何可能获得帮助或幸福的路径。
每一次,我都装作懵懂地听着,有时甚至会顺着李艳的话,用天真的语气问苏明真:明真姐,艳姐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哦
然后看着苏明真在李艳的关心下,眼神从明亮变得有些犹疑,从坚定变得有些困扰。我的心在滴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李艳,你这条毒蛇!每一句看似关怀的话,都在编织着困死苏明真的网!
李艳的贪婪,是她的另一个致命弱点。
我注意到,她经常借用苏明真的东西——一支漂亮的英雄钢笔、一瓶没怎么用过的雪花膏、甚至是一块新买的手帕,往往用着用着就忘了还,最终不了了之。苏明真性格大大咧咧,不太计较这些。但我记下了。
一次,苏明真放在枕边的一块父亲送的、据说是他当年立功得奖的上海牌旧手表(虽然不贵重,但有纪念意义)不见了。她急得团团转。李艳也跟着假惺惺地帮忙找。我冷眼旁观。几天后,我无意中在李艳锁着的抽屉缝隙里(她的抽屉锁有点坏,用力拉能拉开一条缝),瞥见了那块手表一闪而过的金属光泽!我压下立刻揭穿的冲动,这是一个重要的把柄。
更让我意外的是,我发现了她另一个更隐秘的把柄。一个周末的晚上,李艳又借口回家。我再次尾随,这次她去了城西的一家电影院。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她和一个穿着干部服、头发梳得油亮、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碰了头!两人神态亲昵,男人甚至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李艳娇笑着,完全没有在学校里的清高样子。那男人,我后来打听到,是附近某国营厂的一个小科长,姓赵,有家有室!李艳竟然和有妇之夫搅在一起!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嫉妒、贪婪、不道德关系……李艳的破绽,正一条条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
3深渊的轮廓:追查人贩子
锁定李艳只是开始,摧毁她背后的毒网——刘拐子的人贩子团伙,才是关键。我像一只在暗夜中潜行的猎犬,利用一切可能的信息差和微小的资源,开始艰难的追踪。
启动资金是个问题。穿越时我身上只有一套现代的棉质睡衣,上面有个小小的金属拉链头。我找了个偏僻的废品收购站,谎称是家里旧衣服上拆下的,换到了几毛钱。杯水车薪。
我知道未来几年邮票和某些旧版钱币会升值,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最终,我利用了80年代初信息闭塞的优势。一次在邮局门口,我无意听到两个人在讨论一种南方刚流行起来的电子表多么稀罕。我立刻想起,苏明真书桌抽屉里,好像有一块她舅舅从广州带回来的、样式老旧的电子表(她嫌太大,基本不戴)。我找了个机会,借了出来。然后跑到城北自发形成的、鱼龙混杂的自由市场,装作急需用钱的学生,用半懂不懂的术语(什么港货、石英机芯)和故作神秘的样子,把那块表卖给了一个倒腾小商品的贩子,换到了三十块钱!这在当时,算是一笔巨款了。钱虽不多,但足够支撑我初期的调查。
我拿着钱,开始了更危险的行动。我反复出现在李艳与跛脚男人接头的那个老旧居民区,像一个寻找走失亲人的女学生,怯生生地向小摊贩、杂货店老板、晒太阳的老人打听:大叔/大婶,请问您见过一个走路有点跛、戴旧鸭舌帽的男人吗大概这么高……他可能认识我老家一个亲戚……
我刻意模仿着一点李艳老家的口音(从她平时说话中偷学的)。大部分人摇头,或者不耐烦地挥手赶我走。但也有收获。一个在街角修自行车的老头,在收了我一包大前门香烟后,眯着眼回忆:跛子戴帽子哦……你说的是不是老在农机厂后门晃悠的‘刘瘸子’那家伙不是啥好东西,你个小姑娘离远点!
农机厂后门!
我立刻赶往城郊的农机厂。那里环境更差,尘土飞扬,到处是废弃的零件和油污。后门对着一条污水沟,旁边有几间低矮破败的平房。我在远处蹲守了几天,果然再次看到了那个跛脚男人!他进出了其中一间平房,有时带着不同的、眼神躲闪的男女。我还注意到,那间平房门口不起眼的墙上,用粉笔画着一个小小的、扭曲的鸟形图案!这很可能就是他们的联络暗号!
我还无意经过长途汽车站和火车站附近那些贴满花花绿绿广告的布告栏。在层层叠叠的修理电器、寻人启事、房屋出租中,夹杂着几张笔迹歪扭的招工启事:南方电子厂急招女工!待遇优厚!包吃住!路费报销!联系人:刘经理,地址:XX街XX号(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址)。这些,就是诱骗无知妇女的陷阱!我偷偷撕下一张,小心收藏好。
通过零碎的信息拼凑:跛脚男人刘瘸子(刘拐子)、农机厂后门的据点、鸟形暗号、虚假招工广告……一个盘踞在城郊、以刘拐子为首、专门诱骗拐卖妇女(尤其是年轻女学生和进城务工女性)的罪恶团伙的轮廓,在我脑中逐渐清晰起来。他们的业务似乎还挺繁忙。
4
锁定地狱之门:寻找陈大壮
比起追查人贩子,寻找陈大壮更像大海捞针。我对他的记忆,只有那个地狱般的山村模糊的名字发音(类似落凤坡石头沟),以及他那令人作呕的口音。妈妈当年是被卖到外省一个极其偏远的山区。时间紧迫,我只能利用有限的周末和即将到来的暑假。
我向苏明真和学校请了假,谎称要回老家处理一点事(利用了我那个虚构的表婶身份)。揣着剩下的十几块钱和简单的干粮,我踏上了寻找地狱的旅程。
我首先锁定本省西部几个以贫困和山地著称的县。坐最便宜的绿皮火车,再换破旧的长途汽车,甚至最后只能搭老乡的牛车或步行。山路崎岖,尘土满面。我扮作采风写生的学生,背着画夹(里面是空白的纸),或者说是寻亲访友,拿着一个伪造的、写着模糊地址的信封,逢人就问。
大爷,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叫‘落凤坡’或者‘石头沟’的村子
大娘,您听说过一个叫陈大壮的人吗大概二十多岁,个子挺高,力气大,爱……爱喝酒
大哥,这附近的口音,是不是把‘吃饭’说成‘qie饭’
(模仿陈大壮的口音)
大部分时候,收获的是茫然的眼神、警惕的打量和冷漠的摇头。山区闭塞,对外人充满戒备。有一次,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我被两条凶狠的土狗追赶,慌不择路摔进一条山沟,手臂和膝盖擦破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疼。我蜷缩在沟底,听着野狗的狂吠远去,看着暮色四合的山林,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几乎将我吞噬。妈妈……你在哪里陈大壮,你这个恶魔,到底藏在哪个角落!
支撑我的,只有那刻骨的恨意和记忆中妈妈濒死的眼神。我爬起来,抹掉眼泪,继续前行。
暑假快结束时,我几乎要绝望了。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干粮也快吃完。我来到了本省与邻省交界处一个叫野猪岭的偏远乡镇。这里山更高,路更险,人更穷。在镇上一个肮脏的小饭馆里,我啃着硬邦邦的窝头,再次向老板打听。老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正就着一碟咸菜喝酒。
陈大壮爱喝酒
老板醉醺醺地咂咂嘴,嘿,我们这十里八乡,爱喝酒的二流子多了!你要找的是不是黑石坳的老陈家的二小子那小子,啧啧,就是个活阎王!整天灌猫尿,喝多了连他老子都打!前几天还把他爹推了个跟头,磕掉俩门牙!他娘哭得哟……
黑石坳!陈二小子!一股电流瞬间击中我!就是他!错不了!
我按捺住狂跳的心脏,详细问清了去黑石坳的路。那地方,连牛车都上不去,只有一条陡峭的羊肠小道。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出发了。爬了近四个小时,翻过两座山梁,终于在正午时分,看到了山坳里那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破败村庄——黑石坳。土屋低矮,炊烟稀落,死气沉沉。
我躲在村口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忍着蚊虫叮咬,死死盯着村口那间最破、最脏的土屋。根据饭馆老板的描述,那就是陈大壮家。
等待是煎熬的。太阳快落山时,土屋的门被粗暴地踹开。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穿着肮脏汗衫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满脸横肉,眼泡浮肿,手里还拎着个空酒瓶。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暴戾和愚昧的气息。
陈大壮!那张在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狰狞的脸!年轻了十几岁,但那股野兽般的凶残丝毫未减!
他走到院子里的破石磨旁,似乎嫌那石磨挡了他的路,骂骂咧咧地一脚踹过去。石磨纹丝不动,他却踉跄了一下,更加恼怒。这时,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老汉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破碗,像是想给他送水。
死老头子!磨磨蹭蹭!想渴死老子!
陈大壮劈手夺过碗,看也不看就往嘴里灌。可能是嫌水没味儿,也可能是纯粹想发泄,他猛地将剩下的水连同破碗狠狠砸在老汉脚下!
啪嚓!
碗碎了,水溅了老汉一身。
老汉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老不死的!躲什么躲!
陈大壮借着酒劲,一把揪住老汉破旧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拽过来,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扇在老汉脸上!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刺耳。
老汉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立刻渗出血丝,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恐和麻木,却连哭喊都不敢。
陈大壮似乎还不解气,嘴里喷着污言秽语,抬起穿着破胶鞋的脚,就要往老汉身上踹……
灌木丛后,我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而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是这个畜生!就是这个未来会打断妈妈腿、最终将她活活打死的恶魔!他现在就在眼前,正在施暴!
亲眼目睹的这一幕,比任何噩梦都更真实,更残忍。它像一盆滚烫的烙铁,将陈大壮的恶毒深深烙在我的灵魂深处,也将我心中最后一丝因杀人而产生的、微乎其微的犹豫彻底焚毁!
‘陈大壮,’
我死死盯着那个暴戾的身影,心底的誓言如同淬毒的冰锥,‘你的末日,提前到了。’
‘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碰我妈妈一根手指头!’
夕阳如血,染红了黑石坳贫瘠的山梁,也染红了我眼中冰冷刺骨的杀意。情报收集完毕,目标全部锁定。潜伏的伪装下,复仇的獠牙,已然磨利
第三章:复仇的獠牙与冰冷的月光
1
离间计:毒藤的枯萎
黑石坳的暴行像烙印刻在眼底,陈大壮那张狰狞的脸日夜在我脑海中咆哮。但我知道,复仇需要耐心,需要精确。眼下,斩断李艳这条缠绕在妈妈身边的毒藤,是当务之急。信任的裂痕,需要无声的侵蚀。
机会很快来了。苏明真收到一封家书,父母再次提及那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言语殷切。她显得心事重重,晚饭都没吃几口。李艳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苍蝇凑了上去。
明真,叔叔阿姨也是为你好。那个王干事我打听过,家里条件可好了,父亲是副局长呢!你嫁过去,工作、房子都不用愁,多好的归宿!比那些不着调的穷学生强百倍!
她揽着苏明真的肩膀,语气热络,眼神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我坐在一旁看书,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等李艳去水房打水时,我放下书,坐到苏明真床边,用担忧又天真的语气说:明真姐,我看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家里又提那个王干事了
苏明真叹了口气,点点头。
艳姐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
我故意迟疑着,模仿着李艳的口吻,嫁过去就什么都有了,多安稳啊……
我看到苏明真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透出挣扎。
我话锋一转,声音放低,带着点不谙世事的疑惑:可是……明真姐,我上次听隔壁宿舍的赵姐她们聊天……她们好像说……说那个王干事,之前那个对象,就是因为他脾气特别大,还……还动手,才黄了的赵姐她表哥不是在那边机关吗她好像知道点内情……
我编造得半真半假,赵姐确实提过那个机关有人脾气不好,但对象是谁根本没提。关键在于,把听说的来源,指向了相对可信的赵姐。
苏明真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狐疑:真的赵姐说的
我……我也就听了一耳朵,不敢确定……
我赶紧低下头,装作说漏嘴的样子,也许我听错了艳姐不是说他人很好吗
种子已经埋下。我看到苏明真看李艳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审视。当李艳打完水回来,再次鼓吹那个王干事如何好时,苏明真只是含糊地应着,不再像以前那样认真考虑。
这只是开始。
我仔细观察李艳的笔迹,她写字喜欢在收尾时带个小小的上挑钩。一次,苏明真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里夹着一份她刚写好的、准备参加系里活动的发言稿草稿。趁宿舍没人,我模仿着李艳的笔迹和那种略带刻薄的语气,在草稿空白处写了一句:又是出风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能耐装模作样!
然后,我无意中将笔记本碰掉在地上,草稿纸正好飘落在刚进门的苏明真脚边。
她弯腰捡起,目光扫过,瞬间定格在那行不属于她的字迹上。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手指捏紧了纸张。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默默收好草稿,但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拒绝了李艳一起去图书馆的邀请,说想自己静静。
疏离的裂缝,正在无声扩大。
致命的偶然,发生在那块上海牌手表上。我知道它藏在李艳抽屉的夹层里。一次,苏明真急需找一份之前记下的通讯地址,翻遍了自己的东西都没找到。我装作帮忙,也翻找着,然后不经意地用力拉开了李艳那个有点坏的抽屉(锁舌其实卡不住了)。哗啦一声,抽屉里的东西散落了一些出来——几封信,一个旧发卡,还有……那块用一块褪色手帕包裹着的上海牌手表!
咦明真姐,这不是你找了好久的手表吗
我惊喜地叫出声,拿起手表,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旁边的苏明真和李艳都听见。
苏明真猛地转头,看到我手里的表,瞳孔骤缩。李艳的脸色瞬间煞白,冲过来就想抢:林晚!你乱翻我东西干什么!
我……我没乱翻!是抽屉自己滑开了,东西掉出来,我正好看见……
我装作被吓到,委屈地后退一步,把手表递给僵在原地的苏明真。
空气死一般寂静。苏明真接过那块承载着父亲记忆的手表,手指都在颤抖。她抬起头,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李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李艳,我的手表,怎么会在你的抽屉里还包得这么好
我……我……
李艳张口结舌,额头渗出冷汗,明真,你听我解释!我……我是那天看你找得着急,怕你弄丢,就……就帮你收起来了!想等你找到的时候给你个惊喜……
这个借口苍白得可笑。
帮我收起来锁在你自己的抽屉里还包起来
苏明真一字一句地反问,眼神里的失望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李艳,你当我是傻子吗
她没有再听李艳任何解释,攥着手表,转身走出了宿舍,背影透着决绝的寒意。
李艳呆立当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怨毒的目光狠狠剜了我一眼。我低下头,掩饰住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信任,彻底崩塌了。李艳,你在苏明真心中,已经死了。
2
釜底抽薪:毒网的崩解
瓦解李艳只是斩断了藤蔓,摧毁她背后的毒瘤——刘拐子团伙,才是根治。这需要更危险、更直接的手段。我再次来到农机厂后门那片污水横流的区域,像幽灵般潜伏观察。几天下来,我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身材瘦小、经常被刘拐子和其他同伙呼来喝去、甚至挨骂挨打的少年。他们叫他小六子。他眼神里有不甘,有畏惧,还有一丝尚未完全泯灭的挣扎。他是边缘人,也是突破口。
我找了个小六子落单买烟的时机,在一个偏僻的巷口堵住了他。他警惕地看着我,像只受惊的兔子。
小六子
我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他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想不想活命
我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刀。
你……你什么意思
他眼神闪烁。
刘拐子干的是什么勾当,你心里清楚。83年严打刚过,风声多紧你不知道你们干的这些事,够枪毙八百回!
我盯着他骤然变色的脸,尤其是你,小六子,你才多大真要给刘拐子陪葬我告诉你,最迟到明年,85年,全国又是一场大严打!像你们这种有命案在身的团伙,首犯必死!从犯也难逃重刑!刘拐子第一个吃花生米,你也跑不了!
你……你胡说!
小六子声音发颤,但眼底的恐惧骗不了人。信息差,是我最致命的武器。我精准地预言着未来。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杆秤。刘拐子对你怎么样把你当人看吗打骂是家常便饭吧分钱的时候,你能拿几个子儿
我抛出利诱,帮我做件事,我给你一条生路,还有钱。
我掏出剩下的二十块钱(变卖电子表的钱省下的),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在当时,对一个底层小混混是笔巨款。
小六子的呼吸明显粗重了,眼神在恐惧、贪婪和犹豫中挣扎。……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下次李艳——就是那个穿碎花衬衫、扎麻花辫、常来找刘拐子的女学生——再来交货或者谈事,你想办法让我知道时间地点。如果能录下他们谈‘货’,特别是提到‘苏明真’这个名字的对话,钱加倍!
我抛出核心任务。
录……录音我哪有那东西!
小六子为难。
我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简陋的、火柴盒大小的单次简易录音装置(这是我用最后一点钱,在一个倒腾旧货的鬼市上淘到的,只能录很短时间,音质极差,但在这个年代已是稀罕物)。我快速教了他使用方法:按这里开始录,再按一下停止。藏好,别被发现!事成之后,钱是你的,我保证把你摘出来,甚至能帮你弄张去南方的火车票,重新开始。
小六子看着录音装置,又看看我手里的钱,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狠狠点了点头:……成!我干!但钱要先给一半!还有,你得说话算话!
交易达成。我给了他十块钱作为定金。这是一场豪赌,但我别无选择。
等待是焦灼的。一周后,一个傍晚,小六子气喘吁吁地在学校后门一个约定地点塞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今晚八点,老地方,刘拐子和那女的谈‘大货’,好像就是你说的那个苏什么!
纸条上还画了个扭曲的鸟形图案。
机会来了!
我立刻带上那个简陋的录音装置,提前一个多小时就潜入了农机厂后门那片区域。我选了个靠近他们那间平房、堆满废弃轮胎和油桶的死角藏好,这里能勉强听到里面的动静,又不容易被发现。蚊虫疯狂叮咬,污水沟的臭气熏得人头晕,但我一动不动,像块石头。
八点刚过,李艳和刘拐子的身影准时出现,走进了平房。门没关严,留了条缝。我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刘哥,这次这个‘货’,绝对上等!大学生!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家里条件也好,赎金肯定少不了!
李艳的声音带着谄媚和兴奋。
哼,李艳,你上次介绍那个,可没少费劲!这次再出岔子……
刘拐子沙哑的声音带着威胁。
不会不会!这次这个叫苏明真,是我最好的‘姐妹’!她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我保证把她哄得服服帖帖,乖乖跟你们走!
李艳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时间地点定了
定了!下个月15号,周末,就说我表哥在邻市给她找了个好单位面试,让她跟我一起去!到了那边,火车站一出来就……
我的心在狂跳!苏明真!她亲口说出了名字!还确定了时间和骗术!就在这时,我听到里面传来小六子刻意提高的声音:刘哥!外面好像有动静!
这是约定的暗号!
我立刻按下了藏在油桶缝隙里的录音装置的按钮!简陋的装置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瞬间被里面刘拐子的呵斥和小六子故意弄出的桌椅碰撞声掩盖。
几分钟后,李艳和刘拐子似乎谈妥了,李艳先走了出来,脚步轻快。又过了一会儿,小六子也溜了出来,经过我的藏身处时,飞快地将一个东西塞进我旁边的轮胎缝隙,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我等他走远,迅速摸出那个火柴盒大小的录音装置,紧紧攥在手心,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这小小的塑料盒里,装着李艳和刘拐子罪恶交易的铁证,也装着拯救妈妈的关键!
3
借刀杀人:严打的东风
录音到手,下一步就是让这把刀,由法律来挥下!严打的东风,正是最好的助力。
我仔细誊抄了一份举报信。信中详细列出了刘拐子团伙的主要成员(刘拐子、跛脚特征;小六子作为污点证人被我隐去,只提有内应提供信息)、据点位置(农机厂后门具体门牌号)、活动规律、以及他们拐卖妇女(尤其点明涉及在校女大学生苏明真)、即将在下个月15号于邻市火车站进行重大拐卖活动的核心情报!我强调了团伙的凶残性、对社会秩序的破坏性,以及利用83年严打余威的紧迫性。最后,我将那份录有李艳和刘拐子对话的简陋录音带(我把它从装置里小心取了出来),连同举报信一起,用牛皮纸信封封好。
深夜,我像幽灵一样来到市公安局门口。门口的灯光昏暗,值班室亮着灯。我压低帽檐,将厚厚的信封用力塞进门口挂着的大号群众举报箱里,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然后迅速转身,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中。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等待。我每天密切关注报纸和广播,留意街头的警笛声。同时,更加紧了对苏明真的保护,寸步不离,尤其是阻止李艳任何试图单独约她外出的企图。苏明真对李艳已经彻底冷淡,只维持着表面的客气。李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有些焦躁,看我的眼神更加阴鸷。
五天后,一个爆炸性的新闻通过高音喇叭响彻全城:我市公安机关雷霆出击,成功破获一起特大拐卖妇女犯罪团伙!一举抓获以刘某某(绰号刘拐子)为首的犯罪嫌疑人七名,捣毁窝点两处,解救被拐妇女三名!该团伙长期流窜作案,手段残忍……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深挖彻查中!
成了!
我站在校园里,听着广播里铿锵有力的声音,看着周围同学兴奋议论的脸庞,心底涌起一股冰冷的快意。刘拐子,你的末日到了!严打之下,等待你的,只有一颗正义的子弹!而李艳,你的靠山,塌了!
4
斩断未来:月下的审判
解决了人贩子团伙,心头大石去了一半。但最深的恨意,最直接的威胁,还在那座叫黑石坳的穷山恶水里。陈大壮,这个未来会亲手打死妈妈的恶魔,必须由我亲手了结。没有法律能审判他尚未犯下的罪行,只有我能执行这来自未来的判决。
我再次踏上了前往黑石坳的路。这次,目标明确,杀意凛然。我带了很少的东西:一点干粮,水,还有一小瓶从修车铺地上偷偷收集的、混着泥土的废弃机油——粘稠、滑腻。
抵达野猪岭时已是黄昏。我在镇上的小饭馆里,再次无意间听到了关于陈大壮的最新事迹:他前天又喝得烂醉,在村口那处陡坡边撒酒疯,差点把劝他回家的邻居推下山崖。饭馆老板摇着头:那坡陡着呢,底下全是乱石,掉下去准没命!那畜生,早晚遭报应!
村口陡坡……乱石……报应……一个冷酷的计划瞬间成型。
我趁着夜色,再次爬上通往黑石坳的陡峭山路。月光惨白,将嶙峋的山石照得如同鬼魅。我像一只狩猎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潜到村口附近,找到了饭馆老板说的那处陡坡。坡很陡,角度接近六七十度,长着稀疏的杂草,坡底是散落的尖锐岩石和一条湍急的溪涧。这里是陈大壮醉酒回家的必经之路之一,而且旁边没有人家,极其僻静。
我仔细观察地形,选定了坡顶一块被踩得相对光滑、旁边有几块凸起石头的位置。就是这里了。我掏出那瓶混合着泥土的废弃机油,小心翼翼地将粘稠黑亮的液体,均匀地涂抹在那块光滑的落脚点和旁边的几块石头上。机油混着泥土,在月光下并不显眼,却足以致命。我又搬动了几块松动的碎石,虚掩在涂了油的位置边缘。做完这一切,我迅速清理掉所有痕迹,退到远处一个可以俯瞰陡坡的岩石后面,将自己彻底隐藏在黑暗里,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夜风冰冷刺骨,但我的心更冷。
等待猎物的时间格外漫长。虫鸣、风声、远处偶尔的狗吠,都成了折磨神经的噪音。不知过了多久,村口方向终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和含糊不清的咒骂声。那粗野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腔调,如同地狱的丧钟。
陈大壮!他果然喝得烂醉如泥,手里还拎着个酒瓶,一步三晃地朝着陡坡这边走来。月光下,他满脸横肉泛着油光,眼神浑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不知是骂天骂地还是骂他那可怜的老爹。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脑,又在瞬间冻结。来了!
他毫无察觉地走上了陡坡,骂骂咧咧地一脚踏上了那块我精心准备的、涂满了粘稠机油的光滑地面!
哧溜——!
一声短促而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陈大壮壮硕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他惊愕地瞪大了醉眼,下意识地挥舞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了空气!脚下的油污让他根本无法着力!
呃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他喉咙里挤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庞大的身躯像一截失去控制的朽木,猛地向后仰倒,后背重重砸在那些同样涂了油、又故意松动过的碎石上!碎石根本无法承受他的重量,瞬间崩落!
陈大壮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就像一只沉重的麻袋,顺着陡峭的坡面翻滚下去!途中,他的身体猛烈地撞击着凸起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砰!咔嚓!咚——!
最后一声沉重的闷响,是他最终砸落在坡底乱石堆里的声音。翻滚终于停止。
一切归于死寂。
月光惨白地照着陡坡。坡面上,只有几块滚落的碎石和一道新鲜而凌乱的拖拽痕迹。坡底,那个刚才还在咆哮的生命,此刻像一滩烂泥般瘫在乱石之中,一动不动。只有溪涧哗哗的水声,冷漠地流淌着。
我没有立刻下去。依旧隐藏在岩石后,身体僵硬,呼吸却异常平稳。冰冷的杀意执行完毕,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平静。我死死盯着坡底那团黑影,像在确认一个等待了太久的句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村子里开始有了零星的人声和鸡鸣,我才像解冻般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
确认死亡。
不需要再靠近,那种高度和角度,那种撞击的声音,他不可能活下来。即使侥幸没死,也必然是全身瘫痪的重伤,再也不可能对任何人举起屠刀。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恶魔的乱石滩,然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沿着来路,一步步退入即将消散的黑暗山林。
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任务完成的冰冷确认。
‘陈大壮,地狱才是你的归宿。’
‘妈妈,第一个仇,我替你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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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的獠牙,第一次尝到了血腥。月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也沾染了山间的寒气和死亡的气息。前路依旧漫长,李艳的审判日,还未到来。但笼罩在妈妈命运上的第一片最浓重的阴云,已经被我亲手撕碎。
第四章:尘埃落定与晨曦微光
1毒网的余烬
刘拐子团伙的覆灭,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石,在平静的校园内外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报纸的头版头条用醒目的黑体字宣告着胜利:《雷霆出击!我市公安破获特大拐卖妇女团伙!主犯刘拐子落网!》。广播里,播音员铿锵有力的声音一遍遍播报着案件的细节,尤其强调了该团伙胆大妄为,竟将魔爪伸向在校大学生的恶劣行径。
校园里更是炸开了锅。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脸上交织着震惊、愤怒和后怕。
天啊!人贩子!就在我们身边
听说差点就有女同学被骗了!太可怕了!
抓得好!这种人就该枪毙!
我站在布告栏前,看着那张被无数人围观的报纸。照片上,刘拐子被公安押解着,跛着脚,低垂着肮脏的头颅,脸上是死灰般的绝望。旁边还有几张其他团伙成员的照片,模糊不清,但我认出了其中两张脸。严打的风暴下,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极可能是那颗终结罪恶的子弹。一股冰冷而解恨的快意,如同凛冽的寒风,吹过我心底那片复仇的荒原。社会性的审判,已然降临。
然而,真正的风暴中心,却异常安静。苏明真坐在宿舍的窗边,手里拿着那份报纸,指尖冰凉。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身体微微颤抖。广播里在校大学生那几个字,像淬毒的针,反复扎进她的神经。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明真姐……
我走过去,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鹿,转过头看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小晚……报纸上说的……那个差点被骗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用力回握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沉重地点了点头:是。明真姐,目标就是你。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把你推进火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破音,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死死地盯着我,又仿佛穿透我,看向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背叛者。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知道,最后的审判时刻,需要最有力的证据和最震撼的场合。毒蛇,需要在阳光下被彻底剥皮抽筋。
2
阳光下的审判:李艳的末日
机会很快降临。系里组织了一场关于安全防范意识的座谈会,邀请了部分学生代表和老师参加。苏明真作为品学兼优的学生干部,自然在列。李艳,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想观察风向,也设法参加了。我作为苏明真的表妹,以家属旁听的名义坐在了她身边。
会议进行到一半,气氛有些沉闷。就在主持人准备总结时,李艳突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关切和焦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安静下来:
老师,各位同学,我有个紧急情况!
她看向苏明真,眼神真挚,明真,我刚接到……接到我表哥电话,他说邻市那个特别好的单位,面试时间临时提前了!就在今天下午!机会难得,错过就没了!我们得赶紧走,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她说着,就要去拉苏明真的手臂。
又是这套!又是表哥!又是好单位!又是邻市!毒蛇在覆灭的威胁下,竟还敢伸出垂死的毒信!
苏明真浑身一僵,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想甩开她的手,眼中充满了极致的厌恶和恐惧。
就是现在!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包括讲台上的系主任和几位老师。
李艳!
我的声音清晰、冷静,像冰凌敲击着地面,瞬间冻结了全场所有的声音,你所谓的‘表哥’,就是那个已经被抓进监狱、等着吃枪子儿的刘拐子吧你说的‘好单位’,就是把你最好的‘姐妹’苏明真卖掉换钱的肮脏勾当吧你说的‘邻市火车站’,就是你亲手把苏明真送进地狱的交接点吧!
轰——!
整个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李艳和我之间疯狂扫视。
李艳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鬼,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林晚!你……你血口喷人!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
她尖叫着,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歇斯底里的惊恐和色厉内荏。
苏明真则猛地捂住了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看向李艳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痛楚和……彻底的崩塌。
胡说八道
我冷笑一声,从随身携带的旧书包里,拿出一个用布包好的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上面。我缓缓打开布包,露出了那个简陋的单次录音装置,以及几页精心摘抄的笔记(模仿李艳笔迹写的刻薄话和她借东西的记录),还有最重要的——那份印着刘拐子团伙落网新闻的报纸。
这是证据!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全场的嘈杂,第一,这是李艳与人贩子头目刘拐子交易的录音!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播放键。
简陋的录音装置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音质极差,但里面传出的对话,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李艳谄媚的声音:……刘哥,这次这个‘货’,绝对上等!大学生!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家里条件也好,赎金肯定少不了!……这次这个叫苏明真,是我最好的‘姐妹’!她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下个月15号,周末,就说我表哥在邻市给她找了个好单位面试……
刘拐子沙哑的威胁声:哼,李艳,你上次介绍那个……
录音不长,但关键信息——名字、骗术、时间、交易性质——清晰无比!
啊——!
苏明真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被我紧紧扶住。她的眼泪汹涌而出,看着李艳,眼神从震惊到痛心,再到燃烧起熊熊的、被最亲密之人背叛的怒火!
李艳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铁证如山!百口莫辩!
第二,
我拿起那几页笔记,声音依旧冰冷,这是李艳长期在背后诋毁、嫉妒苏明真同学的证据!模仿她的笔迹写的刻薄话,以及她多次‘借用’苏明真同学物品拒不归还的记录,包括她父亲珍贵的纪念手表!
我将笔记和那份记录展示给系主任和老师们。
第三,
我举起那份报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控诉的力量,这就是她勾结的恶魔的下场!刘拐子团伙!他们拐卖妇女,丧尽天良!而李艳,就是这条罪恶链条上最可耻、最恶毒的一环!她因为嫉妒苏明真同学的美貌、才华、家世和幸福,因为自己扭曲的内心,就处心积虑,要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瘫软的李艳,一字一句,如同最终的宣判:
李艳!你嫉妒苏明真比你漂亮,学习比你好,家境比你优越,人缘比你好!你嫉妒她拥有你所没有的一切!你像一条见不得光的毒蛇,潜伏在她身边,用虚假的友谊伪装自己,用甜言蜜语麻痹她,却在背后编织着最恶毒的陷阱!你偷她的东西满足私欲,你诋毁她的名誉,你甚至勾结人贩子,要将她贩卖到地狱,毁掉她的一生!你的心,比蛇蝎还毒!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李艳彻底崩溃了,她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在无数道鄙夷、愤怒、震惊的目光中,彻底社会性死亡!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名穿着笔挺蓝色制服、神情严肃的公安干警走了进来,径直走向瘫软的李艳。
李艳!你涉嫌参与拐卖妇女(未遂),请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那双沾满罪恶的手。
李艳被两名公安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像拖一滩烂泥。她经过苏明真身边时,抬起死灰般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苏明真猛地挣脱我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李艳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
李艳!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苏明真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眼神冰冷如刀。这一巴掌,打碎了所有虚假的情谊,也打醒了她自己。
李艳被带走了。她的母亲——一个同样穿着体面、此刻却脸色惨白、羞愤欲绝的中年女人——在会议室门口目睹了全程,尖叫一声,当场昏厥过去。李艳的家庭,也因她而蒙上了永远无法洗刷的耻辱。
尘埃,落定。
3
新生:破茧的蝶
巨大的风暴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和随之而来的漫长疗伤。
苏明真病倒了。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昏睡中呓语不断,眼泪浸湿了枕巾。背叛的伤痛、后怕的恐惧、以及看清人性至暗面的冲击,几乎摧毁了她。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喂水喂药,用冷毛巾敷额头,一遍遍在她耳边轻声安抚:明真姐,别怕,都过去了……坏人都被抓起来了……没事了……我在呢……
当她终于从高烧的混沌中清醒,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时,我知道,最难熬的阶段来了。她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充满了迷茫和脆弱,像一只受惊过度、羽毛凌乱的小鸟。她需要时间,需要重新拼凑起破碎的世界观和对人的信任。
我成了她唯一的光和依靠。我陪她散步,带她去安静的湖边,听她断断续续地讲述和李艳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被她视为珍宝的友情,如今看来全是精心伪装的陷阱。每一次回忆都是剜心的痛,但每一次倾诉,都是将毒液挤出伤口的过程。
小晚……
她常常紧紧抓着我的手,像抓着唯一的浮木,声音带着无助的颤抖,我是不是很傻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没看出来我那么信任她……
明真姐,不是你傻。
我回握她冰凉的手,声音坚定而温暖,是她的伪装太深,是她利用了你的善良和信任。错的是她,不是你。你只是……太美好了,美好到让阴暗角落里的蛆虫心生嫉妒,想要毁灭。
我鼓励她重新拿起书本,帮她整理被风波耽误的学业笔记。我告诉她,她的梦想还在,她的才华还在,她的未来,不应该被一个恶毒的背叛者所定义。我像一个引路人,小心翼翼地牵引着她,走出自我怀疑的泥沼。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淬炼的火焰。苏明真眼中的脆弱和迷茫,在日复一日的陪伴和开导中,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坚韧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劫后重生的清醒,一种看透世情的成熟。她不再轻易相信表面的热情,眼神里多了一份沉静的审视。她开始更加专注地投入到学习中,仿佛要用知识的力量武装自己,抵御这个世界的恶意。
毕业季悄然来临。曾经笼罩在她头顶的阴霾已彻底消散。苏明真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她没有选择回老家接受父母的安排,也没有选择留在本省。她做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接受南方一所知名大学的邀请,继续深造。
火车站台上,阳光明媚。苏明真穿着崭新的白色连衣裙,剪短了头发,显得更加清爽干练。她脸上带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里少了些少女的天真,多了份历经风雨后的从容和坚定。她用力地拥抱了我,声音哽咽却充满力量:
小晚,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更紧地抱着我,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激都传递给我,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姐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回抱着她,感受着她蓬勃的生命力和对未来的憧憬,心底被巨大的欣慰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填满。我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明真姐,去吧。
我松开她,微笑着,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去追求你的梦想,去属于你的广阔天地。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苏明真站在车窗口,用力地向我挥手,笑容灿烂,如同破茧重生的蝶,迎着阳光,飞向崭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铁轨的尽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铁轨,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温度。心底那块复仇完成后留下的巨大空洞,正无声地蔓延。妈妈安全了,新生了。而那些伤害她的人,李艳身败名裂,等待法律的严惩;刘拐子难逃一死;陈大壮葬身乱石。
一切都尘埃落定。
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我呢
我转身,慢慢走出喧闹的站台。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拯救了母亲,抹去了那个充满暴力和绝望的未来,却也亲手抹去了我存在的根基。
那个有五个兄弟姐妹、在土屋里挣扎求生的我,那个目睹母亲惨死、心碎绝望的我,永远不会再诞生了。
我抬起头,望向1984年澄澈的蓝天。阳光刺眼。
这是一个没有母亲伤痕的世界。
也是一个……没有我的世界。
复仇的终点,亦是孤独的起点。
第五章:孤独的守望者
1代价与虚空
阳光穿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柏油马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站在邮局门口,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信纸——那是南方那所知名大学寄给苏明真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信封崭新,带着油墨的清香,边缘被我的手指捏得微微发皱。
邮递员刚把它交到我手上,苏明真正在图书馆做最后的离校准备。我低头看着信封上娟秀的苏明真同学收字样,指尖划过那行代表着她光明未来的大学名称。
巨大的欣慰如同暖流,瞬间包裹了我冰冷的心房。成了。妈妈,你真的安全了。你的人生,终于挣脱了所有恶意的藤蔓,驶向了本该属于你的星辰大海。那个被打断腿、在土屋里绝望死去的苏明真,被彻底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张录取通知书所昭示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崭新人生。
然而,暖流之下,是更深、更刺骨的寒凉,无声地渗入骨髓。
这份拯救的代价,是我的存在本身。
我闭上眼,脑海中无法控制地浮现出那间昏暗土屋的角落。五个小小的身影,挤在一起,惊恐麻木的眼睛。最大的那个女孩,有着和我相似的、营养不良的瘦小轮廓……那是我。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们,那些在苦难中降生、在恐惧中挣扎、最终和我一样被命运碾碎的小生命。他们,永远都不会存在了。
因为我抹去了那个孕育了他们的地狱,也一同抹去了他们降临人世的可能。我的存在,成了一个悖论,一个建立在至亲不存在基础上的幽灵。这份成功的喜悦里,掺杂着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孤独和牺牲感。我像一个偷走了时间的小偷,用母亲的光明未来和弟弟妹妹们的存在权,换取了这场复仇。
2无声的告别
我没有把录取通知书立刻交给苏明真。我需要一个仪式,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无声的告别。
几天后,一个阳光格外明媚的清晨。苏明真拖着收拾好的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离别的感伤。她即将踏上南下的火车,开启她崭新的人生篇章。
小晚!
她看到我,眼睛亮晶晶的,跑过来用力抱住我,通知书收到了!谢谢你帮我拿!我太开心了!
她的怀抱温暖而充满力量,带着新生的气息。
我也紧紧回抱她,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干净的皂角香气,将这真实的触感刻进灵魂深处。明真姐,恭喜你。
我的声音平静,带着由衷的笑意,你值得这一切。到了那边,要好好的。
嗯!我会的!
她松开我,用力点头,眼神坚定而明亮,小晚,等我安顿好了,给你写信!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等我学成归来,我们还要做好姐妹!
好姐妹……
我重复着这三个字,心底泛起尖锐的酸楚。我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看着她眼中对我这个救命恩人和好妹妹全然的信任与不舍。告诉她真相吗告诉她,我是来自未来的、目睹过她惨死的女儿告诉她,我为了救她,亲手抹杀了她未来可能拥有的五个孩子告诉她,我即将成为一个悖论,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幽灵
不。那太残忍了。她的新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再被任何沉重的阴影笼罩。这份秘密,这份孤独,这份悖论的代价,就让我一个人背负吧。
嗯,明真姐,一路顺风。
我最终只是微笑着,将那封录取通知书郑重地放进她手心,像传递一个神圣的使命,去吧,去飞吧。
校车来了。她依依不舍地再次拥抱我,然后拖着行李箱,汇入其他离校的学生中。她走到车门口,又回头用力朝我挥手,笑容灿烂如朝阳。
我站在原地,也朝她挥手,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直到校车门关上,引擎发动。车子缓缓驶出校门,汇入街道的车流,最终消失在梧桐树荫的尽头。
她没有再回头。
3余晖下的孤影
喧嚣的送别场景很快散去,只留下满地零星的行李标签和一种人去楼空的寂静。我独自一人,慢慢地走出校园。
夕阳西下,将80年代的街道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国营商店的招牌有些褪色,穿着蓝灰工装的人们骑着自行车匆匆归家,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一切都充满了勃勃生机,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斜斜地投在粗糙的水泥路面上,显得格外伶仃。巨大的使命已经完成:李艳在狱中等待审判,刘拐子难逃一死,陈大壮葬身乱石,妈妈踏上了光明前程……所有的仇都已报,所有的救赎都已达成。
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虚空。
像一个绷紧到极限后突然松弛的弓弦,失去了目标,也失去了张力。我拯救了母亲,却亲手抹去了我诞生的土壤。我存在的意义,在复仇完成的瞬间,也随之瓦解。我成了时间洪流中一个突兀的、无处安放的坐标点。
释然吗有的。看着妈妈远去时那充满希望的身影,那是我灵魂深处最深的慰藉。
悲伤吗汹涌如潮。为那五个永远无法降生的弟妹,为那个在土屋里绝望死去的自己,为这份注定无法宣之于口的牺牲。
孤独吗蚀骨穿心。整个世界熙熙攘攘,而我像一个透明的游魂,无人知晓我的来处,更无人理解我的归途。
满足吗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满足感,如同勋章,也如同枷锁,沉甸甸地挂在心头。
我停在一个十字路口。晚风吹拂,带着初夏傍晚特有的温热和尘埃的气息。街角的小饭馆飘出饭菜的香味,收音机里传来邓丽君柔美的歌声,几个孩子追逐笑闹着跑过。
我该去哪里
回到那个虚构的表婶家继续扮演一个没有过去的林晚
还是……就此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
或许,在某个未知的瞬间,时空的涟漪会再次泛起,将我带回属于我的、那个已然不存在的未来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我独自站在80年代喧闹又陌生的街头,身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最终融入这片不属于我的、却因我而改变的时光里。
没有答案。
只有无边的寂静,和一份沉重到无法呼吸的、名为拯救的遗产。
故事,结束在漫长的余晖与永恒的孤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