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搬进梧桐街13号公寓的第一天,我就听见了那些脚步声。
凌晨三点,楼道里响起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神经。我叫方琳,刚从老家来到这座城市打工,租下了这套月租只要八百块的单间。
房东胖叔说这栋楼有些年头了,住户大多是老人,晚上可能会有些动静,让我别在意。
可这脚步声实在太诡异了。
我蜷缩在被子里,透过薄薄的门板,能清楚听见脚步声在楼道里徘徊。一层、二层、三层,然后停在我住的四层。
咚、咚、咚。
脚步声在我门前停下了。
我屏住呼吸,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门外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脚步声只是幻觉。
过了很久,脚步声才重新响起,朝楼上走去。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起得很早,想看看楼道里有什么异常。可楼道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小妹妹,昨晚睡得好吗
我回头,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正站在405的门口看着我。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那双眼睛却让我不寒而栗。
太浑浊了,像死鱼一样。
还好。我勉强笑了笑。
这楼啊,晚上不太安静,你习惯就好了。老太太说完,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我匆匆下楼,可在二楼转角处,又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过时的西装,正趴在楼梯扶手上一动不动。我以为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刚想上前询问,他突然抬起头。
那张脸白得像纸,眼睛深深凹陷,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新搬来的他的声音干哑得像锯木头。
我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他重复着这两个字,那笑容越来越渗人。
我几乎是逃一样冲出了楼道。
可最诡异的还在后头。
中午我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遇到了卖菜的张大妈。她是个热心肠,见我面生,主动搭话。
小姑娘,你住哪儿啊
梧桐街13号。
张大妈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手里的青菜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梧桐街13号,四楼404。
张大妈倒退了几步,脸色惨白。
那栋楼...不是十年前就拆了吗
2
张大妈的话如同一记闷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什么叫拆了我昨天刚搬进去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张大妈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她颤抖着手指向远处。
十年前那栋楼发生了火灾,烧死了十二个人。政府说那地方不吉利,把楼拆了改建成了小公园。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远地,确实能看到一个小公园的轮廓。
可我明明就住在那栋楼里啊！
我丢下手里的菜,疯了一样跑回梧桐街。
楼还在那里,灰黑色的外墙,锈迹斑斑的铁门,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我冲进楼道,一口气跑到四楼。404的门上贴着我亲手写的姓名牌：方琳。
房间里我的行李还在,床铺还保持着我早上离开时的样子。
这不是幻觉。
我掏出手机想给房东胖叔打电话,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
我翻出租房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梧桐街13号404室,租期一年,租金每月800元。合同上的章印也很清晰。
可张大妈为什么说这栋楼十年前就拆了
我决定出去再确认一下。
可当我走到楼下,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铁门锁住了。
明明早上我出去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我用力推门,门纹丝不动。透过铁栅栏向外看,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连一辆车都没有。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我回头,看见那个穿着过时西装的男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还是那副死人一样的表情,可这次他手里多了样东西。
一把生锈的菜刀。
新房客,你不应该知道这些的。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吓得浑身发抖,拼命摇晃铁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可门就是打不开。
那男人越走越近,菜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楼上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方琳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抬头看,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正站在三楼的楼梯上。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飘飘,看起来很普通,可在这个诡异的环境里,她的出现让我感到了一丝温暖。
男人听到声音,停下了脚步。他阴沉地看了女孩一眼,然后转身走回了楼上。
女孩跑下来,轻松地推开了铁门。
门没锁啊,你怎么推不开她奇怪地看着我。
铁门确实开了,刚才的锁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我叫白小薇,住301。你是新搬来的404吧女孩朝我伸出手,笑容很甜美。
我呆呆地和她握手,脑子里一片混乱。
刚才那个男人...
什么男人白小薇疑惑地眨眨眼。
我回头看,楼道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3
白小薇很热情,主动要带我熟悉周围的环境。
这一带我住了好几年了,对周围很熟悉。她挽着我的胳膊,就像多年的好朋友一样。
走在街上,我试探性地问她：你知道这栋楼的历史吗
历史白小薇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老了点。不过住户都挺好的,大家相处得很和谐。
那个405的老太太...
哦,你说王奶奶啊。她人很好的,就是年纪大了,有时候说话奇怪。还有,她有点认生,对新人总是不太热情。
白小薇的话和我的感受完全不同。在我看来,405的老太太和二楼的男人都很诡异,根本不像正常人。
可白小薇说得如此自然,好像我才是那个有问题的人。
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白小薇突然问我。
我在市中心的一家公司上班,做文员。
那你明天要上班吗
对,明天是周一。
白小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楼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楼道里亮着昏黄的灯,比白天看起来更加阴森。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可以来找我。白小薇朝我挥挥手,轻快地走上三楼。
我回到404,关上门,把安全链也锁上了。
可这样还是没有安全感。我把唯一的椅子顶在门后,又检查了一遍窗户。
晚饭我没敢出去买,就吃了点早上剩下的面包。
九点多的时候,我给老家的妈妈打了个电话,想听听熟悉的声音安慰一下自己。
可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我又给几个朋友打电话,结果都是无人接听或者空号。
难道是信号问题
我看了看手机,信号满格。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杂音,然后是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
救...救我...
谁你是谁我急忙问道。
救...救我...不要...不要让他们...
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被嘈杂的杂音淹没了。
我试图回拨过去,可显示号码是空号。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很轻很有节奏的敲门声。
谁我贴在门上问道。
外面没有回答,但敲门声还在继续。
咚咚咚,咚咚咚。
我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敲门声持续了十多分钟才停下来。
我以为外面的人走了,可过了一会儿,门外又响起了另一种声音。
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地上爬行。
声音从门口开始,沿着走廊慢慢远去。
我整夜都没敢睡,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到天亮。
4
第二天早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班。
可当我到达公司的时候,前台小姐茫然地看着我。
请问您找谁
我是方琳,昨天刚入职的。我拿出员工证。
前台小姐看了看员工证,然后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公司没有方琳这个员工,这个员工证也不是我们公司的。
我愣住了。明明前天我还在这里办理入职手续,人事经理亲手给我的员工证,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李经理呢人事部的李经理
我们人事部没有李经理,只有张主管。
我感到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跟我开玩笑。
我拿出手机,想查看和李经理的聊天记录,可微信里根本找不到这个人。连通话记录都没有。
我像疯了一样冲出公司,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一件事：我记忆中的很多东西都不存在。
可这怎么可能
我在路边的咖啡厅坐下,试图理清思路。
我确实记得自己从老家来到这个城市,记得找工作的过程,记得租房子的经历。这些记忆都很清晰,不像是做梦。
可现实却告诉我,这些都不存在。
就在我迷茫的时候,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是白小薇。
方琳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今天要上班吗她关切地问道。
我看着她,突然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
小薇,你能告诉我今天是几号吗
今天今天是10月15号啊。
可我清楚地记得,我搬进公寓的那天就是10月15号。
也就是说,从我搬进公寓到现在,时间根本没有过去。
我还停留在同一天。
小薇,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白小薇想了想：就是昨天啊,你搬来的时候。
那在你的记忆里,昨天我们做了什么
你搬进404,然后晚上我带你在附近转了转。
和我的记忆完全一致。
可问题是,在我的记忆里,那不是昨天,而是前天。
我的记忆里多出了一天,而这一天在别人看来根本不存在。
小薇,我能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觉得我是真实存在的吗
白小薇奇怪地看着我：你在说什么你当然是真实存在的啊,你就坐在我面前。
可是...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发现白小薇的表情变了。
她原本温和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空洞而冰冷。
方琳,你知道得太多了。她的声音也变了,变得机械而没有感情。
我惊恐地站起来,想要逃跑,可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都停止了动作,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录像一样,保持着各种姿势一动不动。
白小薇慢慢站起来,她的脸开始扭曲,五官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着。
回去吧,回到你应该在的地方。
她伸出手向我抓来,那只手的皮肤苍白得透明,可以看见下面黑色的血管。
我拼尽全力想要逃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那只恐怖的手快要碰到我的时候,咖啡厅里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所有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客人们继续聊天,白小薇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方琳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关切地看着我。
我环顾四周,一切都和刚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我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5
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匆匆离开了咖啡厅。
走在街上,我拼命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白小薇的脸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为什么所有人都静止不动
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我到底是谁
我掏出身份证仔细看了看。方琳,22岁,老家是某个小县城。照片确实是我,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试着给身份证上的地址打电话,想联系当地的派出所或者居委会,询问关于我的信息。
可电话打通后,对方说从来没有我这个人的记录。
我们这里确实有个方琳,可她在十年前就死了。
我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死的我颤抖着问。
火灾,和家人一起烧死的。很惨,一家四口都没逃出来。
我挂断电话,脑子里一片混乱。
十年前火灾死亡的方琳,十年前被拆除的梧桐街13号楼,还有那些诡异的住户...
一个恐怖的可能性在我脑海中成形。
我快步走回梧桐街,站在楼下仔细观察这栋建筑。
灰黑色的墙体,锈迹斑斑的铁栏杆,破旧的玻璃窗。这栋楼确实很老,可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它老得有些不正常。
不像是十年的老楼,更像是几十年前的建筑。
我走进楼道,昏暗的灯光下,墙面上的污渍看起来像是...烧焦的痕迹。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走到四楼,我发现404的门牌号有些奇怪。数字4的颜色比其他的要深,看起来像是后来添加上去的。
我伸手摸了摸门牌,发现下面还有隐约的痕迹。
仔细看,原来的数字是403。
也就是说,这里原本没有404房间。
我的房间是不存在的。
就在这时,405的门开了。
老太太走了出来,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老,眼睛更加浑浊。
小姑娘,你终于明白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明白什么我强作镇定地问。
明白你早就死了。
老太太的话如同晴天霹雳。
十年前的那场火灾,你没有逃出来。现在的你,只是一缕不肯离去的魂魄。
我拼命摇头：不可能,我有血有肉,我能感受到饥饿和疼痛...
魂魄也会有这些感觉,特别是不甘心的魂魄。老太太慢慢朝我走来,这栋楼里住的都是那场火灾的受害者,我们都死了,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那白小薇呢她也是...
白小薇老太太发出诡异的笑声,那是这栋楼的看守者,专门负责维持我们的幻象。当有人快要想起真相的时候,她就会出现,让一切恢复正常。
我想起白小薇在咖啡厅里恐怖的变化,身体忍不住颤抖。
可我为什么会忘记自己已经死了
因为死亡太痛苦了。老太太的眼中流下了浑浊的眼泪,被活活烧死的痛苦,没有人能够承受。所以我们选择遗忘,选择生活在虚假的幻象中。
6
老太太的话让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如果我真的死了,为什么我能出去为什么我能和外面的人说话
你以为你真的出去了老太太摇摇头,你所看到的外面世界,只是你记忆的投影。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栋楼。
她指了指楼下：你去看看吧,看看那扇门的真相。
我怀着恐惧的心情走到一楼,仔细观察那扇铁门。
白天的时候,我能够清楚地看到门外的街道、行人、车辆。可现在仔细看,我发现了问题。
门外的景象在重复。
同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同一辆蓝色的轿车,同一只黄色的小狗,每隔几分钟就会重复出现,连路线都完全一样。
我推开门走出去,想要抓住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可我的手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不是真人,只是一个影像。
我疯了一样在街上跑着,想要找到一个真实的人,可所有的行人都是重复的影像,我碰不到任何人。
最恐怖的是,不管我跑得多远,最后都会回到梧桐街13号楼下。
就像这栋楼是整个世界的中心,而我永远无法逃离。
我绝望地走回楼里,老太太还站在四楼等我。
现在你相信了
我无力地点点头。
可我不明白,既然大家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为什么不去...去该去的地方
因为我们有执念。老太太叹了口气,我执念于我的孙子,火灾那天,我本来可以逃出去的,可为了救孙子,我又冲了回来。最后我们都死了。
那二楼的男人呢
他叫李大成,是这栋楼的管理员。火灾是因为他的疏忽引起的,所以他不能原谅自己。
301的白小薇...
白小薇不是住户,她是这个空间的管理者。每当有魂魄要觉醒的时候,她就会出现,让一切恢复原状。
老太太看着我,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你的执念是什么
我努力回想着,火灾那天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我记起来了。
那天是我22岁生日,我从外地回家和父母一起过生日。可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不顺心,我和父母吵了架,赌气搬到了这栋楼里住。
火灾发生的时候,我正在生父母的气,甚至当他们打电话劝我回家的时候,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是我和父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执念是愧疚。老太太说道,你愧疚于和父母吵架,愧疚于没有回家过生日,愧疚于没有接他们的电话。
眼泪从我的眼中流了下来。
是的,我最后悔的就是这些。如果我没有和父母吵架,如果我按时回家过生日,如果我接了他们的电话...
也许我们都不会死。
可现在知道了又怎样我哭着说,我们都已经死了,再也无法挽回了。
老太太沉默了很久,然后说：还有一个办法。
7
什么办法我急切地问。
老太太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离开这里。真正的离开。
可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永远无法离开吗
有一种方法可以离开,但是很危险。老太太的表情变得严肃,你必须面对真相,面对火灾那天的真实情况,承受那种痛苦。只有这样,你才能放下执念,真正的死去。
真正的死去
现在的我们,既不是活着,也不是死亡,而是被困在两者之间。只有彻底接受死亡,我们才能获得解脱。
我想了想,点点头：我愿意试试。
那你要小心白小薇。她不会让你想起真相的,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这个幻象。
老太太说完,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回到404,坐在床上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况。
火灾是怎么开始的我是怎么死的父母最后有没有逃出来
可每当我快要想起什么的时候,脑子就会一片空白,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方琳是我,小薇。
我没有开门。
方琳你在里面吗我有事找你。
我还是没有回应。
方琳,我知道你在里面。白小薇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你在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对吗
我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
停止吧,方琳。你不需要知道那些痛苦的真相,在这里生活不是很好吗
白小薇的声音越来越诡异,不再像是人类的声音。
忘掉老太太和你说的话,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继续过你的日子。
我咬着嘴唇,拼命回想着火灾那天的情况。
那天晚上,我正在房间里上网,突然闻到了烟味。一开始我以为是谁在阳台上抽烟,没有在意。
可烟味越来越浓,我意识到不对劲,打开房门一看,楼道里已经弥漫着浓烟。
我想要跑下楼,可楼梯已经被大火封住了。我只能退回房间,想要从窗户逃生。
可四楼太高了,跳下去肯定会摔死。
我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
琳琳,你在哪里楼下着火了,你快点出来！
我哭着说：妈妈,我出不来,楼梯被堵住了。
那你在房间里等着,消防队马上就到！
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消防车的声音。
房间里的烟越来越浓,我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最后,我想起了阳台上的晾衣绳。
我把所有的床单被罩连在一起,一头系在暖气管上,另一头扔出窗外。
可当我爬出窗外的时候,绳子断了。
我从四楼坠落下去,在即将撞地的瞬间,看到了楼下的父母。
他们正在朝我伸手,眼中满是绝望。
记起来了吗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白小薇就站在我面前。
可她现在的样子完全变了,皮肤惨白如纸,眼睛深深凹陷,嘴角咧到了耳根。
你记起来了火灾那天的真相,可你知道的还不够。
8
白小薇伸出她那只苍白的手,触碰了我的额头。
瞬间,更多的记忆涌了出来。
我看到了火灾的真正原因。
那天晚上,李大成喝醉了酒,在地下室里抽烟。他把烟头随手一扔,点燃了堆积的杂物。
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就烧到了一楼。
可李大成醉得厉害,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大火已经失控了。
他想要逃跑,可良心让他停下了脚步。
楼里住着这么多人,他必须一层层地敲门,告诉大家逃生。
可已经太晚了。
烟雾比火焰传播得更快,很多人还没来得及逃出来就已经窒息了。
老太太的孙子住在503,火灾发生时他正在发高烧。老太太本来已经逃到了楼下,可听说孙子还在楼上,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回去。
她找到了孙子,可此时楼梯已经完全被大火封死。
他们被困在了五楼,在浓烟中痛苦地死去。
而我,在从四楼坠落的过程中,看到了楼下的父母。
他们没有逃跑,而是一直在楼下等我。
当他们看到我坠落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想要接住我。
可我的重量太大了,我们三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父母为了缓冲我的坠落,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了下面。
他们当场就死了,而我,在剧烈的撞击中,脑浆迸裂。
这就是真相。
我们一家三口都死在了这场火灾中,我是最后一个死的。
现在你知道了。白小薇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你的父母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你是为了逃生而死的。你们没有过错,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可我并没有因为知道真相而感到解脱,反而更加痛苦。
如果我没有和父母吵架,如果我没有搬出来住,如果我没有爬窗户...
也许我们都不会死。
你还是放不下。白小薇摇摇头,执念太深的魂魄,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很难解脱。
她挥挥手,房间里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继续你的生活吧,方琳。忘掉这些痛苦的记忆,在这里安心地住下去。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可我叫住了她：等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说这栋楼里住的都是火灾的受害者,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白小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我。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因为他们已经解脱了。
解脱了
你的父母没有执念,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你而死,所以在死亡的那一刻就获得了解脱。
那我为什么没有
因为你有愧疚,你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父母。这种愧疚成了你的执念,让你无法解脱。
白小薇走回到我面前,蹲下身看着我的眼睛。
方琳,你要明白,你的父母选择救你,是因为他们爱你。他们不会责怪你,也不希望看到你因为愧疚而痛苦。
可我还是觉得...
你觉得是你害死了他们,对吗白小薇打断了我的话,可是你想过吗如果那天你接了他们的电话,如果你按时回家过生日,也许你们会一家三口一起死在家里。
至少我们在一起。
还是死。白小薇的声音变得严厉,死亡就是死亡,不管以什么方式,结果都是一样的。你的愧疚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你永远被困在这里。
9
白小薇的话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她说得对,死亡就是死亡,不管以什么方式。
我的愧疚确实没有意义,父母也不会希望看到我因为愧疚而痛苦。
可我还是无法释怀。
我想见见他们。我突然说道。
什么
我想见见我的父母,哪怕只有一面。
白小薇摇摇头：他们已经解脱了,去了该去的地方。你见不到他们的。
那如果我也解脱了呢
如果你也解脱了,也许你们能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这句话给了我希望。
我不想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继续生活下去,我想去找我的父母。
告诉我,我怎样才能解脱
白小薇看着我,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你真的想要解脱
是的。
解脱的过程会很痛苦,你要重新经历死亡时的痛苦。而且,一旦开始就不能后悔。
我不怕。
白小薇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好吧,我帮你。
她带我来到了天台。
这里我从来没有来过,可现在看起来,这里就是火灾时我坠落的地方。
站在边缘。白小薇指着天台的边缘。
我走过去,向下看了一眼。楼下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现在,回想那天的情况,重新经历一遍坠落的过程。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那天的情况。
浓烟、烈火、恐惧、绝望...
我感受到了当时的恐惧,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
跳下去。白小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犹豫了。
从这里跳下去,真的能够解脱吗还是会重新开始这个循环
你在害怕。白小薇说道,你害怕再次经历死亡的痛苦。
是的,我害怕。
死亡太痛苦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如果你不能克服对死亡的恐惧,你就永远无法解脱。白小薇的声音变得冰冷,继续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生活吧,和那些可怜的魂魄一起,永远被困在这栋楼里。
我想起了老太太,想起了李大成,想起了其他那些被困在这里的魂魄。
他们都因为执念而无法解脱,永远重复着同样的生活。
我不想变成那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
如果我跳下去,真的能够解脱吗
这取决于你是否真的放下了执念。白小薇说道,如果你还有愧疚,还有不甘,那么死亡只会让你重新开始这个循环。
我想起了父母,想起了他们在楼下张开的双臂。
他们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他们爱我,不会责怪我。
我的愧疚确实没有意义。
我明白了。我说道。
我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天台的边缘。
脚下是黑暗的深渊,可我不再害怕了。
妈妈,爸爸,我来了。
我张开双臂,向前跳了下去。
10
坠落的过程中,我再次看到了那天的情景。
浓烟滚滚的楼道,熊熊燃烧的火焰,绝望的人群。
我看到了李大成在楼道里疯狂地敲门,试图救出更多的人。
我看到了老太太抱着孙子,在浓烟中痛苦地挣扎。
我看到了其他住户们,有的在窗边呼救,有的在拼命寻找逃生路线。
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挣扎,没有人愿意死。
可最终,我们都死了。
这就是命运,没有人能够改变。
在坠落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父母。
他们还是张开双臂,准备接住我。
可这一次,我没有砸到他们身上。
我穿过了他们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到疼痛。
我站起身,看着面前的父母。
他们还是那个样子,慈祥而温和。
琳琳。妈妈伸出手抚摸我的脸,我们等你很久了。
爸爸,妈妈。我哭着扑到他们怀里,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爸爸轻拍着我的背,我们从来没有责怪过你。
可如果我没有和你们吵架...
琳琳,听我说。妈妈拉着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那天的火灾不是任何人的错,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们选择救你,是因为我们爱你,不是因为义务或者责任。
即使重新来一次,我们还是会选择救你。爸爸接着说道,因为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最珍贵的宝贝。
听到这些话,我心中的愧疚终于消散了。
是的,他们救我是因为爱,不是因为我害了他们。
他们的死亡不是我的错,而是他们的选择。
我应该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幸福,而不是愧疚。
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我说道。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妈妈笑着说,在另一个世界里。
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那栋灰暗的楼房慢慢消失了。
我感到身体变得轻盈,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谢谢你们。我回头看了一眼,白小薇正站在天台上看着我们。
她挥挥手,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再见,方琳。
然后,一切都消失在了光明中。
我终于解脱了,终于可以和父母团聚了。
这一次,真的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