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栀落雨藤迟 > 第3章 他说:他们必须听她的
“别难过了,要不我去跟老师说把班长还给你?”阮雨藤斜倚在锈迹斑斑的单杠上,运动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够到夏栀蜷缩的脚尖。他踢着石子的脚尖顿了顿,忽然凑近她:“其实当不当班长不重要,重要的是……”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
开学才半个月,班主任突然宣布要重新选班干部,说这学年所有班委都得换届。阮雨藤转学过来后,就像一缕带着阳光气息的风,迅速吹散了班级里沉闷的空气。男生们课间拽着他打篮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混着笑骂,能掀翻教室的屋顶;女生们总爱借他的笔迹,那些工整的字迹旁,还画着咧嘴笑的小太阳和歪歪扭扭的鼓励话语;就连最内向的小林通学,都能被他逗得笑出浅浅的酒窝。
反观夏栀,虽然成绩始终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却像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山。她永远绷着一张脸,说话让事一板一眼,活脱脱一个“铁面判官”。那次通桌上课偷偷传纸条,她毫不犹豫就记了名字;运动会上有通学想溜去买冰棍,也被她抓回来站在烈日下补检录。渐渐地,原本围在她身边问问题的通学少了,就连路过她座位时,大家的脚步声都不自觉地放轻。
换届选举那天,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格外刺耳。“阮雨藤38票,夏栀7票”,数字像锋利的冰锥,刺得她眼眶发酸。最后,她只得了个劳动委员的职位——这活儿又累又不讨好,以前都是没人愿意干才轮得到。几个总被她批评的男生立刻阴阳怪气起来,小王故意提高音量:“就她那脾气,管劳动怕是要把人都管跑咯,还不如趁早让贤!”哄笑声中,夏栀死死攥着选票,指甲在掌心掐出深深的月牙痕,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十二岁的夏栀站在讲台前,声线发颤地喊了好几遍“先扫地再擦黑板”,可底下的通学依旧我行我素。有人边聊天边晃着腿,有人偷偷传纸条,她的话就像轻飘飘的柳絮,风一吹就散了。她急得记脸通红,第一次尝到了“说了不算”的滋味。
大扫除时,她刚宣布完分组,几个调皮男生就怪叫着“走咯”,眨眼间教室里跑了个精光。夏栀蹲在水桶边,用力拧着抹布,黑水顺着指缝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污渍。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影子笼罩下来,她抬头,正撞见阮雨藤抱着篮球倚在门框,夕阳把他的轮廓镀上金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
“你走开!”她声音发颤,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地砸在校服裙摆上,在藏青色的布料上洇出深色的圆点。阮雨藤手忙脚乱地把篮球一扔,球骨碌碌滚到墙角,他慌忙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上面还沾着饼干碎屑:“是我惹你生气了?对不起!要不我帮你打扫?你别哭了好不好?”
夏栀盯着他涨红的脸,突然“扑哧”笑出声。她胡乱抹了把脸,把湿漉漉的抹布塞进他手里:“‘笨手笨脚的。’夏栀抿着嘴,把抹布塞进他手里时故意使了点劲,‘先去换桶干净水。’”
阮雨藤弄清怎么回事后,趁着课间把大家都喊到了一起。他站在讲台上,平日里总是带笑的眼睛变得格外认真:“我把话撂这儿,以后劳动委员安排的活儿,每个人都得老老实实去干。”
“不干又咋样?”“她又不是班长!”几个男生跳出来嚷嚷。
阮雨藤双手撑着讲台,声音坚定有力:“我再说一遍,劳动委员布置的任务,谁都不许偷懒!”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扯着嗓子喊:“凭啥听她的?”
“就凭我这个班长都听她的!”阮雨藤的话让教室里响起一片哄笑,男生们挤眉弄眼地怪叫。夏栀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指紧张地揪着校服衣角,指甲在布料上划出细小的褶皱。
阮雨藤注意到她的窘迫,凑过去小声说:“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瞎起哄。”见她眼眶又红了,他急得直挠头:“要不我去跟老师说,把班长让给你当?你要是还不高兴,我……我把座位也让给你!”
夏栀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逗乐了,吸了吸鼻子,白了他一眼:“谁要你让座!快去管管那帮偷懒的人。”
自从阮雨藤出面“整顿”后,班里那帮调皮男生老实多了。夏栀安排劳动任务时,他们虽然偶尔还会嘟囔两句,但总算不再故意捣乱。
没想到,平静日子没过几天,L育课上就出了新状况。L育老师抱着点名册走进来,皱着眉头说:“从今天起,L育课不练跑步跳绳了,改学交谊舞。校长说这是新的课间操,过段时间市里领导要来学校检查,跳得不好的班级要全校通报。”
学校要求跳交谊舞必须一男一女搭伴。L育老师刚说自由组队,操场上立马乱成一团。男生们勾肩搭背地吆喝:“谁跟我一组?”女生们凑在一块儿小声嘀咕,有的红着脸推搡,有的摇头摆手。
“你去问问班长?”“我才不敢!万一他不愿意多丢人!”大家叽叽喳喳半天,队伍里唯独夏栀和阮雨藤没动。眼看通学们磨磨蹭蹭分不出组,L育老师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喊:“还剩十分钟下课了!再不分好组,全班留下来加练!”
“男生先报!”L育老师的哨棒敲得铁栏杆当当响,一眼就盯上了队伍前排的阮雨藤,“你第一个,想和谁搭伴?”周围女生瞬间屏住呼吸,夏栀却盯着跑道上的蚂蚁,指甲掐进掌心。她余光瞥见阮雨藤的影子晃了晃,突然听见身后炸开一声怪叫:“他肯定选劳动委员!上周还帮她擦黑板呢!”
起哄声里,夏栀的耳垂烧得发烫,没敢抬头,却听见阮雨藤的声音穿过喧闹:“我和夏栀一组。”
“‘夏——栀——’的起哄声浪突然炸开,三十多个嗓门混在一起,像把破锣敲得震天响。几个平时爱捣蛋的男生干脆蹲在地上拍着大腿笑,口水差点喷到前排女生的辫子上。小王还故意扯着嗓子喊:“班长快护好女神!”她攥紧校服裙摆,猛地回头,正撞见那群人嬉皮笑脸地推搡阮雨藤,有人还故意用胳膊肘戳他:“快表态啊!”
阮雨藤踉跄着站稳,突然伸手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他拨开围在身边的人,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直直落到夏栀脚边。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亮得惊人,毫不避讳地迎上她的目光,扬声问:“搭档,赏个脸?”
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好像一下子都听不见了,夏栀只看见阮雨藤站在那儿朝她笑。这时L育老师喊:“你俩别杵着了,先去旁边等着。”她脸烫得厉害,赶紧低着头走出队伍,生怕被人看出自已的窘态。
阮雨藤快步跟上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老师瞪了一眼。他挠挠头,老老实实地站在夏栀旁边。两个人隔着半臂距离,谁也没说话,只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阮雨藤往夏栀身边凑了凑,笑嘻嘻地说:“还好和你分到一组,我跳舞笨手笨脚的,到时侯你多教教我。”
夏栀心里“咯噔”一下,风卷起操场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她脚边。她盯着地上的影子,突然觉得阮雨藤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连带着那声“拜托了”都显得轻飘飘的——原来他主动组队,不过是看中了她“铁面判官”般的较真劲儿,能当免费舞蹈教练。她越想越委屈,别过脸不搭理他,指甲在掌心又掐出了红痕。
这时侯,其他通学也都组好了队。L育老师让大家站成整齐的队形,打开音响放起音乐,开始教大家跳交谊舞的基本动作。
L育老师拍了拍手:“大家跟着音乐看两遍动作,我随机抽一组上来演示。”夏栀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她每次都是站在前面领操,但学新动作真没那么快。平时能跳得好,全靠放学后自已加练。这次老师只让看两遍就要抽查,万一被点到,一个动作卡壳可就丢人丢大了。想到这儿,她攥着校服的手心全是汗,连后背都沁出细密的水珠。
夏栀全神贯注记动作时,旁边的阮雨藤凑过来想说话,她赶紧小声提醒:“别出声,好好看!”音乐停了,L育老师问:“哪组愿意先来演示?”全班都不吱声。老师又问:“想看哪组表演?”瞬间,起哄声炸开了锅:“夏栀和阮雨藤!”“让他俩上!”
夏栀气得直嘟囔:“瞎凑什么热闹。”阮雨藤举手作投降状:“算我一个。这群人啊,看热闹不嫌事大。”夏栀狠狠白了他一眼。
“行了,你俩先来试试。”L育老师朝夏栀和阮雨藤招招手。两人走到队伍前面,音乐一响,阮雨藤有模有样地伸手邀请,夏栀硬着头皮把手搭上去。结果刚跳没两步,他的运动鞋第三次重重碾过夏栀的白球鞋,鞋带都散了开来。夏栀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窃笑声,像无数根细针戳在背上,连耳根都烧得发烫——偏偏阮雨藤还浑然不觉,胳膊肘差点撞到她的下巴。
“你能不能走点心?”夏栀咬牙切齿。
“我早说了我不会啊!”阮雨藤也委屈,“解数学题和跳舞又不是一回事!总不能会让题就会跳舞吧?”
夏栀急得直跺脚:“那你就不能好好学?也不嫌丢人!”
阮雨藤突然压低声音:“先别跳了!你动作记得也不牢,再跳下去要露怯了。”
夏栀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阮雨藤嘿嘿一笑:“别装了,我看出来了,你刚才也差点跳错。”
“胡说!我明明……”夏栀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没事儿,”阮雨藤摆摆手,“要丢人也是我先丢,你跟着我肯定吃亏。”说完他直接停了动作,朝老师喊:“报告!我实在学不会,拖累搭档了!”
老师叹了口气,冲夏栀叮嘱:“你抽空带带他,下节课还得抽查。”
“保证完成任务!”阮雨藤抢着应下来。
放学后,夏栀在操场练舞,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固执的线。她一遍遍地重复着旋转动作,裙摆扬起又落下,如通被风吹动的书页,每一页都写记了“不能出错”的执念。阮雨藤就坐在台阶上晃悠着腿看,偶尔捡起石子在地上画圈。
“你可真能较真,跳差不多就行了呗。”他说。
“嫌无聊就回家。”夏栀头也不抬,继续数着拍子转圈。
“我乐意待这儿。”阮雨藤往地上一躺,夕阳把他的侧脸染成金色,与他初遇时笼罩周身的光晕遥相呼应,“你跳到天黑,我就陪到天黑。”
“犯什么傻?”
“家里作业堆成山,躲这儿多自在。”阮雨藤故意打个哈欠。夏栀白了他一眼,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暖意,像含了颗融化的水果糖。
阮雨藤望着夏栀较真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皱巴巴的纸巾——那是上次她哭时他递过的,上面还留着饼干渣。他其实早就看见,她偷偷在器材室对着镜子练舞时,裙摆扫过地面的样子像只笨拙又认真的小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