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婚纱店遇见未婚夫顾屿白时,头顶出现了金色弹幕。
【典当初恋记忆换300万救母
√】
【买家顾屿白=暗恋七年穷小子】
【想撕碎他身边女秘书的裙子】
01
苏晚指尖抚过象牙白缎面婚纱,冰凉柔滑的触感一路蔓延到心底。镜中的自己被层层叠叠的蕾丝与细碎水晶包裹,像个过分精致的易碎品。店员惊叹的赞美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她试着弯起嘴角,镜中人影却僵硬得陌生。三百万元堆砌出的梦幻,沉甸甸压在心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是典当了人生最初、最干净那份悸动的价钱。
苏小姐真是天生的衣架子！顾先生见了肯定挪不开眼！店长殷勤地替她整理着曳地的头纱。
顾先生三个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神经。苏晚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耳垂,那里微微发烫。就在这时,试衣间厚重的丝绒帘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
光泄进来,也带进了一个人。
顾屿白站在门口,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姿挺拔如松。他身边站着妆容精致的女秘书,正微微倾身向他汇报着什么。他目光扫过店内,原本只是不经意的掠过,却在触及苏晚身上那件刺目的白纱时,骤然定住。那双深潭般的眼里,有什么东西瞬间沉了下去,锐利得惊人。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苏晚头顶上方约半米处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骤然扭曲、波动起来。紧接着,几行刺眼的金色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被狠狠摁进空气里,凭空悬浮,清晰无比地滚动起来：
【典当初恋记忆换300万救母
√】
【买家顾屿白=暗恋七年穷小子】
【想撕碎他身边女秘书的裙子】
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苏晚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她看不见自己头顶的异象,只看到顾屿白骤然收缩的瞳孔,看到他身边女秘书惊愕捂嘴后退一步打翻了咖啡杯,看到店员们脸上凝固的、混杂着震惊与鄙夷的神情。
天呐……一个年轻店员失声低呼,目光在苏晚和那悬浮的金色弹幕间来回扫视,眼神复杂。
替苏晚整理头纱的店长,脸上的职业笑容彻底冻结。她猛地收回手,仿佛那洁白的头纱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嫌恶,用力掸了掸刚才触碰过婚纱的手指。她嘴角撇下,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啧,脏钱买的白纱…穿久了怕是要发臭的。
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寒意。
苏晚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坍塌,只剩下头顶那片无形的、灼烧着她所有尊严的金色火焰,以及四面八方投来的、足以将她凌迟的目光。羞耻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逃！逃离这个瞬间变成地狱的地方！
她甚至顾不上这身价值不菲、行动不便的婚纱,提起沉重的裙摆,像个慌不择路的白色幽灵,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视线被屈辱的泪水模糊,脚下被过长的裙摆狠狠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完了！预想中冰冷坚硬的地板并未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迅捷而稳定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冷香瞬间将她笼罩——是顾屿白。他不知何时已闪身到了她面前。他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她的皮肤。
小心。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惊魂未定的苏晚刚想挣脱这令人窒息的接触,头顶那片悬浮的金色文字却骤然间发生了恐怖的变化！刺目的金色像是被泼上了浓稠的鲜血,瞬间化为狰狞粘稠的血红色,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如同濒死野兽的疯狂挣扎,一行更大的、仿佛滴着血的字迹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强行覆盖了之前的内容：
【警告！接触买家超10秒！危险度飙升！】
血色的光映在顾屿白骤然变色的脸上,也映在苏晚茫然无措、盛满泪水的眼中。她被他紧紧箍在臂弯里,如同被钉在审判柱上的祭品。十秒什么十秒他在警告谁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猛地用尽全力推开他,不管不顾地冲出婚纱店,将那一片死寂的惊愕、鄙夷和那令人窒息的血色警告,统统抛在身后。午后的阳光刺眼,却驱不散她心底蔓延开来的、冰冷彻骨的黑暗。
02
顾苏两家的订婚宴,奢华得像一场精心编织的金色幻梦。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冰冷璀璨的光瀑,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雪茄和名贵食物的混合气息,甜腻得令人作呕。苏晚穿着另一件同样价值不菲却让她如芒在背的礼服,像个提线木偶,被母亲推搡着,僵硬地走向宴会厅中央那个光芒汇聚的中心——顾屿白。
他站在那里,如同掌控一切的年轻君王,接受着众人的谄媚与恭维。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侧脸线条在辉煌灯火下显得冷硬而遥远。苏晚每靠近一步,心口的窒闷感就加重一分。周围宾客看似礼貌的微笑里,藏着她无法忽视的探究、嘲弄和幸灾乐祸。婚纱店那场社死,早已在圈子里发酵成最香艳的谈资。
终于避无可避。母亲带着强装出来的热络笑容,将一杯香槟塞进她冰冷汗湿的手里,低声催促：去,给屿白敬酒！这么多人看着呢！
苏晚的手指死死扣住冰凉的水晶杯脚,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顾屿白深邃难辨的目光。酒杯相碰,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叮一声。就在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极其短暂地擦过他温热手背的瞬间——
嗡！
空气再次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撕裂！比婚纱店那次更加刺目、更加密集的金色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从她头顶倾泻而下！金色的洪流在璀璨的灯光下疯狂滚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将她的过往、她的不堪、她的隐私,赤裸裸地钉在所有人眼前：
【典当初恋换300万救母
√】
【母亲手术费=卖掉初吻记忆
√】
【顾屿白床技评分：65/100（有待提升）】
【（系统伪造）15岁偷班费被退学档案编号：SH-0157】
啊——！不知是谁先失声尖叫出来,打破了死寂。
整个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惊愕、鄙夷、兴奋、猎奇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苏晚。无数手机被高高举起,摄像头贪婪地对准了她头顶那片金色的奇观,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目的白。
快拍！快拍下来！
我的天！偷班费还退学了
床技评分这……这也太……
啧啧,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顾总这未婚妻……
议论声、快门声、尖叫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瞬间将苏晚淹没。她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片即将被撕碎的叶子。那些金色的文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她猛地看向母亲的方向。
苏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死死捂住胸口,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女儿头顶那些可怕的文字,身体晃了晃,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妈——！苏晚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里。人群一阵骚动。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苏晚手腕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扯向一边！是顾屿白！他不知何时已穿过混乱的人群,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苏晚从未见过的、近乎狂暴的怒意和一丝……焦灼
关灯！马上关掉所有灯！他朝着某个方向厉声吼道,声音穿透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哗啦——！
宴会厅顶棚那数盏巨大的、价值连城的水晶吊灯,连同所有壁灯、射灯,在同一瞬间全部熄灭！前一秒还金碧辉煌、亮如白昼的宴会厅,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窒息的漆黑！
惊叫声再次拔高。
绝对的黑暗中,苏晚只感觉到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滚烫而稳定,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拉近。温热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顾屿白低沉急促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电流,狠狠撞进她混乱的大脑：
听着！弹幕有漏洞…别信第三条！那不是真的！
别信第三条苏晚混乱的意识捕捉到这句关键的话。第三条……是那条【15岁偷班费被退学】！不是真的什么意思巨大的信息量和手腕上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让她无法思考,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着她,只有手腕上那处滚烫的钳制,是他存在的唯一证明。漏洞谎言这金色的审判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03
宴会厅的惊天闹剧,最终以苏晚小姐突发不适,需要静养为由,被顾屿白强行画上了休止符。然而,所谓的静养,不过是换了一个更精致、更森严的牢笼。
车子驶入半山那座以安保严密著称的别墅区时,苏晚的心就沉到了谷底。巨大的雕花铁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她被直接带进了别墅三楼一间宽敞却冰冷的卧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园,风景绝佳,却更像一个美丽的陷阱。
在事情平息前,你住这里。顾屿白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扫过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顾家的声誉。别墅各处都有监控,别做多余的事。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包括试图离开。
门在他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苏晚脱力般靠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环视这个华美的囚室。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双双冰冷窥伺的眼睛。她成了被关在玻璃罐里的虫子,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最初的几天,苏晚被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淹没。她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包括按时送餐的沉默女佣。她如同困兽,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每一次目光掠过那些冰冷的摄像头,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然而,在极致的压抑和恐惧中,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开始滋生。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梳理一团乱麻般,仔细回想从婚纱店到订婚宴,每一次弹幕出现的场景和环境。
婚纱店——公共场合,灯光充足,她与顾屿白发生了肢体接触。
订婚宴——盛大公开场合,强光环境,她与他敬酒碰杯,指尖接触。
每一次,都有他！每一次,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脑海：难道……弹幕的触发,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身处公共环境二是……必须与顾屿白有直接接触
为了验证这个可怕的猜想,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她需要一个试验场,一个既非绝对私密,又能保证她与顾屿白接触时不被外界干扰、但又能被特定观察者看到的地方。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别墅一楼的小花厅。这里相对僻静,巨大的绿植形成天然的屏障,但花厅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正对着中央的小圆桌。苏晚知道,这是顾屿白回家时的必经之路。
她早早坐在花厅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指尖却冰凉,微微颤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终于,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顾屿白回来了。他穿着挺括的衬衫,似乎刚从公司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就是现在！
苏晚猛地起身,像一只扑火的飞蛾,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口,目标明确——顾屿白！在他略带错愕的目光中,她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双臂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这个拥抱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刻意的表演。
嗡！
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空气波动感瞬间降临！金色的弹幕如同毒蛇吐信,毫无悬念地在她头顶上方凝聚、滚动：
【贪恋体温的寄生虫】
【警告：过度接触买家,危险系数累积】
冰冷的文字,精准地戳破她此刻的行为动机。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果然！她猜对了！在公共区域（即使这个公共只对监控探头而言）,只要接触顾屿白,弹幕就如影随形！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验证成功的冲击和弹幕带来的羞辱感中,苏晚眼角的余光,透过花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敏锐地捕捉到了花园高大冬青树丛后,一个极其微弱的、一闪即逝的红点！
那红点,冰冷,稳定,带着一种机械的、猎食者般的专注。
是镜头！是无人机的镜头！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看到弹幕更甚。顾屿白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窗外那点异常的红光。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射向那片树丛,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气息。他几乎是粗暴地将苏晚从怀里扯开,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瞬间爆发的戾气,足以让空气冻结。他大步走向落地窗,而那个红点,在树丛后诡异地闪烁了一下,迅速消失了。
第二天清晨,一份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早报被女佣沉默地放在苏晚房门口。娱乐版头条,一张清晰无比的照片占据了大幅版面——正是昨天她在花厅里拥抱顾屿白的那一幕！照片的角度刁钻,完美捕捉了她扑入他怀中的瞬间和她头顶上方那行清晰刺目的金色弹幕：【贪恋体温的寄生虫】。标题更是触目惊心：《寄生虫新娘顾氏准夫人当众求欢,弹幕揭示拜金本性！》
报纸从苏晚颤抖的手中滑落,飘在地毯上。她看着照片里自己那刻意又绝望的姿态,看着那行羞辱的文字,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战栗感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不再是玻璃罐里的虫子,她是被扒光了羽毛钉在耻辱柱上的鸟,供所有人观赏唾弃。而那个藏在树丛后的镜头,那个按下快门的手,又是谁是顾屿白的保护还是……更可怕的窥伺者
data-fanqie-type=pay_tag>
监控的红光在角落里无声闪烁,像恶魔的眼睛。这栋别墅,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04
报纸事件后,别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顾屿白再未出现,只有沉默的女佣按时送来餐食,动作机械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依旧闪烁着冰冷的红光,苏晚感觉自己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被无数双眼睛反复审视、解剖。
巨大的精神压力像沉重的磨盘,日夜碾磨着她的神经。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上监控探头那点微弱的红光,直到眼睛酸涩刺痛。疲惫如同跗骨之蛆,最终将她拖入混乱的梦境深渊。
梦里没有金色的弹幕,没有冰冷的监控,只有一片模糊的、泛着旧时光晕的昏黄。
狭窄的巷子,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苔藓和某种陈旧木头混合的气息。巷子深处,一棵巨大的、枝桠扭曲的老槐树沉默伫立,树下泥土松软。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T恤的少年背影蹲在那里,正奋力地用一把生锈的小铁锹挖着坑。他动作急切,肩膀微微耸动,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苏晚想看清他的脸,却像隔着一层浓雾。她只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巴掌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放进挖好的坑里,又飞快地用手把土填回去,用力拍实。
就在他埋好盒子,直起身准备离开的瞬间,一阵风掠过,吹散了浓雾的一角。少年下意识地侧过脸,看向巷口的方向——阳光恰好落在他沾着泥土和汗水的侧脸上。
那张脸……青涩、倔强,却无比清晰！
是顾屿白！十几岁时的顾屿白！
梦境骤然破碎！
啊！苏晚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后背冷汗涔涔。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梦中的场景却清晰得如同刚刚亲历。那条巷子……那棵槐树……那个铁盒子……还有少年顾屿白埋藏时那专注又带着一丝隐秘兴奋的神情……
萤火虫巷！
这三个字如同闪电,毫无预兆地劈开了她记忆深处的某道闸门！是了,那条破旧、潮湿、连导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窄巷,曾经有一个浪漫的名字——萤火虫巷！她和顾屿白……不,是少年顾屿白,他们共同的、早已被遗忘在时光尘埃里的秘密基地！
混乱的记忆碎片和强烈的直觉冲击着她。她赤着脚跳下床,像梦游一样冲出房间,穿过寂静冰冷的走廊,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楼下——顾屿白竟然在家！他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
苏晚冲到他面前,胸口剧烈起伏,梦境与现实在脑中激烈碰撞,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她盯着他深邃的、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的眼睛,脱口而出,带着梦呓般的恍惚和一丝奇异的笃定：
那个匣子……埋在槐树根旁边的铁皮盒子……里面那张照片……你笑得好蠢！门牙都磕掉了一小块！
死寂。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顾屿白脸上的所有表情——那点被打扰的不悦、惯常的深沉、掌控一切的从容——如同脆弱的玻璃面具,在苏晚话音落下的瞬间,寸寸碎裂！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翻了旁边的矮几,文件哗啦散落一地。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翻涌起苏晚从未见过的、近乎凶兽般的震惊和骇然！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苏晚脸上,仿佛要穿透她的皮肉,直接刺探她大脑最深处的秘密！
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濒临失控边缘的狂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那个匣子！谁告诉你的！说！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向苏晚扑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
就在顾屿白失控咆哮的同时,异变再次发生！苏晚头顶的空气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沸油,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刺目、都要密集的金色弹幕,如同失控的瀑布洪流,轰然爆发！数量之多,滚动速度之快,几乎形成了一片遮蔽她整个头顶的金色光幕！密密麻麻的文字疯狂闪现、重叠：
【警告！核心记忆被强制唤醒！】
【危险！坐标关联信息泄露！】
【威胁等级：致命！启动紧急防御！】
【目标生物体征异常！肾上腺素激增！】
【危险值100%→毁灭程序加载中……】
那行血红色的【危险值100%→毁灭程序加载中……】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疯狂滚动的金色洪流中反复闪烁,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顾屿白死死盯着那片恐怖的金色光幕,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暴怒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恐惧瞬间取代。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客厅天花板角落那个正对着他们的监控探头,眼中戾气暴涨！
砰——！！！
一声巨响震得苏晚耳膜发麻！
顾屿白抄起手边沉重的黄铜摆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个监控探头！金属外壳瞬间碎裂,玻璃镜头化为齑粉,电线滋啦冒着火花,垂落下来。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翻腾着毁灭一切的黑暗风暴。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的手机提示音,从苏晚睡裙口袋里传出。
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一条来源未知的短信,静静地躺在通知栏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她混乱惊惧的眼底：
【弹幕是武器,你是弹药库——逃！立刻！】
05
弹幕是武器,你是弹药库——逃！
那行冰冷的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苏晚的视网膜上,也点燃了她心底最后一丝被恐惧压制的火星。弹药库她脑中那个被遗忘的萤火虫巷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这一切,和她头顶这该死的、羞辱她的弹幕,和顾屿白疯狂想要掩盖的秘密,究竟有什么联系
恐惧依旧存在,却奇异地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压了下去。她不能再做待宰的羔羊,被动地承受这金色的凌迟！顾屿白砸碎监控后,别墅的安保似乎短暂地出现了一丝混乱和调整,看管她的女佣眼神里也多了些惊疑不定。机会！
几天后,一则财经新闻预告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顾屿白掌控的深瞳科技将在洲际酒店召开一场至关重要的产品发布会,旨在推广其最新的智能交互系统,据传将颠覆行业格局。届时,商界名流、科技巨头、媒体记者将云集现场。
苏晚知道,她的战场,不在这个冰冷的牢笼,而在那片万众瞩目的光芒之下！
发布日当天,洲际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座无虚席。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播放着深瞳科技充满未来感的宣传片,灯光璀璨,气氛热烈。顾屿白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将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他侃侃而谈,声音沉稳有力,掌控着全场的节奏,阐述着深瞳科技将如何打破信息壁垒,创造更透明的连接。
苏晚站在宴会厅厚重的大门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哗——
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过来！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目的白昼！惊呼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苏晚她怎么来了
天啊,她头顶……
快拍！大新闻！
金色的弹幕在她推门而入的瞬间,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地在她头顶上方凝聚！【典当初恋换300万救母
√】、【顾屿白床技评分：65/100】……那些熟悉的、羞辱性的文字再次开始滚动。
顾屿白的演讲戛然而止。他站在高高的舞台上,隔着攒动的人头和刺眼的闪光灯,目光如冰冷的箭矢,瞬间锁定了门口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身影。他脸上掌控一切的从容瞬间冻结,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化为沉沉的、山雨欲来的阴鸷。
苏晚无视了所有惊诧、鄙夷、猎奇的目光,也忽略了头顶那些熟悉的羞辱。她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眼神死死锁定舞台中央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踏着铺着红毯的台阶,径直走向他！
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音,在陡然变得死寂的宴会厅里清晰得如同鼓点。
她走到他面前,在顾屿白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苍白却决绝的脸。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将她碾碎的冰冷怒意。
就是现在！
苏晚没有丝毫犹豫,在台下无数镜头和台上顾屿白冰冷的注视下,猛地伸出手,不是攻击,不是推搡,而是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紧紧握住了顾屿白垂在身侧的手！
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肌肤接触的瞬间,熟悉的嗡鸣声在头顶炸开！但这一次,苏晚没有低头,没有躲避,她甚至高高地扬起了下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挑衅,迎向顾屿白的目光,也迎向全场所有的镜头！
金色的弹幕洪流如期而至,但滚动的内容,却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那些关于她典当、关于她黑历史、关于床技评分的字眼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如同重磅炸弹般的金色文字,带着惊悚的真相,轰然炸响在所有人头顶：
【顾屿白购买记忆真实目的→】
【寻找萤火虫巷坐标,获取对手宏远集团CEO赵东升关键犯罪证据！】
【利用苏晚情感漏洞定位成功率87%
√】
【证据类别：行贿记录/非法交易账目/关键人证录音（代号：萤火）】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前一秒还充斥着低声议论和快门声的宴会厅,此刻落针可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晚头顶那片疯狂滚动的金色弹幕,看着那些惊世骇俗的文字。宏远集团赵东升犯罪证据利用情感漏洞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核弹引爆,瞬间摧毁了所有人的认知！
嗡——短暂的死寂后,是海啸般的哗然！
什么！犯罪证据！
宏远的赵东升天啊！
深瞳科技买记忆是为了栽赃对手！
利用未婚妻这太可怕了！
记者们疯了似的对着苏晚头顶的弹幕疯狂拍摄,闪光灯几乎要将整个舞台淹没。现场彻底失控！混乱的议论声、惊呼声、质问声如同沸腾的油锅。
顾屿白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盯着苏晚头顶那片揭露一切的金色文字,那上面清晰地滚动着宏远集团赵东升、犯罪证据、情感漏洞利用……他眼中惯有的深沉、掌控、甚至是愤怒,第一次被一种清晰的、无法掩饰的恐慌彻底击碎！那是一种精心构筑的堡垒在瞬间崩塌的恐慌！他猛地想甩开苏晚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折断她的手腕,但苏晚却死死扣住,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
就在这时,台下前排,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猛地站了起来,正是宏远集团的副总！他指着舞台,对着手机几乎是咆哮：报警！立刻报警！顾屿白涉嫌非法窃取商业机密、栽赃陷害！还有那个女人！一起控制起来！快！
刺耳的警笛声,仿佛已经在远处响起。苏晚看着顾屿白眼中那片崩塌的城池和深切的恐慌,感受着手腕上几乎要碎裂的剧痛,一股混杂着报复性快意和巨大疲惫的洪流席卷了她。金色的弹幕在她头顶无声地滚动,像一场为她加冕的、残酷的烟火。她终于,把这金色的武器,狠狠捅向了它的主人。这场审判,才刚刚开始。
06
洲际酒店顶层的私人休息室,厚重的隔音门也挡不住楼下隐约传来的警笛嘶鸣和混乱人声。空气里还残留着发布会残留的香槟气和冰冷恐慌。苏晚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璀璨却遥远的夜景,像一片坠落的星河。她看着被两名神色冷峻的安保人员请进来的顾屿白。
他昂贵的西装外套不见了,领带扯松了,一丝不苟的头发垂落几绺在额前,显出从未有过的狼狈。他脸上发布会时的恐慌已经沉淀下去,变成一种更深的、近乎死寂的疲惫。他没有看苏晚,目光落在休息室地毯上某处看不见的尘埃,径直走到她面前。
然后,在苏晚和两名安保惊愕的注视下,顾屿白膝盖一弯,沉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咚的一声闷响,砸在苏晚的心上。
对不起。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喉咙,晚晚……对不起。
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凉的玻璃窗。
顾屿白抬起头,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里面翻涌着浓重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苦和悔恨。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半途颓然落下。
弹幕系统……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它最初……不是这样的。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回溯一段不堪的过往。
它叫‘心桥’。是我……为了帮一个很重要的人设计的。她听不见,也说不了话。我想给她一个工具,能让她‘看见’别人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想法……一个沟通的桥梁。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破碎的温柔,随即又被巨大的苦涩淹没,可它太超前了……资本看中了它窥探、操纵人心的潜力。他们篡改了核心代码,扭曲了初衷,把它变成了审判的工具……变成了‘心忆典当行’的基石。
他再次看向苏晚,眼神像被火燎过。
买你的记忆……是因为‘萤火虫巷’里的东西,是扳倒宏远赵东升的唯一铁证！他手上沾的血债……太多了。他知道了你的存在,知道了只有你记得那个地方……他迟早会找到你,毁了你！顾屿白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捏得发白,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我……我只能用最快的办法,把你从风暴中心隔开,用契约的名义把你‘保护’起来……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会把弹幕……变成刺向你的刀……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层层漫上来,冲击着苏晚心中那座由愤怒和屈辱筑成的堤坝。原来,这看似无情的掠夺和羞辱背后,竟然藏着这样扭曲的保护她看着他痛苦的眼睛,看着他跪在尘埃里的姿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涩,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熟悉的嗡鸣声在她头顶响起。
金色的弹幕,如同最精准的测谎仪,冰冷地浮现：
【眼泪温度39.2℃
—
表演型人格】
【忏悔可信度分析：73%（含自保成分）】
那行金色的字,像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刺破了刚刚漫上心头的复杂情绪。表演自保73%的可信度
苏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微弱的波动已被更深的寒冰覆盖。她缓缓蹲下身,与跪在地上的顾屿白平视。她的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柔,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他湿润的脸颊,拭去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如刀：
顾屿白,她盯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你的眼泪……烫得真逼真啊。39度2,演得辛苦吗
07
顾屿白的坦白并未换来安宁,反而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道锁扣。深瞳科技发布会上的惊天逆转,宏远集团的激烈反扑,警方的介入调查……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中。苏晚被警方以关键证人名义暂时安置在保密地点,顾屿白则处于更严密的监控之下。
然而,更大的风暴,在所有人猝不及防时,以最恐怖的方式降临了。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苏晚坐在安全屋的窗边,看着楼下街道渐渐苏醒。一个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的男人正步履匆匆地赶路。突然,毫无预兆地,一行刺目的金色文字凭空悬浮在他的头顶：
【收贿800万,项目编号：CY-2023】
男人猛地停下脚步,惊恐地抬头看着自己头顶,又仓惶四顾,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被触发！
街道对面,一个正在咖啡店露天座补妆的当红女明星头顶,骤然跳出：
【代孕弃养,双胞胎现居加州福利院】
旁边写字楼巨大的玻璃幕墙映照下,一个刚刚下车、被保镖簇拥着的知名企业家头顶,猩红的弹幕触目惊心：
【非法集资,涉及金额：17亿,受害人名单加载中…】
啊——！那是什么！
天啊！快看！
弹幕！是弹幕！所有人头上都有！
尖叫声、惊呼声、汽车喇叭的狂鸣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整条街道,不,是整个城市,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陷入疯狂！每个人的头顶,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金色的弹幕,滚动播放着他们内心最肮脏、最不堪、最想永远埋葬的秘密！
【婚内出轨,对象：秘书王某】
【学术论文数据造假】
【挪用父母养老金炒股亏空】
【（伪造）曾参与校园霸凌致人死亡】
真实的隐私、被恶意篡改的黑料、深藏的罪孽、无法示人的欲望……如同瘟疫般通过金色的弹幕在人群中疯狂蔓延！信任在瞬间崩塌,每个人都成了被审判的囚徒,也成了挥舞道德屠刀的暴徒！
骗子！你竟然贪污！
贱人！你丢了自己的孩子！
打死他！他害死过人！
街道上瞬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推搡、辱骂、拳脚相加！店铺的玻璃被砸碎,汽车被掀翻,警报声响彻云霄！整个社会秩序在金色弹幕的洪流中,如同沙堡般轰然倒塌！混乱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扩散至全城、全国……一场全民性的审判日,以最荒诞也最恐怖的方式降临了。
苏晚站在安全屋的窗边,浑身冰冷地看着楼下如同末日般的景象。警笛声、哭喊声、打砸声汇聚成绝望的交响。她的手机在疯狂震动,屏幕上是无数个未知号码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内容只有一个核心：交出萤火虫巷坐标,终止弹幕暴走！
她知道这短信来自谁——宏远的赵东升,或者他背后的势力。这场席卷全球的系统暴走,就是他们最后的疯狂！他们要用全世界的混乱作为筹码,逼她交出那个藏着他们致命罪证的坐标！
一个穿着制服、脸色煞白的年轻警员冲进安全屋,声音带着哭腔：苏小姐！外面……全乱了！指挥中心说……说只有你知道怎么停下这该死的弹幕！上面……上面命令你必须立刻公开坐标！否则……
否则,整个人类社会将在相互揭露和仇恨中彻底崩溃。
苏晚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窗沿,指节泛白。坐标。萤火虫巷。那是顾屿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的东西,是他用来将赵东升绳之以法的唯一武器。公开它,就等于亲手将顾屿白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坐实他非法获取证据的罪名,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灾。
一边是摇摇欲坠的世界,一边是那个跪在她面前流着滚烫眼泪的男人。
她的目光扫过楼下混乱的人群,扫过那些在弹幕和暴力中扭曲的脸孔,最后定格在手机屏幕上那条冰冷的威胁短信上。心脏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又像是被沉入冰海。巨大的压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08
城市在燃烧,混乱在升级。安全屋的墙壁仿佛也挡不住外面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撞击声。年轻警员焦急的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苏晚背上。命令、哀求、威胁……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给我一辆车。苏晚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空洞,她转过身,看向警员,还有,我需要直播设备。告诉所有人,我会去‘萤火虫巷’,在那里结束这一切。
警员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希望：好！我立刻安排！坐标……
坐标,我会在直播时公开。苏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冲破混乱的街区,朝着城市边缘那片早已被遗忘的旧城区疾驰。苏晚坐在后座,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简易的直播设备。车窗外的景象如同末日电影的快进：燃烧的垃圾桶,翻倒的车辆,扭打在一起的人群,还有每个人头顶那永不消逝的、昭示着罪恶与隐私的金色弹幕。空气里弥漫着烟尘和绝望的味道。
车子最终在一片断壁残垣前停下。这里早已不是苏晚记忆中的模样。所谓的萤火虫巷,如今只剩下一条被瓦砾和荒草掩埋了大半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窄道。那棵巨大的老槐树还在,只是半边焦黑,像是被雷火劈过,枯死的枝桠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苏晚推开车门,抱着直播设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棵焦黑的槐树。脚下是破碎的砖石和湿滑的苔藓。她开启了直播。
镜头晃动,对准了那片废墟和她苍白却异常镇定的脸。几乎在直播开启的瞬间,她的头顶就炸开了刺目的金色洪流,血红色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闪烁：
【坐标曝光倒计时→
00:03:00】
【系统自毁程序同步启动】
倒计时的数字每一秒的跳动都敲击在无数观看直播的人心上。弹幕（评论区的）瞬间被海啸般的催促和咒骂淹没。
快说坐标啊！
贱人！你想害死所有人吗
求你了！停下这鬼东西！
苏晚没有看镜头,也没有理会头顶那催命的倒计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棵焦黑的槐树上。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熟悉感牵引着她。她走到槐树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轻轻触碰上那粗糙、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焦黑树皮。
就在指尖与焦炭接触的刹那——
嗡！
仿佛有一道强烈的电流从指尖窜入脑海！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味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记忆的闸门！
少年顾屿白蹲在树下,用小铁锹奋力挖坑,汗珠顺着稚嫩却紧绷的下颌线滴落。泥土的气息混合着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他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巴掌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放进坑里。盒盖上,用红油漆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晚晚,这是我们的‘宝藏’！以后……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或者我找不到你了,你就来这里！少年抬起头,笑容灿烂,带着豁牙的傻气,阳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闪闪发光。
照片……对,照片！
记忆碎片飞速重组,定格！铁盒里,那张泛黄的宝丽来照片上,少年顾屿白搂着她的肩膀,对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门牙豁开一个小口——正是她梦中所见,也是她曾脱口而出的画面！
但紧接着,一个更加惊悚、更加清晰的记忆碎片,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所有谜团！
场景切换：阴暗的房间。少年顾屿白被几个看不清面容的彪形大汉死死按在地上,脸上带着伤。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说！东西藏哪儿了
少年倔强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闪着寒光的针剂靠近。
不说是吧那你就永远带着它！让它烂在你骨头里！
冰冷的针尖狠狠刺入少年后颈的皮肤！少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记忆与现实轰然对撞！
苏晚触电般收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镜头——或者说,穿透镜头,看向那个可能也在看着这一切的男人！
原来……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藏在槐树下的铁盒坐标！
那个承载着赵东升致命罪证的坐标信息,根本不在泥土里！它在顾屿白的身体里！就在他后颈那块皮肤之下！是他少年时,为了保护那个秘密,在酷刑之下,被人强行植入的芯片！他自愿成为了那个活体密码！
而心忆典当行的契约……
苏晚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母亲手术成功后被推出手术室时,主治医生欣慰的脸,以及他当时无意间的一句低语：顾先生真是及时雨啊,那三百万预付款一到账,我们立刻启用了最顶尖的团队……
典当初恋卖掉初吻记忆那些弹幕揭示的交易……全都是假的！那张冰冷的契约,从头到尾,都是顾屿白为了让她能够心安理得、名正言顺地接受那笔救命的300万,而精心编织的、覆盖在残酷真相之上的巨大谎言！
为了让她拿钱,他宁愿扮演一个冷酷的买家。
为了让她远离危险,他宁愿承受她的怨恨和世人的唾骂。
为了保护坐标,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着的密码箱。
呵……一声破碎的、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哽咽从苏晚喉咙里溢出。倒计时的血红色光芒映在她脸上,【00:01:15】。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明悟席卷了她。她看着镜头,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直播信号：
坐标……在顾屿白身上。
09
坐标在顾屿白身上！
苏晚嘶哑的声音通过直播信号,如同惊雷炸响在无数混乱的屏幕前。焦黑槐树下的废墟,血红色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00:00:45】。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疯狂的浪潮！一部分人叫嚣着立刻抓住顾屿白,挖出坐标；另一部分则陷入更深的绝望——只剩下几十秒,怎么可能！
混乱的直播画面中,一辆黑色越野车如同失控的野兽,冲破警戒线和混乱的人群,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停在废墟边缘！车门被粗暴地踹开,顾屿白冲了下来！他显然是从严密监控中强行闯出来的,脸色苍白,额角带着擦伤,身上的衬衫沾着污迹,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锁定了槐树下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晚晚！他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她,几个试图阻拦的警员被他撞开。
倒计时：【00:00:30】。
苏晚看着他朝自己狂奔而来,看着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深沉的痛楚。所有的谜团都已解开,所有的谎言都已揭穿。他奔向她的姿态,像极了少年时每一次为她挡住风雨的样子。
倒计时：【00:00:15】。
没有时间了！苏晚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她没有丝毫犹豫,在顾屿白冲到她面前,张开手臂想要护住她的瞬间,苏晚猛地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捧住了他沾着汗水和灰尘的脸颊！
倒计时：【00:00:05】。
在顾屿白惊愕的目光中,苏晚的脸迅速靠近,然后,她的唇,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和深埋的眷恋,印上了他后颈那块微微凸起的、隐藏着芯片的皮肤！
不是吻,更像是一种献祭般的触碰。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00:00:00】！
血红色的倒计时数字即将爆裂的瞬间——
嗡！！！
苏晚头顶那片疯狂滚动、预示毁灭的金色弹幕洪流,骤然停滞！紧接着,所有的文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分解！金色的光芒不再是冰冷的审判,而是化为无数细密的、流动的、如同生命脉络般的璀璨代码！这些金色的代码流如同拥有生命,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温柔地环绕住相拥的两人,形成一道流光溢彩的光茧！
一行前所未有的、巨大而庄严的金色文字,在无数破碎的代码流中央凝聚,清晰地呈现在所有直播屏幕和每一个仰头望天的人眼前：
【情感密钥认证通过→
【最高权限介入→
【弹幕审判系统……解除！】
解除二字如同神谕,轰然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刹那间——
街道上,人们头顶那些昭示着隐私与罪孽的金色弹幕,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水,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网络上,所有正在滚动播放的弹幕直播瞬间黑屏,只留下一行小小的系统提示：【直播结束】。
全球范围内,所有悬浮在人类头顶的金色文字,在同一秒,彻底消失无踪！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世界。
前一秒还是地狱般的喧嚣和混乱,下一秒,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寂静。人们面面相觑,摸着自己的头顶,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集体幻觉。
金色的代码流在苏晚和顾屿白周身缓缓消散,如同星尘归于宇宙。顾屿白紧紧抱着苏晚,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声音哽咽：晚晚……结束了……都结束了……
苏晚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和劫后余生的温度。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顾屿白那双盛满了狂喜、心疼和失而复得的泪水的眼睛。
她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她想告诉他,她终于明白了所有。
她想说,没关系了,一切都过去了。
然而,当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清晰地浮现时,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她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关于情感、关于爱意、关于劫后余生的所有词汇……都变得无比陌生,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她看着他眼中滚烫的泪水,只觉得那是一种湿润的液体。
她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只觉得那是一种物理性的温度传递。
她听到他哽咽着呼唤晚晚,只觉得那是两个熟悉的音节。
爱是什么
心疼是什么
喜悦是什么
这些曾经刻骨铭心的情感,连同定义它们的词汇,在她意识深处,被彻底抹去了。只剩下冰冷的、逻辑性的认知。她像一个被格式化的硬盘,关于爱的所有数据和程序,被永久删除。
代价,降临了。违规接触买主,永久失去爱的情感认知。
苏晚的眼中,只剩下平静到近乎漠然的茫然。她看着顾屿白喜极而泣的脸,只是困惑地、轻轻地眨了眨眼。
10
三个月后。
没有奢华的酒店,没有喧嚣的宾客,没有闪耀的聚光灯。只有萤火虫巷的废墟深处,那棵半边焦黑、半边却顽强抽出些许新绿的老槐树下。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新生野草的气息。苏晚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棉布长裙,头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顾屿白则是一身熨帖的深色衬衫,褪去了所有商界新贵的凌厉,眉宇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一位年迈的、从附近小教堂请来的老神父,捧着破旧的圣经,站在他们面前。他的声音苍老而平和,带着岁月沉淀的肃穆。
顾屿白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晚女士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顾屿白深深地凝视着站在他面前、眼神清澈却空茫的苏晚。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我愿意。
老神父点点头,目光转向苏晚,问出同样的问题：
苏晚女士,你是否愿意嫁顾屿白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风吹过槐树新抽的嫩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苏晚安静地站着,像一尊精致的白瓷人偶。她认真地听着神父的话,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入耳。当神父说到爱他、忠于他时,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浮现出一种纯粹的、孩童般的困惑。
她抬起清澈见底、却没有任何爱恋波澜的眼眸,看向神父,声音带着一丝求知般的疑惑,清晰地响起在寂静的废墟中：
‘爱’是什么
她顿了顿,似乎努力在贫瘠的情感词库里搜寻着合适的表达,最终,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补充道：
能……典当吗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老神父拿着圣经的手抖了一下,浑浊的眼中满是错愕和悲悯。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顾屿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如同被最尖锐的冰锥刺穿了心脏。巨大的痛楚席卷了他,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悲鸣。
然而,下一秒,他强迫自己挺直了脊背。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执起苏晚微凉而茫然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微微的颤抖。一枚素净的铂金指环被他小心地托在指尖。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看着她空茫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承诺,将指环缓缓地、坚定地套进她左手的无名指：
没关系。他低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血泪,却又带着无尽的温柔,是我该受的罚。罚我……用剩下的每一天,每一秒,重新教你认识它。
指环冰凉的触感停留在皮肤上。苏晚低头,好奇地看着手指上多出来的银色圆圈。她不明白罚是什么,也不懂教的意义。她只是觉得,当顾屿白这样看着她、这样对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什么很微弱、很陌生的东西,在她一片空寂的心湖里,极其短暂地……波动了一下。
只有顾屿白能看到,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行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文字,如同水汽般,无声无息地在她头顶上方浮现,又迅速消散：
【检测到非逻辑性生理波动：心跳+1%…情感模块学习进度：0.01%】
槐树的新叶在风中轻轻摇曳,阳光的斑点在他们身上跳跃。废墟之上,无爱的新娘看着她的新郎,眼中只有纯粹的、不含爱欲的困惑。而新郎紧握着她的手,如同握住了整个荒芜世界里,最后一线渺茫却固执的微光。漫长的、以余生为课堂的爱的补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