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潭宫的雪,总比别处冷三分。
我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后颈的烙铁疤痕被寒气激得发疼。
殿门吱呀开了,玄色蟒袍的男人踏雪而入,墨发上凝着霜,眼神比殿角冰棱更利。
苏晚,萧玦的声音淬着冰,今日是阿月的忌日,你该做什么,忘了
我垂眸,指尖掐进掌心。
阿月,沈清月,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三年前死于一场意外。
而我,苏晚,罪臣之女,因与沈清月有七分相似的眉眼,被他掳入王府,充作替身。
没忘。我哑声开口,膝行至妆台,取过沈清月生前最爱的螺钿琵琶。
指尖触到琴弦的刹那,萧玦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谁准你用她的东西
琵琶摔在地上,弦断声刺耳。
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憎恶,忽然笑了:王爷忘了是您说,我这双手,弹《凤求凰》最像她。
他扬手,巴掌落在我脸上。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我却死死盯着他:萧玦,你把我关在这牢笼里,对着我这张脸,想她想到发疯,不觉得可笑吗
放肆!他掐住我的下颌,迫使我抬头,你不过是个替身,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
窗外风雪更紧,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曾在我及笄礼上温柔笑过,如今只剩冰封的恨。
是,我闭上眼,任泪水混着血珠滑落,我是替身,所以活该替她受这万劫不复的罪,对吗
第二章
三日前,我替他挡了刺客的毒箭。
太医说箭上是牵机引,唯有沈清月生前常戴的暖玉能压制毒性。
此刻,那枚羊脂玉坠正挂在萧玦腰间,触手生温。
他坐在榻上,看我咳着血替他研墨,忽然道:阿月当年,也爱为我研墨。
我手一抖,墨锭掉在砚台里,溅了他玄色衣摆一片黑。
找死!他挥袖扫翻砚台,墨汁泼了我满身。
我跪在碎片中,咳得撕心裂肺,后颈的疤痕因毒发灼痛难忍。
王爷,我撑着地面抬头,暖玉……借我一用。
萧玦冷笑,解下玉坠托在掌心,那温润的光泽映着他残忍的眼:想要可以。
他将玉坠扔进火盆,火苗噼啪窜起,羊脂玉瞬间变得赤红。
捡起来,他语气轻慢,捡起来,这玉就归你。
我看着火中灼烧的玉坠,又看看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戏虐。
这就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
我曾是名满京华的苏相嫡女,他是战功赫赫的靖北王。
那年上元灯节,他摘下我的兔子灯,说:苏晚,等我凯旋,便来求娶你。
如今,他凯旋了,我的父亲却成了通敌叛国的罪臣,而他的心上人,成了我永远跨不过去的坎。
我爬向火盆,指尖触到滚烫的玉坠时,皮肤瞬间焦糊。
啊
剧痛让我惨叫出声。
萧玦却俯身,在我耳边低语:苏晚,记住这滋味,这就是你害死阿月的代价。
玉坠被我紧紧攥在掌心,烫得骨头都在发颤。
可我知道,这不是代价。
真正的代价,是他接下来递到我唇边的那杯酒。
这是西域贡酒‘忘忧’,他眼神温柔得诡异,喝了它,就不会再痛了。
我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
那是牵机引的解药,却也是另一种剧毒断魂散的引子。
他想让我死得像沈清月一样,意外而亡。
我笑了,笑得眼泪直流:萧玦,你果然……从未信过我。
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
在我失去意识前,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快得像错觉。
第三章
我醒来时,在沈清月生前的揽月阁。
雕花拔步床上,铺着沈清月最喜欢的并蒂莲锦被。
榻边坐着个女子,素白衣裙,眉眼间竟与我有八分相似,只是气质更显柔弱。
你醒了她柔柔一笑,递过一碗汤药,我是沈清瑶,阿月的妹妹。
沈清瑶
我记得她,当年那个总跟在沈清月身后的小尾巴。
王爷呢我挣扎着起身,后颈的疤痕和掌心的烫伤同时作痛。
王爷去处理公务了,沈清瑶眼神闪烁,他说,你既醒了,就留在揽月阁,好好‘养伤’。
养伤恐怕是换个地方囚禁我罢了。
我掀开被子想下床,却发现浑身无力。
是断魂散的余毒。
苏姑娘,沈清瑶忽然抓住我的手,眼中含泪,求你放过王爷吧。阿月姐姐的死,他真的很痛苦。
我看着她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常年戴暖玉留下的印子。
沈清月的暖玉,是不是在你那里我冷声问。
沈清瑶脸色一白,慌忙掩饰:你说什么那玉不是……
够了。萧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清瑶,你先下去。
沈清瑶走后,萧玦走到榻前,盯着我后颈的疤痕:疼吗
我别过脸:王爷关心错了人,该疼的是您的白月光。
他猛地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看他:你以为清瑶不知道是你害死阿月若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用处,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用处
我忽然明白了。
沈清瑶与沈清月容貌更似,他留着我,不过是想让我这个罪魁祸首,日日看着他如何宠爱白月光的替身,以此来折磨我。
萧玦,我笑出了眼泪,你把沈清瑶留在身边,对着她这张脸,会不会偶尔也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阿月
他眼神一厉,扬手就要打我。
我却忽然咳出一口血,溅在他玄色衣袍上,像开出一朵妖异的花。
别打……我虚弱地抓住他的袖角,我死了……谁来替你……挡下一次暗杀呢
他的手停在半空,眼中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知道,我又赌对了。
他需要一个替身,一个能替他挡灾的替身。
而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棋子。
第四章
揽月阁的日子,比寒潭宫更难熬。
萧玦每日都会来,却从不在我房里过夜。
他会带着沈清瑶一起,看我穿着沈清月的旧衣,弹着她的琵琶,甚至模仿她的语气说话。
苏晚,再笑一个,他斜倚在榻上,端着酒杯,阿月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
我扯动嘴角,做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沈清瑶坐在他身边,温柔地为他布菜,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我,带着胜利者的炫耀。
王爷,沈清瑶忽然开口,苏姐姐后颈的疤,看着好吓人,不如让太医开些药膏
萧玦抬眸,目光落在我后颈,声音冷冽:留着,让她记住自己的罪孽。
我的心像被冰水浇透。
那年,沈清月失足落湖,众人都说是我推的。
可只有我知道,是沈清瑶在她酒里下了药,而我赶到时,只来得及看到沈清月沉入湖底的瞬间。
萧玦不信我,他只信他亲眼所见的证据。
我袖中沾了沈清月胭脂的帕子。
那帕子,是沈清瑶偷偷塞给我的。
王爷,我放下琵琶,声音平静,我累了,想休息。
萧玦皱眉:阿月从不喊累。
我不是她。我终于忍不住反驳,王爷若真想念她,何不去找画师画一幅肖像,日日对着画像岂不是更省心
你找死!他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碎片溅到我脚踝,划出一道血痕。
沈清瑶慌忙起身:王爷息怒,苏姐姐她……
闭嘴!萧玦指着我,苏晚,你给我记住,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摆脱阿月的影子!
他摔门而去,沈清瑶跟在后面,临走前回头,对我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我看着满地狼藉,忽然觉得很累。
十年情深,换来三年囚禁,如今更是连做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后颈的疤痕又开始灼痛,我知道,是牵机引的毒又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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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玦给我的忘忧酒,根本不是解药,只是暂时压制毒性,让我能继续当他的替身罢了。
我爬下床,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与沈清月有七分相似的脸。
苏晚,你看,你爱了十年的男人,把你当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连你这条命,都成了他缅怀白月光的工具。
真是……可悲啊。
第五章
入夏后,我的旧疾复发了。
那是当年父亲被抄家时落下的病根,每逢阴雨便咳嗽不止,甚至会咳血。
萧玦知道后,只派了个太医来,开的药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温补之剂。
王爷说了,小丫鬟怯怯地回话,苏姑娘是罪臣之女,能活着就不错了,别奢望太多。
我靠在窗边,听着外面的雨声,咳出的血染红了帕子。
沈清瑶来了,带着一碗燕窝粥。
苏姐姐,她坐在我身边,语气关切,我听说你病了,特意让厨房炖了粥。
我看着她眼中深藏的算计,没有接:不敢劳烦沈姑娘。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沈清瑶故作委屈,虽然你……但王爷说了,要把你当姐姐一样待。
她舀起一勺粥,递到我嘴边: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喝了。
我正要推开,萧玦却走了进来。
他看到沈清瑶喂我喝粥的场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谁让你过来的他冷声问沈清瑶。
沈清瑶吓得手一抖,粥洒了我一身。
王爷,我只是想照顾苏姐姐……她泫然欲泣。
萧玦却看都没看她,径直走到我面前,掀开我的衣袖。
那里因长期服药,布满了针孔。
谁让你给她乱吃药的他猛地回头,看向沈清瑶,眼神锐利如刀。
沈清瑶脸色煞白:我没有……
滚!萧玦怒吼。
沈清瑶哭着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雨声淅淅沥沥。
萧玦看着我苍白的脸,忽然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烧得这么厉害……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我别过脸:王爷何必虚情假意,我死了,你不就少了个碍眼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然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苏晚,你不会死。
为什么我冷笑,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吩咐外面的侍卫:去请李太医,用最好的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一片冰凉。
是啊,我不能死。
我死了,谁来替他挡灾谁来做他白月光的替身
他不是关心我,他只是不想失去一件称手的工具罢了。
后颈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知道,牵机引的毒,又在体内蔓延了。
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何时才是尽头
第六章
秋闱过后,京城传来消息,萧玦要迎娶沈清瑶为正妃了。
消息传到揽月阁时,我正在临摹沈清月的字迹。
萧玦站在我身后,看我写下清月二字,忽然道:下个月初三,本王大婚。
我握着笔的手一顿,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墨团。
恭喜王爷。我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他绕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他:苏晚,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看着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忽然笑了:王爷想听什么想听我说舍不得您还是想听我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你就这么不在乎他语气陡然变冷。
在乎我挣脱他的手,站起身,王爷忘了,我只是个替身,您的婚事,与我何干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苏晚!你再说一遍!
我说,与我何干!我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您要娶您的白月光妹妹,完成您的心愿,我这个替身,自然该功成身退了。
功成身退他冷笑,谁准你退了
那王爷想如何我看着他,把我留在王府,看着您和您的新婚王妃恩爱缠绵,继续当您的替身,提醒您那位白月光是怎么死的
够了!他甩开我的手,眼中是压抑的怒火,大婚之后,你搬去偏院,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出来。
如您所愿。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嘲讽。
偏院,那是王府最偏僻荒凉的地方,比寒潭宫更甚。
他终究是厌弃我了。
也好,这样我就能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萧玦走后,我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孤零零的梧桐树。
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秋意渐浓。
我想起那年秋天,我在相府的花园里,第一次见到萧玦。
他穿着银白色的铠甲,骑在马上,阳光洒在他身上,耀眼得让我移不开眼。
他对我笑,说:苏晚,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那时的他,眼中没有恨,没有冰,只有满满的温柔。
那时的我,也以为,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要娶别人了,而我,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替身,被囚禁在这深宅大院里,直到死去。
也好,就这样吧。
心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第七章
萧玦大婚那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我被关在偏院,连一丝喜庆的气息都闻不到。
小丫鬟偷偷给我送来一块喜糖,怯生生地说:苏姑娘,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我接过糖,放在手心,却觉得比黄连还苦。
外面传来喧闹声,应该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我走到窗边,透过门缝,看到萧玦骑着高头大马,身边是穿着大红嫁衣的沈清瑶。
沈清瑶的盖头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她得意的笑容。
萧玦的目光,却似乎朝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快得像错觉。
拜堂的时候,我听到外面喊夫妻对拜。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原来,心真的会痛到无法呼吸。
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苏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我擦掉嘴角的血,只是旧疾复发罢了。
我知道,不是旧疾。
是这里,这里疼。
那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今天娶了别人。
而我,连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晚上,府里大摆宴席,觥筹交错的声音隐约传来。
我坐在冰冷的床上,手里还攥着那块喜糖。
糖纸已经被我的体温捂得发软。
我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很甜,甜得发腻。
可为什么,我却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后半夜,外面传来争吵声。
好像是萧玦和沈清瑶。
你滚!萧玦的声音带着怒意。
王爷,我是您的王妃!沈清瑶哭着说,您怎么能这样对我
本王让你滚!萧玦的声音更加冷冽。
然后,是摔东西的声音,和沈清瑶的哭喊声。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朝偏院走来。
门被推开,萧玦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
他的眼神迷离,却又带着一种疯狂的执拗。
苏晚……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想摸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躲开。
别碰我。我声音冰冷。
他却固执地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苏晚,为什么……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不是你……
我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
王爷喝醉了。我想挣脱他的手,您的新婚王妃还在等您。
我没有王妃!他猛地抱紧我,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只有你……苏晚……我只有你……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颈间,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丝熟悉的冷香。
那是他身上一直有的味道,我曾经最喜欢的味道。
可现在,这味道却让我觉得恶心。
萧玦,我用力推开他,你看清楚,我不是沈清月,也不是沈清瑶。我是苏晚,是你恨之入骨的苏晚!
他愣住了,眼神逐渐清明,随即被浓浓的厌恶取代。
是,你是苏晚。他松开我,后退一步,眼神冰冷,害死阿月的凶手,苏晚。
说完,他转身,踉跄着离开了偏院。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再也撑不住,滑落在地。
眼泪,终于决堤。
萧玦,你这个骗子。
你说过会娶我的。
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人的。
可现在,你娶了别人,却在醉酒后跑来找我,说你只有我。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慰藉你愧疚的工具还是一个发泄你痛苦的垃圾桶
我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这场荒唐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第八章
入冬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牵机引的毒和断魂散的余毒交织在一起,让我每日都在痛苦中度过。
萧玦很少再来偏院,偶尔来一次,也是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我喊阿月。
每次醒来,他都会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
这天,沈清瑶来了。
她穿着华贵的锦袍,戴着萧玦送她的暖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苏晚,你好像快死了。她笑了,笑容得意又残忍。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你来做什么我声音微弱。
来告诉你一个秘密。沈清瑶凑近我,在我耳边低语,当年,是我把阿月推下水的。
我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我说,沈清瑶直起身,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是我把阿月推下去的!我嫉妒她,嫉妒她什么都有,嫉妒王爷只爱她!所以我在她酒里下了药,又把她推下了湖!
那帕子……我声音颤抖。
是我偷偷塞给你的,沈清瑶笑得更开心了,我就是要让王爷以为是你害死了阿月,让你生不如死!
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萧玦是误会了我。
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沈清瑶的阴谋。
她不仅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还把罪名嫁祸给我,让我承受了三年的痛苦和折磨。
你这个毒妇……我气得浑身发抖,想扑上去撕烂她的脸,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毒妇沈清瑶轻蔑地笑了,比起你这个罪臣之女,我好得多!现在,王爷是我的,王府是我的,
并且整个天下都会是我的!
她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中的‘牵机引’,是王爷让我下的。他说,要让你尝尝阿月落水时的痛苦。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连这毒,都是他让下的。
他一直都知道,是沈清瑶害死了沈清月
不,不可能。
如果他知道,为什么还要娶沈清瑶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不……不会的……我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他不会的……
沈清瑶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冰冷的房间里,被真相的残酷淹没。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信过我。
原来,他对我的所有折磨,都是心甘情愿的。
原来,我在他心里,真的连一丝一毫的位置都没有。
后颈的疤痕和掌心的烫伤同时作痛,仿佛在提醒我这三年来的痛苦。
我笑了,笑得撕心裂肺。
萧玦,你好狠的心。
你不仅毁了我的家,还毁了我的爱情,现在,连我最后一丝希望都要掐灭。
也好,这样我就彻底死心了。
没有希望,就不会再痛了。
我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也许,只有死,才能让我摆脱这无尽的痛苦。
第九章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个冬天。
但萧玦没有让我死。
他请来了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只是,我的身体却再也无法恢复了。
这天,李太医来给我诊脉,支开了所有人,忽然对我说:苏姑娘,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虚弱地看着他:太医请说。
王爷让您活着,是因为……李太医犹豫了一下,是因为沈侧妃(沈清瑶)得了怪病,需要用您的心头血做药引。
心头血做药引
我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原来,这就是我活着的价值。
连死,都不能如愿。
太医,我看着他,你告诉我,‘牵机引’和‘断魂散’混在一起,是不是无药可解
李太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错,这两种毒相生相克,一旦同时中了,除非有千年雪莲做药引,否则……回天乏术。
千年雪莲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看来,萧玦是打算,在我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好好利用我,等沈清瑶的病好了,再让我去死。
我知道了,谢谢太医。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同情的目光。
没过多久,萧玦来了。
他坐在我床边,看着我苍白的脸,眼神复杂。
身体好些了吗他问。
托王爷的福,还死不了。我语气冰冷。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说:清瑶病了,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我睁开眼,看着他,是需要我的心头血吧
萧玦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知道。
你都知道了
是,我笑了,王爷留着我这条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苏晚,我……他似乎想解释什么。
不必解释了,我打断他,王爷想取多少,尽管来取就是。反正,我这条命,本来就是王爷的。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很快被冷漠取代。
好,明日让太医来取。
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
萧玦,你看,你把我逼到了什么地步。
你以为我真的会乖乖把心头血给沈清瑶吗
你错了。
我苏晚,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我挣扎着起身,从枕头下摸出一块藏了很久的碎瓷片。
这是上次沈清瑶打碎茶杯时,我偷偷藏起来的。
锋利的边缘,闪着冰冷的光。
萧玦,沈清瑶,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第十章
第二天,李太医来了,手里拿着取血的针具。
萧玦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
沈清瑶也来了,穿着华丽的衣服,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眼神却充满了期待。
开始吧。萧玦沉声说。
李太医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针。
我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头,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碎瓷片。
就在针头即将刺入我心口的瞬间,我猛地抬手,用碎瓷片划破了手腕!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的衣袖。
你做什么!萧玦大惊失色,冲过来想按住我的伤口。
萧玦,我看着他,笑了,笑得凄厉,你不是想要我的血吗我给你!我全都给你!
我挣扎着起身,用染血的手,抓住萧玦的衣襟,把血抹在他身上。
你看,这是我的血!是被你害死的父亲的血!是被你冤枉的我的血!
苏晚!你疯了!萧玦想推开我,眼神却充满了慌乱。
我是疯了!我大喊,被你逼疯的!萧玦,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脸!我是苏晚!不是沈清月!更不是沈清瑶!
沈清瑶吓得尖叫:王爷!快拦住她!她疯了!
我猛地转头,看向沈清瑶,眼中是刻骨的恨意:沈清瑶!你害死你姐姐,嫁祸给我,现在还想拿我的心头血做药引你做梦!
我挣脱萧玦的手,扑向沈清瑶,用带血的手抓住她的脖子: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沈清瑶吓得面无人色,拼命挣扎:王爷救我!救我啊!
萧玦一把将我拉开,紧紧抱在怀里,任由我的拳头砸在他身上。
苏晚!够了!别闹了!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放开我!萧玦!你放开我!我哭喊着,挣扎着,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忽然,我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萧玦的脸上。
苏晚!萧玦大惊失色,抱着我软倒的身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太医!快传太医!
我看着他焦急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
现在才来关心我
太晚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是萧玦焦急的呼喊,和沈清瑶得意的冷笑。
萧玦……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
终于,解脱了。
再也不用爱那个狠心的男人,再也不用承受那些痛苦和折磨。
真好。
第十一章
我死了。
死在了萧玦的怀里。
据说,我死的那天,他抱着我的尸体,坐了整整一夜。
谁也叫不动他,谁也劝不住他。
沈清瑶想去碰他,被他一掌拍飞,口吐鲜血。
第二天,他下令,将沈清瑶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然后,他亲自为我沐浴更衣,换上了我最喜欢的那件粉色衣裙。
那是当年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舍不得穿。
他把我葬在了京郊的梅花岭,那里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
他在我的坟前种满了梅花,说等花开了,就来看我。
可是,他食言了。
他没有来看我。
因为,他病了。
疯疯癫癫的,时常抱着我的画像,喃喃自语。
阿晚……对不起……
阿晚……我错了……
李太医说,他是因为我死了,伤心过度,再加上多年的郁结,才会变成这样。
沈清瑶在冷宫里听说了,笑得疯疯癫癫,最后活活饿死了。
听说,萧玦在弥留之际,手里还紧紧攥着我的画像。
他说,他看到我了,在梅花岭等他。
他说,他来了,阿晚。
可是,萧玦,你知道吗
我没有在等你。
我早就化作春泥了。
你的悔悟,你的歉意,我都听不到了。
也不想听了。
这场以爱开始,以恨结束的纠缠,终于落幕了。
只是,可惜了我那十年的青春,和那颗被你伤得粉碎的心。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要相见。
你做你的靖北王,我做我的苏相女。
两两相望,永不相交。
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了。
梅花岭的梅花又开了,一片雪白。
像极了当年我嫁给他时,那场漫天的大雪。
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穿着玄色蟒袍的男人,踏雪而来,说要娶我了。
也好。
就这样吧。
忘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