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着，于虹抬手指了指“北机厂职工福利兑换街”的招牌，说道：“你们北机厂的招工考试指标啊，现在可成了各个街道关注的焦点。上面盯得紧，根本没人敢搞暗箱操作，所有名额都得贴榜公示。”
孙赶超在一旁附和道：“没错，北机厂可不招那些不学无术的混子。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仅仅只是考试指标，后续还得通过市劳动局组织的考试才行。现在啊，不少人都拿起书本开始读书了。”
于虹暗暗叹了口气，她文化程度不高，在糖厂也只是最底层的封袋工，相比之下，觉得自己和孙赶超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差距。好在孙赶超为人老实，是个实心眼。
沿着整齐的青灰砖房一路向西，孙赶超一边走，一边给于虹介绍着这里的规划布局，以及各个兑换点具体都兑换些什么物品。两人终于来到了综合服务区，工会组织职工家属开设的大食堂已经飘出了阵阵饭菜香。
“哇，吃饭的人可真不少。”于虹不禁有些目不暇接。就在这时，她身子突然一僵，原来是孙赶超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就往食堂里面走去。
“快点，不然没座位了，到时候可得等好一会儿呢。”孙赶超紧紧拉着于虹的手，脚步匆匆，仿佛晚一步就真的没地方坐了。
于虹晕晕乎乎地被拉进了食堂，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直到孙赶超松开她的手，去服务台点餐，她才回过神来，顿时脸涨得通红。
“来，先喝瓶汽水，饭菜还得等几分钟。”孙赶超回来后，将一瓶食堂自制的汽水递给于虹，自己也拿了一瓶。这种汽水是食堂职工用凉水、小苏打、糖精和醋精混合摇匀制成的，利用酸碱反应产生气泡，口感类似碳酸饮料，在厂里十分受欢迎。
“赶超，哎呦，这是和于虹约会呀！”一个清脆的女音传来。原来是乔春燕带着董卫红和陶俊书在找位置，一眼瞧见了孙赶超和于虹，便大声打起招呼来。乔春燕的声音不小，引得食堂里不少正在吃饭的人纷纷循声看过来。
“春燕，春燕，吕川在这呢！”另一边有人站起身来呼喊乔春燕，竟是唐向阳，同时站起来的还有乔春燕的男朋友吕川，两人都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这可真是巧了，熟人见面自然是一番热络的招呼。最终，乔春燕带着董卫红和陶俊书坐到了吕川和唐向阳那桌，没有打扰孙赶超和于虹的二人世界。不过在走之前，乔春燕还不忘狠狠打趣了孙赶超一番。
在食堂里，乔春燕紧挨着男朋友吕川坐下，唐向阳、董卫红、陶俊书则各自坐在一旁。吕川见人多，感觉饭菜似乎不太够，在乔春燕的示意下，起身去加了几道菜。
乔春燕脸上挂着笑容，热情地给大家做起介绍：“这两位是董卫红和陶俊书，都是跟冬梅一起下乡的知青。这位呢，是唐向阳，在市酱油厂上班，和吕川是铁哥们。”
董卫红看到唐向阳和吕川穿着市酱油厂的工服，胸前却别着北机厂技术部的铭牌，心中好奇不已，忍不住开口问道：“向阳，你胸前这块铭牌是怎么回事呀？”
唐向阳笑着解释道：“我们虽然在酱油厂工作，但心里一直对技术知识特别着迷，平时也没少钻研。这不，在酱油厂设备改造的时候，跟着北机厂技术部学了不少东西。”
乔春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还不是郑娟帮你们说了好话，不然啊，想都别想。你们以为北机厂的进修部那么容易进啊？要不是周秉昆特批，你和吕川连北机厂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去技术部的进修班学习了。这块铭牌就是进修班的标识。”
这时，吕川端着菜和主食回来了。乔春燕赶忙招呼大家别客气，她拿起筷子在搪瓷碗边轻轻点了点，说道：“瞧瞧这红烧肉，油汪汪的，平常在家里可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
“那确实得好好感谢秉昆，给了我们学习的机会。不过他也是看我们真心想学，而且基础还不错。你看曹德宝，秉昆就对他态度一般。”吕川说着，舀了一勺白菜豆腐汤，热气腾腾中，能清晰看见他胸口的标识反射出金属光泽。
董卫红听后，不禁感慨道：“唉，昨天我还问周秉昆能不能去进修班学技术呢，结果他说要通过政审才能去，这可真让我有些灰心。你们能有这样的机会，真好啊。”
她接着又追问：“政审真有那么严格吗，冬梅姐能不能担保呢？”
乔春燕撇了撇嘴，说道：“冬梅姐又不是我厂职工，政审这事儿没人敢大意。”她心里明白，这两个知青怕是想借着郝冬梅的关系，让周秉昆帮忙进厂。
唐向阳倒是觉得这个董知青挺有上进心，便说道：“学机械技术可枯燥了，恐怕不太适合你们女同志。”
“你可别小瞧我。”董卫红立刻反驳道，“去年我跟冬梅姐在北机厂学习拖拉机驾驶和维修，现在东方红拖拉机的原理，我熟得很，有啥毛病我也能修。”
“是吗……”唐向阳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北机厂在职工培训中心开了夜校，也有机械课，还有函授班，外厂的人也能去报名，不需要政审。”
“真的吗？还有什么限制吗？”董卫红赶忙追问。这董卫红和唐向阳一聊起来，就像找到了知音，两人都对机械制造满怀热忱，对学习知识充满激情，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话题。
甚至两人在饭桌上就开始探讨起技术问题。“曲轴淬火工艺，要是在维修中能就地取材，能省不少事。”唐向阳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董卫红眼睛放光，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两人还就某个机械原理争得面红耳赤，可又都觉得畅快淋漓。
而一旁的陶俊书，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用手帕仔细擦了擦竹筷，不经意瞥见邻桌女工指甲缝里的机油渍，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
看着搪瓷碗边沿蓝漆脱落处露出的点点金属光泽，她盯着碗里浮着油星的菜叶，思绪不禁飘到了村里河边的水草上。
筷子在菜盆上方犹豫了一下，最终夹起一个馒头，放到自己碗里。她眼神扫过墙上
“抓革命促生产”
的标语，最后停留在泛黄的二合面馒头上，指尖在桌面轻轻划着普希金诗句的轮廓。
她鼻子里充斥着蒸馒头的碱味，还混合着食堂里其他男工身上的汗酸味，让她有些没了胃口。
她骨子里带着些小资情调，平日里更喜欢文学和艺术，对机械制造这些东西实在提不起兴趣。看着董卫红和唐向阳热烈讨论的样子，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失落。在这个对艺术并不友好的时代，她在心中更加坚定了抓住蔡晓光的决心，她实在不想和这些粗鄙的大众在这热闹嘈杂的环境中吃饭。
乔春燕和吕川看着董卫红与唐向阳聊得如此投入，相视一笑，时不时插上几句话，调节着气氛。
吕川给乔春燕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道：“春燕，你也多吃点。”乔春燕笑着点头，又转头对董卫红和唐向阳说：“你们别光顾着聊，也赶紧吃菜啊，这食堂的菜味道还是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