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谢凌轩,昭若安就命桑瑶将府里的下人都聚集到前厅。
看着众人惶惶不安的模样,她深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府上是个什么光景,想必大家都知道,我给你们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各奔前程去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才接受现实,一个接一个的上前领取月钱。
昭若安看在眼里,心却在滴血。
府里的铜板都在这儿了,她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得不叫桑瑶全部搬出来,眼看铜板越来越少,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喊停的时候,队伍终于走完了。
还好,剩了十贯钱,也够全府上下喝几天米汤了。
“离了将军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是,心里都要有个分寸。”
昭若安端着主母的架势,目光森森扫过众人,“今后若有缘分,你们自能回来伺候,若让我在外头听见一句浑话,定不轻饶!”
众人一阵胆寒,拜了三拜才哆哆嗦嗦地散去,本就空荡的府邸,在此刻变得更加萧条冷清。
“树倒猢狲散喏!”昭若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大夫来了没有?”
桑瑶点头,“已经去小公子房里了。”
反正谢凌轩也死不了,倒是她,忙活一天,眼下真是饿得慌了。
她招手,示意桑瑶跟自己去后院。
两人穿过连廊进入后院时,就见一道熟悉的粉桃色背影匆匆闪出角门。
桑瑶一惊,小声道:“夫人,那似乎是二夫人。”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昭若安示意她禁声,随即蹑手蹑脚地来到角门后面偷窥。
透过门缝,就见云香雪和一长须男子对立而站,云香雪东张西望,确定没人看见后才接下那长须男子递来的红帕子,那帕子沉甸甸的,里头似乎包着不少东西。
“不是每次都让你在落锁前一刻送来吗,如今大白天的也敢拿过来,真是没规矩。”
长须男子微微弓着身,陪笑道:“听说二夫人缺银子,我这不才铤而走险吗,上次那笔钱是收不回来了,那老不死的东西耍无赖。”
“那怎么办?眼下已不是我当家,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钱必须拿回来。”
云香雪掂了掂手中的红布包,两条柳眉微皱,“你敢蒙我?这里头起码少了一百两!”
“二夫人,我帮你在外放印子钱,这可是铤而走险的买卖,眼下风声紧,我多抽些利息不过分吧?”长须男子笑得云淡风轻。
环顾一圈,诺大后院里并没有人影,可这到底是在谢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云香雪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能厌烦的摆摆手,示意男子离开。
可让云香雪没想到的事,自己转头就会被人抓包。
看着从门后走出来的昭若安,她急忙把银子往袖里一塞,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嫂嫂,好巧啊。”
没话说就不要尬聊了,偷偷放高利贷的事情被她撞见,云香雪心里现在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吧。
“哎呀弟妹,你肚子也饿了吗?”昭若安笑着附和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
“弟妹是在做小生意吗?能不能带我一个呀?”
如今将军府迎来了金融危机,云香雪手里却有赚银子的门道,她当然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向对方虚心求教。
至于这门道正不正经……她才不在乎。
闻言,云香雪神色大变,她猛地向后退去,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惊吓。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没想趁火打劫,我们可以合作共赢的。”怕她误会,昭若安连连摆手解释。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脊梁骨怎么直发毛呢?
果不其然,一回头,昭若安就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谢老夫人,还有站在一侧,露出求夸奖神情的谢凌轩。
昭若安急忙露出乖巧笑容,“母亲,您怎么来啦?”
“方才,轩儿在角门外的巷子里抓到个贼人。”
谢老夫人没有回应她,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云香雪,手中佛珠飞快转动,“那贼人说,自己是柜坊的伙计,在帮你做事。”
“没有,我不认识什么柜坊的伙计。”云香雪呼吸一滞,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虽然嘴上死活不认,但裙下那双手却抖得厉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在撒谎。
谢老夫人仿若未闻,只淡淡说了句:“所有人到长寿堂,我有话要问。”
长辈都发话了,自然没有人敢拒绝。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长寿堂,谢老夫人坐进檀木椅中,抬手将一叠票据砸在云香雪脸上,那力道之大,让围观的昭若安都忍不住缩紧了脖子。
“方才我不说,是为了给你在下人们跟前留些脸面,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
眼泪不自觉滚落,云香雪吸了吸鼻子,跪下深深磕头,“儿媳……知错了……”
“大胆!”
谢老夫人怒火中烧,手心在桌上拍得“砰砰”作响。
“你知不知道,私放印子钱是大罪,轻则查办降职,重则罢官流放,你是想上我们全家给你陪葬吗?”
“母亲,你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我?”
云香雪忍不住哽咽道:“从我嫁入将军府开始,谢方就对我冷淡疏离,他战死后,我整整守寡三年,本以为谢云尘继承将军之位后,我能仰仗着弟媳遗孀的身份安度晚年,可他贪图享乐,好色成性,将府里的银子挥霍一空,若不是我变卖嫁妆维持体面,这个家早就垮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为了不坐山吃空,只能偷偷放些印子钱,不然如何填上这将军府的窟窿?难道真要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让全上京都的人都来看我们笑话吗?”
从她的语气里,不难听出这些年对将军府积攒的怨恨。
这话一出,不仅是谢老夫人愣住了,就连昭若安也觉得脸上一阵燥热。
她之前还骂人家是吸血的米虫,可谁曾想,人家是真真切切,自我牺牲的实干派。
昭若安挠挠头,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这……你怎么不早说?”
云香雪没好气地撇了她一眼,“猫哭耗子假慈悲。”
难怪云香雪死活不肯同意让她掌管将军府,一是怕印子钱的事情被发现,二是自己默默付出多年,却突然大权旁落,这种转变,换成是谁都会心里不平衡的。
云家早已没落,在上京都,云香雪无权无势无靠山,也是个可怜人。
谢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年也是委屈你了。”
她将云香雪招到自己跟前,诚恳道歉:“是我们谢家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云香雪眼眶更红了,低头轻轻抽泣起来。
此时,绘鸳从门外进来,脸色凝重道:“老夫人,云家二老和大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