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很穷,据说爸爸欠债百万。
为了还债,妈妈一天打三份工作,每个月卖血一次。
我高考完第二天,就在酒店兼职服务生,看到酒店有人在办豪华成年礼。
那个和我同龄的叫江雪的女孩,穿着昂贵漂亮的礼服,像迪士尼公主一样,微笑着接受亲朋戚友的礼物。
我想到我的十八岁生日,没有蛋糕,只有一碗加了个蛋的长寿面。
我怕妈妈营养不够,还把蛋给她了。
正当我感叹同人不同命的时候,司仪报礼物的声音像雷一样轰向我:
义父裴凛送上价值百万的百达翡丽手表一个!
义父裴凛送上价值五百万的法拉利跑车一辆
义父裴凛送上价值三千万的豪庭别墅一栋!
台下掌声如雷,台上的江雪笑着去拥抱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而那个叫裴凛的男人明明是我的爸爸!
旁人说道:
真羡慕江雪,能有裴首富这样一个义父,把她宠成公主!
1
闹钟响起时,我正梦见自己掉进一个无底洞。
睁开眼,出租屋发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墙角那道裂缝像极了昨天被我踩死的蜈蚣。
昭月,起床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
我翻身下床,铁架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六月的清晨已经闷热不堪,廉价出租屋像个蒸笼。
我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母亲林秋正佝偻着背在灶台前忙碌。
她今天穿的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领口已经磨破了。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迅速抹了把脸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容:快去洗漱,早饭好了。
桌上摆着两碗白粥,一碟咸菜,还有——我眨了眨眼——半个煮鸡蛋。
这在我们家算是奢侈品了。
妈,你今天不是要去卖血吗鸡蛋你吃。我把那半个鸡蛋推到她面前。
傻孩子,今天是你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讨个好彩头。
她又把鸡蛋推回来,枯瘦的手指上还贴着上次卖血时的创可贴。
我趁她转身盛粥时,迅速把鸡蛋藏进了她碗底。
十八年来,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手机突然响起,是父亲的专属铃声。
母亲手一抖,差点打翻粥碗。
喂阿凛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今天昭月出成绩,你记得吗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男声,母亲的肩膀一点点垮了下去。
又要赔钱……可是上次工地出事不是已经……好,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母亲强颜欢笑:爸爸说工地有事走不开,让我们先查成绩。
我沉默地喝粥,喉咙发紧。
父亲裴凛是个建筑工人,常年奔波在各个工地,一年回家不超过三次。
每次回来不是抱怨老板拖欠工资,就是要借钱应急。
母亲从不多问,总是想方设法凑钱给他。
我去上班了。我放下碗,抓起背包。
等等!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塞给我,今天是你生日,妈给你包了个小红包。
我捏了捏,里面最多二十块钱。
这是我十八年来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红包。
谢谢妈。我抱了抱她,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廉价肥皂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网吧里,我颤抖着手输入准考证号。
屏幕跳转的瞬间,我捂住嘴——715分,省排名第三。
我狂奔回家,路上买了母亲最爱吃的豆沙包。
推开门时,她正在补我那件褪色的校服。
妈!我考了715分!我把成绩单举到她面前。
母亲的手抖得厉害,针扎到了手指。
她看着那小小的血珠,突然嚎啕大哭:太好了……太好了……我女儿有出息了……
我们相拥而泣,直到父亲再次来电。
母亲擦干眼泪接听,脸色越来越苍白。
阿凛,昭月考了715分!……什么工地出事了要赔五万……可是下个月她的学费……
我夺过电话:爸,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妈身体不好,你别……
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小孩子懂什么!让你妈接电话!
那天晚上,我去了酒吧应聘兼职。
老板看我学生模样本来不想收,听说我是省探花才勉强同意。
成绩带来的喜悦早已被现实的沉重取代。
服务员!再来一打啤酒!
我端着托盘走向角落的卡座,那里坐着几个穿名牌的年轻男孩。
刚放下酒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小妹妹,陪哥哥喝一杯领头的男孩咧嘴一笑,满嘴酒气。
我试图挣脱,却被他拽到怀里。
其他人大笑起来,有人开始探索我的大腿。
放开我!我挣扎着,却被灌了一口烈酒,呛得眼泪直流。
装什么清纯!在这种地方打工,不就是为了钱吗男孩从钱包抽出一叠钞票塞进我领口,这些够不够
我拼命挣扎,突然头皮一痛——有人揪住我的头发,把我往包厢拖。
我尖叫着求救,酒吧音乐却震耳欲聋,没人往这边看。
包厢门关上的瞬间,我知道完了。
剧痛中,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听见他们的哄笑,听见有人说了句别玩出人命。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记得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天花板上闪烁的彩灯,像极了小时候妈妈带我看的星星。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医院刺眼的白光。
我试图起身,下腹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别动!母亲按住我,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肠子……肠子都……医生说再晚一点……
她想抱我又不敢碰,只能抓着床栏痛哭。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监护仪的滴滴声让我意识到情况多严重。
深夜,麻药过后的疼痛让我无法入睡。
走廊上,我听见护士小声议论:307床太可怜了,妈妈卖肾救女,爸爸到现在没露面……
隔壁VIP病房那家人才夸张,小姑娘不过是小感冒而已,她爸爸就紧张得要上全套vip医院检查套餐,并且有好几个佣人服侍着。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投胎一定要技术好。
月光冷冷地照在病床上,我把头埋进被子里,眼泪不断流出来……
2
三个月后,我勉强出院。
医生说我至少还需要半年才能完全恢复,但住院费已经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推开出租屋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母亲跟在我身后,手里拎着医院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我的药。
她走路比以前更慢了,卖肾后的伤口时不时作痛。
妈,你坐着,我来收拾。
我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触到她粗糙的手掌时心里一颤。
这双手曾经也是细腻的,会给我梳漂亮的辫子,会包我最爱吃的饺子。
母亲坐在床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那些皱纹比我记忆中深了许多。
她才四十出头,看起来却像五十多岁的人。我转身整理药品,不敢让她看见我的眼泪。
抽屉里,清北的录取通知书依然崭新。
我轻轻抚过烫金的校徽,然后慢慢撕成两半、四半、八半……
昭月!母亲突然出现在身后,声音发抖,你在干什么
碎片从我指间滑落,像一场小小的雪。
母亲跪在地上,颤抖着去拼那些碎片,泪水打湿了纸片。
妈,我不去了。我扶她起来,我可以复读一年,明年再考——
不行!母亲突然激动起来,你是省探花!清北啊!你爸……你爸答应过会想办法……
她突然噤声,我们都清楚父亲承诺的价值。
这三个月,他只来过医院一次,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说要赶去工地。
那天晚上,母亲发起了高烧。
卖肾后的并发症让她浑身发抖,我整夜用湿毛巾给她擦汗,听着她含糊不清地喊着父亲的名字。
天亮时,我做了决定。
你好,我想应聘服务生。
我站在皇冠酒店人事部门口,递上伪造的简历——隐去了住院经历,年龄也改成了十九岁。
人事经理扫了眼我的资料:有经验吗
在蓝夜酒吧做过三个月。我撒了谎,那噩梦般的一晚成了我的工作经验。
时薪二十,包一顿饭,能接受吗
我点点头。
比起母亲的医药费,这点钱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强。
入职第三天,我被安排到宴会厅帮忙。
据说是个千金小姐的成人礼,包下了整个三楼。
听说她义父是裴氏地产的老总裴凛,宠得不得了。
更衣室里,同事小美边换制服边八卦,今天送的礼物至少值几百万。
我系围裙的手顿了顿。
裴凛和我爸爸同名
同样的姓名,有人是首富,而我爸爸只是个穷困潦倒的建筑工人,连我的学费都凑不出来。
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我端着托盘穿梭在宾客间,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们谈笑风生。
香槟一杯接一杯,每杯的价格都够我和母亲吃一个星期。
江小姐来了!有人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入口。
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孩挽着一位中年男人的手臂缓步走来。
她皮肤白皙,头发精心烫成大波浪,头顶的水晶冠冕闪闪发光,像个真正的公主。
而那个男人——
我的托盘砸在了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但我浑然不觉。
血液冲上我的太阳穴,耳边嗡嗡作响。
那张脸我看了十八年,绝不会认错。
裴凛。
我的父亲。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慈爱地看着身边的女孩。
你怎么回事领班怒气冲冲地过来,知道这香槟多贵吗从你工资里扣!
我麻木地点头,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
司仪开始宣读礼物清单:
义父裴霖送上价值百万的百达翡丽手表一只!
掌声雷动。
裴凛—亲手为女孩戴上手表,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义父裴霖送上价值三百万的法拉利跑车一辆!
义父裴霖送上价值三千万的豪庭别墅一栋!
人群发出惊叹。
女孩惊喜地捂住嘴,扑进裴凛怀里。
真羡慕江雪,能有裴首富这样一个义父,把她宠成公主!身旁的服务生小声感叹。
我全身发抖,掏出手机,颤抖着对准那对父女。
放大镜头,我清晰地看到裴凛眼中的宠溺——那是我从未得到过的眼神。
喂!不准拍照!保安突然冲过来。
我转身就跑,心脏狂跳,穿过走廊、楼梯,一直跑到酒店后巷才停下。
蹲在垃圾箱旁,我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手机还在我紧握的手里,那张照片清晰得刺眼。
回家的公交车上,我盯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六岁那年,我发高烧到四十度,母亲抱着我跑遍全县城找医生,而父亲说工地忙三天后才回来。
十岁生日,母亲卖血给我买了个小蛋糕,父亲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初中毕业典礼,全班就我一个家长没来,因为父亲说路费太贵。
三个月前,我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母亲卖肾救我,而他……他在给别人的女儿办豪华成年礼,送上几千万的礼物。
手机震动,是母亲的信息:昭月,妈做了你爱吃的土豆丝,早点回来。
我擦掉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回复:马上到。
那天晚上,我等到母亲睡熟后,悄悄爬起来搜索裴氏地产
裴凛。
屏幕上跳出的信息让我手指发冷——
市值数百亿的房地产集团,董事长裴凛,照片上赫然是我的父亲。
我继续搜索江雪,很快找到了她的社交账号。
里面满是炫富照片:新买的跑车、名牌包、海外旅行……
而最近一张是她和裴凛在马尔代夫的合影,配文最爱我的裴爸爸。
日期是我在酒吧被凌辱的那天。
我关上手机,黑暗中大口喘息。
十八年的谜团终于解开——父亲不是穷,他只是不爱我们。
窗外,一轮冷月挂在天空。
我轻轻走到母亲床边,看着她消瘦的脸庞。
她怀里还抱着父亲的一件旧衬衫,那是她多年的习惯。
妈,我会让他付出代价。我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会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第二天,母亲咳嗽加重了。
我带她去社区医院,排队时遇到了周媛——我的高中同学。
裴昭月周媛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大家都以为你去北京了!
我勉强笑笑:家里有点事,推迟一年。
周媛看了看我身旁憔悴的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我哥周琛,在这家医院实习。
她指了指身旁的白大褂男子,哥,这就是我常说的学霸同桌,省探花裴昭月。
周琛看上去二十五六岁,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温和。
他看了看母亲的脸色,主动道:阿姨气色不太好,我帮你们挂个专家号吧。
我想拒绝,但母亲突然咳出一口血痰。
周琛脸色一变,立刻扶住她:跟我来,直接去急诊。
两个小时后,母亲被诊断为肺部感染加肾功能不全,需要住院。
我站在缴费处,捏着银行卡里仅剩的两千块钱,手心全是汗。
先用我的职工卡垫着吧。周琛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你母亲情况不稳定,需要好好治疗。
我抬头看他,喉咙发紧: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不急。他笑了笑,昭月是吧小媛经常提起你,说你帮她把数学从不及格提到九十分。
周琛办好手续,又帮我们安排了病房。
临走时,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我攥着那张硬纸片,看着他和周媛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图回报的帮助。
母亲睡着后,我翻开手机相册,盯着那张裴凛和江雪的照片。
一个计划在我脑中逐渐成形。
如果法律不能给我正义,我就自己创造正义。
如果金钱是那个男人的神明,我就夺走他的神庙。
如果江雪是他珍视的公主,我就让她尝尝灰姑娘的滋味。
我打开周琛的名片,拨通了他的电话:周医生,我想请你帮个忙……
3
裴氏集团总部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CBD中心,一栋三十八层的玻璃幕墙大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站在对面的咖啡店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眼睛盯着大楼入口。
三天来,我已经摸清了保安换班的规律。
上午十点,前台的接待员会去洗手间补妆,持续七分钟左右。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您的美式。服务员放下杯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已经在这坐了三个小时,只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
我抿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苦得让人皱眉。
手表显示九点五十八分,那个叫Lisa的接待员果然起身离开了座位。
就是现在。
我快步穿过马路,混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白领中进入大堂。
保安正在检查一位访客的证件,无暇顾及其他。我径直走向电梯,心跳如鼓。
请问去几楼电梯里有人问。
28楼,谢谢。我随口编了个数字。裴凛的办公室在35楼,但我得先找个地方换衣服。
28楼是财务部,我躲在洗手间隔间里,迅速换上提前准备好的保洁制服——灰色工装裤、蓝色衬衫,还有印着裴氏物业的工牌。这是我从网上二手市场花五十块钱买的。
电梯到达35楼时,我的后背已经湿透。
走廊上空无一人,厚实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
总裁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牌上烫金的裴凛两个字刺痛我的眼睛。
我掏出准备好的万能卡。
门锁发出滴的一声,开了。
办公室宽敞得令人窒息,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
我快步走向办公桌,开始翻找抽屉。
第一个抽屉里是些普通文件,第二个上了锁。
我咬牙用力一拽,整个抽屉被拉了出来。
里面躺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手写着小雪。
手指颤抖着解开绳子,里面是一沓照片——裴凛和一个优雅的女人在各种场合的合影,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地点,最早的一张是在十八年前。
最下面是一本存折,开户名是江雪,余额显示八百多万。
我迅速用手机拍下每一页,然后继续翻找。
抽屉最深处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和一张泛黄的纸条:
【阿凛,此生无缘,来世再续。许棠。】
许棠。
她是谁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手一抖,盒子掉在地上,钻戒滚到了桌子底下。
我顾不得捡,把文件塞回抽屉,冲向门口。
太迟了。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一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堵在门口,手按在腰间的对讲机上。
我……我是新来的保洁,Lisa让我来打扫总裁办公室。我低头假装整理清洁车,心跳快得要蹦出胸口。
35楼从来不让保洁单独进入。保安逼近一步,把你的工牌给我看看。
我递出工牌,他只看了一眼就冷笑:假的。裴氏物业去年就换新工牌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跟我去保安室。
挣扎中,我的帽子掉了,长发散落下来。
保安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拽我:还是个女的说!谁派你来的商业间谍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张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那里——周琛。
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医生!保安明显认识他,抓到一个可疑人员,正要带下去审问。
周琛走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平静地说:这是我妹妹,张队长。裴总让她来办公室取份文件,可能没跟你们打招呼。
您妹妹保安狐疑地看着我,可她穿着保洁衣服……
这丫头就爱恶作剧。周琛无奈地摇头,她医学院毕业,非说要体验生活,裴总惯着她,由着她胡闹。
保安将信将疑,但明显对周琛很尊敬:既然是周医生的妹妹,那应该是个误会……
周琛拍拍保安的肩膀:多谢理解。我这就带她走,不给你添麻烦。
直到电梯门关上,我才敢呼吸。周琛按下地下车库的按钮,脸色阴沉:你疯了吗知道被抓住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怎么会在那里我反问。
裴氏集团和我们医院有合作,我来谈医疗设备捐赠的事。周琛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要不是我刚好路过,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电梯到达车库,他拽着我走向一辆黑色SUV。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崩溃了:我必须拿到证据!那个混蛋给我妈发短信说这个月又没钱,转身就给别人的女儿打五十万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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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琛沉默地递给我一包纸巾。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所以江雪真的是裴凛的私生女
我不知道。
我摇头,擦干眼泪,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我只知道他把钱和爱都给江雪,然后像吸血虫一样对我妈吸血。
周琛翻看照片,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证据不够。你需要他转移婚内财产的直接证据,或者他故意隐瞒资产的证明。
我该怎么办我声音嘶哑,我妈还在医院,医药费……
先跟我回家处理下伤口。周琛突然说。
我这才注意到手腕被保安抓出了一圈淤青,还渗着血。
周琛从后备箱拿出医药箱,熟练地给我消毒包扎。
为什么帮我我盯着他修长的手指。
周琛没有立刻回答。处理好伤口后,他启动车子:小媛说你撕了清北的录取通知书。
我别过脸看向窗外。
我查了裴凛的资料。周琛转动方向盘,他确实很有钱,也很狡猾。你一个人对抗不了他。
所以呢
所以你需要盟友。车子停在一栋公寓楼下,比如一个了解他商业往来的医生。
周琛的公寓整洁得近乎冷漠,唯一的装饰是书架上满满的医学书籍。他给我倒了杯热水,然后打开电脑。
裴凛每个月都会来我们医院做体检,带着江雪。他调出一份档案,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份体检报告,患者姓名江雪,备注栏写着裴凛养女,特殊关照。
他给医院捐了两台MRI,就为了江雪来做检查不用排队。
周琛冷笑,没想到他妻子——你母亲,连普通门诊都舍不得看。
我握紧水杯,指节发白。
我可以帮你。周琛合上电脑,但你必须保证不擅自冒险。裴凛不是好惹的。
条件是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没人会无缘无故帮忙。
周琛笑了:小媛说得对,你确实很警惕。他起身从书桌抽屉拿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裴凛旁边。我摇头。
李教授,我爸的师兄。十年前跳楼自杀,留下遗书说投资失败。但我最近发现,他死前把所有积蓄投进了裴氏地产的一个项目。
我明白了:你认为裴凛骗了他的钱
我需要查证。周琛眼神锐利,我们目标一致。合作吗
我伸出手:合作愉快。
回家时已是傍晚。母亲坐在床边,面前摆着凉了的饭菜。
去哪了她声音发抖,我打你电话一直不通,还以为你……
我去找工作了。我放下包,不敢看她眼睛,妈,你得按时吃饭,医生说了—
什么工作要一整天不接电话母亲突然提高声音,昭月,你是不是学坏了是不是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
我愣住了。母亲从来不会这样大声说话。
我没有……
那个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母亲打断我,楼下王阿姨说看见你从一辆豪车上下来……
我这才明白她担心什么。苦笑着坐到她身边:那是周媛的哥哥,是个医生。他帮我介绍了份医院文员的工作。
母亲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我抱住她瘦弱的身体,妈,我不会学坏的。我还要照顾你呢。
母亲在我怀里啜泣:妈怕……妈怕你走歪路……咱们虽然穷,但要清清白白……
我轻拍她的背,喉咙发紧。如果我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她深爱的丈夫是怎样一个伪君子,她会崩溃的。
妈,我想问你件事。我犹豫着开口,爸……他有没有提起过一个叫许棠的人
母亲身体一僵: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我的心沉了下去:她是谁
很多年前的事了。母亲目光飘远,那时你还没出生。许棠是阿凛的初恋,后来嫁给了别人。阿凛消沉了很久……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偶然听到的。我转移话题,吃饭吧,菜都凉了。
那晚,我等到母亲睡熟后,悄悄拨通了周琛的电话。
我想到了一个计划。我压低声音,要接近裴凛,得先接近江雪,她在贵族学校读书,我可以申请助学金进去。
周琛表示同意我的计划。
4
圣约翰贵族学校的铜质大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站在校门口,攥紧了助学金申请表的边缘。
身上这套二手校服花了我半个月工资,但站在这里,依然显得格格不入。
姓名门卫室里的保安头也不抬。
裴昭月。我递上申请表,来面试助学金。
保安这才抬头,上下打量我一眼,嗤笑一声:又一个想攀高枝的。
我假装没听见,跟着指引牌走向行政楼。
校园大得离谱,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远处甚至有个马场。
几个穿校服的女生从我身边经过,香水味扑鼻,她们嬉笑着,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行政办公室里,教导主任林女士推了推眼镜:省探花为什么不去清北
家庭原因,需要推迟一年。我低头,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哽咽,家里……负担不起学费。
林女士的表情柔和了些:我们确实有针对特优生的助学金,但竞争很激烈。
我愿意做任何勤工俭学的工作。我抬起头,眼神坚定,图书馆、实验室、食堂……什么都行。
半小时后,我拿到了图书馆助理的职位和全额助学金。
离开前,我状似无意地问:请问图书馆有《经济学原理》的英文原版吗我听说江雪同学正在找这本书。
林女士挑眉:你认识江雪
不,只是听说。我微笑,省重点高中的学霸圈很小。
这个谎言很危险,但值得一试。根据周琛的情报,江雪这学期选修了经济学,正为全英文教材发愁。
图书馆比我想象的还要豪华,木质书架高耸至天花板,落地窗外是人工湖。我的工作是整理归还的书籍,每天下午四点至六点。
第三天,我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江雪穿着定制的校服裙,栗色卷发垂在肩上,走进图书馆时连阳光都偏爱她几分。
她径直走向经济学区,皱眉翻找着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拿着准备好的书走过去:在找这个吗
江雪惊讶地抬头,看到我手里的《Principles
of
Economics》,眼睛一亮:天啊!就是这本!你怎么知道—
图书管理员的本能。我微笑,你是江雪吧我是新来的助理裴昭月。
你认识我江雪接过书,警惕地打量我。
全校谁不认识你呢我保持恰到好处的羡慕眼神,上周你的生日派对照片刷屏了朋友圈。
江雪的表情立刻放松了,甚至有些得意:那只是个小聚会啦。
她翻着书页,突然皱眉,这笔记……是你写的
为了制造偶遇,我提前借出这本书,用铅笔做了详细注解。
嗯,随便写的。不好意思,我马上擦掉……
不!江雪抓住我的手,这太棒了!比教授讲的还清楚!
她眼睛亮晶晶的,你也是经济系的
本来是省重点的,因为家里原因休学一年。我低头,声音渐弱,现在在这里……打工。
江雪的表情从惊讶到同情再到优越感的转变,清晰得像教科书上的案例。
她拉起我的手:你帮我补经济吧!我付你补习费!
鱼儿上钩了。
两周后,我已经成了江雪的闺蜜。
每周三次,我会去江家别墅帮她补习。
江雪聪明但懒惰,更热衷于向我炫耀她的奢侈品收藏。
这是义父送我的生日礼物。她晃着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表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说等我大学毕业,就送我去巴黎留学。
我强迫自己微笑:你义父对你真好。
那当然!江雪凑近,神秘兮兮地,其实我觉得……他可能是我亲生父亲。
我握笔的手一紧,铅笔尖断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妈去世前说过些奇怪的话……江雪眼神飘忽,而且裴爸爸对我比亲爸还好。我爸整天忙生意,裴爸爸却记得我每一个喜好。
我喉咙发紧,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下周的测验重点在第三章……
补习结束,江雪的闺蜜团正好来访。
几个女孩叽叽喳喳讨论着周末派对,我识相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昭月,你也来吧!江雪突然说,周六我生日派对,在家里的花园。
她的闺蜜们明显不悦,其中一个叫Tiffany的翻了个白眼:小雪,她穿什么啊校服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窘迫。
江雪却来了兴致:我借你裙子!就这么定了!
她转向其他人,昭月可是省探花,帮我从C升到了A!
离开江家时,我在花园里遇到了江雪的父亲江志远。
他西装革履,正对着手机大发雷霆:我说了多少遍,那批货必须周五前……哦,你好。
他看到我,匆忙挂断电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是小雪的家教
是的,江先生。我点头,她进步很快。
江志远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她妈妈走后,小雪变得……叛逆。谢谢你帮她学习。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我接过名片道谢。
周六晚上,我穿着江雪借给我的裙子站在镜子前。
淡粉色纱裙,腰线收得恰到好处,标牌上的价格够我和母亲生活半年。
我化上淡妆,把头发盘起,看起来竟真有几分像个富家女。
昭月,你要出门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
同学聚会。我撒了谎,周媛生日。
母亲擦了擦手,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给你同学买点礼物。
我鼻子一酸,把钱塞回她手里:不用,妈。我打工有钱。
江家的花园变成了童话世界。
灯光串如星辰,香槟塔在中央闪烁,乐队演奏着轻快的爵士乐。我站在角落,看着江雪像公主一样被众星捧月。
你就穿这个Tiffany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挑剔地打量我的裙子,去年的款式了。
我抿了口果汁:我觉得很好看。
穷人的审美。Tiffany嗤笑,知道这杯果汁多少钱吗顶你一个月生活费。
我握紧杯子,指节发白。这时,门口一阵骚动。裴凛来了,一身定制西装,手里捧着巨大的礼盒。
裴爸爸!江雪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我躲在人群后,看着父亲慈爱地亲吻江雪的额头,看着他们像真正的父女一样亲密。
胃里像有把刀在搅动,但我强迫自己微笑,甚至跟着人群鼓掌。
那是裴霖,裴氏地产的老总。Tiffany炫耀般解释,他超宠小雪的,听说这次送了辆玛莎拉蒂……
我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现场。
洗手间的镜子里,我的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中的痛苦。
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煮了碗长寿面,偷偷加了个蛋。
我假装吃饱,把蛋留给她。
而江雪的十八岁,有香槟、跑车和父亲的拥抱。
——
我决定制定一个大胆的计划,直接偶遇裴凛和江雪,看他的反应。
周三下午,在咖啡厅守候已久的我,终于等来江雪。
四点整,裴凛的黑色奔驰停在店外。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假装刚注意到他们:江雪这么巧!
江雪惊喜地招手:昭月!来,我给你介绍,这是裴爸爸!
我转身,与父亲四目相对。
裴凛的表情瞬间凝固,手中的咖啡杯微微颤抖。
裴……先生好。我佯装初次见面,伸出手,我是江雪的同学裴昭月。
裴凛机械地与我握手,眼神闪烁:你……你好。
昭月可厉害了!江雪没察觉异常,她帮我经济从C提到A呢!
裴凛勉强笑了笑:是吗……真是……优秀。
裴先生看起来很面熟。我歪着头,是不是在哪见过
可能……是电视上吧。裴凛额头渗出细汗,我偶尔接受采访……
啊!我想起来了!我拍手,您是不是在城南那片工地搬过砖我好像在那见过您。
裴爸爸才不是什么工地工人呢!江雪撅嘴,他是裴氏地产的董事长!
董事长我瞪大眼睛,那您怎么会……
我故意欲言又止。
裴凛猛地站起来:小雪,我突然想起有个会议……
送走慌乱的裴凛后,江雪一脸困惑:裴爸爸今天好奇怪。
可能是我认错人了。我假装尴尬,之前见过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工人。
工人江雪大笑,裴爸爸身价上百亿呢。
当晚,我躺在床上翻看偷拍的照片。
每一张都是证据。
睡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个医院走廊。
母亲跪在地上哀求医生,而我躺在推床上,鲜血浸透了床单。
远处,裴凛搂着江雪走过,笑声回荡在走廊里……
5
昭月,该吃药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来了。我放下书本,起身时一阵眩晕。
自从那次伤害后,我的身体一直没完全恢复,加上最近熬夜策划复仇计划,脸色差得连粉底都遮不住。
母亲把药片和水递给我,眉头紧锁:又熬夜了
在准备复读的资料。我吞下药片,面不改色地撒谎。
母亲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指抚过我的黑眼圈:别太拼,妈看着心疼。
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些老茧和凸起的骨节。
这双手洗过无数件衣服,做过无数顿饭,卖过血,卖过肾,却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天。
妈,我约了周医生复查,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母亲点点头:替我谢谢周医生,上次多亏他……
医院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周琛的诊室里,他正皱着眉头看我的检查报告。
贫血加重了。他敲着报告单,你需要休息,而不是整天想着复仇。
没时间休息。我压低声音,江雪已经上钩了,昨天又邀请我去她家。
周琛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盒:特效药,比你现在用的强十倍。
我拿起药盒看了看,立刻放下——这药我在江雪的医药柜里见过,一盒就要上千。
太贵了,我……
免费的。周琛打断我,医药代表送的样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药盒推回去:给我妈用吧,她更需要。
周琛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是真的复仇心切,还是单纯想保护你母亲。
两者有冲突吗我反问。
理论上没有。周琛把药盒塞进我包里,但你需要保持健康才能完成复仇。拿着吧,我还有。
离开医院时,我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江雪和裴凛。
他们从VIP电梯出来,江雪挽着裴凛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
我迅速躲到柱子后面,掏出手机连拍数张照片。
裴爸爸,医生说我的过敏好多了!江雪的声音飘过来。
那就好。裴凛宠溺地拍拍她的手,对了,那辆玛莎拉蒂还喜欢吗
超爱!不过Tiffany说红色太张扬了……
管她说什么,我的小雪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指节发白,胸口剧烈起伏。
站在医院门口,我拨通了那个三年没打过的号码。
喂裴凛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是高档餐厅的钢琴声。
爸。我单刀直入,妈病情恶化了,需要一种叫赛诺菲的药,一盒要1200,我们……
昭月啊,裴凛打断我,声音立刻变得疏远,爸爸最近工程款没结下来,手头实在……
我听到电话那头江雪的声音:裴爸爸,我的龙虾来了!
就这样吧,有事找你妈。电话挂断了。
我站在街头,浑身发抖。
一辆红色玛莎拉蒂从我面前呼啸而过,车窗里江雪的笑脸像一把刀插进我的心脏。
回到出租屋,我直接去了周琛家。
开门的瞬间,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周琛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我拉进屋,递来纸巾和热茶。
等我平静下来,他才开口: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查查裴凛和许棠的过去。我擦干眼泪,恨声说,他给江雪买几百万的跑车,却连1200的药钱都不肯给妈妈,我想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周琛沉默片刻,突然起身去书房,回来时拿着一张支票:先解决你母亲的药。
我盯着支票上的数字——两万,足够买半年的药。
我不能……
不是给你的。周琛语气坚决,是借给你母亲的。等你们讨回公道,再还我。
我咬着嘴唇,眼泪又涌上来。
——
第二天中午,周琛带我去了城郊的一处私人会所。
他的父亲周明已经在包厢等候,银灰色的鬓角,锐利的眼神像能看透人心。
裴小姐。他起身握手,久仰大名。犬子说你放弃了清北
我微笑:暂时的。
周明示意我坐下: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他推过来一个文件夹,这是我初步调查的结果。
我翻开文件,里面是裴凛的资产清单——多处房产、股票账户、海外投资,总价值数亿。
这些……我声音发颤,都是婚内财产
大部分是。周明点头,你父亲至少十年前就开始转移资产。这在离婚诉讼中属于严重过错。
我握紧拳头:那我们可以……
别急。周明抬手,首先需要证明这些资产确实存在且被隐瞒。其次,需要你母亲同意起诉。
我咬住嘴唇。母亲至今仍对裴凛抱有幻想,如果知道真相……
给我点时间。我说,我需要先说服我妈。
离开会所时,周琛突然拉住我:昭月,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帮你。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谢谢。我轻声说,但这是我的战斗。
周琛笑了:不,现在是我们的了。
他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没有挣脱。
6
我回到家里。
看了眼熟睡中的母亲,她最近吃了周琛给的特效药,气色好了些。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母亲的抽屉。
她有个小铁盒,里面装着些老照片和证件。
我从未仔细翻看过,但现在,我需要线索。
铁盒里大多是我的成长照片,还有几张父母的结婚照——母亲穿着简单的红裙子,裴凛则是一身廉价西装。
最下面有个信封,已经泛黄。
我小心拆开,里面是一张借款合同复印件,字迹模糊,但能辨认出林建军借款给裴凛人民币伍拾万元整的字样,日期是二十五年前。
借款人签名处被墨水涂掉了,但出借人签名清晰可辨——林建军,我外公的名字。
五十万!
在当年简直是天文数字。
我迅速拍下合同,放回原处。
——
下午的律师咨询像一场洗礼。
陈律师是周明的老同学,专攻婚姻财产纠纷,听完我的叙述后,他眼镜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这案子很有希望。他推了推眼镜,如果能证明裴凛故意隐瞒婚内财产,并且有转移资产行为,林女士至少能追回三成到一半的共同财产。
多少我声音发颤。
保守估计……五十亿左右。
这个数字让我头晕目眩。
但有个前提。陈律师补充,需要林女士本人提起诉讼。而且越快越好,裴凛可能已经察觉我们在调查。
我咬住嘴唇。
告诉母亲真相等于撕开她最深的伤疤,可不告诉她,我们永远活在谎言和贫穷中。
给我三天。我说,我需要准备。
离开律所,周琛带我去了附近咖啡厅。
你打算怎么跟阿姨说他搅动着咖啡。
不知道。我盯着杯中旋转的液体,每次我想开口,就看到她抱着我爸的旧衣服睡觉的样子……
周琛突然握住我的手:昭月,你不能一个人扛所有事。
我习惯了。我轻声说,却没有抽回手。
——
当晚回家,母亲反常地坐在客厅等我,手里攥着手机。
妈怎么了
你爸……你爸刚打电话来。母亲声音发抖,他说明天要来看我。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说为什么了吗
说听说我病了,担心……母亲眼中闪着我不敢相信的希望光芒,昭月,他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我强忍怒火,挤出一个笑容:可能吧。明天我陪你。
第二天,裴凛果然来了,穿着那身破旧工装,胡子拉碴,与我在江雪生日会上见到的精英形象判若两人。
他手里拎着一袋廉价水果,表情局促。
秋儿,你瘦了。他假惺惺地摸着母亲的脸。
母亲像个初恋少女般红了脸,忙前忙后给他倒水。
我冷眼旁观这场表演,手机悄悄开启了录音功能。
昭月都这么大了。裴凛转向我,听说你复读了
嗯。我低头假装温顺,家里没钱上大学。
裴凛叹气:是爸没用。他转向母亲,秋儿,这些年苦了你了。等我这个工程款下来……
爸,我突然打断他,你还记得我外公吗
裴凛的表情瞬间僵硬: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拿出那张陈旧的借条:外公借你五十万,你花哪里去了是不是用来开公司了
裴凛脸色一僵,随后慌乱的说:都亏光了!我还有事要忙,要走了!
他起身要走,我拦住他:爸,你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病重吗
裴凛不耐烦地推开我:关我什么事
因为她卖了一个肾。我一字一顿,为了救我。而你,给别人的女儿买跑车。
那又怎样裴凛满眼嘲讽扫了我一眼,你配不上!
你们在说什么裴凛你给别人买跑车
母亲脸色惨白的抓住裴凛的手,嘶声质问,浑身发抖。
裴凛一把推开她。
母亲撞在桌角,痛苦地蜷缩起来。
我心疼地扶起她,检查伤势。
裴凛迅速离开。
母亲泪流满面,却不是因为疼痛:昭月……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一直都是这样,妈。我轻声说,只是我们太善良,不愿相信。
7
我将所有证据摊开在床上:
许棠的日记照片、外公的借款合同、裴凛承认装穷的录音、他给江雪买奢侈品的消费记录……
每一件都像一把刀,割开他伪善的面具。
明天,这些就会出现在陈律师的办公桌上,然后递交给法院。
昭月!母亲的尖叫声从客厅传来。
我冲出去,看到母亲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身下一滩鲜血。
妈!我跪在她身边,手忙脚乱地找手机。
不……不要叫救护车……母亲抓住我的手,太贵了……
别说话,妈。我拨通120,声音发抖,坚持住,求你了……
救护车的鸣笛划破夜空。
我握着母亲的手,看着她呼吸越来越弱。医护人员冲进来,迅速给她戴上氧气面罩。
失血性休克,需要立即手术!为首的医生喊道。
我跟上救护车,一路上紧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
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后,我才发现自己满手是血,衣服上也沾满了暗红的痕迹。
家属一个穿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病人胃部大出血,需要紧急手术。先交五万押金。
我双腿一软,扶住墙壁才没倒下:多……多少
五万。现在。
我翻遍所有银行卡,加上现金也只有八千多。
颤抖着拨通周琛电话,却提示已关机。凌晨三点,他可能在手术中。
医生,能不能先手术我马上去筹钱……
医生摇头:医院规定,没办法。
我跪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求求您,我妈会死的……
抱歉。医生转身要走。
等等!我拽住他的衣角,我……我有办法。
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那个我最痛恨的号码。
响了七八声,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人接时,一个慵懒的女声传来:喂
江雪。
我喉咙发紧:我找裴凛。
谁啊大半夜的……背景音里传来裴凛模糊的询问声。
爸!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妈快死了!医院要五万手术费!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动静。
裴凛的声音终于传来:怎么回事
胃出血,医生说再不做手术就……我的声音哽咽了,爸,求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我听到江雪撒娇的声音:裴爸爸,谁呀……
你在哪家医院裴凛终于问。
半小时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缴费处。
他自称是裴总的助理,刷卡付了五万,还额外预存了十万。
裴总说,不够再联系。助理递给我一张名片,手术结束后,他想见你。
我攥紧名片,看着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天蒙蒙亮时,手术灯终于灭了。
暂时脱离危险。主刀医生疲惫地说,但病人肾功能严重受损,需要长期透析,最好尽快做肾移植。
我瘫坐在长椅上,眼泪终于决堤。周琛匆匆赶来时,我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抱住。
为什么不打给我他轻声问。
打了……关机……
周琛自责地叹气:刚做完一台手术,手机没电了。他看了看缴费单,这钱……
裴凛付的。我冷笑,他怕我妈死了,没人签字放弃追诉权。
周琛握紧我的手: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我闭上酸涩的眼睛,我差点就失去她了……
母亲被转入ICU。
隔着玻璃,我看到她身上插满管子,像个破碎的布偶。
护士说暂时不能探视,让我回去休息。
走出医院,刺眼的阳光让我头晕目眩。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我面前,车窗降下,裴凛的脸出现在眼前。
上车。他命令道。
我拉开车门,闻到熟悉的古龙水味——那瓶母亲省吃俭用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他从来不用,说太廉价。
你妈怎么样裴凛目视前方。
活下来了。我盯着他的侧脸,谢谢你的钱。
裴凛冷笑一声:不用谢。条件是你们母女放弃追查。
否则
否则……他转向我,眼神冰冷,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贫穷。
车子停在一家高档咖啡厅前。裴凛点了两杯咖啡,我的那杯一口没动。
昭月,你比你妈聪明。裴凛突然放软语气,何必为了点陈年旧事毁了自己前途
前途我冷笑,我连大学都上不起。
我可以安排你去国外。裴凛推过来一张支票,五十万,够你和妈妈生活一阵子了。
我看着支票上华丽的数字,突然笑了:江雪一顿饭都不止这个价吧
裴凛脸色一沉:别得寸进尺。
我要的不是钱。我直视他的眼睛,我要你跪在妈妈面前道歉,要你承认自己是个骗子、小偷、人渣!
啪!一记耳光甩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咖啡厅里的人纷纷侧目。
不识好歹。裴凛整理了下领带,钱我给了,手术也做了。再敢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他起身离开,我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正是他刚才承认给钱是为了放弃追查的对话。
裴凛僵在原地,脸色铁青:删掉。
不。我把手机藏回口袋,这是保险。
我们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最终,裴凛冷笑一声:随你便。别忘了,你妈还在医院。
回到出租屋,我瘫在床上,精疲力尽。手机响了,是周琛:阿姨醒了,说要见你。
医院里,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到我时勉强笑了笑。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
妈……
昭月。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告诉我全部真相。
于是我一五一十地说了。
母亲静静听完,眼泪无声滑落。
我一直知道他不爱我。母亲最后说,只是没想到……这么狠。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钥匙:这是你外公老宅的钥匙。他临终前说,如果我哪天走投无路,就去打开阁楼的铁皮柜。
我震惊地看着这把生锈的钥匙:外公的老宅不是早就卖了吗
没有。母亲摇头,裴凛骗我说卖了还债,其实一直在他名下。
这可能是裴凛最大的失误——他低估了一个垂死老人的智慧。
三天后,母亲病情稳定了些。
我拿着钥匙去了外公的老宅——位于城郊的一栋二层小楼,已经荒废多年。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扑面而来。
阁楼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线。
角落里确实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上了锁。
钥匙插进去,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柜子里只有一个牛皮纸袋。
我打开它,手开始发抖——
里面是外公的遗嘱原件,明确将所有财产留给母亲。
8
周明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里,我、母亲、周琛和他父亲围坐在一张大桌前。
桌上摊开着所有证据:录音、照片、文件、日记复印件……拼凑出一个长达二十年的骗局。
明天上午十点,我已经安排了记者会。周明推了推眼镜,全市主要媒体都会到场。
母亲紧张地绞着手指:一定要这样吗私下解决不行吗……
妈。我握住她的手,还记得我们住的地下室吗记得你卖血的钱被他拿去给江雪买包吗记得我是怎样被凌辱吗记得你是怎么失去一个肾的吗
母亲的手微微发抖,但眼神逐渐坚定:我只是担心……他会报复你。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周明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这是申请的人身保护令,已经获批。
周琛补充道:记者会后,我们会立即向法院申请冻结裴凛名下所有资产,防止他转移。
我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庞,内心闪过一丝犹豫。
但当我想到江雪那辆红色跑车,想到裴凛给医院缴费时施舍般的表情,怒火再次燃起。
就这么办。
那晚,我辗转难眠。凌晨三点,手机突然震动。
是周琛的信息:睡了吗
没有。
看窗外。
我拉开窗帘,周琛站在楼下路灯旁,手里拎着个纸袋。
我悄悄下楼,夜风微凉。
给你。他递来纸袋,里面是热腾腾的牛奶和面包,猜到你睡不着。
我们坐在小区长椅上,谁都没说话。
远处偶尔有车灯闪过,照亮周琛轮廓分明的侧脸。
紧张吗他终于开口。
我抿了口牛奶,甜度刚好:有点。更多的是……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周琛转向我,眼神坚定:你不是在毁掉他的人生,你是在拿回属于你们的人生。
记者会现场比我想象的还要拥挤。
闪光灯不断闪烁,刺得我眼睛发疼。
周明先发言,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案件背景。然后是我。
站在话筒前,我的手心全是汗。
扫视一圈,我看到前排记者们期待的眼神,看到母亲紧握的双手,看到周琛鼓励的微笑。
我叫裴昭月。我的声音在话筒里有些失真,今天我要讲述一个关于欺骗、背叛和救赎的故事。
我讲述了母亲如何含辛茹苦抚养我,如何卖血卖肾;
讲述了裴凛如何装穷二十载,如何挥霍无度地宠爱别人的女儿;
讲述了我如何在医院走廊里,听着VIP病房的欢笑声,而母亲跪在地上求医生救我……
记者们安静得可怕,只有快门声偶尔响起。
当我播放裴凛承认装穷的录音时,全场哗然。
会场炸开了锅。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提问,闪光灯几乎连成一片。
我看向母亲,她脸色苍白,但挺直了腰杆。
林女士,一位女记者提问,您对丈夫这些行为有什么想说的
母亲站起来,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我只想问一句:昭月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
她哽咽了,无法继续。
我搂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记者会结束两小时后,裴氏集团股价暴跌15%。
三小时后,法院批准了资产冻结申请。
五小时后,裴凛人渣登上微博热搜第一。
我和母亲躲在周明安排的酒店里,看着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报道。
裴凛被记者围堵在公司门口,西装皱巴巴的,脸色铁青。
无可奉告!让开!他粗暴地推开记者,钻进车里。
镜头切换到江家别墅外。
江雪戴着墨镜和口罩,面对记者的追问一言不发,快步上了一辆保姆车。
晚上八点,周琛带来了最新消息:裴凛被董事会暂停了CEO职务。江志远把江雪母女的东西全扔出了别墅。
第二天,更多猛料被挖出。
裴凛早年如何利用外公的资金起家,如何伪造合同侵吞林家财产,如何通过许棠接近江家获取商业资源……媒体像嗅到血腥的鲨鱼,将他的罪行一一曝光。
第三天,裴凛醉酒后闯到许棠娘家,要求见江雪,被赶了出来。
他在大街上撒泼,砸了一家咖啡厅的橱窗,被警察带走。
第四天,周明告诉我们:好消息。法院初步裁定,裴凛名下50%的资产应作为婚内共同财产,返还给林女士,另外50%财产被查封偿还债务!
母亲捂着脸哭了。
我抱着她,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他会去哪里母亲问,声音里竟然还有一丝我没想到的关切。
谁知道呢。周明收拾着文件,也许天桥底下吧。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小时候,父亲带我去游乐场。
他给我买棉花糖,把我扛在肩头看烟花。
醒来时,枕头是湿的。
仇恨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亦伤己。
但有些仇恨,必须用鲜血才能洗净——不是敌人的血,而是自己心里流了太久的血。
周琛敲门进来,手里拿着早餐和报纸。
头版是裴凛的最新照片:胡子拉碴,眼神呆滞,蜷缩在天桥下的纸箱旁。
标题是《从亿万富翁到流浪汉:裴凛的坠落》。
你还好吗周琛递给我一杯咖啡。
我接过咖啡,望向窗外初升的太阳:从没这么好过。
9
林家老宅的院门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我推开门,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二十五年了,这栋小楼终于物归原主。
小心台阶。我搀着母亲跨过门槛,装修队下周才来,有些地方还不稳当。
母亲摇摇头,独自走向客厅。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斑驳的墙皮、褪色的窗帘、积灰的窗台,最后停在那张全家福前——外公、外婆和年幼的她,笑容凝固在泛黄的照片里。
我以为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母亲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我从背后抱住她,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
这半年来,母亲的肾功能逐渐稳定,新换的药物治疗方案很有效。
虽然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健康,但至少不用每周透析了。
你的房间在楼上,朝南那间。我接过她的行李,我睡隔壁,已经打扫干净了。
母亲却走向厨房,打开那个老式碗柜:还在……
她拿出一个缺了口的青花碗,眼圈红了,我小时候就用这个碗吃饭。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吃简单的面条,用的是那个青花碗。
母亲讲了许多我从未听过的童年往事——外公如何教她打算盘,外婆如何在院子里种桂花树,她如何在那个阁楼上第一次见到裴凛……
他那时多老实啊。母亲望着星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说一定会让我过上好日子。
我握紧她的手,没有接话。有些伤痛,时间也无法完全治愈。
一个月后,老宅翻修完毕。
淡黄色的外墙,新漆的绿色窗框,院子里重新栽种的桂花树苗……母亲坚持保留了许多旧物,包括那个铁皮柜和缺角的青花碗。
昭月,我想开家小店。一天早餐时,母亲突然说。
什么店
书店。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楼临街那间房空着,改成小书店多好。我可以卖书,兼卖咖啡和茶……
我看着她脸上久违的光彩,心头一暖:太棒了!我来设计logo。
清雅书店开业那天,来了不少客人。
周琛带着医学院的同学捧场,周明请来了几家媒体做报道,甚至有些老邻居专程过来,说记得小时候的林家丫头。
母亲穿着素雅的旗袍,头发挽起,微笑着给客人介绍书籍。
我站在角落,看着这个焕发新生的女人,很难将她与那个在出租屋里咳血的憔悴身影联系起来。
想什么呢周琛递给我一杯咖啡。
想命运有多奇妙。我接过杯子,半年前我们还住在蟑螂横行的地下室。
周琛环顾四周,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书架上,温暖而宁静:你妈看起来很开心。
嗯,比吃药还管用。我抿了口咖啡,对了,你那边怎么样
裴凛的案子下周终审。周琛压低声音,他最近在城东天桥下流浪,靠捡废品为生。
我望向窗外,几个孩子嬉笑着跑过。
曾经听到裴凛的名字我会浑身发抖,现在却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他找过你们吗
没有。我摇头,也不敢。
周琛犹豫了一下:如果……如果他来求你原谅呢
我会报警。我平静地说。
时光如水,转眼到了我的研究生毕业典礼。
母亲特意穿了新做的旗袍,周琛则一身笔挺西装,胸前别着优秀毕业生代表的金色徽章。
昭月!看这边!母亲举着相机,像个兴奋的少女。
我调整着硕士帽,突然听到主持人念我的名字:……省优秀毕业生,金融系第一名,裴昭月同学!
掌声雷动。我走上台,接过校长递来的证书。
转身时,我看到周琛站在舞台侧面,手里拿着一个丝绒盒子,冲我眨了眨眼。
仪式结束后,周琛拉着我跑到校园中心的樱花树下。
初夏的风吹落片片花瓣,像一场粉色的雪。
昭月。他单膝跪地,打开那个蓝丝绒盒子,从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我就知道……
钻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周围聚拢的同学开始起哄。
我望着周琛认真的眼睛,突然想起那个雨夜,他撑着伞找到浑身湿透的我。
我愿意。没等他说完,我就回答。
周琛愣了一秒,然后大笑着站起来抱住我。母亲在一旁抹眼泪,周明则满意地点头。
婚礼定在半年后。
母亲坚持要按传统准备嫁妆,从老宅阁楼里搬出一个樟木箱子。
这是我外婆传下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整套手工刺绣的婚服、金银首饰和一对玉镯,本来以为……永远用不上了。
我抚摸着那些精致的绣样,想象着多少代林家女子的期盼与祝福被珍藏于此。
婚礼前夜,母亲帮我试穿那件大红嫁衣,突然落泪:
你外婆要是能看到该多好……她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我抱住她,感受着她瘦弱身躯的颤抖。
二十多年的委屈、心酸、不甘,都化作了这一刻的泪水。
婚礼当天,阳光明媚。
我在众人的祝福中走向周琛,他穿着中式礼服的样子英俊得让我心跳加速。
交换戒指时,母亲将那只传家玉镯戴在我手腕上,轻声说:
要幸福,比妈妈幸福。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充实。
我在一家投行做分析师,周琛成了医院的骨干医生。
母亲的书店生意不错,还组织了个读书会,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关于裴凛的消息偶尔会传来——有人看见他在垃圾场翻找食物,有人说他试图去江雪婚礼现场被保安赶走,还有传言他精神出了问题,总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寒冬的一个深夜,我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警局的号码。
裴女士吗我们在天桥下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疑似裴凛。请您来确认一下。
我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十五分。
周琛值夜班不在家。
我穿好衣服,独自开车前往法医中心。
停尸间的灯光惨白冰冷。
警官拉开裹尸袋的瞬间,我屏住了呼吸——那张曾经让我恐惧的脸,如今枯瘦得不成人形。
花白的胡子结着冰碴,眼睛半睁着,仿佛还在困惑自己的人生为何如此收场。
是他。我平静地说。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冻死的。警官合上裹尸袋,需要您签字确认。
我签完字,走出法医中心。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这个曾经毁掉我和母亲人生的男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界的一个角落。
葬礼很简单。
我和母亲买了块最便宜的墓地,请工人挖了个坑,立了块无字碑。
没有仪式,没有悼词,只有寒风呼啸而过。
就这样吧。母亲放下一束野花,都结束了。
一年后的春节,我和周琛回老宅陪母亲过年。
街上张灯结彩,书店门口贴上了春联。
晚饭后,我们散步到市中心广场,那里有慈善组织在给流浪汉发年夜饭。
等等。母亲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不是……江雪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憔悴的女人正在领取免费的热粥,身上穿着过时的名牌大衣,眼神呆滞。
仔细看,确实是江雪。
听说江志远破产了,许棠娘家也跟她断绝了关系。周琛低声说。
江雪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慌乱地低下头,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要追吗周琛问。
我摇摇头,看着那些流浪汉们分享热粥的场景。
有人笑,有人哭,但此刻他们至少不孤单。
仇恨结束了。母亲轻声说,挽起我的手臂,现在只有生活。
天空中飘起小雪,周琛撑开伞为我们挡雪。
我们慢慢走回家,身后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不留一丝痕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