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我报复心超重的! > 第一章

嫁给辛维安的第五年,系统宣布救赎任务完成。
虐文男主辛维安,他在我的不懈努力下,从身世悲惨、命运坎坷的小可怜,一路建功立业,认祖归宗。
如今他仕途畅达,家宅和谐,人脉宽广,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尚无子嗣。
问题不大。
我想,他应该只是希望自己的子嗣产自女主腹中。
系统叫我安排好脱离,可我思来想去,实在割舍不了。
是的,我想留下来。
系统劝说这是个不能回头的决定,它笑我恋爱脑,担心我还是会输给女主。
我怎么会输呢我垂着手,笑得端庄:只要能待在维安身边,我就永远不算输!
毕竟我这个人啊,报复心超重的!
1
正值春日,草长莺飞。
我一大早在前堂处理了府中诸项事务,又细细交代下去,叫庄子里捡些难得的农鲜,给交好的各府送去,尝个春鲜。
刚拟完单子,有房门来报,说礼部尚书家着人登门,让我务必一见。
礼部尚书我眉峰轻轻一挑,按下手中的笺子。
府上是与那尚书有旧的。
当朝礼部尚书未发迹时,曾与我那婆婆青梅竹马。后来连中三元,被宰辅家的大小姐榜下捉婿,遂对我婆婆始乱终弃,害得我那夫君只能做外室子,一路因此所受屈辱,数不胜数。
因着这桩纠葛,连年来,我们同尚书府疏无往来,此时来登门……
前日战报已经入京,边关大捷!此战,或可止杀十年。男主这次居功甚伟,在请封的折子上也是排得上号的!有了这份战功,应当足够分量令尚书府下定决心,请男主认祖归宗。此时来人,应当就是商议这件事。宿主快去看看,这层身份搞定了,我们的任务就要完成了。
我脑子里系统欢快的声音就像是炸开的烟花,兴奋异常。
将客人请到偏厅,我梳妆下就来。我交代下去。
宿主还整得挺庄重!系统在脑子里打趣我。
我微微一笑:正衣冠自然是为了庄重,不过我也是打算晾一晾他们,免得人家以为我们多着急,没得被轻视了去。
也是,还是宿主想得周到。任务完成在望,系统美滋滋地跟我多聊了几句,其实你不必这么小心,男主只是要这个身份罢了。尚书府也不过是一步踏脚,所有小瞧男主的,都会被狠狠打脸!
确实,我们多年筹谋,辛维安所图甚大。
如今他携军功回朝,只要拿了尚书子嗣的身份,血脉的天然绑定,就可以开始发挥作用。
一旦被绑到同一条利益线上,从前的那点针头线脑的儿女纠葛,谁会在意呢因此更进一步,凭借尚书和宰辅的姻亲关系,这条文官集团的利益纽带,就会加重他在定王那里的分量。
定王乃是今上胞弟,故事里未来的摄政王,会在男主的辅佐下一路坐到龙椅上的人,也是男主最大的依仗。
我细细又确认了遍春菜单子,划掉了两个无关痛痒的人,又调整了几样东西,这才正了正头上的珠钗,轻声回系统:这种小事,我能为维安做妥帖,总好过叫他以后麻烦。
说完,我理了理披帛,唤来人服侍我出门,去见尚书府来人。
2
这一趟,就聊到了晌午。
哎,我是真不耐烦应付这些大家族出来的下人,不过是借了主家的势,架子却端上了天。
就这么点一定会达成一致的事,绕来绕去还是跟我掰扯了半日。
有两回我几乎都要撂脸子了,对面才想起这趟不是来施舍的。
尚书府的意思我省得了,恐耽误您下面的事,就不留黎总管在廊下用茶了。一应需求,我会提早筹备起来,尽不必担心。只是开祠记名是大事,劳您回去支应声,请宗族上派个说得上话的人,亲来同我们老爷知会。
说罢,懒得继续虚与委蛇,端茶送客。
廊上清风徐徐,忙活了一上午,我整个人早就饥肠辘辘。幸亏手底下的春常机灵,瞧着时机,在园子里摆了饭,见人散了,便请我去用。
我吃饭习惯一个人,到了亭子间,侍女便依例散了个干净。
待到认祖归宗仪式完成,男主的权贵路稳固了,咱们这次救赎任务就算正式完成。到时候你就可以脱离这副躯壳,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成婚多年,辛维安几乎都在边塞度过,府里没有长辈需要侍奉,因此我一贯是独自用餐的。
系统虽然从来没有明确跟我说过,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也影影绰绰猜到,这个系统它不是那种能跟我共享思维的意识。
它可以随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借我的视线和语言来了解任务进度。
一般这种单独用餐时间,就是我能空出来专注和系统交流任务的时间。
这不,刚动了筷子,系统就跑出来报喜。
我不动声色听着脑子里的金属音,手里的调羹丁零零碰在瓷碗的边缘,片刻方回过神来,问:维安快回来了吧
脑子里的声音顿了许久,方才回话:男主已经在收拾行装,不日就将作为先遣启程回京。
犹豫了下,又吭吭哧哧开口:从任务完成情况来看,男主这次回来,事业线已经稳固,接下来就该跟女主发展感情线了……
我愣愣听着,等了一会儿,系统没再提进一步指示,可能就是一句闲谈。
3
七年了。
我眯起眼睛抬头看四四方方的天,忽觉一阵恍惚。
我来这里,已经七年了啊!
七年前,我还只是个被命运捶打到底,只剩一身无用绝望的倒霉蛋。
在曾经的世界里,我天生跛足,出生即被抛弃,幸有收废品的奶奶可怜到底是条性命,捡了回来,辛辛苦苦抚养长大。
奶奶为人良善,却一生困苦。她曾翻遍大街小巷,用一粥一饭辛苦将我喂养大,可我尚未长成,奶奶就扛不住岁月的蹉跎,一身病噩齐齐爆发。
她这身病,都是在生活里生生熬出来的,医生偷偷跟我透底:不要说治愈,就连安生日子都是妄想。
忍痛这件事,奶奶她做了一辈子。
一开始她放心不下我,只能咬着嘴皮子硬扛。
后来苦难的生活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她也尝试过放弃生命,给我减轻负担。
这回换我死咬着不同意——是我自私,夜夜听着奶奶的痛吟声,却始终因为惧怕一个人的深夜,而生生拖着她,求她为我留上一留。
就这么凑凑合合到了我高中毕业,还是没能战胜命运,奶奶油尽灯枯,在一个晴好的日头里默默走了。
这么多年,我的生活都是围着这张小小的病床打转的,骤然之间,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未来的方向。
系统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我的。
4
我只记得那晚的月色突然开始变得刺眼,视线渐渐归于虚无之中。
脑海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跟我说话,它说它是救赎系统,说它观察了我很久,根据我这么长时间照顾奶奶的耐心和细心看,判断我可以很好地完成救赎任务。
我那时候太渴望出现奇迹了,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满心以为完成任务就能换回奶奶,一口应下。
可签订完契约,系统却告诉我,它们不能干涉人的生死,完成任务可以让我获得权势、财富、美貌甚至爱情……
唯独,兑换不了生命……
我因此情绪崩溃,对着系统歇斯底里大吵大闹,拒绝执行什么狗屁救赎任务。
那是我第一次被系统电击惩罚。
5
人有时候就是得吃点苦,我不知道自己被电击了多久,死去活来间,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生无可恋——我还不想死,我更想活着。
系统见我想通,也没跟我多计较,开始讲述任务背景。
我要救赎的,是一个虐恋文男主。
按照故事原本的情节设计,男主辛维安是尚书家的外室子。
当朝尚书大人乃是寒门出身,自小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也是靠着岳家的资助,才有资财读书应考。
原本说好,荣归故里日,便是洞房花烛时。
但人见识了更大的富贵,有几个能把持住呢
未及放榜之日,男主那俊美的父亲便被宰辅榜下捉婿,请进府中。
宰辅家千尊万贵的大小姐,和农门乡里温柔貌美的荆钗女,男主父亲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全都要!
他隐瞒了婚约,一边风光迎娶宰辅之女为正妻,一边用着岳家的人脉,将男主母亲一家灭门,只剩下男主母亲一个孤女,被绑进京,养在城郊,被迫成为外室。
可宰辅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
要不是男主父亲在官场上尚算得用,男主娘俩恐怕早就没了。
但是不动他们娘俩,是宰辅从利益上的考量。宰辅家的小姐从情感上,自然是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的。
刚开始,男主父亲还只是个芝麻小官,完全不敢跟正妻对着干。因此男主他们过了好多年流离失所的生活,只能遮遮掩掩,有一顿没一顿从男主父亲手里领些许银钱度日。
据说男主都是他母亲在马厩里生下来的。
后来男主父亲一路扶摇直上,终于有了更多话语权,她们娘俩才终于能在下九流扎堆的巷子置办下一处房产,有了个稳定的居所。
这种好日子没过上两年,到了男主开蒙的年纪,跑遍了城中学堂,俱不肯收。说是学堂乃高洁之地,不要外室子……
不得已,求了男主父亲出面斡旋,最终的商议结果是,男主母亲自卖进宰辅府为奴,换男主进学堂的机会。
男主出身已经够惨了,后面的经历更不叫人省心。
他娘做了宰辅家的奴婢,羞辱打骂自是家常便饭,几乎挨着时辰度日,男主的日常生活只好辛劳她们的邻居,也就是女主一家帮忙照顾。
这不,世事就是个巨大的轮回,我们的男女主,又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
但是虐文嘛,肯定不能让他们顺畅。
到了男主应试之年,那位正室夫人见不得他踏上仕途,威逼利诱女主的哥哥,也是男主的同窗,做手脚害他。
待男主进了考场,立刻就被人从坐垫中搜出了小抄,这辈子都失去了科举资格。
而那个坐垫,是女主亲手绣给他的。
被陷害后,男主母亲惊痛之中一命呜呼。男主被迫远走他乡,边关投军,从底层小兵做起,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终于在边关之战作为幕僚屡立奇功。
及至回朝述职,授兵部主事,从此开启了权臣上位之路。
尝到了权力甜头的男主,因此前的经历,对人性彻底失望,开始利用强权逼迫女主,将她家人祸害了个遍,以此拿捏她。
男主的权臣之路也是两个人的虐恋之旅,一路相爱相杀百万字,到大结局才解开心结,甜蜜相守。
读者们纷纷惋惜两人的经历,因此催生系统,找来我去救赎男主,希望男主在跟女主开展感情线前,能有个人能温暖爱护男主,让他不至于黑化。
6
七年了呀,我拿筷子戳了戳面前冷掉的饭食,喃喃出声:我听说,七年时间,人全身的细胞都会更新。这样看如今的我,应当也不算当年的我了!
是呀,系统听了我的感慨,也带着它的金属音笑道: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哦,对了宿主,告诉你个好消息,本系统根据这些年你的日常表现,判断男主对你非常满意哦!
虽然系统没有直接跟我说过,不过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也隐约能猜到,男主的满意度不仅是我完成任务的标准,也能让系统大大获利。
毕竟每一次讨论任务,它都格外在意辛维安的感受。即便一些应该使用苦肉计的场景,我再三试图证明,男主只要吃点小苦,后面收益会巨大,系统也坚决拒绝。
当时我一心完成任务,跟系统几次磨合,终于敲定,京城这摊深潭,由我来趟。男主他只要在边关用着我维护好的资源和人脉,建功立业即可。
即便这样,每次辛维安有什么抱怨难受的地方,它几乎是第一时间跳着脚在我脑子里魔音穿耳,催着我找门路送物资过去。
哦,是吗听完好消息,我饶有兴致地问:完成任务还能为维安换些什么府中财物不丰,维安回京发展,要打点的地方多。如果有古玩奇珍那就更好了,这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呢,大家族长盛久安,库房须有底蕴,是储备多少也不嫌多的……
我兴致勃勃一路为辛维安盘算着。
良久,系统竟似有所感,毫无感情的金属音拖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宿主,它说,其实你可以为自己打算的!
我我望着庭间的风一时怔然。
放下筷子,我咬着嘴唇,指尖几乎要将宽大的袖口扯开了线,犹豫半晌,方才启唇:我只能离开吗能不能……
宿主,系统似有不愿,打断了我,男主在边城时就已经开始用自己的力量,在女主家布局了。
什么我难掩眼中的震惊,广袖一闪,不小心将桌上的筷子连同筷架碰到了地上。
细瓷敲在白玉石板上,丁零作响。
听啊,这就是富贵的声音。
即便我们这座三进的小院,只是京城里一座不算入流的普通官宦人家,寻常出入往来的奢华都是后世难以想象的。
7
我这边不小心闹出了动静,长廊尽头的春常就露出了探头探脑的影子。
所幸已经到了任务收尾阶段,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系统懒得啰唆,见状干脆离开。
我先回去了,宿主再慎重想想,这不是件小事。一旦任务完成,通道就会关闭,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这……我绞着手指,很是煎熬,入族谱尚需时间,我……我想见过维安后再做决定……
8
边关至都城距离甚远,像这种大胜之军回朝,应当走得宽宽裕裕,可能要两月有余。但如果星夜兼程急行军,大约月底就能回到。
维安的家书里只说了认祖归宗是件大事,对于各方势力来说都有重要意义,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却并未有半字提及归家时间。
恐误了事,这些时日里我紧赶着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筹备上,家里下人进进出出,忙忙活活,我只一力尽力敷衍,用心周旋。
夫人,庄子上新进了鲜枇杷,我瞧您近日辛劳,叫人制了些枇杷糕,您试试
枇杷我垂着手思索了一瞬,便点了点头,也把今日府里的物品往来名录拿与我看看。春常,你日常需得替我记挂着这些琐事,提醒我每日留意。咱们府中没有长辈把关,往常也便算了,最是这种紧要关头,我们哪怕用些笨功夫盯紧点,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春常自来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依言点头,默默做事去了。
更深露重,我揉着额头将目录上一项项事务勾兑掉,方舒了一口气。
宿主不必如此辛劳,待男主仕途稳固,将来这些……自是该女主学起来的。
我垂着头,苦笑一声:属于他们的故事,终要开始了吗
宿主怎么如此伤怀,我记得刚来那会儿,你还很抗拒为了任务嫁给男主,没想到……
我垂目看着指尖,只觉口中苦涩难言,咽了咽,方艰难开口:用了心,自然难割舍。
夜风轻敲窗扉,博山炉中香气袅袅,半晌,系统才丢下一句:男主他昨日已经悄悄抵京,只是先回了与女主家比邻那处旧宅,打算先绸缪女主的事。
9
日子流水般地忙碌过半月有余,终于,大胜之军行至城下,提前三日递了折子请还,维安的归家口信也是这个时间送进来的。
三日后,将领进京述职。维安的小厮来报,他上午殿前听宣,论功授了兵部主事。
品阶虽不算高,到底是正经的京官了,这锦绣仕途,踏出了稳稳当当的第一步。
到了午后,小厮又来回,言说军中旧部相邀,要喝了酒才回来。
这一耽搁,就到了深夜。
月上中宵,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角门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一早便在堂中,候了整日,赶紧披了衣衫来迎。
远远眼瞧着脚步稳当的人,过了垂花门,开始醉眼昏花起来。
我咬了咬嘴唇,只做不知,抬手拂掉他肩上的榆叶梅花瓣,细细吩咐:夫君怎么喝得这样多快扶进去歇息。春常,春常,把煨着的醒酒汤……
不必了夫人,维安的随侍上前一揖,老爷回来路上交代过,今日饮酒过甚,恐惊扰了夫人安寝,便在书房宿上一夜也就是了。
这怎么成……
夫人,这随侍伸手将我虚虚一拦,垂着脸一板一眼说道:老爷如此吩咐,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小的。
说完,转过头指挥人将维安扶了下去。
垂花门上的灯笼在夜色中浮动,我捏着指尖的榆叶梅花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辛维安回来了,这府里的天,要变了。
10
次日是个顶晴好的天气,我心里存着事儿,睡不大安稳,天蒙蒙亮便整衣下厨,想要给维安亲手制备上一桌早餐。
才挽了发,就听院中闹闹嚷嚷,飞快奔着主屋来了。
夫人,怎得如此……
来人是个眼生的仆妇,脸带风霜,下巴抬得高高的,十足倨傲模样。不由分说便推开春常闯进屋子来。
提点之语起了个头,瞥见我已经穿戴齐全,口中的话一时顿住,干巴巴转了个弯:老爷晨起已经在处理府中事务,夫人也快过去伺候着吧!
我自然不能让她扫兴,点点头,谦卑地说:夫君正如此勤勉,是我懈怠了。嬷嬷想来是夫君身边的老人了,我晨起置办了桌早膳,恐对夫君近来喜好有所疏漏,还请嬷嬷快帮我看看!
这个早上本来就是来给我立威的,我垂着手,恭恭敬敬听这仆妇好一通排揎后,又移步书房,勤谨伺候辛维安用饭。
折腾了一个上午,方才听到辛维安一句:这么些年辛苦了,有你在府中打理,我很安心。
闻言,我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眼含泪花:这些事情都是本分罢了,维安,多年不见,我很想你!
我这话含了十分情意,叫人闻之动容。
果然,辛维安的眼神软了软,抬手为我掖了掖鬓角,再开口,情真意切了许多:这么多年我们都相互扶持过来了,我最是懂你的!现在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忙过这一段,你来选个喜欢的宅院,选个大一点的,将来家宅兴旺,你也享一享做辛夫人的福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自然欣喜应下,转头聊起正经事。
开宗祠的一应事宜我已经同尚书府商定好了,晚点夫君得了空闲,再帮我掌掌眼,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五日后宗里的五叔父会上门来亲送表礼,议定章程。到时候,就要劳烦夫君亲自出面了!
你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辛维安亲亲热热地拍了拍我的手。
我就着这个热情,抽出手拈起一块糕点递上去:我记得你最喜欢茶酥,来尝尝,这是新淬了明前龙井,我早上新制的,看看合不合胃口!
辛维安很给面子地浅尝一口,我们俩这夫妻情分算是成功续上了。
春意深深,杜鹃花重,实在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于是顺理成章地,我开始同辛维安交割京城这边的人脉情报网。
事无巨细,这一交割,就聊到了深夜。
辛维安听得呵欠连天,强撑着挨到三更鼓响,才揉了揉额头,摆摆手道:这些琐事我们以后再谈,如今顶要紧的,便是开祠记名。只要我拿到了那个身份,便能够为殿下做更多的事!
11
辛维安回府后,府中主事人自然换成了他。不过我也并没有因此轻松上许多。
府上此前并不算什么正经的官宦人家。当年维安投军,怕被宰辅一脉暗害了,走的不是正统路子。
他投入军中后,为了给他的仕途铺路,我借着自己的身份,和他军中的消息,还有系统的全知视角,在京城一点点建立起了偌大的消息暗网。
暗,即见不得光。
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是要命的买卖。这种事情,不是自己经手,明枪暗箭扛过来,光凭教是教不会的。
因此这段时间我需要精准拿捏好一个度:一方面在众人面前树立辛维安主事的脸面,另一方面,还不能让他轻易将事情办砸。
劳心劳力,竟不逊于白手起家的当年。
起先,辛维安是对我有防备的。怕我恋权擅专,跟他耍心眼儿,留后手。
但经过这几日,他应当也看得出,我是真的倾囊相授,毫不藏私,桩桩件件都在为他谋划,多少放下些心来。
况且,高门显贵之家开宗祠记名不是小事,更遑论是礼部尚书的家事,办得不漂亮,难免遭人非议。
而这些礼仪规矩,须得他自己记牢,我能帮得有限,因此他也确实忙得人仰马翻,无暇他顾。
千盼万盼,认祖归宗这天终于来了。作为明媒正娶的宗妇,我也是跟着应酬了一整日,总算是平平顺顺度过。
入了夜,三五小酒下肚,白日里那些不情不愿,疏离应付的宗亲们终于笑出个真挚颜色。
我酒意上头,久等维安不得,只好先行告退。
宿主,大势已成,救赎任务正式宣告成功。今晚就是最后的脱离期限,本系统将在凌晨完全脱离世界。脱离后因为耗能过高,通道无法重启。宿主,你决定好了吗
刚回到府中,消失了多日的系统突然上线,给我发布了最后通牒。
我同侍从摆摆手: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散散酒气。
庭院中的竹影摇摆,一轮浅浅弯月挂在天边,在云影中缓缓穿梭。我倚在廊上,看着湖里懒怠的游鱼,踌躇良久。
宿主
我想……再见他一面,说两句话。
12
系统的电子音又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叹息。
月上中天,门房终于有了动静。
我远远看着,维安的常随扶着他,摇摇晃晃往书房去。盯得久了,眼眶中居然蓄出了泪水,还不及擦拭,便滚滚而下。
我的脚步向他挪了挪,终于收住。
系统……我低声呼唤,下定决心。
是眉儿在那里吗
这当口,已经晃悠到书房门前的辛维安突然停了下来,隔着夜色,他转头看见了我,声音里居然带了前所未有的温柔意味。
我……
书眉,眉儿……
他居然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还没等我问询,便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低声呢喃:太好了,我们终于做到了……
我一下下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劝慰:维安,你喝多了,好好休息下吧!
不要,他用脸颊轻轻蹭着我的鬓发,耍赖一般抗议,我今天高兴,贪饮几杯,不碍事的!
眉儿,他突然抬手,拿手指轻轻描摹我的眉眼,声音愈发轻柔,近乎诱哄,最难的时候我们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我们会长长久久,子孙满堂。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你说对不对嘛……
好嘛,都依你……
我心软到一塌糊涂,只觉得他说什么我都无法拒绝,干脆一口应下。
正当此时,我的脑中警铃大作,系统尖锐提醒凌晨将至,要我做最后的决断。
我……
太好了,眉儿,我只有你了!你一定不会让我输的!
对,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永远不会输的!我口中喃喃,下定决心:系统,我要留下来!
宿主您确定吗男主对女主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我真的怕你会输!
我怎么会输呢,只要能待在维安身边,我就永远不算输。
我拢了拢衣襟,郑重地确认:我决定了,我要留下来,留在维安身边!
零点已到,系统不再劝我。
冷冰冰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宣告救赎任务正式完成,系统已经完全剥离。
13
还没等我反应,就听辛维安在我耳边轻轻舒了一口气。
夫人,辛劳了一天,还是早些歇息吧!
就这么短暂的片刻温存后,他推开我,客气了句,就头也不回地奔着书房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才随手拍掉夹在手指间的榆叶梅花瓣。
京中权贵侍弄花草讲究雅,讲究珍,讲究一个不好伺候。像是榆叶梅这种植物,只有贫民巷弄才有栽种。
就比如女主家门口,就有好大一株榆叶梅。
此时正是花季,要沾上花瓣,他在那下边绝不会只徘徊一时半刻。
还真是个深情的男主。
下了游廊,我无声嗤笑,就着夜色,慢悠悠回了自己的卧房。
风真的很好,空气也新鲜,庭院草木无不透着勃勃生气。从今往后这般富贵的日子,才是我纪书眉真正的人生——不再有任务的桎梏,不再有系统的压制,也不再有天生的残缺和贫困。
是真正属于我的,自由自在的人生!
14
夫人,老爷着您前堂问话!
那晚过后,我跟辛维安也是过了一段互不干扰的好日子。
他初入六部任职,从军帐到官舍,事事都不同,要重新熟悉起来,因此他从早到晚忙到脚不沾地。
稍得空闲,又要去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忙他的,我自然也要忙活我的。
谁知道今天抽了什么风。看传话小厮这拽得二五八万的脸色,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我仍有忌惮他的地方,还需敷衍一二。
我整了整衣衫,随着小厮去瞧瞧这厮又要作什么妖。
脚步刚迈进前堂,就被什么东西兜头砸了下来。
我当你是个好的,不想竟如此善妒!
辛维安一脸疾言厉色,劈头盖脸怒斥道。
我低头整衣掩饰眉宇间的厉色,尽量缓下嗓子问询:夫君,这是怎么了
他气得手抖,指了指扔在地上的折子,义愤填膺道: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分属平常,你要是个贤惠的,就该自觉替我谋划!
什么玩意儿
这说得我一头雾水的,原本还以为背着他的那些谋划被发现了,原来是要纳妾真是自己吓自己!
我赶紧拾起地上的折子,飞速过了一遍,结合上他那些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的控诉,才大致理顺出来:我们的男主辛维安,他现在抖起来了!
尽管这一世因为我的介入,他没有再被女主一家背刺,但是为了得到女主,他回来后,还是走了原文的老路,谋划着把一家白身的女主家人都祸害了个干净。
现在的女主,孤立无援,彷徨无助,只能依附着他递出的这根橄榄枝,艰难维持着全家老弱病残的生活。
已经扼住了女主的脊骨,男主他自然不愿意再卑微。
近日京中闲散了多年的定王接了皇命设宴,旨在犒赏平边之役中的有功之臣,酒酣耳热之际,男主失态痛哭,得定王怜悯,允其陈情。
于是男主在堂中细述自己坎坷身世,言及亡母为抚自己成才的牺牲,简直痛哭流涕,哽咽难言。
定王自然感其不易,对母慈子悌大加褒奖,顺坡就驴斥责了宰辅一脉仗势欺人。而后又给了个甜枣,教导尚书和宰辅不要囿于迂腐,现在辛维安已经是正经尚书子嗣,宜当一视同仁,倾力培养。
王爷教导,自然无有不应。
正事了结,辛维安作为苦主,又想讨个恩典。
说自己跟女主谭元娘有青梅之谊,当年亡母曾为两人定下婚约,遭难之后恐耽误元娘,他退婚另娶。如今再聚,才发现元娘仍信守着当年承诺,仍云英未嫁。
他不忍辜负元娘,也想要告慰九泉之下的亡母,想请王爷赐个恩典,抬元娘为平妻。
本朝妻妾分明,并无平妻的先例,这话一出,当即被御史大夫一脉攻讦,地上的折子,正是其中一些驳斥他的言论。
御史大夫一直是在圣上面前颇为得脸的纯臣,他反对的意见这么大,叫定王也很为难。这不,男女主的婚事就这么僵住了。
而现在我挨的这段排揎也算不得委屈,因为御史大夫,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父亲。
他在定王兴头上浇这盆凉水,用意为何,任谁都不做他想。
15
是妾的不是了!我赶紧做小伏低,矮身施礼,前些日子,谭妹妹着人传话,说是遇上点麻烦。当时府里事务繁忙,也是我的疏忽,未曾多问,没想到叫妹妹遭了这么大的委屈……
辛维安当年投军之时,叮嘱过我,必要时照应下老宅旁边对他素有恩义的女主一家。我也确实让管家帮忙盯着。
不过他回来后的那一套丝滑小连招,都是为了断掉女主后路,怎么可能允她向我求助
这句瞎话,不过是白客气一句罢了。
你怎么说辛维安怒气未消,点着折子,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挤出两分笑意,温言劝慰:妾也有多年未曾见过父亲,这中间恐有什么误会。这样,过两日就是母亲的寿辰,妾想告假两日,回府为母亲祝寿。有什么误会,也借此尽数说开。夫君放心,此事我必会为夫君办得妥妥帖帖,不叫妹妹受什么委屈!
辛维安绷着脸,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半晌,方才施恩一般抬手拉了我一把,皮笑肉不笑地说:夫人如此贤惠,甚好!却是为夫思虑不周,多年未曾陪夫人归宁。不过这段时间诸事繁杂,岳父大人又在着力攻讦我,为夫确实不太方便此时登门。逐日……
他那个成日里寸步不离的常随依言而出,肃立听命。
你代我陪着夫人,为岳母大人祝寿。我爱重夫人,你须得寸!步!不!离!护着夫人,若让夫人受到半点委屈,我唯你是问!
就知道会这样!我压下心底的烦躁,面上摆出喜笑颜开的神情:妾,谢过夫君!
data-fanqie-type=pay_tag>
16
辛府的马车出了巷子,碌碌向东,上了大路,过了街巷,转过胡同,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有余,就来到了当朝御史大夫纪府的门前。
春常上前撩开门帘,迎我下了马车,一抬头便见纪府百年门楣,诗书传家,高大古朴的匾额。
前两日已经递了帖子,现下府门前满满当当站了一地的人。
出嫁女归宁原不必如此排场,但我不一样——这段不过一个时辰的路,我走了七年,才终于能够回来!
17
当年我接受任务,穿成了开篇即死的御史大夫家大小姐。
御史大夫家里三子两女,我行三,上头有两个哥哥。
作为全家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等来的长女,自然打小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可惜身上有胎里带来的心疾,不能跑也不能跳,平日里简直被保护得密不透风。
这个大小姐的死,就是整个故事的开端。
宰辅夫人不喜男主母亲,她的闺中密友都深知这一点。因此在郡主设的春日宴上,设计惊吓了作为随侍嬷嬷的男主母亲。
郡主喜水,筵席设在水榭上,男主母亲惊慌之下,竟意外将原身撞进了水里。
原身这小身板,捞上来就已经不行了。
按照原书的情节,御史大夫家如珠如宝的大小姐丧了命,他自然无心去断什么葫芦案,只是参宰辅和其下属的奏本如同雪花一样。
于是宰辅亲带了男主母亲,贯在御史大夫门口负荆请罪。
男主母亲就这样仅穿着里衣,直跪了三天三夜,才被尚书想办法捞了回去。她的身体因此大伤,也为后面的早逝埋下引子。
病弱的大小姐咽气之时,我,睁开了眼。
彼时阖府上下哭声震天,我那新的四肢百骸都没有半点力气,双手被人紧紧攥在手里,攥得生疼。
我拼尽全力挣了挣,竟然没能叫对方意识到,我又活了。
直到有个声音哽咽着提醒:身死为大,应当为我整理仪容,让我走得体面些——我真谢谢了——那个抱着我的妇人,才察觉到我的眼睫正微微晃动。
遭此一劫,我的心疾居然不药而愈,其他人又不知道这是系统为了让我更好地服务男主而给出的任务奖励。于是顺利被我三言两语误导了去——既然宰辅家做了缩头乌龟,把所有的过失都甩给了男主母亲,那么如今的天降奇迹自然也跟他们不搭边。
我捏着小女儿情态,非要整衣出门,拜谢正跪在门口的恩人,说是濒死之际得上天垂怜,指示恩人能护我佑我,保我岁岁平安。
掌上明珠在生死线上徘徊了这么多年,御史夫人多少是信点玄学的。
闻言,全家上至祖父母下至幼妹都郑重出门迎恩人入府。
就这么着,跪了一整日,人都快跪傻了的男主母子,稀里糊涂地成为御史府的座上宾。
御史府的恩人,自然不能再为奴为婢。
不用我说,母亲已然出面,亲至宰辅府上,将男主母亲赎了出来,脱去奴籍,还想要再赠个大院子。
男主母亲婉言谢绝,言称旧宅已经很好,母子俩也用不上什么大宅子,只想换个恩典,希望能帮忙看顾儿子一二,也不为其他,只盼学业上能不再被为难。
这不算是过分的要求,我那爹爹和哥哥自然应承下来。
那时我想,这任务是好做的!
有了如此权贵的身份,保管叫男女主平平顺顺、甜甜蜜蜜地谈起来。
我是真以为自己掉进了蜜罐子了。从前不曾有的家人,现下有了;从前不曾感受的亲情,现在满满当当要溢出来。
不要说长辈将我看作心肝肉,就连弟妹,每天每天也是以我的开心快乐为要务。
可笑啊,我那会儿既不懂系统,也不懂男主。
18
那个时候,我刚因男主得了此等天大的机缘,内心里对他是感恩戴德的,因此做起任务来十分尽心尽力,先男主所想,急男主所急。
用心,就会让人舒服。
就在我以为日子向好,我们都终将幸福美满的时候,照管男主家的婆子来报:男主母亲深夜吐血,现下人已经不行了。
嗯不是怎么还是不行了
我一蹦三尺高,急慌慌地吩咐下去:快,拿父亲的名帖,请太医,快请太医。你,还有你,去库房,把府里的百年山参、什么灵芝啊,都送过去,快都送过去!
没想到报信的婆子是一点没夸张,这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这边我的马车还没备好,又有人急慌慌来报,说男主母亲没撑住,人已经走了……
我心里愧疚万分,手脚都使不上力,脚步一个踉跄,摔在门槛上,表演了穿越女传统技能,原地晕倒!吓得婢子们慌了神,不多时,府里能说得上话的老老少少就齐聚我的院子。
见了我这个活人微死的样子,我娘更加笃信玄学,一迭声吩咐下去,着人为男主送钱送物,务求将丧礼打点得风风光光。
装晕倒不是为了逃避面对,主要因为初来这个世界,同系统交流恐露出马脚,每次都要它帮忙屏蔽五感,假充小寐。
现在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我当然要第一时间呼唤系统。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心里懊恼十分……怪我没多花些心思关注男主母亲的健康,没早早延医用药。
是我,只图自己幸福,忽略了恩人。
就在这片慌乱中,系统终于上线,可是它居然告诉我:不是我浪得没边耽误任务了,而是男主母亲的死,是他成长的催化剂——没有杀母之仇,男主便失去了一部分向上爬的动力,最重要的是,他后面支持定王上位就成了谋逆……道德资本够重,反抗才名正言顺,所以她是不得不死。
不得不死
19
啊不是,如果他注定要经历这些磨难,注定失去亲友,那我拿什么救赎男主靠衣食、金银这些小恩小惠吗
宿主别急,本次救赎任务完成的基本评定标准,就是将他送上功成名就、权倾朝野的坦途!只要达成这点,过程不重要!
我满心疑惑,功成名就、权倾朝野那不是剧情么不是说心疼男女主爱得不易,所以需要救赎吗
刚想问个究竟,系统突然急匆匆甩了句男主需要它,明日再来同我细说,便断开了联系。
再睁开眼时,已近深夜。正巧外头更鼓敲响了三声,厅中烛火爆开了一下,光影轻摇,摇得我头疼。
待要抬手去遮,才发现我的双手已经被人拢住,原来我那娘亲放心不下我,一直坐在床边,等得太久,竟睡过去了。
我不敢动弹,忽然听见床头咚地一声,抬头正看见尚未及葱高的幼妹,举着团扇迷迷瞪瞪地在揉磕在床柱上的额头。一看那个样子,竟是想要为我遮挡烛火,结果困得太过,撞到了自己。
撞到了,迷迷糊糊揉揉头,仍未醒过来。
这就是亲情嘛我胸中燃起一股暖流,对未来又充满了期待。这一刻我下定决心,即便任务再难,我也一定能绞尽脑汁把男主照顾得服服帖帖,让他跟女主两个既甜蜜又顺畅。
眉儿,你醒啦,可有哪里不适
我手一动,母亲一下子醒了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将被子掖得严实了些,抬手温柔地拍了拍:眉儿别怕,什么都别怕,有母亲呢,母亲在哈,母亲,一定会叫你平平安安的!
姐姐,毓儿也在呢,毓儿同母亲一起保护你!
20
次日,我用过了中饭,干劲满满地同侍女们说要小憩一会儿,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召唤系统,打算跟它认真探讨一番拯救男主大计。
结果系统一上线,就给了我当头一棒。
它说:宿主,我昨天连夜昨天跟男主沟通了一下,商量出一个完成任务的好方法。你,嫁给男主吧!
什么我大骇。
我都跟男主说好了,他对你印象很不错,你不必费力攻略他,他愿意直接娶你,现下已经托了媒人前来登门了。你催着你父母把婚期订得近一些,早日入府为他操持家业即可。
我怎么能嫁给他这不是言情文吗那女主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系统满不在乎,男主是当世枭雄,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再说我们是虐恋文,有你这个主母在,你可以跟男主配合,对女主虐身虐心。再说没准你任务完成得快,在他们正式确认关系前,就能脱离了呢!
我如遭晴天霹雳,这段话槽点太多,我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可……可是……我们做的这些,就已经让男主不必遭遇过多苦厄,他为什么还要对女主虐身虐心呀男女主本就青梅竹马,一墙之隔,我如果嫁给男主,女主是一定会知道的,她会伤心的呀!
你管女主做什么你是来救赎男主的,男主一定会爱上她,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哑口咋舌,无言以对,只好慌乱地找着缘由:其实……其实我也不必嫁过去,给男主徒增麻烦,我可以派管家和婆子照顾他……
下人照顾总不及一家人用心,我和男主都觉得,在感情线开始前,家里得有个女主人来操持。
家里不能没有女主人就必须要我嫁过去吗简直荒谬!
可是男主母亲新丧,按例应该守孝三年!
我也是拼了,把从前不屑的陈规旧俗都拿出来挡在前面。
嘁,男主母亲无媒无聘,按礼教来说,他该叫尚书府的那位为母亲,他用守哪门子的孝!系统轻蔑道,再说,我们是小说世界,一些作者没提过的设定,你不说我不说,没人想得起来!
我……
我说得口干舌燥,脑子从来没有转得这样快过,依然没能打消系统的念头,实在失去了耐心,摆烂一般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我不愿嫁给男主,一定有别的办法的,对吗
系统顿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那机械音已经带上了雷霆怒气,它说:宿主,你,要拒绝任务,是吗
我……
我刚解释我不是拒绝任务,救赎男主不一定要嫁给他,系统的电击惩罚,已经不打一点商量的落了下来。
后来的几天,因为我始终不肯松口,我几乎在无尽的电击惩罚中浑浑噩噩度日。
系统的电击出现和时长都没有规律,让人无可逃避又不会麻木。我说尽了千言万语,它依旧心如磐石。
在府中诸人眼中,我是病了。因为尚书的私生子求娶,家中却不允婚而一病不起。
我很想告诉他们:不是的,我们都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但系统不允许,这话,我就说不出口。
后来男主他亲自跪在大门口,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遍一遍声嘶力竭地求娶,言称亡母遗愿,不可不从,他与我两情相悦,只求能与我当面说一句话,我若不愿,他绝不打扰。
唉,系统都累了,它长叹口气,不解道:何必呢,你原本不是能够做得很好吗你对他,不可能说得出拒绝的话的!
彼时我坐在菱花镜前,望着镜子里苍白到极致的脸,做最后的挣扎: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对不对,求求你了,我不要奖励,我想留在御史府,我在这里也能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你留在御史府干嘛男主拥定王上位后,御史这种不知变通的纯臣,是要被满门诛杀的!
我一下子怔住,片刻方恢复神智,抖着手抹了些许胭脂点在唇边,细细描摹。然后对着镜子一点一点调整我的笑容,露出八颗牙齿,宛如喜笑颜开。而眉间一点轻蹙,更胜西子捧心。
怪异,却颇有风味。
你说,我美吗
宿主这副皮囊,自然是极美的!系统不添加任何情感地评价道,为了让男主感到舒适,执行任务的皮囊和身份,都是上佳!
好,我嫁。我端着那副即使僵掉也依旧美得不可方物的笑,小声回应,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好的,请宿主说服御史府,男主正在受苦,满意度已经下降了,宿主需尽快补救!说完,它便断开了连接。
小姐……
这是我第一次不顾及现实世界,直接同系统对话。在婢女的眼中定然状似中邪,她们一脸惊恐,抖着手来拉我的袖口。
不妨事……电击虽然终止了,可我的声音还止不住地颤抖,快叫母亲,我一定要嫁给辛维安!
21
嫁给辛维安不是易事,从前他们母子担了我贵人的名头,家里已经将他们打听得清清楚楚。这样的身份,当个吉祥物供起来,当然没有问题,可如何能娶御史府掌珠
再加上如今恃恩逼婚,可见人品堪忧。
母亲将话咬得死死的,即便我去跪求,她也坚决不同意。
只是这事哪容得了我们不愿
我一刻不允婚,跪在门外的男主的满意度就在狂降,系统在我脑海里尖叫着怒吼。
最后,我只得打碎茶盏,割在颈上,鲜血淋漓,以死相逼——若他们还不同意,我便割发断亲。
即便不顾名节,不要名分,也要跟辛维安私奔。
那天我说了很多决绝的话,将全家上下伤得体无完肤,终于换来父亲大人一句疲惫的:罢了。
他为我置了宅院,备了嫁妆,压下全家人的意见,对男主的要求无有不应,冷淡地送我出了嫁。
新婚那天,男方无亲眷,女方无笑颜,婚礼办得凄凄惨惨。
送我出门的时候,母亲死死攥着我的手,哽咽难言,父亲上前拍了拍我们交握的手,只有一句很小声的好自为之。
新婚夜,辛维安对着我大发雷霆,觉得这场婚宴跌了他的面子,是御史府狗眼看人低,薄待了他。
我能怎么办呢为了男主好感度,我自然得奉承他:对的,妾身从前身在泥淖,如今终于向阳,如此品行的父母,不要也罢,没得玷污了夫君清誉!
他对我的话很满意,我们回门去都不去,连个口信都没通知。据说那日,纪府诸人从早等到了晚。
又过了月余,母亲忍不住遣人来信,我连大门都没给他们开。
那段日子里,为了证明我已经同此前断了干净,我将父亲给我的嫁妆尽数出手,置换的产业都写在了辛维安名下。
至此,我们算是跟御史府彻底决裂。
辛维安从前在书院有我爹御史大夫罩着,有什么好的资源好的机会尽数可着他,待遇比世家大族的子嗣也不差什么。现在闹得这么大,书院里人人都神色莫名地看着他,时不时言语暧昧地试探,看御史还会不会继续维护他。
这也就算了,最诛心的是,书院同窗明里暗里谈起辛维安,说他是赘婿,吃软饭。
辛维安哪能受得了这个,反正他的前途不在功名上,干脆弃笔从戎,远赴边疆。
此次去,他不再是丧家之犬,为求一条生路置生死于度外。如今的辛维安,有银钱打点,有文书开路,有我将边关城镇的人情往来处理得七七八八。
他只要稳坐在每一场大胜之役的军师之位,即可。
按这个角度来说,辛维安对我的要求也不算高,只要让他衣食有着,事事顺意,如何办到,他不关心。
他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我必须跟御史府再无往来。
对我来说,虽然专业救赎半路转权谋,还要全方位照管男主这个大男子气概的货,但我到底办到了!
说我有天赋也好,说我占了系统的便宜也罢,说我恬不知耻,既伤害御史府诸人的感情,又毫无底线地借他们的势也行。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稳稳地执掌了京城信息的暗网。
可惜辛维安看不出它的价值,而系统只是段程序,不十分懂人类的弯弯绕。才能让我稳扎稳打发展自己的势力,拿着大炮一点点帮辛维安轰蚊子,哄着他玩。
22
我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便嫁给辛维安,得到的父母兄弟很快就失去了。七年,七年再没有踏进那扇大门。
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礼节尽到,我多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唯恐漏了哽咽之意。
毕竟,辛维安那个左膀右臂,逐日,正亦步亦趋跟着我呢!
我这一礼尚未施完,母亲已经颤抖着双手将我扶了起来。她哽咽了半晌,到底没能说出一句话,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我手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当年我如此下父母脸面,让纪府满门蒙羞,满以为父亲会给我个冷脸,没想到竟是他先开了口。沙哑的嗓子,听在耳中,正正是一番拳拳爱子之心。
父母身后站了一茬子人,脸面有生有熟,从阵容猜测,应当是纪府这七年里添丁进口的成果,就连去年新嫁的小妹,都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巴狗,回娘家来迎我。
当年我刚穿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只能终日卧在床上,是小妹日日来陪我聊天解闷,因此我俩较其他兄弟姐妹,总是亲厚许多。
但也因为这个,当年我为许婚做得那般决绝,也是她最为不解。
那时我作大死,要挟要割发断亲,爹娘心疼,割发自然是不用做的。倒是小妹,在我出嫁那日死死拦在闺房前,言称我若出了这个门,她便与我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她真的割了一截小袍子,我也没回头地出了门。
现在小妹躲在母亲的身后,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飘飘忽忽半晌,到底还是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借着广袖掩住嘴角的笑意——竟还是小孩子,尽管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行事不改一派少年意气。
这很好,说明她过得很好。
我的视线引着她的目光,一路引到我掩在广袖中的手指,确认她看清,我的手指微动,比画了几个手势。
小妹微怔,迅速遮掩了神色,转过头去,将怀里的狗递给身边应该是她夫君的男人,恹恹说: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多人,我闷得慌,我要回房里躺躺。
说完,她摆摆手就施施然离开了。
母亲望着她的背影,抚慰般地拍了拍我的手:书毓就是小孩子脾气。从前你们姐妹关系最是亲近,你也是知道她的。她呀,从小就嘴硬,这些年也没少打听你。
说着,她便牵起我的手,想要引我往院中走。
不了,我正了正脸色,挣开她的手,开始端起腔调来,我今天回来,是有事情要同父亲说的。
说罢,我侧过身,正对着父亲施了一礼:父亲,听闻您此前在朝中对维安多有指摘,这里面恐有什么误会。维安纳妾,乃是我后宅中事,此中若是有什么办得不妥的地方,父亲同女儿说便是了。何必,把件小事闹到朝堂上呢!
阳光在我背后洒过来,将我污浊的影子投在众人面前。我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冷冷的。不像是在同父母谈事情,倒好像正同政敌打机锋。
可政敌间的机锋是因为互有底牌,我有的,无非是父母的爱罢了。
这些年辛维安升得这么顺利,御史台在后面也是给了不少助力的,饶是如此,他明面不说,还是几次明里暗里表达了不希望我跟娘家有任何瓜葛。
今天如果我走进这座大门,他对我的防备会更重。
辛维安是男主,在此方世界的全力托举下已经深耕多年,底蕴深厚,要扳倒他,绝不可意气用事。
我看见父亲的面色沉了下去,同一脸苍白的母亲互相支撑着,颇有萧瑟之意。但我不能停。
我冷着脸,一鼓作气说道:既然父亲没有别的问题,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书眉,见我整衣要走,母亲慌了神色,伸出手不管不顾拉住我,许多年未见,留下来用顿饭吧!
不了,我微微侧身,甩开她的手,您也知道,这段时间家中事忙,实在脱不开身。待此间事了,女儿定携夫君归家来同父母叙旧。
逐日,我登上马车,冷漠着嗓子吩咐:来去匆忙,你便替我尽尽孝,将礼物归置好。
23
马车辘辘驶出巷子,又转了几个弯,停在家小小食肆前。
我叫停了车,轻车熟路上了雅间。
跑堂的殷勤掀开帘子,我方回头同春常交代:去叫几样时鲜小菜来。这里的招牌是我幼时常吃的,你盯着打包上几份,我们回去同夫君一起尝尝,看风味是否如往昔。
交代完毕,我推门而入。
这趟回娘家,辛维安的态度是摆明了要下御史府脸面的,因此带的人也不能多,一等侍女统共就春常一个。两个粗使女婢没资格随侍,于是我自然而然一个人进了雅间。
兵部主事辛大人成了尚书府的子嗣,连带着夫人都好大的面子,亲生父母留顿饭都留不动了!
门刚关妥当,屏风后便转出一个人来,言语尖刻,正是此前甩脸子离开的小妹。
昔年我身体将将好,父母爱重,不准我出门溜达。小妹又属于坐小孩桌那档,更是重点保护对象。可我们一个刚来这个世界,对外面十分好奇,一个又是闲不住的性子,于是经过各种大胆假设小心尝试,摸索出一套互相掩护组团出门玩的手势。
集合地点,就在这间食肆的这个雅间。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我看着多年未见的小妹,只草草地抱了一下她,在她开口说下一句激愤之言前,捂住了她的嘴。
这里不算安全。我小声附在她耳边说。
我身边的人尽不可信,书毓,这些年我做的糊涂事,晚些时日定同你们解释清楚。现在长话短说,你回去同父亲讲,辛维安,是定王插进兵部的钉子。他一人连通了兵部、礼部和宰辅,定王所图为何,父亲自有成算。此后朝堂诸般手段,父亲该怎样做便怎样做,万万不要因为我有所顾忌。
阿姊,你有危险小妹一敛此前神色,直接慌了神。
楼梯仄仄声音响起,是有人上楼了。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推着小妹往屏风后的隐门走去,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殷殷叮嘱:切记叫父亲全力而为,你们谁都不许顾及我,咱们家方才能有一条生路。不必担心我,我有自己的依仗,必然无事……
楼梯的脚步声到了尽头,我紧赶着推了小妹从侧门离开:代我向父母告罪,要不了多久,咱们定能一家团聚!
24
难得出府一趟,时日还早。用过了饭,我又顺路去看了经营的几间铺子,查一查往来营收,调一调进出货的策略——倒也不用我多懂,只不过需要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是主子,谁说了算,就好。
走走逛逛,终于赶在晚饭前回到了家中。
下了马车,朱红大门在夕阳下显出几分破败来——没关系,早几个月就在看新宅子了。辞旧迎新,不就讲究这个。
大门半开着,几个下人进进出出搬弄着什么东西。
怎么这个时间在正门倒腾东西我侧过头去,示意春常,去问问。
她去了不久,就神色不自在地退回来,悄声说:说是……爷今儿个着人将那边那个女人搬了来……
那个女人我顿了下,谭元娘她就这么搬过来了
说是爷已经安排她住在了清荷苑。
我蹙了蹙眉,提起脚往里面走。
辛维安这个狗,前两天闹着让女主当平妻,我以为他这个男主多少有点担当了。结果他为了自己舒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给弄了进来。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就算是纳妾,那也得两家商量好日子,正经拿轿子接进来。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人就进了府里,这个名分上的污点是一辈子也洗不清的。
男主,他这是一点也没为女主未来考虑啊!
真是讽刺,在我介入执行救赎男主的任务后,女主及其全家真是一丝一毫伤害他的地方都没有,但剧情还是不可救药地走向了虐女主。
刚回到正院,小丫鬟春琴嘟着嘴,一脸的不忿,嘟嘟囔囔将辛维安今天办这些荒唐事,事无巨细讲了个遍。
夫人前脚刚出门,那蹄子的马车就驶过来了,跟防着谁似的!
春常,我冷着脸摔了手里的茶碗,碎瓷丁零落地,满院寂静,交代下去,谭姑娘是老爷请进门的,就是这府里的客人。府中上下,谁都不可以对谭姑娘不敬!再有犯的,撵出府去!
说完,我揉了揉额头:再去问问老爷,晚饭什么章程。
春常办事利索,不多时就赶回来回复,说是辛维安表示客人身子不爽利,他要尽陪护之责,也是体谅我忙活了一天,不折腾我,让我自己用饭。
说完又趴在我耳边小声嘀咕:奴婢回来的时候,听见清荷苑那边闹腾得紧,老爷看起来很是头疼。
我点了点头,吩咐将带回来的菜式给那边送过去尝个新鲜,便不再理会。
25
那以后的许多天,辛维安忙得脚不沾地。
在他们班师回朝之时,朝堂上的皇帝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而太子刚及弱冠,弄权之术尚不圆熟,恐怕朝堂生变,老皇帝早早就颁下圣旨,任命宰辅为太师,定王为摄政王,连同太傅一起辅佐新皇。
按剧情来看,老皇帝驾崩应该就在这几天。之后新皇登基,在朝局不稳之际,新鲜出炉的摄政王借着天象之说发难,一举掀翻新皇。
钦天监本来就是摄政王的人,礼部和宰辅的文臣一脉又通过辛维安的血脉关系勉强捆绑了过来。兵部虽未完全掌握,但是辛维安的根基就打在兵部,之后又借着尚书子嗣这个身份,混了一个勋爵子弟才能任职的金吾卫中郎将当当。
为天子巡夜,说是闲值,却也能有实权。
整桩阴谋里,辛维安贡献如此之巨,也不怪摄政王登基之后,能允他青云直上,从此屹立不倒。
可是不管他之后如何权势滔天,面子上的礼数总是要走的——等到帝王崩逝,天下大丧,婚仪皆禁,他跟女主那就更名不正言不顺。
我以为这几天他总会着急找我,把纳妾流程赶紧走了。结果我等了两天,又催了一次,发现人家是真不着急。
倒也是,他们谋划的事情,现在已经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要谋反,准备得再多也不嫌多,这也就是为什么辛维安当初装腔作势搞那一套要留下我。
他已经太习惯后方由我来为他稳定一切,即便我手中掌握的人脉和势力总要收回,但经过此次试水,最终认为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为保稳妥,信息暗脉不该贸然换帅,因此辛维安只负责最终把关,一切事务还是我在张罗忙活。
反正我爱他爱到失去理智,又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背景和退路。
在这里,我唯一的指望似乎只有他辛淮安。只有把他拱卫得更好,才有望随他鸡犬升天。
因此他对我,还算得上放心。
26
谷雨时节,蒙蒙小雨落在锦鲤池中,那些呆傻的胖鱼逐着一圈圈的痕迹四处乱转,毫无目的,繁忙又悠闲。
处理完一天的府中往来,难得有了片刻空闲,我斜倚在游廊里看鱼,还没闲适上多久,就见有人急慌慌地跑了过来。
夫人,清荷苑那边又闹了起来,老爷尚未回府,还得您去看看。
清荷苑我皱了皱眉头,有点不大想管。
那侍女见我身子都没动一下,还懒怠倚着,神色更焦急了,往前膝行了两步,压低声音继续回禀:原也不想扰了夫人清净,只是那女子忒不识好歹。自来府中后,日日胡闹,不是绝食,就是自戕。昨日老爷没有回府,夜里那女子便投了缳,亏得起夜的丫头警醒,救了回来。早起一个错眼,她又截了一截合欢树枝划破了手腕……夫人……
好家伙,女主真是挺能搞事情的。
不过也能理解,按照原剧情发展,她是深愧于男主的,对男主给的那些羞辱搓磨,挨下来权当还债。
如今这个剧情,纯纯的是恩将仇报,农夫与蛇,但凡有点血性,都忍不了这个。
不过自戕做什么我揉着眉头,正起身来。
叫了大夫没有
这些时日大夫都在清荷苑一直候着。刚刚已经诊治过了,伤口划得狰狞,但并不深。大夫给敷了药,点了安息香,现下刚刚睡下。
嗯,我又倚了回去,办得不错,就这么着吧。今日老爷应该会回府,你再……
夫人,那侍女再拜了拜,深劝,夫人,奴婢观这几日老爷对那谭娘子的态度,虽然着紧得很,但也不过就是对个玩意儿的态度。现下那谭娘子对老爷是不情不愿,可她能守得住几天不若趁此时,他们尚有隔阂,夫人若能出面劝和,既可将那谭氏攥在手中,又可卖老爷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我眯起眼睛细看,地上跪着的是张生脸。
哦,我想起来了,谭元娘入住后,辛维安生怕慢待了人家,开府采买了一批下人。这个,就是后来者之一。
那就很好了。
这府里包括辛维安身边所有的下人,都是系统严格把关过的,他们跟我一样,有着绝不会背叛辛维安的理由。
虽说如今系统弹压已经消失,可是他们这些不能离开的本土
npc,应该已经被系统做了万全的手脚。
我一个人在这府邸独行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不妥帖的人!
辛维安,他也算是个有用的老公啊!
27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得老爷赐名:见寒。
我微微颔首:见寒,是个机灵的。你好好照顾谭娘子,做得好了,我同老爷说,给你长月银。
见寒磕了个头,从春常手里接过打赏,退了下去。
夫人,可是要去清荷苑走一趟春常上前,低眉顺眼地问。
我点点头:人都来了府上,每天这么闹也不是个事。现在朝中事忙,正是攸关时刻,后院不能叫维安忧心。
清荷苑离锦鲤池不远,正挨着辛维安的书房,院中海棠垂丝,竹影低垂,花木繁盛,来往仆从皆垂首敛声,但瞧着一个两个闲闲散散的,眼里没什么活计。
我不好掺和这清荷苑里的事儿,只得先去瞧了瞧谭元娘。
好家伙,听见不如看见,说她能折腾,我没想到这么能折腾。
只见金丝软被里露出一张苍白到只有个影子的脸,那床也不过是寻常大小,里面躺着的形销骨立的人,像是陷在了什么万丈深坑里。
人也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一双眉紧紧蹙着,整张脸都团成了一团。
咱们女主这是把自己折腾到死人微活啊……
我提着一口气,都不敢喘出声,怕惊到了人,再直接嘎过去。
出了门,这口气才敢落地,又叫了大夫和侍女,细细问了谭元娘的状况。
侍女不敢详说,不过那些影影绰绰的描述里,大致也能拼凑出男女主这段时间丰富的虐恋生活。
这谭元娘是个烈性子的人,小门小户的姑娘,都是要顶门立户用的,养不出柔婉来。
她一家父母、哥嫂连带刚出生的小侄女突然不明不白被尽数下狱,只留她徒劳奔走多日,如今又不由分说被虏进府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再联想这么些年,每每给她说亲,不过几日对方就会决绝回绝,谁害她被邻里嚼了这么些年舌根,简直一清二楚。
谭元娘父亲颇通医术,一直在医馆坐诊,母亲是大户人家里家养的绣娘,家中也算收入稳定。只是哥哥科考多年,两次落榜,没有进账。这么多年谭家供着读书人,也是过得紧紧巴巴。就这,还是会从口中省出一点来,照管隔壁缺衣少食的男主。
原本谭家确实是动了青梅竹马两家小儿凑做一对儿的念头,不过辛维安借御史府发迹后,不再主动联系,女主家也就识趣地收起了橄榄枝。
今年女主哥哥勉强考中个末等名次,眼瞧着可以进衙门捐个职位,他们全家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就在这当口被白眼狼儿男主为一己之私,全毁了。
这口气,如何能忍下!
而辛维安又被系统惯得太过狂妄,做不来追求中那些小意奉承,只一味拿狱中的亲人威胁要她顺从。
没想到,做得太过,那一家子一个追一个,去了……
人死不能复生,谭元娘心胆俱裂,誓死不从。反抗也从一开始的暴怒叫骂,再到暗藏刀兵,到了如今应当是心如死灰,这才一味寻死,足见绝望。
刚瞧她那样子,再叫她折腾上两遭,估计神仙来了也难救。
从女主角度来说,与其说我是来救赎的,不如说是来造孽的!
我叹了口气,听见屋里来禀,说谭姑娘醒了。
春常,去小厨房给谭姑娘置办些好克化的食物,一直不吃怎么成,你亲自盯着,别叫人懈怠了!
春常看了这院里人的懒怠样,点了点头,点了人去厨房。
春瑜,你拿着对牌,带着张大夫去开库房,叫大夫看看,能用得着什么药物,别俭省,尽管拿来备着。
打发了我身边的人,我自然而然地吩咐:留两个人在门前侍候,其他人……见寒,你瞧这院子乱成什么样了……
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带人收拾。
轻着点,别扰了姑娘休息。
28
再推开门,一室寂静,房中的空气仿佛都暗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气。烛火毕毕剥剥地燃着,我走到床前时,烛火正爆了个芯。
床上的女人睁开了眼,眼中却空空,一脸的死气,看得人心惊。那细细的胳膊支棱着,简直动动手就能轻易折断。
可就是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她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若说谁来杀男主合适,那势必是她。
只不过虐恋文的女主,比
NPC
多些戏份罢了,没什么反抗精神,我若贸然跟她共商嘎男主大计,十有八九要被她背刺,为他们的爱情殉葬。
她是很惨,但我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这七年在暗夜里踽踽独行,我的心早被扭曲得只剩恨意,唯有每天多恨一点男主,才能支撑我一路走下来。
恨意深重,我为他预设了千百种死法。若得女主出手,能让我更多一重保障。
我可以再挨几个七年都没关系,可是若不能在新朝初立时毁了男主的谋划,保下御史府,那我的美满家庭将不复存在,我也将失去唯一获得幸福的机会。
想到此处,我努力对女主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谭姑娘,实在抱歉,近日来府中事杂,未能抽身,你进府多日,都未尽地主之谊。怠慢了姑娘,是我的疏忽了!
听了我的屁话,她眼睛眨都不眨,半点回应也不给。
尬了片刻,就在我想另起些新的屁话时,她突然嗤笑出声,很短,但极尽嘲讽。
你就是……那个夫人你来干什么来警告我……不要勾引你夫君
她的目光依旧空洞,声音嘶哑,娇美的面庞被冷汗浸透,只有嘴角的笑,在嘲弄我这个愚蠢的走狗。
挺好,嘲弄也好,看不起也好,只要她肯回应,就能交流。
我挂着温柔的笑意,只做不懂她话中的意思,继续关心:姑娘病得凶猛,病中多思,易生块垒,当多与人说说话。
我听她哼了一声,不打算搭理我的样子,自顾自往下说:姑娘也许不识得我,我幼年体弱,也是终日缠绵病榻,那滋味,苦不堪言,也曾几番思量了断……
我轻笑一声,像是嘲笑曾经自不量力的自己:忽有一日真正病入膏肓,我才想明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见她还是目光涣散,没
get
到我的重点,不由得握住她的手,使力握了握,再次强调:活着,心中所想才能实现!
能当女主到底不是蠢的,我看见她的视线慢慢聚拢,半晌,跟了一句:活着
对,活着!
29
鸡汤果然立竿见影,我眼瞧着女主的面庞恢复了几分求生的意志,赶紧再接再厉。
清荷苑原为了消暑布置,院落虽不大,但林木错落,花树繁杂。姑娘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可还喜欢
见我转了话题,她脸色又落了下来,恹恹撇下一句: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我对你们府里的全部都不感兴趣!
怎么能不感兴趣呢我取出帕子,细细为她擦了额上的冷汗,轻声细语劝道:你既来了这里,就安生地住下,养好身子。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庭院看看乔木,我老家有种说法,多看绿色,可以让人心情向好!
说着,我还好心地伸手抚了抚她紧蹙的眉头:乔木上有种有意思的植物,叫菟丝子,瞧着柔弱得很,好像一把就能将它扯断,任谁都不会对它心生戒备。可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它附在高大的乔木上,吸取乔木的生命。年深日久,总有一天,乔木会被它绞杀。
谭元娘听我说话听得愣愣的,眼神也不由得往窗外望去。可她病弱,大夫不叫开窗,只能看见烛火在窗纸上跳跃的影子。
夫人真是博学多才!
这句话终于是句心平气和的话了。
我以前身子弱,做不来其他,只能每天躲在床上看看闲书,算不得博学。世间学识,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罢了。听闻谭姑娘家学渊源,深谙医术,也是我所不能及的!
谈不上深谙,不过亡父生前习得些医术,平日里听了一耳朵而已。
谈起过世的亲人,她的神色既有怀念,又有哀婉,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
遭逢如此变故,痛苦一会儿是应该的。我没再多话,只等她自己平复情绪。
等到哭声减缓,恨意重新又升上她的眼眸,我才重又开口:我们会的东西,总归会在某个瞬间派上大用场,实在不必妄自菲薄。我刚刚叫婢女去库房为你取了些调理身体的药材,姑娘若喜欢摆弄,尽可取来用……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春常携着刚备好的食物款款而来。
我赶紧起身张罗:姑娘身子虚,得好好补一补,有力气,才能做许多事。
然后我像个天下头一档的贤妇一样,忙活着为谭元娘布菜。要不是她坚持,我都想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
眼瞧着她一口一口吃得用力,脸色也好了起来,我面上一片欣喜,叭叭说着场面话:姑娘快养好身子,没事的时候,出去看看花,看看树,看看水。还需要什么,尽可以同我提,或者跟春常讲,都是一样的……
30
我正交代着,外头震天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经久方歇。
丧钟天下知,老皇帝,薨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脚不自觉地往外赶了两步,又惊醒过来,收住了步子,为难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谭元娘。
本朝国丧并不严苛要求百姓服衰。但官员,尤其是京官作为表率,起码一年内不可婚嫁。
也就是说,谭元娘她要不清不楚地在府里蹉跎上一年。
我捧出一份尴尬的笑,结结巴巴宽慰:原想等姑娘身体好上一些,禀了老爷正式纳进府。哪想天不遂人愿,恐怕要委屈姑娘一些时日了。正好,你且放宽心将养身子,现下新朝正是用人之际,老爷甫立战功,升迁就在旦夕。待过了国丧,必为你风光大办,不叫姑娘受一点委屈!
说着,拍了拍她的手,告辞道:府中许多事情都要赶着准备起来,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我目光向清荷苑几个垂手立在屋子里的侍女一扫,见寒立刻乖觉站了出来,恭敬施礼。
嗯,我点点头,照顾好你家姑娘,有什么拿不准的,不拘是找老爷院里的逐日,还是我院子里的春常,务必先把姑娘的事办妥,知道了吗
见寒领命。
31
客气了两句,我闷着头快步往前堂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春常:如今到了非常时期,吩咐下去,府内诸人,未经许可,不许同外边互通任何信息,一经发现,即刻打杀!
速速把这几日府中上下的采买和人情往来记录给我,找几个信得过的小厮,往外面的各个铺子跑一趟,叮嘱管事的这段时间做生意谨慎些,若有异常,不论大小,来府中后门亲禀。
是。
春常领命要走,我又赶紧叫住她:夫君回来了吗
老爷昨日出府上值,至今未回。奴婢着人去打听下
我叹了口气:算了,此时正是夫君稳立朝堂的关键当口,府中诸事,我尚且能为他稳一稳。这样,你派人去门口候着,待夫君回来,看他有没有时间来前堂一趟。若是他过于疲惫,便将府上的布置拣重要的与他说上一说。
是。
我们这个府邸,做的是信息集散的买卖,下人多少都沾手少许,每逢变故自然警醒。此时府中仆从皆井然有序,各有各的忙碌,垂着首快步来去。
我面上摆着焦急的神色,心里却在盘算其他事情。
刚刚在清荷苑,我将干掉男主的动机、手段和时机都暗示了个遍,也不知道谭元娘听懂了多少,又听进去了没。
我不能给她太多时间思考,若是她不舍得动手,我便要独自力扛男女主的压力。
希望女主,她能懂点事。
就像现在的男主,多懂事。我只要暗示春常,我会为他处理好这段时间的情报往来,他绝不会挨着疲惫,来处理本就不算熟练的这摊子事。
从他和系统为了舒适度把这摊子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有了留下来的底牌。
32
果然,子夜刚过,春常匆匆来禀,言说辛维安已经回府,听了府里的状况,对我的安排提了点无伤大雅的指导意见。
又说他忙了整两日,实在疲惫不堪,先去睡下了,改日得空再来看我。
公事交代完,还不忘给个甜头,说是给我批了银子,叫我闲暇时给自己和谭元娘去置办些得体的布匹、头面。
想来是对我劝慰谭元娘这件事的认可。
我点点头,自然对他的意见如奉圭臬,又点灯熬油多花了个时辰整改。
态度,决定一切!
33
先帝崩殂,新皇当立,礼部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尚书信任自己儿子,连带许多权柄也慢慢流到了辛维安手里。
更别说他还得辅佐摄政王谋反。
我们做两份事的人,忙是应当的。
那往后许多日,说要来看我的辛维安始终抽不出空来。
倒是我,作为一个好主母,自然每日每日都要关怀我的夫君,不仅大事小情要托了逐日转达,还每每亲备些滋养身体的吃食,给他补补。
想来他是不敢吃我给的东西,因为我听春常来回,说辛维安连日辛劳,感染了风寒,硬扛两日,终于受不住,告假卧床了。
这可如何是好!春常,快把煨在火上的补品带上!我慌得六神无主,放下手中的事就往辛维安的屋子赶——一个合格的贤妻可以排忧解难,但绝不能太有事业心。
我这颗心,必须都扑在夫君身上。
这几日春雨连绵,气温反复,忙病了也属寻常。
推开辛维安卧房的门,一股混合着药渣子味、昏昏然的潮湿闷热气息扑面而来,兜头兜脸打在鼻腔上,简直叫人作呕。
怎地病得这样重,大夫怎么说我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满脸心疼地细瞧着辛维安的神色。
没什么大事,辛维安也不顾及什么风范了,仰躺着抬手遮着眼睛,坐起来看我一眼都不曾,清了清乌突突的嗓子,含混着嘟囔,这几日忙昏头了,受不住风寒,躺一躺就好!
夫君切要保重自身,您这一病,妾身简直六神无主,春常,我干嚎了句,怕露馅,没敢多说,侧身接过春常手里的食盒,这是妾身亲手熬煮的补品,已经问过张大夫,与药不相冲的,夫君用些!
辛维安摆了摆手,看都不看:胃里絮叨,实在吃不下。逐日,拿去小厨房煨着。
夫君瘦了这么多,不好好吃饭怎么成!我再劝。
他终于挪开手,深深看了我一眼,眼风一瞥逐日,方才开口:先带下去煨着吧,待会儿有了胃口,才不辜负夫人的情意。
说完,倒坐了起来,正色问我:今日府中诸事,可有什么要跟我说
我理了理鬓角,开始将事务从大到小一一向他汇报,半点藏私都没有。我处理事务日日都是春常跟着,缺了少了什么惹怀疑没必要。
辛维安精神头不足,听得倦倦,挑了几处不痛不痒的刺敲打了我一番,就想要送客。
作为贤妻,我自然得看得懂脸色,自觉地赶在他厌倦前开口:夫君贵体,不仅是咱们辛府的天,还关系着朝局,切不可轻忽。妾身记得库房里还有一颗母亲留下来的百年血参,是补气养身的圣品,这就叫开了库房拿出来备着吧!
这会儿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他每耽误一刻,折损的都是他在摄政王那里的功绩,辛维安自然是着急上火的。而血参,是他那渣爹留给亲娘的保命物件之一。
他对他娘的感情也就那样,留下什么东西也都不大上心。这会儿我提出来,才如获至宝般,一迭声催了逐日去取。
没用多久,逐日就蔫蔫地转了回来,回禀道:前些时日清荷苑的谭姑娘身子不好,叫了张大夫去给备药。那血参……已经用了……
这可怎么好我做作地表演了一下慌张,当时虽然是我开口开的库房,但拿什么东西最终是辛维安批的,我可不揽罪。
罢了,风寒而已,哪就到了要动用血参的地步。辛维安疲惫地摆摆手,开始送客,你这段时间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事情也办得不错。待过些时日我好起来,定为你向主上讨个诰命!
啊对对,我一副被这个饼感动到了的样子,千恩万谢,才出了那个门。
34
看辛维安的态度,是谭元娘动手了。
大夫必然发现了什么,但是应该也不构成投毒,所以他防备我,却也没有风声鹤唳。
女主这事办得,有水准!
不过他防着我实在没有意义,因为我给他送的,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我这一趟不白走,起码知道,他是真不防备女主!
我皱着眉头走了一路,到了前堂才稍稍松开一些:春常,叫下面的人留意着,要是能收到什么补气血的圣药,千万别俭省,直接收进来。
35
又过了三五日,辛维安这病,不仅不见好,反而呈缠绵之势,一日里只有三两个时辰能迷迷糊糊醒过来。
而摄政王的大事就讲究这个时机,哪等得了他康复。于是流水样的决策涌入我坐镇的前堂。
我拿了辛维安的印信,批办了一条又一条的处置,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交逐日过眼后分发督办,居然能在宫变前一日得了摄政王的褒奖。
如今京中物议沸沸扬扬,四方均有异景出土,天象降罪之说不绝。
天子,首当其冲。
按照我们攒的剧本,在今天这个皇后娘娘千秋宴的大日子里,会邀请群臣勋贵入大内赴宴。届时他们将找机会,随机鸩杀一个权贵,引发混乱。
这个宴请群臣的园子,早在我的建议下,由伶人踩了点,布了扩音的装置。届时会有人在众人混乱时开始吟唱上天降罪,天子无德的反诗。
当然,玄学加持硬不过真刀真枪,忙这一套花里胡哨的,只是因为摄政王并未完全掌握宫里的禁卫。
像是羽林军这种近侍,他们根本插不上手。而金吾卫因为辛维安现在这死样子不能出面,调用起来也是不得劲。更别说只是合作的神策军,宦官掌军,墙头草一般,信不大过。
能指望的中坚力量,就只有摄政王这么多年借着武馆、赌场等名义豢养的私兵。
所幸搞这票兵不必太多,只要神速拿下入宫赴宴的权宦,斩了新皇一家,作为皇室仅存的正统血脉,又得宰辅支持,那些墙头草不投也投,风险不算太大。
如今辛维安病着,我在金吾卫又没什么情面,因此今天这个大场面准了我可以不去。
36
用过晚饭,远瞧着宫里的天灯已经飘飘忽忽升了起来,我领着春常和逐日,招了府中诸人,关闭府门,在各个门口留备好守卫力量。
一通忙活完,又马不停蹄地去关照府里的两位主子。
谭元娘这段时间是真缓过来了,我挑开门帘,就见她正抱着绣绷子忙活。一张秀脸脆生生的,端地是唇红齿白,完全扛得起女主大旗。
瞧见我进来,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跟我客套:夫人今日倒得空来我这里了。正巧,我打算为夫人绣一个荷包,您来看看,这个花色可还喜欢
我自然很给面子地奉承了两句,顺口提了一嘴要不要一起去看辛维安。
出乎意料的,谭元娘愣神了一瞬,整了整衣衫便随我出了清荷苑。
自她入府以来,便窝在卧房里,一步也未曾出过院子,这一出来少不得惹了一路人的眼光。
逐日正守在辛维安的卧房前,看到我们两个一道前来,也是一愣,方小声同我汇报:老爷方才醒了,喂了点药又全都吐了。现在昏昏沉沉的,不叫我们在里面跟着。夫人,你劝劝老爷吧,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辛维安一直以为自己是男主,会受天道庇护,自病以来愈加性情乖戾跋扈,心思难测。张大夫劝他这病来势汹汹,瞧着蹊跷,叫找个太医看看。没想到这厮怕摄政王觉得他不中用,捂着脑袋非说人家是庸医,拔刀就斩去了半边头颅。
那以后没人敢对他的决定置喙,新叫来的许大夫像缕幽魂一般,存在感稀薄。
如今逐日张这个口,属实给我这个贤妻上难度了。
不过贤妻就是要为夫君排除万难,我点点头,问道:宫门那边可有消息过来
尚不曾。夫人且放心,兄弟们一直在路上看着,但有消息,即刻就能传进来。
我思忖了番:此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须得你亲自盯着,一有变故,你随机应变,速速处置。
逐日同我合作了几日,已经很是熟练,不疑有他,只叮嘱我照顾好他家老爷就匆匆去了。
37
出去!
哗啦,我刚推开门,兜头就被扔过来一壶热茶,茶壶碎在脚边,温热的茶水洒在外衫上。
最后一回忍你了!我撇了撇嘴,探头看了一眼辛维安。
只见他人不人鬼不鬼地萎在床头,应当是想坐起来而不得。
他整个人瘦得麻秆一样,汗水淋漓,将一团团干枯的发贴在苍白凹陷的额头上,真是地狱里的饿鬼。
我忍不住回头支使春常:去找许大夫,将吐了的药再煎一份来,不吃药,人怎么能好!
春常也瞥见了他那鬼一样的脸,二话不说,一溜烟儿就跑了。
其他人瞧那神色,都不愿往屋子里进。
正合我意,吩咐了她们守好院子,便带着谭元娘进了屋子。
辛维安在府中自来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思。我这行为完全可以说在戳他肺管子。
不过现在他指望着我为他处理外头的事务,又看在我给他带来了心爱的女主份上,到底给了两分面子,没再出口辱骂,只撇过头去不看我,风箱般的嗓子呼呼哧哧半晌才哼唧出一句:外头可有什么异常
我看着他那活不明白的脸,嗤笑了一声:宫宴吃了有一会儿了,估摸着就这一时半刻开始动手。
今日起事辛维安垂死病中惊坐起,起了一半又跌了下去,恨恨道:如今你很能耐,许多事都不用跟我商量了。
做这副死样子给谁看,我翻了个白眼,从广袖中掏出把刀来:今日以后都不用跟你商量了,三句遗言,赏你了,快说!
刀子雪亮,映着他鬼一样的脸,终于叫他明白我到底要做什么了。
呵,他强撑着恐惧笑了一声,你要杀我别以为你替我为殿下办了几日的事,这辛府你就可说得算了!
行,一句了。
即便我死了,殿下和尚书府也不会饶了你这个毒妇。逐日,逐日呢快来人将这个毒妇给我千刀万剐!
辛维安狂怒,干巴巴地吼了两声,声音却轻得像是随时要断掉,听着怪搞笑的。
还剩一句。我笑意吟吟。
辛维安闹这一通,把自己累得几乎喘不上气,而我的刀尖就悬在他的面皮上,惊惧之下,终于想起了他的女主角。
元娘,元娘,你快杀了这个毒妇,以后你我便可长相厮守,等过了这遭,我定然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你聘为正妻。待日后殿下登基,为你讨封诰命!
你想跟这玩意儿长相厮守除了辛维安,谁还能在死前这样逗我笑,他真的!
谭元娘显然是个老实孩子,没见过我这种一上来就掏刀子的,惊惧之下,只晓得该摇头:我只想问问他,我谭家自幼待他不薄,桌上的酒肉,冬日的棉衣,能帮的我们都伸了把手,到底为何,要我谭家家破人亡!
元娘,我心里是有你的,你我青梅竹马,是天生的一对。那些父母家人终会离开你,只有我的身边,才是你的归宿。元娘,你不要被这个毒妇所蒙蔽,快杀了她!
听见了吧,我掂了掂刀子,他这种人,自私自利,欲望无度,问他理由不过是给自己添堵罢了。
说完,我一刀就刺向了他的胸口。
反派死于话多,这错误我不能犯!
你不是……来……救赎我的吗系统……系统……救我……
囚禁了我七年的垃圾就这样渐渐失去了气息,死不瞑目。我却不敢有一丝轻忽,他是男主,他有系统,指不定什么神奇的事情就能发生在他身上。
我使尽了洪荒之力,将他戳得千疮百孔,又举着灯油将他浇了个遍。
死无全尸,可就不许再诈尸了呦!
38
现现现……现在我们谭元娘哆哆嗦嗦,倒也没跑开。
等!我实在力竭,将火折子扔给她,你盯紧了他,万一诈尸,直接烧了!
谭元娘一脸官司,又哆嗦了会儿,才问出口:我们在这里等他诈尸
我瞧了瞧她的脸,忍不住笑了——女主确实招人喜欢啊。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给她简单讲了下。
这座府邸,就是辛维安的巢穴,府中仆从,除了你院里的见寒,尽不可信。我们要等宫中的消息传过来,再把辛维安烧了。当然,如果他的尸身有什么异动,就不要顾及其他。
谭元娘应当是不理解我为何谨慎到变态,不过好在她听话,兢兢业业将眼珠子黏在那破破烂烂的尸体上。
没人再说话,屋子里空空落落的,我忍不住跟她多聊两句。
一会儿逐日回来,若是言及陛下胜了,便会杀穿辛府,届时你待在我的身边,我保你无虞。此后是去是留,皆随你意。
若来得是摄政王殿下的人,你便随见寒从后窗离开,这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不知情,好好作为辛维安的未亡人活下去。
你为陛下做事谭元娘愣了许久,方才理清头绪。
我没接她这话,却也不否认。
嫁给辛维安不久,他便远赴边疆,我也开始一点一滴学着建立信息暗网。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我剧情里的对手——太子,他并不是一个无脑的
NPC。他不仅留意到了我在做的事情,也判断出了我的不情愿。
聪明人达成交易只需一个眼神,于是我们谨慎地避开了系统和满府的下人,只用一点暗示,就约定好通过府中四时采买物件和数量的调整来传达信息。
而他所有的回应都通过几个钉子人家的回礼传达。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再跟春常强调,我们这样的人家,人情礼仪绝不可出错,每日往来都要过我的眼来调整的原因。
现在,是考验我与这位只遥遥见过两面的同盟合作成果的时候了!
39
不多时,远远听着府中乱了起来,似是有哭喊声传来。
我侧耳细听,一边期待结果,一边也着力稳着自己:别怕,即便胜的是摄政王,我也未必全输,只要能给辛维安的死编排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再能说服纯臣的御史府为摄政王造势,也还会有活路!
左右慌乱中,由远及近传来了颇有压迫感的脚步声,来人不少,整齐又沉重,震得窗棂簌簌。起初模糊,旋即化作千钧铁砧被巨锤反复夯砸的轰响——咚!咚!咚!
来了,我心下一松,必是陛下胜了,方才派了军队来剿匪。
烧了!
我站起身来,郑重整了衣冠:同我一起,出门接旨!
40
房门甫一打开,就见院中挤挤挨挨站满了人。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来人除了传旨的太监和羽林卫的将军,正中站着的,正是此时该在朝堂上忙碌的年轻帝王。
我只愣了一瞬,赶紧拉了谭元娘跪下叩首:参见皇上,臣妇幸不辱命,已经手刃贼子!
我身后火光震天,四周全都是婢女侍从们死前的惨叫,而皇帝微笑地看着我,抬了抬手。
他身后的大太监立马站了出来,开始传旨。
前面说的同我们商定的基本无异:辛维安,犯上作乱,当诛九族。而我是功臣之女,平乱有功,大义灭亲,即日与辛贼和离,回归母家,婚丧嫁娶,再不相关。
功臣之女,也就是御史府保下了。
我笑意刚起,又听大太监话音一转,夸了我一通屁话,说什么我这个人淑德含章雍和纯粹,帝心甚悦,欲晋封才人,赐封号慎,着即刻归家,学习皇家礼仪,待国丧结束,宗室拟了吉日再抬进宫。
我恭谨地伏在地上,此时才搞明白,留下来是一个怎样的决定。
帝王不安我曾经手握的信息网,即便我承诺了会全数上交,仍不能让其放心,不若将人攥在手里。
而我,对他的决定,不要说挣扎抗拒,连皱个眉头都不能,只能做出惶恐自谦之态,叩首谢恩。
没关系,我额头贴着粗粝的地面,一点点调整自己的笑容,在宣旨太监叫了平身后,终于调整完美,露出八颗牙齿,宛如喜不自胜。
臣女,领旨谢恩!
窃国我从前没有想过,听起来是很难,但非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做。
我在怨愤里活了太久,学不会认命,不懂得知足。只记得谁不如我意,我就要拼命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