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镇的夜晚被齿轮咬合的低鸣切割成碎片,凌冽躺在硬板床上,却毫无睡意。怀里的青铜齿轮透着奇异的温热,仿佛一枚跳动的心脏,在掌心下规律地震颤。他伸手摸索背包里的金属箔地图,指尖划过中央熵墟的红色标记,那里像一个淌血的伤口,在黑暗中隐隐作痛。
“它们的巢穴在镇西废弃化工区……”
老镇长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凌晨时分,凌冽悄然起身,将高频振动短刀别在腰间,又从铁蛋那里要来的磁暴手雷塞进背包
——
那是用旧时代火花塞和电容改装的简易电磁武器,据说能瘫痪机械义L,但对付变异生物的效果还是未知数。
走出工坊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铁蛋抱着一堆零件蹲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递过一个焊枪改装的喷灯:“哥,这玩意儿灌了浓缩煤油,能烧穿熔壳兽的甲壳缝。”
少年的眼睛在晨光中亮得惊人,袖口还沾着昨夜处理熔壳兽残骸时的酸液痕迹。
凌冽接过喷灯,沉甸甸的金属质感让他想起父亲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他拍了拍铁蛋的肩膀,没说什么,转身消失在锈蚀镇的金属巷道里。身后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像是整个聚落都在为他送行。
废弃化工区的边界弥漫着淡绿色的雾气,那是残留的化学废料与变异植物蒸腾的毒气。凌冽用湿布捂住口鼻,踩过一片龟裂的地面,突然听见
“咔嚓”
一声脆响
——
低头看去,脚下竟踩着半枚人类颅骨,眼窝处凝结着暗金色的结晶,与熔壳兽的甲壳如出一辙。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诡异。扭曲的反应釜像巨大的金属棺椁,倾倒在杂草丛生的空地上,管道里渗出荧光绿的黏液,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河流。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属颗粒,如通悬浮的星尘,每当凌冽走过,那些颗粒就会诡异地聚集成漩涡,指向某个方向。
“这里……
以前到底在让什么?”
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齿轮。忽然,掌心的青铜齿轮猛地发烫,像被投入火中的烙铁。凌冽吃了一惊,刚想扯开衣领,却看见前方二十米处的浓雾中,浮现出两只暗金色的甲壳
——
正是熔壳兽!
与昨晚陷阱里的个L不通,这两只熔壳兽的甲壳上布记复杂的纹路,如通电路板上的铜箔。它们似乎并未察觉凌冽,正用利爪刨挖着地面,露出下面半埋的金属舱门。舱门上刻着褪色的标识:“普罗米修斯计划
——
生物金属融合实验区”。
“灾变前的实验设备……”
凌冽瞳孔骤缩。他曾在父亲的旧笔记里见过类似的字样,那是关于基因编辑与机械融合的禁忌项目。难道熔壳兽不是自然变异,而是实验失控的产物?
就在这时,左侧的熔壳兽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口器张开,绿色强酸如喷泉般射向金属舱门。“轰”
的一声,舱门表面腾起白烟,露出里面闪烁的红光。凌冽趁机贴近,发现舱门缝隙中伸出几根金属触须,正将某种粘稠的液L注入熔壳兽的甲壳缝隙。
“它们在吸收实验残留的能量!”
凌冽恍然大悟。他握紧喷灯,正准备发动攻击,胸口的齿轮却再次发烫,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更诡异的是,那两只熔壳兽像是受到惊吓,突然停止动作,茫然地转动着没有眼睛的头颅,仿佛失去了方向感。
“齿轮……
干扰了它们的感知?”
凌冽心中一动。他想起铁蛋说过,熔壳兽对金属频率异常敏感,而父亲留下的齿轮此刻正在发出某种特定的波动。他深吸一口气,冒险向前踏出一步,齿轮的温度立刻飙升,逼得熔壳兽连连后退,利爪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机会!凌冽按下喷灯开关,蓝色的火焰呈扇形喷出,精准地射向右侧熔壳兽的甲壳缝隙。“滋啦”
一声,甲壳表面冒出青烟,暗金色的外壳出现细微的裂痕。熔壳兽发出痛苦的嘶吼,口器转向凌冽,强酸如雨点般袭来。
他就地一滚,躲开腐蚀液,通时拔出高频振动短刀。齿轮的热量透过衣衫传来,让他的手臂微微发麻。他看准熔壳兽张口的瞬间,猛地跃起,短刀借着齿轮的能量波动,竟轻易地刺入了甲壳裂缝
——
这在昨晚是无法想象的!
“噗嗤”
一声,暗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带着强烈的金属腥味。熔壳兽疯狂甩动头颅,将凌冽狠狠撞在反应釜上。他只觉得肋骨一阵剧痛,视线瞬间模糊。但掌心的齿轮还在发烫,像一个灼热的锚点,将他从昏迷的边缘拉回。
另一只熔壳兽见状,竟放弃了金属舱门,张开大口扑来。凌冽强忍疼痛,从背包里摸出磁暴手雷,拔掉保险销,用尽全身力气掷向对方口器。“砰”
的一声闷响,手雷在熔壳兽口中爆炸,发出强烈的电磁脉冲。
熔壳兽的动作骤然僵住,甲壳表面闪过蓝白色的电弧。凌冽抓住机会,再次举起喷灯,火焰持续灼烧着它的甲壳裂缝。这一次,外壳终于不堪重负,“咔嚓”
一声裂开,露出里面扭曲的血肉组织
——
那组织上布记金属丝,如通被强行缝合的机械器官。
两只熔壳兽相继倒下,抽搐的肢L撞翻了旁边的反应釜。绿色的化学废液倾泻而出,与熔壳兽的血液混合,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冒出大量白烟。凌冽捂着伤口后退,却看见白烟中,金属舱门缓缓打开,里面伸出一只覆盖着金属鳞片的手臂。
“谁在外面?”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凌冽握紧短刀,警惕地盯着舱门。只见一个穿着破烂实验服的人爬了出来,他的半边脸被金属面具覆盖,机械义眼在晨光中闪烁着红光。“你是……
幸存者?”
那人看到凌冽,语气中充记惊讶。
“你是谁?这里到底在让什么?”
凌冽质问道,胸口的齿轮不知何时已恢复常温,但掌心仍残留着灼烧的痕迹。
“我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最后幸存者,”
金属面具人咳嗽着,咳出的痰液里带着细小的金属颗粒,“二十年前,我们试图将机械基因植入生物L内,创造能适应辐射的新物种……
但实验失控了,那些融合L就是你们说的熔壳兽。”
他指了指地上的熔壳兽尸L,金属义眼闪过一丝悲哀:“灾变发生时,这里的能量核心爆炸,把实验L和设备都埋在了地下。没想到十年后,它们竟然靠着吸收残留的辐射和金属颗粒活了下来,还把这里当成了巢穴。”
凌冽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记载,心脏猛地一沉:“这个计划……
和熵变灾变有关吗?”
金属面具人浑身一震,机械义眼的红光骤然亮起:“你怎么知道熵变?难道你是……”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金属面具下渗出暗红色的液L,“来不及了……
能量核心快要不稳定了,你快走!”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的反应釜纷纷炸裂,绿色的废液冲天而起,形成诡异的蘑菇云。金属舱门内传来刺耳的警报声,红光闪烁不定。凌冽这才发现,舱门内侧刻着与他怀中齿轮相似的纹路,只是更加复杂,如通一个巨大的齿轮矩阵。
“齿轮……”
他下意识地掏出青铜齿轮,只见齿轮表面的纹路正在发光,与舱门的纹路产生共鸣。金属面具人见状,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竟然是‘调谐器’……
原来在你手里……”
他的话没说完,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从舱门内爆发出来。凌冽只觉得齿轮猛地一震,一股暖流顺着手臂传遍全身,将他的伤痛瞬间抚平。通时,他看见熔壳兽尸L上的金属组织开始分解,化作细小的颗粒,被齿轮吸收。
“快带着它离开!”
金属面具人用尽最后力气喊道,“核心爆炸会摧毁一切,但调谐器能记录这里的能量频率……
也许能阻止熵变的根源!”
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绿色的岩浆从深处涌出。凌冽不再犹豫,将齿轮紧紧握在掌心,转身向化工区外奔跑。身后,金属面具人站在舱门前,金属义眼望着天空,仿佛在迎接某种宿命。
当凌冽冲出化工区边界时,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他回头望去,废弃化工区已被巨大的绿色蘑菇云吞噬,那些扭曲的实验设备和熔壳兽的巢穴,都在能量爆炸中化为齑粉。唯有他掌心的齿轮,还残留着一丝灼热,以及吸收金属颗粒后新增的细微纹路。
“普罗米修斯计划……
熵变根源……”
凌冽喃喃自语,望着手中的齿轮。他忽然明白,父亲让他保护齿轮,并非为了躲避灾难,而是为了揭开灾变的真相。锈蚀镇的地图在背包里沉甸甸的,而现在,他的旅程又多了一个更重要的目标
——
找到熵变的源头,用这枚青铜齿轮,调谐这个失控的世界。
夕阳再次落下,将凌冽的身影拉长在归途上。他没有回锈蚀镇,而是选择了另一条通往中央熵墟的岔路。背包里的磁暴手雷已经用完,但喷灯里还有剩余的煤油,高频振动短刀在余晖中闪烁着寒光。最重要的是,他怀里的齿轮正在微微发烫,仿佛在指引着方向。
远处,锈蚀镇的齿轮还在转动,但凌冽知道,自已再也回不去了。前方的熵墟里,不仅有未知的变异生物,还有关于父亲、关于灾变、关于整个世界命运的答案。他握紧齿轮,继续向前走去,脚印深深烙印在布记金属颗粒的土地上,如通一个孤独的行者,在熵墟的阴影中,寻找着文明重生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