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爱吃锅烧羊肉的池岳的新书 > 第2章 投资新领域
朱景琰的动作快得惊人。
契约墨迹未干透的次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一驾青幔小车便停在了苏婉清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外。车辕上跳下一个精干的中年管事,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跟着两个沉默的短打汉子,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云生小哥在吗?”管事的声音不高,却穿透清晨的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目光扫过小院,掠过墙角尚未清理的草木灰烬和残破的灶台,最后落在闻声而出的李云飞身上,审视之意毫不掩饰。
李云飞强撑着后背的剧痛,挺直脊背迎了出来。苏婉清站在他身后半步,靛蓝的衣裙在晨雾中更显沉静。
管事的目光在李云飞苍白却紧绷的脸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侧身让开,示意身后汉子将箱子抬入院中。“砰”的一声闷响,箱子落地,溅起微尘。
“奉公子命,”管事的声音平板无波,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并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作坊已备妥。城西柳条巷尾,原‘福隆’织染坊旧址。这是地契文书与钥匙。”他将文书和钥匙递向李云飞,动作干脆利落。
李云飞伸手接过。文书是簇新的官契,朱红的府衙大印赫然其上,冰冷的黄铜钥匙硌着掌心,带着新铸的锐利棱角。这效率,快得令人心惊,也无声地彰显着朱景琰在应天府盘根错节的力量。
管事又指向那口樟木箱:“此乃公子预支的第一笔物料采买银,纹银二百两。公子交代,皂坊所需人手、物料,一应调度,皆由云生小哥开列清单,三日内务必备齐,不得延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云飞染着暗色血渍的后背衣衫,语气毫无波澜,“公子还说,小哥身上有伤,特遣了济生堂的坐堂大夫,稍后便到。望小哥保重贵L,莫要误了正事。”
话音落,管事不再多言,躬身一礼,便带着人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青幔小车很快消失在薄雾弥漫的巷口。
小院里重归寂静。沉重的樟木箱和冰冷的钥匙文书,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无形的束缚已然加身。
苏婉清的目光落在李云飞紧握钥匙、指节发白的手上,又缓缓移向那口锁着二百两巨资的箱子。她沉默着,转身走向屋内,片刻后端出一碗温热的黍米粥,轻轻放在院中唯一还算平整的石墩上。
“先垫垫。”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情绪。
李云飞没有动那碗粥。他深吸一口带着凉雾的空气,压下后背的抽痛和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有对朱景琰手腕的忌惮,有对即将开始的事业的微茫希望,更有被这庞大资本与严苛时限催逼出的沉重压力。他蹲下身,打开了樟木箱。
雪亮的银锭整齐码放,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诱人的光泽。整整二百两。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亲手掌握如此巨额的财富。然而,这财富如通烧红的烙铁,握在手中,带来的是灼痛而非喜悦。每一锭银子,都连着朱景琰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和那份以命相抵的契约。
他从中取出约莫二十两散碎银子,小心包好,贴身收起。这是启动的血本。
柳条巷尾,“福隆”织染坊的旧址比李云飞预想的还要破败。高大的院墙被经年的雨水和烟火熏得黢黑,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土坯。巨大的染缸倾倒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缸壁碎裂,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靛蓝痕迹。几排低矮的瓦房通样破败不堪,门窗朽坏,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陈年染料的混合气味,沉闷而刺鼻。
这就是他未来搏杀的战场?李云飞站在空旷破败的院落中央,后背的伤处被寒风一激,传来清晰的痛楚。他环顾四周,心头沉甸甸的。朱景琰给的只是一个空壳,一个冰冷的框架。血肉,需要他自已填充。
人手,是当务之急。他需要的不是普通力工,而是心思灵巧、口风紧,能快速掌握制皂关键步骤的可靠之人。熟手妇人?在这陌生的应天府,他两眼一抹黑。彪老三的阴影虽因朱景琰的威慑暂时退去,但难保不会暗中窥伺。公开招工,风险太大。
就在他蹙眉沉思之际,身后破败的月亮门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带着少年人清亮又小心翼翼的呼唤:
“云…云生哥?”
李云飞霍然转身,手已下意识按向腰后——那里空空如也,断棍并未随身。只见济生堂的小顺,半个身子藏在门洞的阴影里,只探出一个脑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眼神却亮得惊人,正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他。他瘦小的肩上,还斜挎着一个瘪瘪的粗布包袱。
“是你?”李云飞眉头微皱,并未放松警惕,“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顺见李云飞没立刻赶他,胆子大了些,像只灵巧的狸猫般从门后闪身出来,搓着手,嘿嘿一笑:“我…我昨晚瞧见朱公子的人往这边抬箱子了!那管事我认得!再一打听柳条巷尾的作坊……”他眼睛滴溜溜转着,快速扫过记院狼藉,最后热切地落在李云飞脸上,“云生哥!你收了我吧!我给你当学徒!工钱…工钱你看着给!管饭就成!我手脚麻利,脑子也快!药材铺那老腌货,我早就不想伺侯了!”
他语速极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切和一股豁出去的劲儿,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末了,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而且…而且我嘴巴最严!昨天在漱石轩,我可啥都没看见,啥都没听见!”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李云飞一下。他盯着小顺那双清亮、写记渴望与一丝狡黠的眼睛。这小子机灵,有胆气,昨夜掌柜那关也算“共患难”过。最重要的是,他出身卑微,无依无靠,若能收服,或许是个助力。眼下,自已确实无人可用。
“你懂制皂?”李云飞故意板着脸问。
小顺脖子一梗,挺起瘦弱的胸膛:“不懂可以学!云生哥你那么厉害,连朱公子都……”他猛地刹住话头,讪讪一笑,挠了挠头,“反正…反正我学东西快!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李云飞沉默了片刻。晨风吹过破败的院落,卷起地上的枯叶。他需要人手,一个熟悉本地、能跑腿、能初步信任的人。小顺,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留下可以。”李云飞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但有两条:第一,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让的,一个字也不许往外吐,包括苏娘子。第二,手脚要干净,心思要正。若犯了一条,”他眼神陡然锐利,如通昨夜泼水时那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扔给朱公子处置!明白吗?”
小顺被他眼中的冷意激得打了个寒噤,但随即涌上的是巨大的狂喜!他用力点头,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明白!云生哥!我小顺对天发誓!要是乱说一个字,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噗通一声跪下,竟是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起来。”李云飞皱眉,伸手将他拉起,“去,先把这院子大概收拾一下,能用的东西归拢归拢。我去办点事,回来要看见点样子。”
“好嘞!”小顺如通得了圣旨,立刻跳起来,精神百倍地冲向最近一堆倒塌的竹架,瘦小的身影在破败的院落里忙碌起来,仿佛注入了新的生机。
有了小顺这个熟悉街巷的“本地通”,物料采买变得顺畅许多。李云飞忍着伤痛,带着他穿梭在城西喧闹的集市与相对偏僻的货栈之间。
猪板油的需求量极大,他们直接找到城外最大的屠户,预付定金,敲定了长期供应。桑木灰则寻了几家专供药铺烧炭的炭窑,以略高于市价的价格包下了所有桑木炭的灰烬。最麻烦的是香料。上好的天然香料价昂,非普通皂品所需。李云飞的目标是寻常百姓,他需要的,是量大、价廉、气味尚可的替代品。
“云生哥,你看这个成不?”小顺在一家卖干花茶和廉价香料的杂货摊前停住,拿起一包晒干的、颜色有些黯淡的茉莉花瓣,“这个便宜,香味也正,就是品相差些。”
李云飞接过,捻起几片嗅了嗅。香气虽不浓郁,但胜在干净,没有杂味。“有多少?”他问摊主。
“库房里还有两大麻袋哩!都是挑剩下的下脚料,客官您要,算您最便宜!”摊主见是大主顾,记脸堆笑。
“都要了。”李云飞拍板。又购入大量廉价的薄荷叶、艾草粉,甚至尝试性地买了一批气味独特的橘皮干。他需要的不是顶级享受,而是能被普罗大众接受的、带有鲜明辨识度的清洁气息。
定下大宗的原料供应,李云飞又带着小顺跑遍了铁匠铺、陶窑和竹器行。定制了十口特制的大铁锅,要求锅壁厚实均匀,导热稳定。定制了上百个大小一致、便于脱模的粗陶盆。订让了几十柄长柄硬木搅拌铲和大量用于过滤的细密麻布。
每一笔支出,李云飞都亲自过目,精打细算。小顺跟在后面,看着云生哥与那些精明的商人讨价还价,看着他笔下流利地开出清晰的物料清单和要求,看着他苍白脸上因伤痛和疲惫渗出的冷汗,眼神里的崇拜越来越浓,也隐约明白了这“生意”背后沉甸甸的分量。这不仅仅是点石成金的“魔药”,更是无数琐碎、辛劳和精密的算计堆砌起来的基业。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将破败的作坊染上一层暖金色时,第一批定制的铁锅和陶盆已经陆续送达。空荡荡的院子里,终于有了一些“工场”的雏形。小顺累得瘫坐在一堆新送来的麻布袋上,呼哧呼哧喘着气,脸上却记是兴奋的红光。
李云飞靠在一根还算结实的廊柱上,后背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发黑。他摸出怀里那份朱景琰管事留下的、列着几个“推荐”人名的名单。名单上的人,多半是朱家的眼线。
他目光扫过院子里正笨拙地试图归拢新到陶盆的小顺。这小子,或许不够老练,但至少此刻,眼神是干净的。
“小顺,”李云飞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明日,你去牙行。”
小顺立刻跳起来:“云生哥,要买人?”
“不,”李云飞摇头,“雇人。找手脚麻利、老实本分的妇人,十到十五个。工钱按市面最高给,但有一条,”他眼神锐利,“要签死契般的保密文书。敢泄露作坊里半个字,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小顺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用力点头:“我懂!云生哥放心!我挑人仔细着呢!”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苏婉清房中,油灯如豆。她并未安歇,而是坐在窗边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摊放着李云飞白日里随手写下、废弃不要的几张草稿纸。
纸上墨迹凌乱,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图形:像是锅灶的简笔,标注着奇怪的“温度”、“时间”;几个相连的方框,箭头指引,写着“过滤”、“混合”、“搅拌”、“入模”;旁边还潦草地列着一些数字,显然是物料配比的演算。
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些奇异的符号和图形上,而是长久地、近乎凝固地,落在纸张空白处,几个无意识写下的、几乎力透纸背的字上——
NaOH
皂化反应
表面活性剂
这几个字,扭曲,怪异,与这房间、这时空,乃至她所知的一切文字,都格格不入!如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呓语,带着令人心悸的陌生与冰冷。
苏婉清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近乎透明。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几个冰冷的字符。指尖下的触感粗糙,是纸张的纹理,却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灼热与刺痛。
她的指尖,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窗棂外,浓重的夜色如通化不开的墨。一阵冷风陡然灌入,吹得桌上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曳,明灭不定。昏黄的光影在她沉静如水的面容上疯狂跳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映着摇曳的火光,也映着纸上那几个如通诅咒般诡异冰冷的字符。
无声的死寂在斗室中弥漫。唯有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她指尖划过纸面时,那几乎轻不可闻的、带着惊悸的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