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运的枷锁
太行山脉的冬天,总是迫不及待地降临,宛如一场冷酷的宿命,裹挟着肃杀之气,笼罩这片古老的土地。
寒风似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割裂着山谷间那稀薄如纱的雾气,将枯黄的草叶与细碎的沙砾一同卷起,如密集的暗器,抽打在人们那已然皲裂的脸庞上,带来阵阵刺痛。
愚公独自伫立在村口的断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希望;
头顶则是压得极低的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地悬着,恰似天与山之间的缝隙正缓缓闭合,欲将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彻底掩埋。
三天前,愚公的长子伯鲁,带着村里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毅然踏上了上山采药的路途。然而,从那之后,他们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能归来。
愚公的双手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之色,粗糙的掌心中,半块染血的麻布格外刺眼。
那是村民们在雪崩过后,于乱石堆中艰难挖掘出来的,也是唯一能寻得的遗物,仿佛在无声诉说着那场灾难的残酷。
山神发怒了……
身后传来老祭司沙哑且颤抖的低语,那声音仿佛从岁月的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恐惧与敬畏。
愚公却并未回头,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钉在眼前的两座巨山上。
太行山,犹如一条盘踞在地的黑龙,气势磅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严;
王屋山,则似一位垂首沉思的巨人,其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与太行山的阴影相互交错,无情地笼罩着整个村庄,使得这里总是比山外提前一个时辰陷入夜幕的怀抱。
不是山神。
愚公的声音犹如磨碎的岩石,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坚毅与决然,是这山本身。
愚公迈着沉重的步伐,靴子深深陷在厚厚的积雪里,每踏出一步,都伴随着咯吱咯吱的闷响,仿佛在与这片沉默的土地进行着一场沉重的对话。
他缓缓穿过那片低矮的土屋群,屋檐下悬挂着的冰凌,犹如一柄柄倒悬的利剑,闪烁着寒光,似乎在预示着未知的危险。
村庄,在他的记忆中逐渐变小。
三十年前,他刚刚成婚之时,这里还是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象,足足有两百户人家,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可如今,却只剩下不到五十户,而且大多是行动不便、无法离开的老人。
年轻人们,要么在采药打猎的途中不幸丧命,要么怀揣着对山外世界的憧憬,踏上了翻越那两座大山的艰难旅程
——
尽管没有人确切知道,是否真的有人能够成功穿越那看似不可逾越的屏障。
阿爷!
一个瘦小的身影如灵动的小鹿,从磨盘后轻快地窜了出来,一双冰凉的小手迅速抓住了他的衣角。
愚公缓缓蹲下身,将年仅八岁的仲子轻轻搂进怀里。孩子的眼睛清澈明亮,宛如一泓清泉,恰似他早逝的母亲,纯净得能够映出太行山顶那皑皑白雪。
你爹呢
仲子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眼中满是对父亲的思念与期待。
愚公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心中一阵刺痛。
他缓缓解下腰间那枚刻着符文的骨哨
——
那是伯鲁十五岁时,成功猎到第一头狼后亲手制作的
——
轻轻地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他变成山风了。以后啊,只要你一吹这哨子,他就会回来,亲亲你的额头。
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愚公转头望去,只见妻子娥英静静地站在粮仓旁,怀里紧紧抱着刚晒干的药草,眼神空洞而无助。
她的眼睛早已哭干,只剩下两个红肿的窟窿,仿佛两颗破碎的星辰,诉说着一位母亲失去儿子的悲痛。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整个村庄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愚公独自摸黑来到山神庙。说是神庙,不过是在山壁上简单凿出的一个凹洞,里面供奉着一尊用黑色岩石粗劣雕成的神像。
这尊神像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大嘴,显得格外诡异,嘴里塞满了风干的野果和兽骨
——
村民们每月都会虔诚地献上这些祭品,生怕稍有怠慢,便会遭遇落石的袭击或是瘟疫的肆虐。
愚公高高举起手中的火把,跳动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将神像的阴影投射在岩壁上,使其扭曲蠕动,仿佛那尊神像随时都会从黑暗中扑出,吞噬眼前的一切。
七代人。
愚公凝视着神像,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向岁月诉说着家族的苦难,从我祖父的祖父开始,我们便一直向你跪拜。
话音未落,他忽然猛地挥起手中的铁镐,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不甘。
镐尖如流星般狠狠撞在神像的脸上,瞬间迸出一串耀眼的火星,石屑如雪花般纷飞四溅。那张永远咧着的诡异大嘴,在这猛烈的一击下,裂成了两半。
可你吃了我们那么多孩子
——
他再次挥动铁镐,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悲痛与决绝,镐尖重重落下,砸碎了神像的头颅,——
连块骨头都不肯吐出来!
当最后一击落下,神像彻底崩塌,碎石散落一地。
就在此时,洞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仿佛天地都被愚公的愤怒所震撼。
愚公缓缓转身,只见整个村庄都被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每一扇木窗后面,都闪烁着惊恐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瑟瑟发抖的星辰。
黎明时分,曙光微露,村民们纷纷在晒谷场集合。老祭司双手举着神像的残骸,那枯瘦如柴的手臂不停地颤抖着,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大声喊道:触怒山神,全村都要陪葬!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安的情绪如病毒般迅速蔓延。愚公看见人群中,智叟正缓缓摸向腰间的柴刀。
智叟,那个总是用
天命不可违
来劝年轻人认命的老学究,此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陪葬
愚公怒目圆睁,一脚狠狠踢翻了祭品台,晒干的黍米如瀑布般哗啦啦洒了一地,看看你们自己!像不像这些等着被吃的粮食
他猛地拽过仲子,轻轻扒开孩子的衣领,露出那瘦骨嶙峋的肋骨,心痛地说道:山神要的是活祭!去年是隔壁村的少女,前年是我姐夫,现在轮到伯鲁
——
那你说怎么办
瘸腿的铁匠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大声吼道。
愚公没有丝毫犹豫,高高举起铁镐,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地面。镐尖深深地楔入坚硬的冻土,与此同时,远处传来积雪崩塌的轰鸣,仿佛大地也在为他的决心而颤抖。
我们移山。
正午时分,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愚公带着七个身强力壮的青壮年,毅然来到太行山脚。
他们开始了一场与大山的艰难较量。
先用火烧岩石,让其受热膨胀,再迅速泼上冷水,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使其开裂;然后用青铜楔子钉进石缝,借助杠杆原理,齐心协力撬动那些巨大的石块。
然而,进度却慢得令人绝望
——
整整一天下来,不过清出了半间屋子大小的空地。
照这样,一千年也挖不通。
智叟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他双手袖在胸前,嘴角挂着一丝讥笑,眼神中透露出不屑与怀疑,不如多献祭几个童男童女,说不定山神开恩……
愚公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拳头不由自主地比脑子更快地挥了出去。
智叟毫无防备,踉跄着向后退去,鼻血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绽开,宛如一串红梅,显得格外刺眼。他刚要张口反驳,突然,整座山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激怒。
快跑!
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只见山顶的积雪如汹涌的白色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扑下。
愚公眼疾手快,迅速将仲子塞进一旁的岩缝中,自己却躲避不及,被强大的气浪无情地掀飞。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看见雪雾中缓缓浮现出一张由冰晶组成的巨脸
——
那是山神的脸,正带着冰冷的笑意,俯瞰着世间的一切。
第二章:凡人的战争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将世界彻底淹没。
愚公的意识在剧痛的深渊中沉沉浮浮,仿佛置身于汹涌的暗流,被无尽的痛苦与混沌所裹挟。
他能听见风雪如狂魔般呼啸,那尖锐的风声似要将天地撕裂;
能听见远处村民们惊恐的哭喊,那声音饱含着绝望与无助,在冰冷的夜空中回荡;
还能听见碎石滚落的沉闷声响,如重锤般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心房。
他的身体被厚重的积雪深埋,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无数细小的冰渣,肺部如被烈火灼烧,火辣辣地刺痛。
阿爷!
那是仲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如同黑暗中一丝微弱却又无比珍贵的光亮,瞬间击中了愚公的内心。
愚公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满是坚定与决然。
他奋力挣扎着,双手疯狂地推开压在胸口的雪块。
清冷的月光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洒落在山脚,照亮了眼前那惨不忍睹的景象
——
雪崩如汹涌的白色巨兽,几乎将大半个开凿点吞噬。
铁匠的儿子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住,唯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手指的关节已经冻得青紫,毫无血色。
还活着!
愚公大喊一声,如猛虎般扑了过去。
他不顾一切地徒手刨开积雪,全然不顾指甲在坚硬的冰雪中崩裂,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与冰碴混合在一起,渗进冰冷的冻土之中。
然而,那巨石却如一座小山般纹丝不动。
让开。
娥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她神色凝重地跪下来,迅速从药篓里取出火石和硫磺粉,均匀地撒在巨石边缘。
火焰瞬间腾起,照亮了她坚毅的脸庞。就在火焰燃起的刹那,愚公用铁镐猛地砸向受热膨胀的岩层
——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巨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仿佛是希望的曙光乍现。
众人见状,纷纷冲上前去,齐心协力地撬开石块,将奄奄一息的少年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娥英毫不犹豫地撕开自己的衣襟,为少年包扎断掉的腿骨,殷红的鲜血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如同一朵盛开的血花,刺目而惊心。
愚公缓缓抬起头,望向山顶。
在清冷的月光下,雪雾竟奇异而诡谲地凝结成一张模糊的巨脸,若隐若现,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仿佛在警告,又仿佛在嘲笑。
你看见了吗
娥英的声音微微发抖,显然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不轻。
愚公紧紧握住铁镐,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它怕了。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曙光刚刚洒在晒谷场上,愚公便在这里点燃了第一座熔炉。
熊熊的火焰升腾而起,照亮了人们充满希望与决心的脸庞。
瘸腿铁匠满含热泪,将祖传的青铜斧毅然丢进火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爹曾用这个砍过狼群。
现在它要砍更硬的东西。
愚公目光坚定,抡起沉重的锤子,将熔化的铜汁缓缓浇铸成锋利的凿子。
女人们也纷纷行动起来,拆掉织布机的木架,精心做成运送碎石的滑橇;
孩子们则用坚韧的藤条编成护网,小心翼翼地挡在工地上方,预防随时可能落下的石块。
智叟带着几个同样心存疑虑的信徒,站在不远处,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愚公头也不回,随手抛过去一把铁镐,大声回应道:试试看,蚍蜉的牙到底有多硬。
时光在忙碌与艰辛中悄然流逝,一个月后,新的开凿技术终于初见成效。
他们惊喜地发现,火烧水淬法能让坚硬的岩石变得脆化,再用楔形青铜器沿着岩石的纹理敲击,挖掘的效率比之前使用骨铲时足足高出了三倍。
然而,诡异的是,太行山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
——
每当夜幕降临,他们辛苦清出的一段岩壁,总会在夜间诡异地塌方,将白天的成果无情地吞没大半。
它在戏弄我们。
仲子蹲在渐渐熄灭的篝火旁,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认真地画着山势图。
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已然学会用绳结记录每天的开凿进度,稚嫩的脸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愚公默默地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松枝,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
忽然,他的目光紧紧盯住岩壁上的一道裂缝
——
那蜿蜒的纹路,竟与他当初砸碎的山神像脸上的裂痕极为相似。
不是戏弄。
他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决然,是伤口。
当夜,万籁俱寂,只有凛冽的寒风在山谷间呼啸。愚公带着铁匠,小心翼翼地摸到山腰的裂缝处。
你疯了
铁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攥着绳索,声音因恐惧而颤抖,这可是山神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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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
愚公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将硫磺粉一点点塞进岩缝,往神脸上捅刀子。
两人迅速埋好火种,沿着绳索小心翼翼地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就在引线燃尽的刹那,一声巨响打破了夜的宁静,整座山体仿佛被激怒的巨兽,发出痛苦的轰鸣。
裂缝如蛛网般迅速炸开,无数巨石如雨点般坠落。村民们惊恐地望向山壁,只见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坑,宛如神明被残忍地剜去了一只眼睛。
吼
——
一声无形的怒吼,震碎了村子里所有的陶罐。
积雪如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然而,就在即将逼近村庄之时,却诡异地分流开来
——
就像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坚固城墙。
它不敢毁村子。
娥英突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否则谁来给它献祭
愚公缓缓擦掉额头的血迹,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
丰收节这天,阳光洒满了整个村庄。智叟拖着一辆蒙着黑布的牛车,缓缓回到了村庄。
山外平原的礼物!
他得意洋洋地掀开布幔,满满一车金灿灿的麦穗和华丽的绸缎顿时展现在众人眼前。
村民们纷纷围拢过来,眼中满是惊喜与渴望,手指颤抖着轻轻抚摸这些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珍宝。
瘸腿铁匠的儿子忍不住抓起一把麦粒,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随即泪水夺眶而出
——
他这辈子从未品尝过如此香甜的粮食。
只要迁徙到山南。
智叟的独眼中闪烁着蛊惑的光芒,如同一条狡猾的毒蛇,那里有现成的城池,有喝不完的蜜水。
他特意将目光投向娥英,女人也不用再因难产而失去生命。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开始心动,眼中露出向往的神情。
愚公拨开拥挤的人群,缓缓走来,却惊讶地发现,就连一向坚定的铁匠,也在收拾自己的铁砧。
那些东西哪来的
愚公眉头紧皱,抓起一把麦穗。
在月光的映照下,麦粒表面竟浮现出诡异的符文
——
和当年祭坛上刻着的一模一样。
智叟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愚公毫不犹豫地将麦穗扔进火堆。火焰瞬间变成了幽绿色,发出噼啪的惨叫,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
是骨粉。
娥英敏锐地闻出了那股焦臭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用孩子的骨头施过咒。
晒谷场上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可怕的真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智叟见事情败露,突然掏出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恶狠狠地刺向愚公:你断了大伙的生路!
然而,铁匠的锤子比他的匕首更快。只听一声闷响,锤子重重地砸在智叟的手上,匕首
当啷
一声掉落在地。
当独眼老人的尸体缓缓倒下时,牛车上那些所谓的
宝物,瞬间全部化作了腐土与蠕动的蛆虫,露出了它们邪恶的真面目。
雪夜,死寂笼罩着整个村庄。山神的报复终于来了。
守夜的仲子最先察觉到异常
——
远处的雪地竟开始缓缓移动。
那绝非普通的雪崩,而是三个由碎石组成的巨人,正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村庄逼近。
它们的关节处缠绕着诡异的黑雾,每踏出一步,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点燃壕沟!
愚公大声怒吼,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村民们迅速行动起来,纷纷将火把扔进事先挖好的深沟。
浸满松脂的沟渠瞬间燃起熊熊烈焰,如一条火龙般横亘在巨人面前。最前面的岩石傀儡被烧得通体通红,但它依旧毫不畏惧地跨过火墙,挥动着树干般粗壮的手臂,一下子就将粮仓打得像积木般坍塌。
绳索!
愚公大喊一声,迅速抓起藤网。
女人们立刻用力拉开浸过水的牛皮绳,巧妙地绊倒了第二个巨人。
男人们则趁机冲上前去,将烧得通红的铁钎狠狠插进它的关节缝隙。
伴随着一阵石块摩擦的声响,由巨石组成的躯体开始逐渐崩解。
然而,就在这时,最后一个傀儡伸出巨大的手掌,抓住了仲子。
愚公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高高举到半空,脑海中突然闪过山神像被砸碎时的裂纹。
他毫不犹豫地抄起两把铁镐,如猛虎般冲向傀儡,对着它膝盖的同一位置,连续发起重击
——
哗啦!
岩石巨人轰然跪倒在地,碎成了无数块。
仲子稳稳地落进娥英张开的藤网里,而愚公的镐尖,正牢牢地钉在傀儡的额头
——
那里嵌着一块黑色石片,正是山神像的残骸。
当黎明的曙光终于冲破黑暗,洒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时,村民们静静地围着傀儡的残骸,沉默不语。愚公缓缓走上前,一脚踩碎了最后一块黑色石片,大声说道:现在你们都明白了,它根本不是什么山神。
只是个怕死的怪物。
春天来临前,愚公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事。
他带领众人拆掉了村里所有的神龛,将那些木材收集起来,做成了二十辆运石车。
老祭司试图阻拦,愚公却指着山坡上那一片新坟
——
那里埋葬着在雪崩和傀儡袭击中不幸死去的十二个村民。
问问你的神,
愚公把祭典用的铜铃投入熔炉,熔成了一把锋利的凿子,为什么死的总是最勇敢的人
晒谷场上,愚公站在一摞夯土台上,身后是一群虽然伤痕累累,但眼神却无比坚定的村民。
它们说我们活不过蝼蚁的寿命
——
他高高举起一把混着铜锈和血渍的镐头,声音激昂地喊道,那就让子子孙孙都变成啃山的蝼蚁!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怒吼,那声音仿佛要冲破云霄。就连年仅八岁的仲子,也紧紧地扛起了小铲子,眼中满是坚定。
远处的王屋山顶,乌云诡异而扭曲地凝结成一张人脸。这一次,它的表情不再是讥讽与轻蔑。
而是深深的恐惧。
第三章:诸神的黄昏
十年悠悠岁月,如白驹过隙,悄然流逝。
太行山脚,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如同一道盘绕在大地之上的巨龙,缓缓向上延伸。
每一级石阶,都承载着沉重的记忆,上面精心刻着那些为了移山事业而逝去的人们的名字,仿佛在默默诉说着这段波澜壮阔的奋斗史诗。
此时的愚公,头发已然全白,恰似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彰显着岁月的沧桑。
然而,他的手臂依旧孔武有力,那厚实的肌肉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依旧能够轻松抡起那重达三十斤的铁锤,每一次挥动,都仿佛能打破命运的枷锁。
阿爷,看这个!
年仅十五岁的仲子,朝气蓬勃地举起他新设计的滑轮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自豪的光芒。
他完美地继承了父亲伯鲁那宽阔坚实的肩膀,仿佛天生就肩负着移山的使命;同时又拥有娥英那双灵巧的手,总能在困境中创造出解决难题的奇妙工具。
愚公微笑着,目光中满是欣慰与期许。
他看着孙子熟练地将巨石稳稳吊上木架,而后沿着新修的滑道,巨石如奔腾的江水般顺畅地运往山谷。
在那里,由碎石堆积而成的平原已经向外延伸出三里之遥,宛如一片人造的沙漠。
而如今,这片平原上已种上了第一批耐寒的麦苗,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生命的顽强与希望的曙光。
山矮了。
娥英迈着沉稳的步伐,递来一只陶碗,里面的药茶正冒着袅袅热气,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她的眼角虽已布满了皱纹,如同岁月刻下的痕迹,但那一双眼睛却依然清亮,透着坚韧与温柔。
愚公缓缓望向山巅,云雾缭绕的深处,一道裂痕赫然贯穿整面山壁。
那是他们十年前英勇炸开的
神之眼,如今已然成为了采石的便捷通道,见证着他们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辉煌。
的确,山,在众人不懈的努力下,实实在在地矮了。
但对于愚公和村民们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他们心中的目标,是彻底移走这两座大山,开辟出一条通往自由与希望的道路。
夏至这日,天气异常诡异,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毫无征兆地降临。
紫红色的闪电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巨剑,划破苍穹,狠狠劈在山神庙的遗址上。
瞬间,黑色的岩石在高温下被迅速烧成了晶莹的玻璃状,发出诡异的光芒。
愚公听闻动静,立刻带着仲子匆匆赶到。只见那焦黑的大坑里,跪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神秘人。
此人周身散发着奇异的气息,没有影子,一头长发垂落在地,皮肤之下,流动着如熔岩般炽热的金光,仿佛他并非来自人间。
天帝使者。
娥英神色紧张,一把捂住仲子的嘴,眼中满是敬畏与警惕。
白衣人缓缓抬起头,眼眶中空无一物,唯有两团旋转不息的星云,深邃而神秘,仿佛蕴含着宇宙的无尽奥秘。
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奉天帝敕令,特赐尔等迁徙至平原。
说罢,他轻轻挥动衣袖,三丈白绢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从袖中飞出,悬浮在空中。
白绢之上,渐渐浮现出美轮美奂的景象
——
宏伟壮丽的宫殿、肥沃广袤的良田以及永不干涸的清澈河流,宛如人间仙境。
仲子突然用力挣脱祖母的手,大声说道:那些房子看起来怎么像智叟变出来的腐土
白衣人的星云眼骤然收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
愚公见状,微微一笑。他走上前去,接过白绢,轻轻按在烧焦的岩石上。
刹那间,丝绸如同遭遇烈火的纸张,瞬间碳化,露出了其原本的质地
——
竟是人皮,上面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刺青,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告诉你的主子。
愚公神色坚定,一脚狠狠碾碎人皮,我们所追求的,绝非他人的施舍。
而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胜利。
使者消失后的第七天,大地开始颤抖,一场可怕的灾难悄然降临。
第一次震动,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突然苏醒,猛地翻身,将所有运石车瞬间掀翻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第二次震动,威力更胜一筹,半条石阶在强大的冲击力下轰然崩塌,石块如雨点般滚落。
而第三次震动时,王屋山的峰顶突然如烟花般炸裂开来,一个由滚烫岩浆和漆黑黑石组成的巨人缓缓站了起来,它的出现,仿佛宣告着世界末日的来临。
终于不再躲藏了
愚公神色镇定,迅速绑紧身上的皮甲,眼中闪烁着无畏的光芒。
巨灵神身形极为庞大,身高超过百丈,宛如一座移动的山峰。
它每迈出一步,大地都为之颤抖,伴随着火雨从天而降,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火海。
它的面部没有五官,唯有额头上嵌着那只曾经被炸碎的
神之眼,此刻正流淌着如沥青般浓稠的黑血,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村民们毫不畏惧,纷纷拿起武器,向着巨灵神射出箭矢、投出标枪。
然而,这些攻击对于巨灵神来说,犹如蚊虫叮咬,根本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愚公却敏锐地注意到,巨灵神始终刻意避开那片碎石平原
——
那里深埋着他们十年来凿碎的所有山石,仿佛隐藏着什么让它恐惧的秘密。
它怕自己的骨头。
愚公突然大声吼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引它去新垦田!
仲子听到指令,立刻带着少年们如疾风般奔向仓库。
他们推出来的并非普通武器,而是经过巧妙改造的播种用的耧车。
车斗里装满了硫磺与硝石,这些看似平凡的物品,此刻却承载着村民们战胜巨灵神的希望。
你早料到了
娥英一边紧张地给弩箭涂上药粉,一边问道。
愚公一边调整着青铜臂甲,一边回应道:山神像裂开时,我看到了里面涌动的岩浆。
巨灵神果然被佯装败退的村民引入了垦田。
它刚一踏入,瞬间陷入了事先布置好的焦油陷阱,巨大的脚掌被牢牢黏住。
埋伏在四周的妇女们见状,迅速拉动绳索,浸满松脂的田垄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如同一道火墙,将巨灵神困在了火圈中央。
现在!
愚公挥动手中的红旗,发出进攻的信号。
二十架改装后的耧车同时发力,一颗颗硫磺球如流星般砸向巨灵神。
它愤怒地挥舞着双臂,试图拍打火焰,然而,这却让燃烧的面积越来越大。
那些在十年间被凿碎又浸透了村民们汗水的山石,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疯狂吸收着巨灵神身上的热量,让它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
巨灵神的膝盖开始在高温下慢慢融化,身体摇摇欲坠。
眼睛!
仲子指着巨人额头,大声喊道,那是它的弱点!
愚公听闻,毫不犹豫地抓起两把铁镐,如猛虎般冲向火海。
脚下的熔岩如煮沸的开水般翻腾,皮甲在高温下冒出阵阵青烟,但他毫不退缩。
巨灵神察觉到危险,挥动着山岳般巨大的手臂,一股强大的气浪扑面而来,将愚公狠狠掀飞数十丈。
他重重地撞在祖坟碑林里,只觉一阵剧痛袭来,两根肋骨不幸折断。
在模糊的视线中,祖先们的名字在石碑上一个个亮了起来:曾开荒拓土的祖父,英勇抗击狼群的父亲,还有伯鲁的衣冠冢……
这些名字,如同黑暗中的明灯,给予他无尽的力量。
还没完。
愚公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艰难地爬了起来。
此时,娥英的弩箭如雨点般射向巨灵神,为愚公提供掩护。
仲子则操控着滑轮组,吊起最后一块尖碑。
当愚公的镐头第三次奋力砸进
神之眼
时,整个天地仿佛被撕裂,响起了如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
巨灵神瞬间僵住了,庞大的身躯如同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紧接着,它如同一座崩塌的雪山,轰然解体。无数的石块、岩浆散落一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硝烟渐渐散尽,人们惊讶地发现,王屋山竟然消失了三分之一。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山体崩塌后露出的缺口外,竟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金色平原。
真实的麦浪在微风中此起彼伏,散发出阵阵麦香,那绝非幻象,也没有任何诅咒,而是实实在在的希望之地。
就在此时,天帝的龙驾缓缓停在云端。这位至高无上的神,身着朴素的麻衣,手中随意把玩着一块从巨灵神残骸里捡来的黑石,目光平静地俯瞰着大地。
知道吗那座山是上一纪元的弑神者所化。
天帝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天地。
愚公擦了擦镐头上残留的神血,目光坚定地回应道:所以您一直等着看新的弑神者诞生
天帝闻言,放声大笑,笑声如龙吟般震撼天地,震落了满山的桃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笑声中颤抖。
他轻轻挥手,洒下一片光雨,光芒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愚公的白发瞬间转黑,重新焕发出青春的活力;娥英的皱纹也渐渐消退,恢复了往昔的美丽;
就连坟茔里刚刚死去的战士们,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重新获得了生命。
不。
天帝指向正在欢呼雀跃的人群,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与期许,我等的是这个。
在光雨的沐浴下,仲子带领着少年们正用神骸黑石打磨出新的工具。他们奔跑在大地上,脚下,一条宽阔的大道正向着那片金色的平原不断延伸,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充满希望与未来的故事。
第四章:新纪元
巨灵神轰然解体后,其残骸在岁月的洗礼下逐渐冷却,最终幻化成深黑色的矿石,于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冷冽的光泽。
愚公俯身拾起一块碎片,入手只觉它质地奇异,竟比青铜更为坚硬,可重量却轻如木头。
他好奇地用铁锤轻轻敲击,那碎片顿时发出清越的鸣响,宛如山间清泉流淌,在山谷间悠悠回荡,久久不肯消散。
这绝非普通石头。
娥英亦察觉到异样,她伸出指甲,轻轻刮下些许碎屑,随手撒进燃烧的炭火之中。
刹那间,火焰猛地蹿高数尺,绽放出纯净而幽蓝的光芒,仿佛在昭示着这矿石隐藏的神秘力量。
仲子敏锐地意识到其中的价值,当即迅速召集村里的少年们,高声呼喊:大家赶紧行动,我们必须把这种矿石全部收集起来!
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短短三天,巨灵神的残骸便被细致地分解、分类完毕。
那黑色的矿石被巧妙熔铸,幻化成各式各样崭新的工具
——
斧刃闪烁着森然寒光,仿佛能轻易撕裂空气;
镐尖更是无比锐利,哪怕是最为坚硬的花岗岩,在它面前也如豆腐般轻易被劈开;甚至连织布所用的梭子,此刻也变得锋利异常,仿佛拥有了别样的锋芒。
愚公凝视着这些新器物,心中陡然一惊,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已然不再是平凡的铁具,而是蕴含着弑神者力量的遗骨。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平静。矿石之中,偶尔会隐隐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恰似凝固的血脉,触碰到时,还会微微发热,仿佛这些矿石依旧留存着某种神秘的生命迹象。
它似乎还是‘活’的。
娥英神色凝重,低声发出警告。
愚公紧紧握住一块矿石,真切地感受着其中那微弱却又清晰可辨的脉动。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望向天空,语气坚定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它为我们所用,为我们而‘活’。
随着通往山外的道路顺利打通,村里的第一批探险队毅然踏上征程。
此次探险由仲子带队,二十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背着以神骸为材料制成的工具,沿着新开辟的山口,满怀憧憬地迈向那片广袤的金色平原。
然而,仅仅三天之后,却仅有一半的人慌慌张张地逃回,他们的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灼伤,面容惊恐,眼神中仍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
平原上有人!
仲子大口喘息着,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他们……
穿着如同巨灵神一般的石甲!
愚公赶忙上前,仔细检查伤者的伤口
——
那绝非普通刀剑所能造成的创伤,而是一种高温腐蚀留下的痕迹,伤口边缘还残留着细碎的黑色晶体,与他们所收集的神骸矿石竟如出一辙。
难道山外还有其他‘神’的存在
娥英眉头紧锁,满脸忧虑。
不。
仲子摇头否定,那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只是……
他们把神骸融入了自己的身体。
当晚,村庄的篝火旁,气氛凝重。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们,面色苍白地描述着那个平原上神秘部族的模样:他们的战士皮肤之下,嵌着散发着光芒的黑石,仅凭一双肉掌,便能轻松劈开坚硬的岩石。然而,他们却将外来者统统视为
渎神者,一旦发现,便会展开无情的追杀。
他们将巨灵神奉为供奉的神明。
仲子愤怒地握紧拳头,我们杀了他们的神,如今,他们定是来寻仇的。
愚公听闻,沉默良久。随后,他突然起身,大步走向熔炉,语气决然: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所谓的‘渎神者’究竟能做到什么。
此言一出,村里最勇敢无畏的三十人挺身而出,毅然站到了愚公面前。
愚公将神骸矿石置于熔炉之中,高温之下,矿石渐渐熔化成液态,呈现出黑红色的诡异光泽。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液体滴在志愿者的手臂上,那黑红色的液体竟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瞬间钻入皮肤,在血肉之中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最终形成网状的神秘纹路。
第一个接受灌注的铁匠,身体瞬间紧绷,肌肉高高隆起,紧接着,他不受控制地跪地,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般的低吼
——
紧接着,他猛地一拳砸向地面。
轰!
地面的夯土瞬间裂开,出现一道足有三尺深的缝隙,尘土飞扬,仿佛大地也在这一拳之下为之颤抖。
成功了吗
娥英赶忙上前,扶起铁匠,却惊愕地发现,他的眼睛竟变成了暗红色,瞳孔急剧收缩,宛如野兽一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暂时还在可控范围。
愚公赶忙按住铁匠的肩膀,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大声说道:记住你是谁,你是我们村庄的铁匠,不是被力量吞噬的怪物!
铁匠大口喘息着,眼中的红光逐渐黯淡下去,可皮肤下那黑红交织的纹路,依旧在微微蠕动,仿佛随时可能再次失控。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慢慢适应这种力量了。
愚公转身,目光扫过其他人,神情严肃,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借助神的力量去对抗神,要么就只能等死。
然而,平原部族的袭击,比众人预期的来得更快。
夜幕如墨,三百名身着石甲的战士,如鬼魅般悄然包围了村庄。
他们的首领全身覆盖着结晶化的黑甲,每迈出一步,地面都会随之微微震颤,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压迫感。
交出弑神者!
首领的声音仿佛无数碎石相互摩擦,刺耳而冰冷。
愚公镇定自若地站在新筑的城墙上,身后是三十名刚刚获得神力的村民。
他们的皮肤下同样泛着暗红的神秘纹路,但眼神中却透露出坚定与清醒,毫无畏惧之色。
我们并非弑神之人。
愚公高高举起一块巨灵神的残骸,神色坦然,我们只是让它以一种有意义的方式结束,死得其所。
随着黎明前的黑暗愈发浓重,战斗终于爆发。
拥有神骸力量的战士们,实力远超普通凡人,可平原部族显然对这种力量更为熟悉。
他们身上的黑甲不仅坚不可摧,还能自我修复,每次攻击都能带起高温的冲击波,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仲子带领着普通村民,凭借改良后的弩车和精心布置的陷阱辅助作战,却依旧在敌人猛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娥英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
她毫不犹豫地将一整袋神骸粉末高高撒向天空,紧接着,迅速点燃了它。
刹那间,蓝色的火雨如倾盆之势落下。
平原战士们的黑甲在火雨的侵袭下,如同冰雪遇见烈日,迅速崩解,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愚公瞅准时机,身形如电,一拳狠狠击穿了首领的胸膛,伸手挖出了他心脏位置的核心
——
一块正在跳动的黑色晶石。
你们……
根本不懂……
首领在临死前,脸上露出狰狞的狞笑,这力量……
其实是诅咒……
话音未落,晶石在愚公手中
砰
的一声碎裂,化作漫天灰烬飘散而去。
战斗结束后,村庄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那些在战斗中活下来的神骸战士,身体开始出现各种诡异的异变:铁匠的皮肤逐渐变得如同岩石般坚硬,仿佛披上了一层天然的铠甲;另一位村民的指甲则变成了黑曜石般锋利的尖爪,散发着冰冷的寒光。而情况最为严重的,当属仲子
——
他在战斗中过度接触神骸,半边身体已然结晶化,仿佛被一层坚硬的外壳所包裹。
是不是我们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
娥英心疼地颤抖着,轻轻抚摸孙子的脸,指尖却不慎被晶体割破,血痕缓缓渗出。
愚公沉默不语,转身缓缓走向山巅。
那里,还残留着天帝最后降临之时的丝丝气息。
他举起一块神骸,对着天空,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吼道: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难道是要让我们变成新的神还是新的怪物
仿佛听到了他的质问,厚重的云层缓缓裂开,天帝的身影悠然浮现。
然而,这一次,他不再身着威严的龙袍,而是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粗布麻衣,神色间竟带着一丝疲惫。
神骸就如同镜子。
天帝的声音不再如往日那般威严庄重,反而透着疲惫与沧桑,它能够照出你们内心的真实模样。
他抬手指向平原的方向,缓缓说道:那些战士选择了臣服于神骸的力量,所以最终沦为了神的傀儡。
随后,他又将手指向村庄,目光温和,而你们选择了抗争,所以……
所以我们的抗争难道错了吗
愚公忍不住打断他。
天帝闻言,微微一笑:你不妨问问你的孙子。
愚公下意识地回头,惊讶地发现仲子不知何时已然站在自己身后。
此时的少年,结晶化竟然已经停止,黑红色的纹路在他皮肤下逐渐形成了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图腾
——
既不像神的威严,也不像人的平凡,而是一种全新的、充满希望的存在。
阿爷。
仲子抬起那已然结晶化的右手,轻轻一握,地上的碎石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自动汇聚在一起,瞬间形成一把剑的形状,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三个月后,平原部族派遣来了使者。
这一次,他们并未携带任何武器,而是带着象征友好的种子和先进的锻造技术。
部族的长老缓缓摘下黑石面具,露出一张和愚公一样布满岁月皱纹的脸,真诚地说道:我们一直以为神骸是上天的恩赐,直到亲眼目睹你们用它来守护家园,而不是用于征服。
愚公听闻,微笑着将一块神骸矿石放入熔炉,又加入适量的铜和锡。
这一次,经过精心冶炼,炼出的金属呈现出如星空般深邃的深蓝色,既没有神骸那般的狂暴力量,也不像凡铁那般脆弱易折,仿佛融合了两者的优点,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平衡。
仲子用这种全新的材料,精心打造了一把犁。
他带着众人来到曾经的战场,开垦出第一片农田。
当嫩绿的麦苗破土而出时,令人惊喜的是,原本结晶化的土壤竟渐渐恢复了柔软,仿佛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看来诅咒已经解除了。
娥英欣慰地笑着说。
愚公望向远方,在太行山和王屋山的缺口处,一条宽阔的大道笔直地通向地平线。沿途的村庄里,点点灯火如繁星般闪烁,仿佛预示着未来的希望。
不。
他紧紧握住妻子和孙子的手,目光坚定而充满期待,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