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市局接到报案时,暴雨正冲刷着城中村每寸罪恶。
红裙男童双手反绑溺亡在蓄水池,额头插着三根钢针。
村民惊恐传言:这是水鬼娶亲的祭品。
刑侦队长陈默发现尸体脚踝有神秘符咒刺青,法医苏沁更在尸体内部发现惊人秘密。
随着调查深入,更多诡异尸体接连浮现。
当陈默终于锁定真凶时,对方却在他面前跳入水库。
轮回已启,陈警官,下一个……是你。
2
雨水,不是落下来的,是倒下来的。灰黑色的天幕像是被捅了无数个窟窿。
浑浊的洪流肆意冲刷着这座被城市遗忘的角落——西巷口城中村。
雨水砸在铁皮屋顶、泥泞土路、斑驳的砖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把其他一切声响都死死摁进了水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腐烂垃圾的酸馊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湿气。
3
市局刑侦支队队长陈默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拍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冰针。
他拉高了夹克的领口,眉头紧锁成一道深刻的沟壑。深蓝色的警用雨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几乎要挣脱束缚。现场就在前面,一座废弃的、用破旧石棉瓦和生锈铁皮搭起来的简易水房。
孤零零地杵在村子边缘,紧挨着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
几辆警车的红蓝警灯在滂沱雨幕中艰难地切割着浓重的黑暗。
光线被雨水扭曲、散射,显得光怪陆离。警戒线早已拉起,黄色的塑料带在狂风中剧烈地抖动、呻吟,几乎要被扯断。
陈队!一个年轻民警穿着湿透的警服跑过来,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嘴唇有些发白,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尖锐,里面…里面太邪门了!您快看看吧!
陈默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带路。脚下的泥泞黏腻无比,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嗤的声响。
水房的木门歪斜地敞开着,一股混合着浓烈漂白粉味。
水腥气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昏暗的手电光柱刺破水房内的黑暗,光束在漂浮着灰尘和细小水汽的空气里留下清晰的轨迹。
光线最终定格在水房中央那个巨大的、用水泥砌成的蓄水池上。
4
水是浑浊的,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灰绿色。水面漂浮着一些枯叶和不知名的污物。而在那浑浊的水中央,一个小小的身体漂浮着。
一个男孩。
他穿着一身刺目的、崭新的鲜红色连衣裙,裙摆像某种诡异的水生植物。
随着水波无声地飘荡、舒展。他的身体面朝下漂浮着。
只有那头黑色的短发露在水面之外。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双手。
被一根粗糙的麻绳死死地反绑在背后,绳结勒得很紧,深深嵌入了皮肉。
几缕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后颈上,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法医苏沁已经蹲在池边,她穿着全套的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手套。
露出的那双眼睛异常冷静,像两块深潭里的冰。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特制的长柄网兜探入水中。
动作精准而稳定,试图在不破坏现场的前提下,将那具小小的躯体慢慢牵引向池边。
她的助手在旁边举着强光勘查灯,惨白的光线将男孩身上的红衣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
5
初步判断,男性,年龄大约八到十岁,苏沁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清晰而毫无波澜。
带着职业性的冰冷,目测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溺水特征明显。但……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网兜的边缘轻轻触碰到了男孩的头部。她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让强光更清晰地照射过去。
额心位置,苏沁的声音沉了一分,发现异物嵌入。
陈默立刻上前一步,蹲下身,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浑浊的水面。
在男孩湿漉漉的额头上,正中央的位置,赫然钉着三根细长的钢针!钢针呈品字形排列。
深深地没入了颅骨,只留下一点点乌黑的针尾暴露在外。
像三只邪恶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这个污浊的世界。针孔周围的皮肤微微外翻。
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针插入的角度极其刁钻,带着一种非人的、仪式般的冷酷。
水鬼!是水鬼老爷娶亲了!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的嘶喊声猛地从水房门口的人群中炸开。
陈默猛地回头。警戒线外,不知何时已经围拢了一群村民。
他们撑着破伞或干脆淋在雨里,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一种近乎迷信的敬畏。
说话的是个头发花白、满脸深刻皱纹的老太太,她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着水池的方向。
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
6
作孽啊!红衣裳,反绑手,钉脑门子……老辈子传下来的,这就是给水鬼老爷送祭品!
求它莫要再拖人下水了!另一个中年男人也哆哆嗦嗦地附和着,声音发颤。
去年……去年村东头李家那小子,不也是这么没的吗报应啊!报应又来了!
李家那小子陈默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他站起身。
大步走到警戒线边缘,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往下淌。
你说清楚,去年怎么回事也是孩子也是这种死法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雨声和村民的窃窃私语。
那中年男人被他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
不…不全是…李家那娃是淹死的没错,也…也穿了件红背心,但手没绑着,脑门子上也没…没钉子……他越说声音越小。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联想过于惊悚,就是…就是死得邪乎,大家都这么传……
邪乎陈默追问,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惧不安的脸,除了死法。
还有什么邪乎的地方你们刚才说的‘祭品’,是什么意思
人群一阵沉默,只有雨声哗哗作响。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互相交换着眼神。
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最终,还是那个最先开口的老太太,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绝望,哑着嗓子道:
老辈人讲,这水库下面,住着个厉害的水鬼老爷。它隔些年就要讨个‘媳妇’。
要穿红的,要童子身,要捆着手脚送下去……不然,它就要发大水。
把整个村子都淹了!去年李家娃出事前,村口那棵老槐树……树干上就……就渗过血水!
跟现在一样!这是水鬼老爷的催命符啊!
渗血水陈默的眉头拧得更紧。就在这时,苏沁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陈队,有发现。
7
陈默立刻转身回到池边。苏沁和助手已经合力将男孩的遗体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铺开的防水尸袋上。
男孩的身体很小,被那身湿透的鲜红裙子包裹着,更显出一种令人窒息的脆弱和诡异。
苏沁正用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抬起男孩一只冰冷、苍白的小腿。
强光勘察灯的光束聚焦在男孩纤细的右脚踝外侧。
那里的皮肤上,赫然刺着一个图案!
不是普通的纹身,线条极其细密复杂,颜色是一种近乎发黑的深蓝。
图案的主体像是一个扭曲变形的眼睛,但瞳孔的位置被一个更加诡异的、如同藤蔓缠绕着某种未知器官的符号所占据。
线条的走势带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韵律感,绝非现代街头纹身的风格。
刺青。苏沁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却透出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警惕,
皮下色素沉着均匀,边缘清晰无红肿感染迹象。手法非常专业,绝非近期所为。
初步判断,至少存在三个月以上,甚至更久。这种图案……我从未在资料库里见过类似的。
8
陈默蹲下身,几乎将脸凑到那刺青前。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那深蓝色的图案在惨白的灯光下,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力,线条似乎还在微微蠕动。
这不是迷信的涂鸦,这更像是一个……标记。一个精心刻印在受害者身上的、属于某种组织的隐秘符号。
拍照,特写,多角度。回去立刻做图像增强和分析。陈默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蓄水池中浑浊的水面,又扫过警戒线外那些在暴雨中瑟瑟发抖。
被古老恐惧攫住的村民。李家孩子的邪乎死亡,老槐树渗血的传说,眼前这具穿着红裙、被反绑、额头钉着钢针的男童尸体。
还有这脚踝上如同烙印般的诡秘刺青……
9
水鬼娶亲陈默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不,这绝不是虚无缥缈的鬼神作祟。
冰冷的钢针,专业的刺青,这双隐藏在迷信流言背后的手,沾满了真实的血腥和算计。
他仿佛能闻到那股透过雨水和漂白粉气味传来的、更加浓烈的罪恶气息。
通知技术队,陈默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扩大现场勘查范围,以水房为中心,半径五百米,掘地三尺!所有近期失踪儿童的报案记录。
尤其是八到十岁的男童,全部调出来!重点排查有纹身记录或特征描述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警员,最后落在苏沁身上,补充道:
苏法医,尸体运回中心后,我需要最详细的解剖报告。不放过任何异常,尤其是……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男孩额心那三根乌黑的针尾上,又滑向他脚踝那个深蓝色的刺青标记。
尤其是这些‘标记’的来源和意义。
暴雨依旧疯狂地倾泻,冲刷着西巷口每一寸泥泞和污秽,似乎也试图冲刷掉刚刚发生的恐怖。
但陈默知道,这场雨,冲不掉已经刻下的血腥印记,更冲不散那弥漫在空气里、越来越浓重的阴谋气息。
解剖室的无影灯亮得刺眼,将不锈钢台面上那具小小的躯体照得惨白,毫无血色。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福尔马林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脏器气息混合成的冰冷味道。
苏沁已经换上了全套深绿色的手术服,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异常专注的眼睛。
陈默站在一旁,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亲眼看着苏沁用精密器械小心地取出那三根钉入额骨的钢针。
钢针细长,表面泛着一种不祥的乌光,针尖极其锐利,尾部无任何标记。
材质很普通,常见的高碳钢,苏沁将取出的钢针放入证物袋,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有些闷。
但打磨得非常精细,尤其是针尖的处理,需要专业的工具和相当熟练的手艺。这种深度和角度……凶手对人体头部结构非常了解,力量控制精准,绝非蛮力插入。
10
她的动作没有停顿,锋利的手术刀沿着男孩胸腹部的预定Y形切口划下。
皮肉被分开,露出下面复杂的内部结构。助手熟练地递上各种器械,吸除积液的软管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陈默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苏沁的动作,解剖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器械偶尔碰撞的轻响和苏沁冷静到近乎刻板的指令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沁仔细检查了肺部、胃内容物、心脏……一切都符合溺亡的特征。
当她那双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开始系统性地检查腹腔脏器时,她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陈默立刻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停顿,心猛地一沉。
11
苏沁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身,调整了一下无影灯的角度。
让光线更集中地照射在男孩的腹腔深处。她的手指异常轻柔地拨开肠系膜和一些脂肪组织。
动作精细得如同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她的眉头一点点蹙紧,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本身。
腹腔左侧,肾脏区域……苏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不对。
她小心地用无齿镊和探针配合,将覆盖在目标区域的组织更清晰地暴露出来。
左侧肾脏……缺失。苏沁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解剖室里响起,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陈默瞳孔骤缩,猛地向前一步:什么缺失确定不是解剖移位或者……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被溺死的孩子,肾脏怎么会凭空消失
不是移位。苏沁的语气斩钉截铁。她用探针指着腹腔深处一个本该是肾脏所在的位置。
你看这里。肾动脉、肾静脉的断端清晰可见。输尿管也被齐整切断。她顿了顿,似乎也在平复内心的震惊,更关键的是……
她将无影灯的光束聚焦在那些血管和管道的断端附近。
切口边缘极其平滑,切割工具异常锋利。而且,她的手指指向断端周围的组织。
这些缝合线……非常细,材质是单股的可吸收合成线(比如PDS或Maxon),手法……是连续的水平褥式缝合(Continuous
Horizontal
Mattress
Suture),针距均匀,张力控制得恰到好处。
苏沁抬起头,目光透过护目镜看向陈默,那眼神里充满了职业性的震惊和一种冰冷的洞悉:
这不是粗暴的摘取。这是非常专业、非常冷静的外科手术操作。
凶手不仅懂解剖,而且精通外科缝合技术。他在取走这个肾脏的同时,还花了时间和心思。
非常专业地将血管和输尿管的断端进行了缝合处理,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出血和组织损伤的痕迹。
如果不是系统解剖检查,仅靠体表,几乎不可能发现这个缺失!
12
外科手术缝合处理陈默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一个穿着红裙、被反绑双手、额头钉着钢针的溺亡男童,体内竟然少了一个被专业手法摘除的肾脏!
为什么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问苏沁,又像是在问自己,问那个看不见的恶魔,
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制造‘水鬼’的恐怖现场,却又留下如此专业的外科痕迹这矛盾……
掩盖。苏沁的声音冰冷,像手术刀划过空气,用极度惊悚、充满迷信色彩的仪式化现场。
掩盖真正肮脏的目的——非法器官摘取和交易。那些钢针、红裙、捆绑,都是为了把警方的视线引向虚无缥缈的‘鬼怪’或者‘疯子’。
让人忽略掉尸体内部这个最直接、最指向有组织犯罪的证据。
如果不是这男孩脚踝上的刺青过于特殊,以及我们坚持系统解剖……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凶手几乎成功了。
陈默死死盯着解剖台上那具小小的、被打开的躯体,胸腔里翻涌着冰冷的怒火。
这不是简单的谋杀,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披着恐怖外衣的器官掠夺!那个脚踝上的刺青标记……他猛地想起那个深蓝色的、缠绕着器官的诡秘图案。
那个刺青,陈默的声音绷紧,有没有可能是……供体标记某种器官交易网络内部的识别符号
不排除这种可能。苏沁的视线也落回男孩脚踝那个被特写拍摄下来的图案上,
它的位置隐蔽,手法专业,存在时间长。标记供体来源,在非法的地下器官黑市里,并非没有先例。
这或许是他们内部的一种‘质量认证’或者‘来源追踪’。
就在这时,陈默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打破了解剖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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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技侦科-李涛的名字。
陈队!电话刚一接通,李涛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背景音里是嘈杂的键盘敲击声和仪器运行的嗡鸣,
图像增强和初步比对有结果了!那个脚踝刺青!
说!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用了最高规格的图像处理算法,把刺青的每一道线条都清晰还原了。
数据库里确实没有完全一致的匹配项,但是……李涛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难以置信,
我们通过特征点比对和图案结构分析,发现它与五年前邻省破获的一起特大非法器官贩卖案中。
一个在逃主犯身上缴获的‘账本’里,记录的某个特殊符号,存在高度关联性!那个符号。
在账本里被标注为‘源’,代表‘优质稳定供体来源’!
源陈默重复着这个字,感觉一股电流窜过脊椎。优质稳定供体来源……脚踝上的标记……那个在逃的主犯……
那个在逃犯叫什么陈默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13
档案里代号‘蝰蛇’,真名不详,极其狡猾,反侦查能力极强。五年前那次收网,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露过面。
李涛快速回答,陈队,还有!我们根据刺青图案的特殊风格和元素,反向搜索了本地所有有记录的纹身工作室和地下纹身师,筛出来一个重点目标!城北‘暗蚀’纹身工作室的老板,外号‘老鬼’。
这家伙背景很复杂,以前就因为非法行医和倒卖医疗器材进去过,据说手艺极其刁钻,专接一些见不得光的‘定制’活儿。
更重要的是,有人匿名举报过,说他跟一些‘收旧货’的地下诊所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暗蚀…老鬼…陈默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立刻锁定这个‘老鬼’!
我要他所有的底细,现在的落脚点,常去的地方,一个不漏!还有,联系邻省。
我要‘蝰蛇’案的全部卷宗,尤其是关于那个‘源’标记的所有信息!
挂断电话,解剖室里的冰冷空气仿佛都带上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迷雾似乎被撕开了一角,露出了后面狰狞的轮廓。一个可能与五年前特大器官贩卖案在逃主犯蝰蛇有关的刺青标记。
一个专门承接定制纹身、背景可疑的纹身师老鬼,还有男孩体内那个被专业手法摘除的肾脏……
器官黑市,‘蝰蛇’,‘源’标记,外科医生……陈默的目光扫过男孩额头的针孔、脚踝的刺青、腹腔内那被精心缝合过的空腔,最后定格在苏沁冷静的眼眸上,苏法医,看来我们钓到的,不是一条水鬼,而是一条盘踞多年、嗜血成性的毒蛇。
苏沁点了点头,眼神同样锐利:而且这条蛇,已经开始用最惊悚的方式,在它的‘猎场’里重新标记领地了。西巷口,恐怕只是开始。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陈默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负责外围走访排查的警员张超。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陈默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陈队!出事了!城东……城东废弃的棉纺厂!张超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奔跑而喘息不止,背景是呼啸的风声和隐约的警笛。
刚接到报警……发现……发现一具女童尸体!报案人说……说那孩子穿着红嫁衣,吊在厂房的横梁上……脚上……脚上好像也有东西!
轰隆!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瞬间照亮了陈默和苏沁同样凝重如铁的脸庞。
几秒钟后,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如同恶魔的战鼓,重重地敲打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下一个。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陈默的心脏。
具体位置!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我们马上到!
陈默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刀锋,斩断了电话那头急促的喘息。
他转身,目光与苏沁瞬间交汇,无需言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燃烧的冰焰。
警笛撕裂雨幕,红蓝光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疯狂旋转,将沿途扭曲的建筑映照得如同鬼域。
陈默紧握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城东废弃的棉纺厂,那是另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如同西巷口一样,是阴影滋生的温床。
红嫁衣……吊死的女童……脚上的标记……蝰蛇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棉纺厂巨大的铁门锈迹斑斑,半敞开着,像一张怪兽的巨口。
警戒线已经拉起,比西巷口那次范围更大,气氛也更加压抑。
先到的警员们脸色都很难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铁锈味,还有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张超迎了上来,雨水顺着他警帽的帽檐往下淌,脸色苍白:陈队,苏法医……在里面,第三车间……太……太邪性了。
踏入废弃的厂房,巨大的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高高的穹顶布满了蛛网。
破碎的玻璃窗透进惨淡的天光,无数废弃的纺织机器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
在阴影中投下狰狞的轮廓。空气里那股甜腻的香气更加浓烈了,像是劣质的香烛混合了某种腐烂的花香。
第三车间的深处,一根粗壮的、布满锈迹的金属横梁横贯而过。
一束强光勘查灯的光柱,如同舞台追光般,死死地钉在横梁下方。
一个瘦小的身影悬吊在那里。
同样刺目的红色,但不再是简单的裙子。那是一件式样极其古怪、像是用廉价红绸粗糙缝制的嫁衣!宽大的袖口,歪斜的盘扣,下摆参差不齐。
女孩的脖颈被一根同样鲜红的绸带勒住,吊在横梁上。她的身体微微晃荡着,脚尖离地。
小小的头颅低垂着,黑色的长发遮住了面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她的双脚赤裸着,脚踝纤细苍白,而就在左脚踝外侧,赫然刺着一个深蓝色的图案!
虽然距离尚远,但那扭曲缠绕的线条风格,与西巷口男孩脚踝上的刺青,如出一辙!
嫁衣的前襟上,似乎还用金粉歪歪扭扭地画着什么符号。
苏沁已经快步上前,技术队的闪光灯此起彼伏。陈默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怒火,紧随其后。
越靠近,那股甜腻的香气混合着尸体开始散发的微臭,就越发令人窒息。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苏沁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已经开始初步体表检查,机械性窒息致死,颈部索沟符合自缢特征,但……
她小心地拨开女孩垂落的头发,露出脖颈,索沟边缘有轻微的生活反应。
但索沟走向和着力点有疑点,不排除死后悬尸伪装自缢。另外……
她的镊子指向女孩的左手手腕。那里有一道细长的、已经结痂的陈旧割伤疤痕,位置正在桡动脉上方。
还有这个。苏沁指向嫁衣前襟上用金粉描绘的图案。那是一个极其简陋、却透着诡异感的符号——一个圆圈。
里面画着一个扭曲的水字,下面还有三道波浪线。金粉在暗红色的绸面上闪烁着廉价而刺眼的光。
又是水……陈默的声音冰冷。水鬼,水库,现在又是这个水字符号。
凶手在刻意强化这个水的意象,将这个恐怖的嫁娶仪式烙印进每一个目击者的脑海深处。
脚踝刺青确认,苏沁蹲下身,仔细查看女孩左脚踝,图案元素和风格与上一案受害者高度相似。
初步判断出自同一人或同一团伙之手。同样存在相当一段时间了。
就在这时,一个技术队的警员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装在证物袋里的东西:陈队,苏法医,在那边墙角发现的。
证物袋里,是一小截燃尽的、暗红色的线香残骸。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甜腻香气,正是来源于此。
祭拜陈默盯着那残香,眼神锐利如刀,给谁祭拜水鬼还是……他们自己
陈队!张超又跑了过来,手里拿着记录本,外围走访有发现!这厂子虽然废弃。
但有个看门的老头,姓刘,就住在厂门口的值班室里。他昨晚……听到了动静!
陈默精神一振:人呢带过来!
很快,一个佝偻着背、穿着破旧棉袄、眼神浑浊又带着惊恐的老头被带了过来。
他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造孽啊……太邪性了……水娘娘发怒了……
刘大爷,陈默尽量放缓语气,但眼神依旧紧迫,别怕,告诉我们,昨晚你听到什么了
老头哆嗦着,手指指向厂房深处:就……就在那旮旯……后半夜,大概……一点多
我睡得迷迷瞪瞪的,听到……听到有女人在唱戏!那调调……又尖又细,拖着长腔……渗人得很!唱得……唱得好像是……‘
七月半,嫁新娘,红绸带,系颈上,水府深深好拜堂……’
女人唱戏七月半嫁新娘红绸带水府拜堂这歌词的内容,几乎就是眼前这恐怖场景的直接描述!
然后呢陈默追问。
然后……然后那唱声就停了。过了一会儿……我……我好像又听到……
老头努力回忆着,浑浊的眼睛里恐惧更深,听到……敲梆子的声音‘梆……梆……梆……’慢悠悠的,三下!敲得人心里直发毛!再后来……就啥也听不见了……我吓得蒙着头,一宿没敢睡……
女人唱戏敲梆子三下陈默的思绪飞速转动。这绝不是偶然。
这更像是凶手在完成他的仪式时,刻意制造出的、充满戏剧性和仪式感的背景音!为了恐吓还是某种扭曲的程序
那个唱戏的声音,你能听出大概方向吗或者有什么特点陈默追问细节。
老头茫然地摇摇头:就在厂房里……回音大……听……听不真切……就……就觉得那调调……像……像哭丧……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虚无缥缈的水娘娘。但陈默知道,这背后必然有活人在操纵。
唱戏的女人敲梆子的人是团伙成员还是故布疑阵
张超,重点排查!近期有没有流浪人员、精神异常者,或者……戏曲爱好者,尤其是唱地方戏的,在这片区域出现过!
还有那个敲梆子,查查来源!陈默快速下令。他转向苏沁:
苏法医,这里交给你。尸体运回中心,我需要同样的解剖报告,重点检查有无内脏缺失!
苏沁凝重地点点头。
就在陈默准备离开,进一步布置对老鬼纹身师的追查时,他的手机第三次响起。这次是技侦科李涛。
陈队!李涛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我们找到了!‘老鬼’!
他的纹身工作室后门对着的一个老旧监控探头,昨晚拍到了可疑画面!时间就在西巷口案发后大约两小时!
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说!
画面很模糊,角度也不好,但能看到一个穿着深色雨衣、身形瘦高的男人,从‘暗蚀’工作室后门快速离开。他手里……
好像拎着一个不大的、方方正正的银色箱子!很像医用保温箱!
更重要的是,李涛深吸一口气,我们放大了他离开前回头张望的瞬间画面,做了增强处理……虽然看不清脸,但他的左侧耳垂下方,靠近下颌线的地方,似乎……
有一个很小的深色点状痕迹!位置和形状,和我们从卷宗里找到的‘蝰蛇’唯一一张模糊侧脸照上的特征痣,高度吻合!
深色雨衣,医用保温箱,特征痣!
‘蝰蛇’……陈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五年了,这条毒蛇果然从未离开。
只是潜藏得更深,如今用更加血腥和诡异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归来!那个银色箱子……里面装的,很可能就是西巷口男孩被摘除的肾脏!
锁定‘老鬼’!立刻抓捕!他可能是‘蝰蛇’在这座城市的重要联络点,甚至是器官的‘加工站’!
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雷霆般的怒意,通知所有单位,‘蝰蛇’可能现身!特征:瘦高,左侧耳垂下有小痣!发现符合特征的可疑人员。
尤其是携带类似医用保温箱的,立即上报,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措施!但记住,此人极度危险,五年前就背负多条人命!
是!
电话挂断,陈默的目光扫过眼前这阴森的红嫁衣现场,又仿佛穿透墙壁。
看到了那个藏匿在纹身店阴影里的老鬼,以及那个如同幽灵般在城市雨夜中穿行、拎着人类器官的蝰蛇。
狩猎的目标,终于从迷雾中显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蝰蛇’……‘老鬼’……陈默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你们的戏,该收场了。
暗蚀纹身工作室蜷缩在城北一片鱼龙混杂的街区深处。
门脸狭窄,招牌是用廉价的黑色亚克力板做的,上面用暗红色的喷漆扭曲地喷着暗蚀两个字。
边缘剥落,透着一股颓败和阴郁的气息。卷帘门紧闭着。
陈队,确认目标在里面。后门有兄弟守着,窗户也都钉死了,跑不了。
负责抓捕行动的刑警队长赵雷压低声音,他身形魁梧,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紧贴着工作室侧面潮湿斑驳的墙壁。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分散在巷口和工作室前后门。
如同蛰伏的猎豹,空气紧绷得能拧出水来。
陈默点点头,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他做了个手势。
行动!
砰!一声巨响,破门锤狠狠撞在卷帘门锁的位置。卷帘门发出刺耳的呻吟,应声扭曲、弹开。
特警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涌入狭窄的门洞。
警察!不许动!
双手抱头!趴下!
急促的呼喝声和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刺破了工作室内部的昏暗。
里面比想象中更小,也更令人作呕。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劣质颜料、消毒水、汗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
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光怪陆离、充满暴力或情色暗示的纹身图案海报。
靠墙摆着两张沾满污渍的纹身椅,器械凌乱地堆在旁边的推车上。
最里面是一个用脏兮兮的布帘隔出来的小间。
老鬼就在布帘前。他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矮壮,穿着一件沾满各色颜料的黑色背心,露出的手臂上布满狰狞的纹身。
他显然被破门的巨响吓懵了,正想往那小隔间里钻,被两个特警闪电般扑倒,死死按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我犯什么法了!老鬼挣扎着,嘶声吼叫,眼神却慌乱地四处乱瞟。
陈默和赵雷越过混乱,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被布帘半掩着的小隔间。
一股更浓烈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陈默一把扯开布帘。
隔间里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刑警们也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这根本不是纹身操作间。这里俨然是一个微型、肮脏至极的手术室!一张简易的不锈钢台占据中央,上面还残留着暗褐色的可疑污渍。
旁边立着一个带滚轮的多层器械车,上面杂乱地摆放着手术刀、止血钳、缝合针线、各种规格的注射器、几瓶未开封的生理盐水。
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的便携式吸引器!墙角堆着几个印有医疗废物标识的黄色垃圾桶,里面塞满了沾血的纱布、棉球和一次性手套。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个小型立式医用冷藏柜,正在发出低沉的运行嗡鸣。
搜!赵雷厉声喝道。
技术队的警员立刻戴上手套,开始仔细搜查。陈默则走到冷藏柜前,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柜门。
一股冰冷的白气涌出。冷藏柜不大,里面分层摆放着几个透明的、带盖的方形塑料器官保存盒。
盒子里浸泡在淡粉色的保存液中,赫然是……几个颜色暗沉、形态各异的器官组织!
其中一个盒子里的东西,形状大小,像极了一个肾脏!旁边还有一个盒子里。
放着几块带有复杂纹身图案的皮肤,被剥离下来,处理得如同标本!
畜生!赵雷看着冷藏柜里的东西,牙关紧咬,从喉咙里迸出两个字。
陈队!有发现!一个技术警员从那堆医疗废物垃圾桶底部,翻出了几个被揉皱的纸团。他小心地展开,递给陈默。
是两张收据,或者说,是某种极其简陋的出货单。
第一张写着:
【货:左肾。型:A。源:男童-西巷口-水鬼印。收:X先生。价:议定。】
时间赫然是西巷口案发后的第二天凌晨!
第二张更潦草:
【货:皮肤(带源印)。型:完整。源:女童-棉纺厂-水娘娘印。收:待定。价:面议。】
时间是今天凌晨!
西巷口男孩的肾脏!棉纺厂女童带刺青的皮肤!X先生!水鬼印!水娘娘印!
铁证如山!这个肮脏的暗蚀工作室,就是蝰蛇器官黑市链条上的一个中转和加工节点!老鬼不仅负责刺上那个源标记。
还利用他非法行医的背景,进行着摘取、初步处理和储存器官(甚至包括带有标记的皮肤)的勾当!
那两张出货单,更是直接指向了交易的源头和流向!
陈默拿着那两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纸,一步步走到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老鬼面前。
他蹲下身,将两张纸几乎怼到老鬼眼前,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
‘水鬼印’‘水娘娘印’‘X先生’‘蝰蛇’在哪里
老鬼看到那两张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眼神充满了绝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摇头。
说!赵雷一脚踩在老鬼的手腕上,力道之大,让后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他……他戴着帽子口罩……声音也哑……每次都是晚上来……放下东西……
或者拿走东西……钱……钱是现金,放在指定地方……老鬼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他……他只让我叫他……叫他‘使徒’!对……‘使徒’!他说……他说这是‘水神’的旨意!
那些孩子……是献给水神的祭品……取走的东西……是水神恩赐的‘灵药’……
能治百病……能卖大价钱……他……他就是‘水神’的使者!
使徒水神的旨意祭品灵药陈默和赵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怒。
这个蝰蛇不仅冷血狡猾,还利用老鬼这种人的愚昧和贪婪。
编织了一套邪教般的歪理邪说来控制他们,将血腥的器官交易披上神圣的外衣!
那个‘X先生’呢是谁陈默逼问。
‘X先生’……我……我也没见过……只听说……是个大人物……很有钱……身体不好……
一直在找合适的‘灵药’……西巷口的‘货’……就是给他的……老鬼的眼神更加恐惧,
他……他好像就住在……住在北山水库那边……具体……具体我真不知道!使徒说……泄露‘圣主’(指X先生)和‘水神’的信息……会……会被水鬼拖进十八层水狱……永世不得超生……
北山水库!陈默心中警铃大作。西巷口案发地靠近排水沟,最终汇入城市水系;
棉纺厂废弃,但旁边也有条小河沟;现在,买家X先生住在北山水库!水,又是水!
这绝不是巧合!蝰蛇所有的犯罪,都在刻意围绕着水这个核心意象进行布局和掩护!
使徒最后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怎么联系的陈默抓住关键。
昨……昨天半夜!棉纺厂那单‘皮肤’刚处理好不久……他……他打的我一个不记名的旧手机……老鬼哆嗦着,他说……说‘水神’的‘大祭’快到了……需要……需要更多的‘纯净灵药’……
让我准备好地方……随时可能有‘祭品’送来……还……还特意说……下一个目标……要特别‘纯净’……最好是……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童女……效果最好……能……能治‘圣主’的绝症……
阴年阴月阴时童女绝症陈默的血液几乎要凝固。蝰蛇的下一个目标。
已经锁定了!而且是为了满足那个神秘买家X先生更苛刻、更疯狂的要求!时间紧迫!
‘使徒’的电话号码!那个旧手机呢赵雷厉喝。
号……号码每次都不一样……都是虚拟号……打一次就废了……旧手机……旧手机……
老鬼眼神躲闪,看向墙角一个被踩碎的廉价手机残骸,他……他让我处理掉……我……我刚砸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陈默知道,并非如此。北山水库,X先生。
阴年阴月阴时的童女目标……蝰蛇的下一步,必然围绕着这三个点!
立刻排查北山水库周边所有高档或隐蔽的住宅、疗养院!重点寻找符合‘身患重病。
财力雄厚、近期可能寻求非法器官移植’特征的目标!通知户籍和社区,紧急筛查近期上报的失踪女童信息,尤其是符合‘阴年阴月阴时’特征的!
把‘蝰蛇’的模拟画像和特征(瘦高,左耳垂下小痣)下发到全市所有卡口、车站、码头!
陈默语速极快地下达一连串命令,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老鬼被铐上警车带走。技术队还在工作室里仔细地提取每一丝可能的痕迹。
陈默站在这个散发着血腥和罪恶气息的肮脏小屋里。
看着冷藏柜里那些浸泡在液体中的器官和皮肤,一股冰冷的寒意和更炽烈的怒火在胸中交织。
‘使徒’……‘水神’……陈默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雨水冲刷着城市的污垢。
却冲刷不掉这深植于黑暗中的罪恶。不管你披着什么神皮,你的末日,到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沁的电话,声音沉稳而冰冷:苏法医。
棉纺厂女童的初步解剖结果出来了吗有没有……皮肤缺失
电话那头,苏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异常清晰:有。
死者背部,肩胛骨下方,有一块大约十厘米乘十五厘米的皮肤被完整、专业地切割取走。
切口边缘平滑,手法娴熟。取皮时间……是在死亡之后。
果然!棉纺厂女童背部的皮肤,就是老鬼出货单上写的皮肤(带源印)!
那个深蓝色的刺青标记,连同承载它的皮肤,都成了商品!
另外,苏沁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更深的凝重,我们在死者胃内容物里,检测到微量的苯二氮卓类镇静剂成分。
结合颈部的索沟疑点,基本可以断定,她是被药物迷晕后,再被悬吊伪装自缢的。
所谓的‘水娘娘娶亲’,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冷血的专业犯罪。
陈默握紧了手机,指节发白。迷晕,取皮,悬尸,制造恐怖仪式……
每一个步骤都透着精心策划的冷酷。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重重雨幕。
望向城市北面那片被水汽笼罩的山峦。
北山水库。X先生。阴年阴月阴时的童女。
蝰蛇,还有你那个需要纯净灵药的圣主,我们来了。
北山水库像一块巨大的、深绿色的翡翠,镶嵌在城市北郊的群山环抱之中。
连绵的雨终于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水面上。
让整个湖区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静谧。水面波澜不惊,倒映着灰暗的天光,深不见底。
水库管理局的小楼里,气氛却如同拉满的弓弦。临时征用的会议室成了专案指挥部。
墙壁上挂满了大幅的水库及周边区域地图、等高线图,还有标注着各种符号和箭头的地形分析图。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卫星俯瞰的北山水库全景以及周边几处重点怀疑区域的放大影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和紧张的气息。
陈队,苏法医。技侦科的李涛顶着两个黑眼圈,指着屏幕上一处位于水库西岸、深入山坳的别墅区,
‘翠湖苑’,整个北山水库周边最高档、最私密的住宅区。
背山面水,独栋别墅间距很大,安保森严。我们筛查了所有业主信息。
结合医疗记录交叉比对,锁定了一个高度可疑的目标——一个叫周世昌的男人。
屏幕上调出了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保养得宜。
但眉眼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病态的苍白。
周世昌,本地知名富商,名下产业涉及地产和矿业。三年前确诊患有罕见的终末期肾小球硬化症,伴随严重的心肺功能衰竭。
近一年来,多次在国内顶级医院寻求肾源移植,但因他的血型是极为罕见的Rh-null型——
也就是俗称的‘黄金血’,极难匹配,一直未能成功。有匿名举报称,他私下曾重金悬赏匹配肾源,不排斥‘特殊渠道’。
李涛快速介绍着,他的别墅就在‘翠湖苑’最深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私密性极好。
而且,根据别墅区一个离职保安的模糊回忆,大概半年前,曾有一个‘瘦高个、不怎么说话、好像耳朵下面有个小痣’的男人。
以‘私人医疗顾问’的身份,频繁出入过周世昌的别墅!时间点和‘蝰蛇’可能潜伏回本市的时间吻合!
瘦高,耳垂下有痣!蝰蛇!
周世昌家里人员情况陈默盯着屏幕上周世昌那张苍白的脸,沉声问。
独居。妻子早亡,无子女。只有一个远房侄女,叫周晓雯,今年刚满十岁。
李涛调出另一个女孩的照片,笑容灿烂,眼神清澈,户籍信息显示,周晓雯的出生日期是农历七月十五,子时。
农历七月十五,子时!鬼节,子夜!极阴之时!
陈默和苏沁的心同时沉了下去。阴年阴月阴时!目标清晰得令人心寒!
这个叫周晓雯的小女孩,完全符合蝰蛇和使徒口中那个纯净灵药的条件!她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周晓雯现在人在哪里陈默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
查到了!另一个负责信息筛查的警员立刻接口,周晓雯就读于市中心的育英小学四年级。
她平时住校,只有周末和节假日会被接到周世昌的别墅。今天……是周五!
周五!放学时间!
陈默猛地看向墙上的电子钟——下午三点二十分!距离小学放学,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立刻联系学校!确认周晓雯是否在校!通知她班主任,无论如何。
不能让她离开学校!更不能让任何自称是她‘家人’或‘周世昌派来’的人带走她!
我们的人立刻去学校接应保护!陈默语速如飞,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上膛。
是!
命令刚下,陈默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是看守老鬼的刑警打来的。
陈队!‘老鬼’刚才情绪崩溃,突然又交代了一点!他说……他说‘使徒’
最后一次联系他时,除了提到需要阴时童女,还……还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祭品’准备好后,不用再联系他,直接送到……送到‘水神归墟之处’!‘水神’
自会派‘接引使者’来取!他还说……‘归墟之处’,就在‘圣主’居所之畔,水最深、最静的地方,那里有……有‘轮回之眼’!
水神归墟之处圣主居所之畔水最深最静轮回之眼
陈默的目光瞬间射向大屏幕上翠湖苑周世昌那栋临湖别墅的位置!
别墅紧挨着水库,它门前的亲水平台,就延伸向水库中一片标注着最深测点的水域!
那片水域的形状……在地图上,像极了一只微微睁开的、狭长的眼睛!
轮回之眼……陈默喃喃道,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迷信!
这是蝰蛇设定的、极其精确的犯罪坐标!他要把周晓雯,当成最后的祭品。
在周世昌的家门口,在这片所谓的水神归墟之处,完成这场血腥的献祭和器官摘取!
目标地点确认——周世昌别墅亲水平台,水库最深点区域!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响彻整个指挥部,行动!
目标一:育英小学,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周晓雯安全!
目标二:翠湖苑周世昌别墅!封锁所有出入口,水下、地面同步布控!
目标三:瘦高男子,左耳垂下有痣,携带可疑物品(可能为医用箱),代号‘蝰蛇’,极度危险,一旦发现,立即控制!行动代号——‘破浪’!
是!
尖锐的警笛声瞬间撕裂了水库区的死寂。无数辆警车如同离弦之箭,从管理局冲出,兵分两路。
一路风驰电掣冲向市中心的育英小学,另一路则如同钢铁洪流。
涌向那片依山傍水的翠湖苑别墅区。空中,警用直升机的旋翼声也由远及近,巨大的阴影掠过阴沉的水面。
陈默和苏沁坐在第一辆冲向翠湖苑的指挥车里。车窗外,湖光山色飞速倒退。
却无法带来丝毫的宁静。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苏法医,‘蝰蛇’选择这个地方作为终点,绝不仅仅是因为迷信。
陈默的声音低沉,这里水深,地形复杂,临湖别墅有私人码头。
便于他得手后迅速从水路脱身!他需要那个女孩的器官救他金主的命。
这是他最后一单,也是他逃脱的关键!他一定会来,而且会做最疯狂的挣扎!
苏沁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近的、掩映在绿树丛中的高档别墅区大门,点了点头,眼神同样凝重:
‘水神归墟’,‘轮回之眼’……他在给自己编织一个疯狂的落幕仪式。
陈队,我们面对的不只是一个罪犯,更是一个沉溺在自己扭曲神话里的疯子。
车队冲破翠湖苑森严的门禁,沿着环湖路疾驰。周世昌那栋位置最偏僻、宛如孤岛般的临湖别墅,出现在视野尽头。
别墅是灰白色的现代风格,线条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对着浩渺的水库。
一条宽阔的木制亲水平台,如同苍白的舌头,从别墅的草坪一直延伸向湖中。
平台尽头,就是那片地图上标注的、形状如同狭长眼睛的深水区——轮回之眼。
别墅已经被先期抵达的便衣和特警悄然包围。后山、侧翼、水面(几艘冲锋艇已无声地潜伏在附近芦苇丛中),布下了天罗地网。
空中,直升机在安全高度盘旋,巨大的探照灯束如同悬顶之剑。
陈队,目标别墅内没有发现周晓雯!周世昌本人被控制,他极度虚弱,正在吸氧,情绪激动但否认一切!
他声称对‘蝰蛇’和器官交易毫不知情,只是重金聘请过一个叫‘林顾问’的私人医生。
但最近也联系不上了!对讲机里传来前方指挥赵雷的声音。
果然!周世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蝰蛇利用完他,随时可以抛弃!
学校方面呢陈默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晓雯安全!已经找到!正准备带回局里保护!对讲机里的回答让陈默和苏沁都暗自松了口气。
最重要的目标保住了!蝰蛇的计划在这里被硬生生打断!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落下,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水面冲锋艇队员急促的呼叫。
带着强烈的电流干扰杂音:
报告!深水区!‘轮回之眼’位置!发现可疑目标!重复!深水区发现可疑目标!
一个……一个穿着深色潜水服的人!正在快速上浮!他手里……他手里好像拖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陈默和苏沁同时看向别墅亲水平台尽头那片深绿色的水域。
果然,平静的水面被打破,一个穿着黑色潜水服的身影正奋力划水,向平台游来。
他的一只手臂,正拖拽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毫无动静的人形物体!
那人形物体随着水波起伏,长发散开,像一团漂浮的水草……
不是周晓雯!但那是谁!
不是周晓雯!拦住他!目标出现!重复!目标出现!就是他!‘蝰蛇’!水下队员包抄!
岸上准备抓捕!狙击手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要活的!
陈默对着对讲机厉声吼道,猛地推开车门,和苏沁一起,朝着亲水平台狂奔而去!
岸上的特警如同猛虎出闸,从别墅两侧的隐蔽处冲出,枪口齐刷刷对准了平台尽头。
水面上的冲锋艇也轰鸣着,劈开波浪,呈扇形向那个潜水者包抄过去,艇上的警员举着枪和扩音器。
警察!立刻停下!放开人质!双手抱头浮在水面!否则开枪了!
扩音器的声音在水库上空回荡。
那个穿着黑色潜水服的身影已经游到了平台边缘。他似乎对包围毫不在意,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
他先将那个穿着白裙、毫无生气的人质用力推上了平台。
那人质软软地趴在湿漉漉的木板上,脸朝下,长发覆盖,看不清面容,白色的连衣裙湿透紧贴身体,勾勒出僵硬的轮廓。
从体型看,像是个年轻女性。
接着,他自己也双手一撑,敏捷地翻上了平台。他站在那具人质旁边。
面对着数十支黑洞洞的枪口和步步紧逼的特警,缓缓地、一件件地卸下身上的潜水装备:氧气瓶、脚蹼、面镜……
当最后的面镜摘下,露出一张苍白、瘦削、但异常平静的中年男人的脸。
他的眼神空洞,却又仿佛燃烧着某种疯狂的余烬。最显眼的特征,是左侧耳垂下方,那颗小小的、深棕色的痣!
蝰蛇!终于露出了他的真容!
他无视近在咫尺的枪口和厉声警告,目光缓缓扫过围拢过来的警察。最后,竟然精准地定格在刚刚冲到平台边缘的陈默脸上!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拉出一个冰冷、扭曲、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诡异笑容。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到极致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不对!太安静了!那个人质……
就在陈默意识到问题关键的瞬间,蝰蛇动了!他并没有反抗或逃跑,而是猛地弯腰,一把抓住地上那个穿白裙人质的肩膀,用力将她翻了过来!
一张年轻、惨白、毫无血色的女人的脸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的眼睛圆睁着,瞳孔已经扩散,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她的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凝固在无声的呐喊中。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额头上,赫然钉着三根细长的、乌黑的钢针!品字形排列。
深深地没入颅骨!和她身上那件湿透的白裙一样,刺眼得令人窒息!
这不是人质!这是另一具被以同样仪式杀害的尸体!
‘水神’的祭品……还差一个……
蝰蛇的声音嘶哑、干涩,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水声,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和嘲弄。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钩在陈默的脸上。
话音未落,蝰蛇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阻止他!陈默的怒吼和枪械保险打开的声音同时响起!
但太迟了。
蝰蛇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地坠向平台之外那片深绿色的、被称为轮回之眼的水域!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
他的身体迅速被墨绿色的湖水吞噬,只留下水面上一圈圈急速扩散的涟漪。
和那句如同诅咒般在阴冷空气中回荡的嘶哑话语:
轮回已启,陈警官……
涟漪的中心,似乎还隐约传来他最后几个字,被湖水吞没得模糊不清,却又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下一个……是你。
水花很快平息,水面恢复了那死寂般的深绿,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只有那具额头上钉着三根钢针、穿着白裙的年轻女尸。
还静静地趴在亲水平台上,空洞的眼睛凝视着天空,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疯狂与终结。
阴冷的风掠过水面,卷起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