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日,南方九月的溽热搅和着汗味黏在皮肤上。穿着崭新白色短袖校服的宁时锦,攥紧了磨得微亮的深蓝色书包带子,把自己嵌进走廊汹涌喧闹的人潮缝隙里,像一只努力缩小的蜗牛,朝着高一(三)班的方向挪动。人声噪得她头皮发麻。就在快要被彻底吞没的瞬间,一种莫名的牵引让她侧过头。
走廊尽头,窗棂切割下的阳光瀑布般倾泻。逆着光,一个颀长清瘦的少年安静地靠在斑驳起皮的墙边,微垂着头,碎发遮住小半眉眼,只留下线条干净的下颌和喉结的轮廓。光尘在他身周无声浮游。人潮的声浪撞上他,仿佛撞碎在寂静的画布上。宁时锦的心脏猛地被攥紧,疯狂撞击着胸腔,撞得她耳根嗡鸣,脸颊滚烫。
时锦!一声清亮的呼唤穿透嘈杂。陈乐瑶圆圆的苹果脸绽开太阳般的笑容,驱散了宁时锦心头莫名的悸动阴翳。咱俩又是一个班!陈乐瑶亲热地挽住她。那个凝固的身影,暂时被抛在了身后名为现实的洪流里。几天后的点名,确认了那个剪影的名字——唐淮之。
国际学校的空气中浮动着炫耀假期见闻的碎语——马代浮潜、欧洲古堡。家境普通的宁时锦如同一粒沙。她的前桌,李梦,戴着夸张的塑料耳环,苍白脸上是永远明快的笑容,声音大而富有感染力。开学一周多,冰冷的气息开始在随意的聊天里弥漫。宁时锦拿出习题册时,李梦侧身对着周洲她们,塑料耳环晃动着刺眼的光:……有些人嘛,就不该挤破头进来,占着位置也是浪费资源。目光轻飘飘掠过宁时锦桌上那本封面磨得起毛的旧教材,羽毛般轻,针尖般利。
宁时锦的手指僵住,指尖冰凉。陈乐瑶用力拉开椅子坐到她身边,声音扬高:时锦,物理笔记借我看看下课聊昏头了!
她拿起宁时锦的本子就翻,直接切断了微妙的氛围。预备铃声响起,李梦起身走向门口,目光扫过宁时锦低垂的头,嘴角抿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高二上学期末,焦虑和压抑提前弥散。猩红的期中测验分数压得宁时锦喘不过气。走廊里,她低着头,想把自己缩进地缝,却被一捧洒出的彩色文件纸扑个正着,粉红紫蓝的纸散了一地。
哎呀,真对不起!李梦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讶俯身去捡,长着美甲的手指精准刮过宁时锦的手背。我笨手笨脚的,她笑容无辜灿烂,时锦,脸色不好哦是不是因为期中没考好啊压力太大要哭出来了吗
周围响起压抑的嗤笑。屈辱的滚烫烧灼着宁时锦的理智。晚自习结束,宿舍的门冰冷沉重。推开门,浓烈廉价的香水味刺鼻。她的床铺——蓝色小熊不见了,被褥上一片狼藉:揉皱的纸、饼干碎屑、果核、染着暗红唇印的纸巾……冰冷的地板上是那只小熊,被拽掉了一只纽扣眼睛,露出丑陋的线头。
宁时锦全身力气被抽空,宿舍里爆笑声炸开,无人看她一眼。她失魂落魄退出来,挪向走廊尽头冷清的公共水房。刺骨冷水冲刷着她同样冰冷的手。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砸进不锈钢水池,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安静地递来一张浅蓝色的纸巾。
她悚然抬头。泪眼朦胧中,撞进唐淮之沉静专注的眼底。他站在一步之遥的水池边洗着沾满靛蓝颜料的调色盘。水声哗哗。他脸上没有同情或愤怒,只是专注平静地看着她,维持着递出纸巾的姿势。
狼狈与羞恼烧遍四肢百骸。宁时锦慌乱抹泪,试图别过脸。唐淮之上前一步,冰凉带着水珠的手指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捉住她的左手腕,避开她手背的红痕,强硬地将纸巾塞进她紧攥的手心。指尖带着洗过冷水的微凉。做完这一切,他松开手,打开水龙头,专注冲洗着调色盘。水流填补沉默的空洞。最后,他擦干手,没有再看她,安静地离开,只留下氤氲的水汽和无声陪伴过的痕迹。
那个周末,宁时锦在桌肚深处摸到一个冰凉的硬物——黑色的丝绒小方盒。打开,墨蓝丝缎上躺着一块冷硬的男式腕表。深邃黑盘面宛如凝固的午夜,银点精准镶嵌成模糊星座,细雾般的磨砂材质勾勒出一小片星云。没有标签,没有卡片。
她迟疑地戴上它,表带过于宽大沉重,冰凉的金属紧贴脉搏。熄灯哨响起,黑暗骤然降临。宿舍陷入纯粹的墨黑。手腕上那沉甸甸的冰凉圆盘内圈,悄然点亮了几点幽蓝微弱的光芒,像孤寂星辰,又像暗夜里固执的萤火。微弱的光驱散眼前浓稠墨黑,映着她屏住的呼吸。她抬起手腕,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无边的黑暗里,腕上幽蓝的光像无声的陪伴。从此,那沉甸甸的冰凉金属环住她的腕骨,成了隐秘的凭依。
冬日第一场小雪碎琼般点缀着沉寂的校园。午休时,宁时锦被陈乐瑶拉去看校内画社的冬季小展。角落里的画让她脚步钉住。布满冰花的旧式格子窗外是模糊的雪夜与秃枝。窗下桌面上,孤零零放着一条深灰色围巾,一角垂落,覆盖着几片未融的雪花。用色冷峻,笔触小心翼翼温柔。角落里是唐淮之的签名——正是他给她围巾后的日子。陈乐瑶促狭地碰了碰她:怪不得那段时间你总……宁时锦脸颊绯红,心浸在微温的蜜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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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雪已停,地面湿漉漉的。宁时锦特意绕远经过画室窗外。唐淮之背对窗户弯腰洗刷调色盘,专注的眉宇在侧身时露出干净的线条。她放轻脚步跑过窗下,像偷偷踩过雪地的小鹿,心被发酵的喜悦填满。
晚自习结束,李梦的纠缠更令人窒息。一次回寝,钥匙被借走,门内传来压抑的笑声:哎呀,外面不是有自习室嘛宁时锦僵硬着走向自习室,深冬的夜风如同冰冷的铁片刮在脸上。灯光惨白,她走到角落冰冷的折叠椅坐下,疲惫如山压下。她伏在硬邦邦的桌面上,脸贴在冰凉的塑料桌面,手腕上沉甸甸的星空表反射着惨白的灯光,绝望的黑色潮水一点点漫过喉咙。
就在冰冷即将淹没鼻息的瞬间,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碰触了一下她的小臂。她猛地抬头。
唐淮之不知何时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侧对着她,面前摊开厚厚的素描本,指间夹着磨损的炭笔。他专注盯着画纸,笔尖发出细碎单调的沙沙声,如同一根坚韧的缆绳,锚定了她不断下沉的意识。紧绷的身体奇异地放松下来。她缓缓把脸重新埋回臂弯,沙沙声持续着,胸腔里擂鼓的怪兽被这固执的节奏一点点抚平。
再睁眼时,教室灯光已熄大半。旁边的座位空空荡荡。额角下,多了一张叠得方正的素描纸。展开,炭笔随意涂抹两个火柴人。大点的微微昂头;小点的低着头,圆点眼睛旁是凌乱的螺旋线。火柴人头顶是潦草却工整的物理公式。宁时怔然看着这张稚气又关切的画,把头埋得更深,无声地笑起来,身体轻轻发颤。腕上星空表咔哒一声轻微提醒。黑暗,并非永无止境。
高二的春天猛烈,校园樱花一夜粉白如云。社团招新日,美术社摊位格外热闹。人群外围,宁时锦踮着脚看热闹,唐淮之正低着头给报名表盖章,阳光给他发梢染上淡金。突然一股推力从后袭来!她毫无防备向前栽去,水杯脱手!
一只手臂倏地揽住她的腰,往旁边一带!水杯哐当砸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宁时锦鼻尖撞进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清冽熟悉的颜料和阳光气息瞬间笼罩了她。抬头,撞进唐淮之近在咫尺的眼眸。他眉头紧锁,眼神是清晰的怒气与冰冷后怕。手掌箍在她腰侧,隔着春衫,热度烫得她忘了呼吸。
他的目光越过她头顶钉在李梦身上,声音不高却锋利:你,很碍眼。离她远点。李梦笑容僵在脸上,最终悻悻瞪了宁时锦一眼,悻悻离开。环在腰间的手缓慢松开,带来失重般的眩晕。没事唐淮之看向她,语气稍淡,关切未褪。宁时锦脸颊红得要滴血。樱花碎金般洒落,世界只剩下被樱花覆盖的天空和他那句冰冷的离她远点。
彼此确认心意后,空教室最后一排角落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晚自习后日光灯管的白噪音中,宁时锦蹙眉对着物理题,笔尖划动却无进展。
这里,身旁的唐淮之出声。他放下单词本,拉过她的草稿纸,指尖温热擦过她手背。他拿起笔,重画受力分析图,线条流畅利落。支撑点的力方向错了。分解到水平和竖直,重力是转折。低沉清晰的讲解驱散她思维混沌。她侧头看他专注的神情,灯光下睫毛投下安静阴影,纸墨和阳光晒过的气息带来无比安定感。明白了他抬眼询问。宁时锦点头,嘴角扬起。唐淮之眼底漾开笑意,指腹自然蹭掉她鼻尖的墨水痕。小花猫。他轻咳一声拿起单词本,耳根却悄然爬上薄红。宁时锦看着他的侧脸和草稿纸上清隽的字迹,胸腔里充盈饱胀的幸福气泡,暂时挤开了所有阴霾。
高二期末考前那个闷热的傍晚,不安在空气中搅动。宁时锦拖着书包走出教室,口袋里的星空表贴着手臂。穿过走廊,楼梯口转角的人影让她脚步一顿。
唐淮之背靠着冰冷白墙,碎发垂落遮住大半神情。夕阳余晖给他低垂的侧脸轮廓染上模糊橘金,似乎已等待很久。
宁时锦心口涌起微妙悸动。她放缓脚步走过去,脸颊微烫,试探性轻唤:……唐淮之
他抬头,走廊晦暗光线落进他眼底。宁时锦捕捉到瞬间闪过的慌乱和被强压下的沉甸甸东西。心口的柔软悸动瞬间冻结。宁时锦,他开口,声音低哑紧绷,有件事……
钝刀切割般的停顿。几个路过的男生喧哗声打破凝滞,割断他的句子。他拧紧眉,眼神挣扎着掠过她困惑恐慌的眼,喉结滚动。……算了,他猛地别开脸,声音又低又急,晚点…我给你电话。
话音刚落便仓促转身,几乎慌乱地冲下楼梯,背影消失在拐角。宁时锦僵在原地,温暖余晖骤然冰冷。
电话在三天后的闷热夜晚震动。屏幕上唐淮之的名字亮着。宁时锦扑过去接通:喂
窒息的沉默,背景里是模糊激烈的争吵声浪,女人尖利的控诉。接着,哗啦!一声破碎巨响刺穿耳膜,像重物砸碎在墙上。
唐淮之宁时锦声音颤抖。星空表秒针的咔哒声敲打神经。
又是几秒死寂。他开口,声音粗粝如灌满沙尘:宁时锦,我……要走了。背景音里,男人的怒吼如同失控野兽。
嗡的一声,宁时锦大脑空白,指尖冰凉。……去哪喉咙发紧。
另一个城市……我爸工作……解释仓促含糊,被母亲陡然拔高的歇斯底里哭叫打断。他喘气,字字沉重低沉:我家……待不下去了。
眼前一黑,攥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发抖。她张嘴,想说那我怎么办、不能留下吗、我跟你一起,话语灼烧喉咙,却发不出声。支撑她对抗现实的星光骤然熄灭。话筒那边只剩嘈杂绝望的背景噪音和自己失控的心跳。
我爸……他把调色盘砸在墙上了…唐淮之的声音低如呓语,带着碾碎的疲惫,满地……碎片……
电话突然断掉。忙音空洞冰冷,剪断了维系生命的脐带。宁时锦僵硬着,耳朵里是嘟嘟忙音,冰冷刺耳延绵不绝。虫鸣喧嚣。房间里死寂。腕上星空表传来强烈震动。她低头看去,瞳孔骤缩。冷硬金属表圈内,靠近三点钟位置,赫然一条刺眼嶙峋的裂纹!像蛛网钳住星辰幽蓝!冰凉恐惧如电流炸开!她猛地甩手!
啪!
闷响。星空表从腕骨飞脱,砸在幽暗角落,发出清脆绝望的撞击声。表盘玻璃彻底碎裂,细碎玻璃溅开,盘面微缩星空和狰狞裂痕一同被黑暗吞噬。
十年尘埃落定,宁时锦脸上怯懦惶惑早已洗褪。合体定制西装线条锐利,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冷静笃定。深色墨镜遮住大半神情,嘴角线条透出刻板疏离。
银行副行长的光鲜裹着深不见底的疲惫空洞。司机载着她穿过流光溢彩的钢铁森林,驶向城市顶奢购物中心。她需要一个昂贵的东西,填塞胸腔里填不满的窟窿。
车停在入口。宁总,电话。秘书递来手机。
宁时锦没有接,目光穿透旋转门。璀璨灯光下,一个灰色制服身影微微躬身,正耐心向华贵客人展示珠宝。熟悉的轮廓和低头姿态像精准子弹击中她记忆深处。感官瞬间错位。
……宁总秘书迟疑声响起。
宁时锦惊醒般下车,高跟鞋踏在冰凉地砖上,沉滞回音响彻无声通道,目标明确走向那间炫目的店铺。
玻璃门无声滑开。奢华皮革香氛气息扑面。她没有走近,径直走到中央展示区,目光扫过冰冷闪耀的珠宝和昂贵皮具,停在独立展柜中的铂金包上。深棕色稀有皮革,哑光如凝固巧克力。金属扣饰如冰霜凝结。价格标签数字令人窒息。
一道视线落在身上。她拿起那只铂金包,指尖却感觉不到皮革的触感。
脚步声停在身侧一步之遥。空气凝固粘稠。
小姐,需要帮您把这款包拿出来仔细看看吗
声音质地熟悉,却浸透在华贵冰冷陈设间,只剩职业腔调的温和。
宁时锦缓缓转身。目光克制冷漠如手术刀,划过对方崭新灰色制服——胸口铭牌蚀刻着助理销售顾问:唐淮之——缓慢上移。
光线落在他脸上。十年雕琢惊心动魄。清晰冷峻的少年棱角被现实磨钝,蒙上疲惫沉默风霜。那双曾专注凝视画笔或递出纸巾的眼睛,像干涸湖底,覆盖疲惫微尘,只余下沉静的、一片空茫的灰。眼底深处闪过难以名状的震动,像死水微澜转瞬被尘埃吞没。
她的心无声沉入冰冷深潭。
移开目光,声音刻意平直:就这款吧。把沉甸甸的包放回丝绒台面。
好的,唐淮之声音恢复职业温和,转身利落去取包装袋。动作职业流畅。
捧着巨大印满FREEDOM字样的购物袋,准备装包时,宁时锦搭在柜台边缘的小臂绷紧了一下——真丝袖口下缘一道细微撕裂痕悄然暴露。像一道未愈的暗伤。
唐淮之动作停顿半秒。
视线被无形牵引,滑落在她手腕处那道裂痕上。目光仿佛被刺痛拽回时间泥沼。
左手抬了起来。指腹冰凉干燥,带着极轻、极短暂力道,如同拂去尘埃,在真丝撕裂边缘,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微凉电流贯通她僵硬臂膀。
袖口,他抬起头,声音平稳,眼神穿透时间积尘,好像有些勾丝了。需要帮您包起来吗,宁小姐
最后三字异常清晰。
呼吸彻底停滞。腕骨上早已虚无的星空表位置,曾被502胶灼伤的旧疤在真丝之下猛地跳动,鲜明刺痛泛起!仿佛碎裂表盘深埋皮肉之下瞬间苏醒割裂神经!
指甲狠狠掐进手中印着巨大FREEDOM的包装袋边缘!坚硬纸板勒出深陷的新月印痕,昂贵的自由在她指下无声扭曲变形。
可以。喉头发紧,音节坚硬短促。
唐淮之垂下眼帘,眼睫投下两小片阴影隔绝情绪。动作标准将那个闪耀着惊人价格的皮具装进印满FREEDOM的包装袋里。厚实纸张摩擦沙沙轻响,如尘埃落定。
沉甸甸的自由放在光滑柜面上,推给她。
宁时锦没有看包装袋一眼,更没有看包装袋后穿着灰色制服的人。伸出带着指痕的手,一把抓住巨大包装袋光滑的纸提手。
包装袋粗糙边缘蹭过手腕处那片撕裂痕,蹭过真丝之下被唤醒的502胶水旧疤。纸板的月牙痕更深了。她拎起袋子——沉甸甸的自由物欲如同无声嘲讽——转身,高跟鞋叩击出笃定空茫节奏,走出店门。
玻璃门无声闭合,将灯光与灰制服关在另一个世界。她走向街边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拉开车门等候。
弯腰坐进车内的瞬间,手腕内侧那片小小的撕裂痕贴着真丝衬衫下缘冰凉的旧疤,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早已平滑、却在此刻奇异地被唤醒的皮肤。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那个灯火辉煌却冰冷异常的世界。
宁总,回别墅还是办公室司机询问。
无人应答。
车内后视镜映出她靠在椅背上的侧脸。墨镜已摘,妆容精致却毫无表情。目光穿透深色车窗,望向远方模糊的光晕城市线,仿佛回望着十年前那个充斥着碎玻璃、调色盘碎片和绝望的夏日客厅。车窗玻璃表面,倒映出她空茫眼睛深处——曾经柔软温热的东西在无声碎裂、瓦解、沉入冰冷永夜。
引擎低沉启动。车内死寂。只有她手指无意识一下下抠着腕部真丝衬衫下那道早已模糊的、属于星空表的旧疤痕边缘,发出极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指甲刮蹭着丝滑的衣料,一下,又一下,试图抓住什么,但那里只剩一片平坦且冰冷的平滑,如同心脏深处那片不可名状的巨大空洞。她微微偏过头,目光失焦地落在车窗外流动的霓虹河流,那些光怪陆离的倒影,像碎成星光的表盘,无声地沉入后座幽深冰冷的真皮底板里,再也拼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