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时聂正川借着她一手卜卦问天术,入钦天监,任钦天监监丞,十分忙碌。
因着这,聂正川再求她卜卦时,便有些不情愿起来。
直到某日领了个半大点的孩子回府,说是见这孩子在街边乞讨,实在可怜,带回来还可以同她做个伴。
那会沈芷郁多天真,一面慕艾夫君善良,一面感动夫君体贴。
孩子,你从哪来的家中可还有亲人
夫人,奴才原本是卞城人,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
卞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夫人,您是生在富贵窝里的,卞城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两年大旱,已经不剩什么人了......
小少年洗了几遍还是布满污垢的手,抓着雪白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抬头看向沈芷郁的眼神却纯然真挚。
被少年纯挚的话打动,沈芷郁开坛又卜了一卦,这次要卜算的是卞城的吉凶,却不料卜出了一个大凶之兆。
她常年居于后院,只得求助于聂正川。
而在那之后,钦天监多了一位少监,她身边多了一位叫馒头的少年......
天方五更,东方微明。花窗旁树杈上,乌鹊梳了梳被风吹乱的羽毛,阖眼休憩。
可突然之间,屋内人伸手推开窗户,发出吱呀一声,惊得它连忙振翅而起,才梳理好的羽毛又乱作一团。
花窗越推越开,露出半张芙蓉面。屋内暖黄的烛火与窗外熹微晨光交触,进行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博弈。
擅卦者,比寻常人更重视梦,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上天警示。
沈芷郁支着脸,睫羽垂下一片阴影,手指轻拨着摊在黄梨木桌上的三枚铜钱,宛若神女在悲悯世人。
起卦,解卦。
起卦,又解卦。
足足五次大凶!
乌鹊并不知道方才扰它休憩的人,正在做什么,只一心重新寻找休憩之所。
它掠过高空,见府门前停着车驾,一着深绯色官服的男子正撩帘上车。振翅未停,它越过滚滚行路的车驾,停在了奉天殿的屋脊上。
有事奏议,无事退朝!
太监嘹亮的嗓音穿透宫墙,像是打破了这沉睡的瑞兽。
天终于彻底亮了。
沈韫这一日过得十分忐忑,虽只得了道赐婚圣旨,却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
谁不知道徐郡王之女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这沈家临门插上一脚,怕是已经被人记恨。
偏偏礼部又并无实权,像是个摆在对方面前的棉花球子,任人揉捏。
这一路上朝,亲近的,探听消息的,说酸话的比比皆是,还未到奉天殿,后背的汗便浸湿了几层官服。
索性圣旨已下,那些个有意见的,有本事自个儿找皇帝陛下说去,他沈家一脉清流,怎的不配与太子结亲。
正想到这,徐郡王那大嗓门便嚎了起来。
参见陛下,臣有本奏!
未等上首帝王开口,徐郡王便连声说道:礼部尚书沈韫,以庶代嫡,参加选秀,实乃欺君罔上之罪。
朝堂一片哗然,这徐郡王勇啊。
皇帝坐于上首,听得眉眼微跳,徐家有从龙之功,先帝在时,更是倚重,以至于如今这般狂妄自大。
朝臣却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见皇帝仍未开口,沈韫不得不上前请罪。
回禀陛下,郡王所言非实,沈芷郁乃臣与前夫人所生,亦是嫡女,只不过夫人病逝多年,这才续娶。
一番话进退有度,教人连连点头。
徐郡王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帝王抬手打断,只得郁郁退后。
臣有本奏,户部尚书持笏板上前,面色严肃。
上首皇帝微微坐直了身体,一双威严的眸子紧盯着下方的绯袍官员。
户部尚书是去年由太子举荐新上任的官员,早年是青州知府。
皇帝微微眯眼,缓缓转动手中玉佛珠。
只见历来持重的户部尚书道:卞城近两年颗粒无收,户部未收上半分税银,甚至近两年拨去的赈灾银高达百万两,如今国库虚空,恳请陛下查察。
户部尚书跪于大理石板上,寒气自两膝缓缓渗入,激得持笏板的手微微发颤,一时满朝寂静。
你是说,有人贪墨国库皇帝的声音平静,仿佛未起任何波澜。
臣不敢!
哼,不敢说,还是不敢问
这话一出,朝臣们皆噤若寒蝉,要知这此事兹事体大,若是蹚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有机敏者,联想到户部尚书背后的势力,心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是山雨欲来啊!
奉天殿屋脊上停着的乌鹊似有所感,抬头看了看突变风云,拍翅而起。
越过厚重的宫墙,直直往西南方掠去。
皇宫内院,婉贵妃居所。
洒扫除尘的宫女悄然推开宫门,见一只乌鹊停在琉璃瓦上来回走动,忍不住笑弯了眼,复又像是想起什么,连忙回头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这两日贵妃娘娘的脾气可不太好,若是被发现,怕是要挨板子了。
宫殿内室,婉贵妃坐于梳妆镜前,贴身宫女刚为她梳妆完毕。宫女们寂静无声,轻手轻脚地为贵妃换上宫装,门外便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姑姑,我今日就可出宫了吗
人未到,声先到。
徐幼宁,你若再学不会规矩,便再在宫中待上一月。婉贵妃威胁的语气让刚进来的徐郡主缩了缩脖子。
潦草的行了一礼后,便坐到自家姑姑身边,撒娇般摇着婉贵妃的手臂,好话一箩筐的往外说。
姑姑,您今日真是光彩照人,若陛下见了,定要再喜爱您几分。
好了好了,你也别在本宫面前贫,你父亲已经来信,今日便让你回去。
见着小姑娘听着这话,如此开心,婉贵妃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过片刻,面色又瞬间冷怒。这丫头还不知道心心念的太子妃之位已经没有了,待到家中怕是要闹上一场。
来人,送郡主出宫。
既然萧如胤的正妃之位不属于他们徐家,那这太子之位,徐家便定要拿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