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致命盲点(上) > 第一章

(1)
我叫林默。
别人说我是天才,尤其是在看这件事上。我看现场,总能比别人看到更多的东西——灰尘的走向、光线留下的细微阴影、物品摆放那毫厘之间的违和感。它们在我脑海里不是静止的,而是会自动演算,像高速运转的精密程序,推导出它们唯一合理的来处和去处。有人称这叫观察力、分析力,或者干脆叫天赋异禀。但我更愿意称之为一种感觉,一种骨子里对不合理的敏锐捕捉。这感觉让我在警队的犯罪现场技术科如鱼得水,但也让我像个不合时宜的异类。
直到我遇到她,苏晚。
她像一抹闯入我黑白世界的亮色,不是那种张扬的艳丽,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带着墨香和旧纸张气味的温柔光芒。我们在市里那间历史最悠久、也最有传奇色彩的万象图书馆相识。她是图书馆古籍修复部的实习员,指尖常年带着淡淡的糨糊和樟木屑的味道,喜欢穿棉麻的长裙,走路几乎无声。而我,是应馆长私人邀请,去评估图书馆一处据说存在安全隐患的老旧文献区域的所谓安全问题。
图书馆安静得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的低鸣和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穹顶很高,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洒下,在弥漫着书尘的空气里切割出光怪陆离的路径。空气中弥漫着时光封存的味道——旧纸、油墨、皮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地下室特有的阴凉潮湿。
这里。苏晚的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书魂。她指着一排厚重的实木书架,上面摆满了蒙尘的、书脊发黑的线装书。馆长说的,就是这整个B区,尤其是最深处那几排书架。听说早年设计有点问题,承重……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拂过一本书的书脊,眼神专注而带着一丝敬畏。她的侧脸在斑驳的光影下显得轮廓柔和。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那些惯常盘旋的犯罪现场数据流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了。她身上那种与世界保持距离,却与古老书籍无比亲近的气质,让我第一次感到了困惑之外的东西。
林警官她转过头,发现我在看她,有些局促。
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书架。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B区深处,光线明显暗了许多,书架也显得更加厚重古老。我走过去,用手轻轻推了推书架。很稳,纹丝不动。
暂时看不出结构性问题。我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架间显得有些冷硬,试图掩饰刚才的走神,不过,承重确实需要定期检查,我可以列一份详细的评估建议……
我的话没说完。
一种声音。极其轻微,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耳膜的宁静阈值。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类似弹簧机括被触发的轻响。不是书页翻动,不是脚步声。它太短促,太清晰,而且来源于书架深处某个特定的位置——就在苏晚刚刚触碰过的那排书架后面!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动作。我猛地伸手,一把将还站在书架旁的苏晚往后拽开!
就在她被我拽得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在地上的同时——
轰隆!咔咔咔咔……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械声浪瞬间爆发!我们面前那排至少有十几米长的巨大实木书架,竟然像一扇巨大的旋转门,以中间某个点为中心,毫无征兆地、迅猛地向内转动了近乎九十度!
书架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无数书籍被巨大的惯性甩脱、抛飞,如同下了一场狂暴的纸页之雨。厚厚的灰尘被搅动起来,瞬间弥漫了视线,浓烈呛人的尘埃味混杂着书籍脱落的霉味直冲鼻腔。
天啊!苏晚失声惊呼,脸色煞白,狼狈地扶着墙才站稳。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旋转书架这绝不是什么设计问题,这是一个被隐藏得极好的精妙机关!它原本应该是一个秘密入口!
我立刻屏住呼吸,试图看清书架后面露出的空间。但灰尘太浓了,只能模糊看到后面似乎是一个逼仄的、没有窗户的密室轮廓,隐约有冷光源透出。
是谁启动了它就在我听到声音的前一秒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吓唬我们还是……
林……林警官……苏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指着书架旋转后露出的那个空间角落,那……那是什么
灰尘稍稍落下一些,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昏暗的密室光源映照下,靠近旋转书架内侧的地板上,仰面躺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图书馆保安制服的男性!帽子掉在一旁,眼睛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愕与恐惧。他胸前深色的制服布料上,赫然浸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仍在微微扩大的暗红色污渍!
是血!
经验告诉我,那不是摔倒能造成的创伤。那是利器刺入心脏附近才会造成的出血量!
杀人现场!
而且,是凶手利用了这个精妙的机关,很可能在我们抵达前刚完成行凶!刚才那声机括声……
别动!退后!我一把将苏晚护在身后,同时右手闪电般摸向腰间,但空荡荡的触感瞬间提醒了我——今天是私人性质的受邀来访,我没有佩枪!该死!
我死死盯住那个密室入口,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凶手很可能还在里面!那声机括启动得太精准,几乎是算准了时间,在我们到来后启动。是警告挑衅还是想连我们也……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然而,密室里除了那具倒毙的尸体和冷光源,再无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人冲出来。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似乎被惊动的、模糊人声正在靠近。
你待在这里别动,打电话报警!就说万象图书馆B区,发现凶案现场,有警员需要支援!我是市局刑侦技术科林默!我语速极快地对苏晚说完,没时间看她反应,深吸一口气,猫下腰,极其谨慎地向那个刚刚打开的密室入口靠近。
每一步都踩在散落的书页上,沙沙作响,像踩在我的神经上。入口处光线昏暗,能看到地面上凌乱的书本,还有一道被拖动过的血迹拖痕,延伸向密室内部更暗处。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我屏息凝神,将全部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最细微的声响和光影变化。密室不大,像一个被遗忘的储藏室改造的,四周是水泥墙,靠里面堆着一些盖着帆布的箱子。唯一的光源是角落一个应急灯的惨白冷光。
凶手不在难道启动机关后就跑了这密室有别的出口
我的目光顺着那道血迹拖痕移动。它在靠近墙边一个巨大的金属立式文件柜前中断了。文件柜前的地上,散落着几张泛黄的旧图纸和一串钥匙。
等等!不对!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那血迹——在文件柜的柜门边缘,我看到了半个极其模糊的……血指纹!那不是凶手留下的逃跑痕迹,更像是凶手清理现场后仓促离开时不小心蹭到的,位置很隐蔽。
更重要的是…血迹中断的地方文件柜……
凶手是从里面出来的不,不可能。文件柜是立式的,高度也就两米多,不可能藏人,也没有打开。那是……
我的目光锐利如刀锋般扫过那堆盖着帆布的箱子,箱子堆得很高,但后面似乎空了一块,墙壁的颜色有点不对劲是光线的缘故
突然,一个极其细微、带着哽咽的抽吸声从密室最深处、靠近箱子堆的暗影角落里传来。
有人!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凶手还没走!
没有丝毫犹豫,我抄起脚边一本硬壳精装书当临时武器,身体紧绷,爆发出最快的速度,朝着声音来源猛扑过去!目标是制服!绝不能给他反抗或伤害苏晚的机会!
别动!警察!我的吼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然而,当我绕过那堆帆布箱子,看清角落里缩着的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似乎瞬间凝固了!
角落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苏晚!
不,不是刚才还站在入口外的苏晚!这是苏晚!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腹部,暗红色的血液正如同决堤般从她的指缝间汹涌而出,染红了她的棉麻长裙,在她身下已经汇聚成了一小滩触目惊心的血泊!她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都伴随着一个破碎的含血气泡从苍白的嘴角溢出。
她的眼睛还睁着,失神地望着密室入口的方向,眼神空洞得像蒙了一层雾,但似乎在最后一刻捕捉到了我的出现。
苏晚!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扑到她身边,颤抖着手想去按住她致命的伤口,但那血烫得灼手,多得根本无法堵住!
她看着我,嘴巴艰难地动了动,像濒死的鱼在无声地开合。
晚晚!看着我!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听见没有!我嘶吼着,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几乎让我窒息。怎么会!她刚才明明在入口外面!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谁!是谁伤了她!
她的眼睛勉强聚焦了一下,似乎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沾满鲜血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抬起来一点点,颤巍巍地指向我身后的方向——就是那个巨大的金属立式文件柜。她的嘴唇蠕动着,吐出的气息微不可闻,却清晰地冲击着我的耳膜,带着血沫破裂的声音:
…书…里面…那个…男人…
她死死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绝望,还有最后一丝……似乎是恳求的东西。
然后,那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她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瞳孔散开,生命的气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瞬间从这具柔软的身体里消散殆尽。最后一点血沫在她惨白的唇角凝结成一道刺眼的暗红。她的手心微微松开,似乎想握着什么,但除了血,什么也没有。
死了。
就在我眼前。
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
在那个我刚刚勘查过的密室角落里。
在我已经认为最危险的情况已经暂时解除,凶手可能逃离的情况下。
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世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完全静止、凝固。我跪在血泊里,抱着她失去温度的身体,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那冰冷的触感一寸寸冻结。
…书…里面…那个…男人…
她临死前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反复在我脑子里搅动。书哪个男人保安还是……凶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林警官苏小姐里面发生了什么
天啊!好多血!
快报警……不,林警官说里面死人了……
图书馆的其他工作人员和听到动静赶来的零星读者出现在密室入口,手电筒的光柱惊恐地扫进来,光线晃动,照在我怀里苏晚惨白的脸,照在满地狼藉的书和刺目的鲜血上。保安手电的光束扫过墙上那半个模糊的血指纹,扫过地上散落的旧图纸和一串钥匙,最后定格在密室深处那具早已冰凉的保安尸体身上。
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和抽气声。
别动!保护现场!我的职业素养在巨大的悲恸和混乱中强行挤出一丝控制力,嘶哑地喊道,所有人退出去!封锁入口!呼叫市局刑侦支队!立刻!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而扭曲变形。
人群被我的样子震慑,混乱地后退,但现场毫无疑问已经被初步破坏了。
我轻轻放下苏晚,动作轻得像害怕惊醒她一个噩梦。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无法言喻的剧痛中抽离出来,重新戴上天才探员那冰冷、锐利的面具。只是这一次,这面具之下,是如同熔岩般滚烫燃烧的仇恨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疯狂地捕捉着密室里的一切细节,尤其是我刚才忽略的——那个苏晚临死前指向的立式文件柜!以及地上的图纸和钥匙!
刚才……我扑向苏晚时,我听到的那声抽泣……真的是苏晚的还是……
我的视线扫过文件柜侧面靠近地面的位置——那里有一条极细的、在应急灯光下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这个厚度……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文件柜!这是……伪装的柜子后面是空的!
刚才凶手就躲在文件柜后面!在我冲进来查看保安尸体、注意力被血迹拖痕和血迹中断点(指向文件柜的假象)暂时引开时,凶手一直就躲在这里面!然后在我注意力转向深处堆叠箱子的短暂几秒钟,他悄无声息地潜出,袭击了刚刚进入密室的苏晚!
这个可能性让我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炸开!
他为什么选择杀苏晚仅仅因为她闯入了现场还是……灭口苏晚无意中发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林默!一声沉稳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刑侦支队的赵峰队长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刑警和技术员已经赶到。赵峰五十岁左右,经验丰富,是我在警队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前辈。他看到密室里两具尸体,尤其是苏晚的尸体时,眼神里瞬间充满了震惊和痛惜,快步走到我身边,手用力按在我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你……
我的嗓子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挤出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老赵,凶手极度熟悉现场,精于算计,冷血。杀人时机把握得极其精准,利用了这里的隐秘机关。现场已被初步破坏,凶手可能……还在图书馆内。
我顿了顿,强压下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愤怒和悲伤,手指向那个巨大的立式文件柜,尤其重点搜查这个!这不是柜子,它后面有空间!
赵峰眼神一凛,没有丝毫废话,立刻指挥技术员封锁整个B区和密室出入口,同时派人去查看图书馆的所有监控和消防通道。
我蹲下身,再次靠近苏晚的遗体。技术员已经开始进行初步现场勘查。法医戴着口罩和手套,动作专业而迅速。我的视线死死盯着她临死前努力指向的那个方向——文件柜。以及……她微微摊开的手掌。
刚才的惊鸿一瞥,此刻却如同烙铁般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在苏晚染血的手心边缘,沾着一样微小的、几乎被血完全覆盖、但此刻在技术员的白光灯下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反光
一枚极小的、三角形的金属片像是什么东西上掉落的碎片指甲盖的几分之一大小。
法医要移动她的手臂进行尸表检查了!
等等!我的声音猛然拔高,几乎是扑了过去。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愕然地看着我。
我不顾赵峰询问的目光,极度小心地、用指尖镊子在法医的配合下,从苏晚右手小拇指指缝和掌心边缘的粘稠血污中,极其轻柔地取出了那个东西。
那确实是一枚微小的金属薄片,三角形,边缘有细微的不规则断茬。它的一角沾着凝固的血迹。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能看出这金属片本身呈银灰色,材质有些特别,不像常见的钢铁或铝合金。
这是什么赵峰凑过来,疑惑地问。
我的心脏在狂跳。直觉告诉我,这绝非现场本身的东西!很可能是凶手的东西!在近距离袭击苏晚时,被她挣扎中扯下或碰落,临死前本能地攥在手里,成为最重要的无声证物!
我小心地将它放进一个透明物证袋,递给身边的技术员,眼睛死死盯着,同时,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三角形的金属片带有断茬……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断裂下来的钥匙扣装饰还是……
我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那个巨大的立式文件柜!那个伪装的门!开启它的钥匙在哪里我隐约记得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串钥匙!
那串钥匙!我对现场取证的痕检员喊道,靠近文件柜地上的那串钥匙!马上取指纹!重点检查是否有类似三角形金属片的缺失部分!
痕检员立刻应声操作。
就在这时,一个参与搜查的警员在那堆盖着帆布的箱子后面有了惊人发现!箱子堆后面根本不是什么实墙!那是一个巧妙利用视觉落差和颜色伪装出来的通道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通道后面连接着的,赫然是图书馆那早已废弃的、堆满杂物的旧地下供热管道维修入口!它通往外界的应急出口早已生锈,但内部有新鲜踩踏的痕迹!
凶手果然是从这里逃走的!
线索暂时中断。凶手对这里极其熟悉,且有预谋地利用了这处绝佳逃生通道。监控图书馆B区的监控刚好在上周因为线路老化意外损坏,还在报修中。而通往锅炉房这一段的旧监控,也早已形同虚设。
我的心沉了下去。凶手不仅冷酷残忍,而且行事周密,几乎掐灭了所有指向性的线索。除了……我口袋里那个装着微小金属片的物证袋!
就在整个调查似乎陷入僵局时,那个负责检查文件柜钥匙串的痕检员发出了激动的声音:赵队!林工!有发现!这串钥匙其中一把造型特殊的铜钥匙尾部,果然有个三角形状的小金属牌镶嵌物!但这个金属牌缺了一个角!就是这个角!他举起刚才那枚被我发现的三角金属片,小心翼翼地靠近钥匙尾部那个缺失的部位——完美吻合!就连断裂的茬口都严丝合缝!
这串钥匙属于谁赵峰立刻追问,眼睛锐利如鹰。
旁边一个图书馆管理部主任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着回答:那……那是陈诺!陈馆长专用的钥匙!B区所有的钥匙,包括……包括一些特殊库房的钥匙,都在他那里!只有他有一份!他……他今天一直在馆里!
陈诺馆长!那个邀请我来的、看起来温文儒雅、忧心忡忡、担心图书馆安全隐患的陈馆长!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涌上了头顶!是他!邀请我来评估安全隐患,然后在我们到达B区,尤其是苏晚触碰那个书架后,精准启动了隐藏机关……他的目的是什么暴露密室让我看到保安的尸体可他为什么还要冒险躲在那里,袭击晚晚仅仅是为了灭口为什么是晚晚她只是个普通的古籍修复实习生!
陈诺很快被控制住,就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对如山的铁证——那串带着他指纹(虽然钥匙串上其他指纹混杂,但其中那把最关键的特殊铜钥匙尾端,有他清晰的、最新的汗潜指纹)的钥匙、那枚从他钥匙环上断裂下来的、沾着苏晚血迹的三角形金属片、锅炉房通道口发现的、与他鞋底花纹吻合的泥土微量物证——他的心理防线在我冰冷目光的逼视和不断抽丝剥茧的反问下,终于崩溃。
是……是我……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张平日里文雅的面孔扭曲得可怕,充满了绝望和不甘,那个保安……他该死!他发现了我在利用地下室那部分空间处理……处理一些‘敏感’资料!他威胁我!要举报我!我只能……只能趁他不备……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了杀害保安的过程,地点就在那个密室。
那苏晚呢赵峰的声音如同寒冰,你为什么杀她
她……那个傻女人!她看到我……看到我在保安倒下的地方,以为我是在救人!我情急之下要她先别进来……但她还是跟进来了!陈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神里充满恐惧,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景象,她想跑出去叫人!我不能让她出去!她看到我了!她必须死!她……她跑的时候撞倒了书,钥匙串掉了,慌乱中我只捡走了主钥匙,那串备用的我忘了……他的表情又突然变得狰狞,带着一丝癫狂的快意,哈!可惜啊林警官!再天才又怎么样你的女人,还是死在了我手里!因为你的‘评估’,才让她有机会跟我进来!才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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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面疯狂的咆哮和恶毒的诅咒被我强行屏蔽了。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上。他说的是苏晚撞掉了钥匙但现场……是我看到了钥匙散在地上……到底哪一部分是真相
那一刻,巨大的愤怒和悲伤化为一道冰冷的洪流在我体内奔涌。我盯着他因歇斯底里而扭曲的脸,只问了一句话,声音低得如同地狱的回响:告诉我,‘那些敏感资料’,是什么
陈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住了嘴,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随即紧紧闭了嘴,无论再如何逼问,都不再说一个字。只反复嘶吼着我认罪我杀了人,但其他的你们休想知道!我有权保持沉默!
很快,案件移交检察院。杀人事实清楚,证据链(看似)完整——目击者(虽然没看见具体行凶过程但看到了陈诺在苏晚死亡现场)、凶器(在现场保安尸体旁找到的一把裁纸刀,证实是保安日常携带的,上面有陈诺的指纹和保安的血迹)、动机(威胁被揭发)。陈诺作为图书馆馆长,蓄谋杀害知情人,并在试图逃跑时残忍杀害目击者苏晚……死罪难逃。
然而,当庭审日期来临,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下了快进键,朝着一个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渊滑去。
最关键的证据——那枚从苏晚掌心取出、作为凶手杀害苏晚的直接物证(证实属于陈诺并沾染苏晚血迹)的三角金属片,在呈交法庭时,物证检验报告里那至关重要的血液DNA匹配结果栏,竟被划上了一个刺眼的问号!报告声称在送检过程中,物证保存袋被意外污染,金属片上提取的有效DNA样本与陈诺和苏晚的DNA均无法完全匹配,存在无法排除第三人介入可能性的模糊结论。那份沾满血迹、唯一能直接锁定陈诺杀害苏晚的微型物证,瞬间失去了它应有的分量!
锅炉房通道发现的新鲜脚印泥土分析,也被含糊其辞地带过,无法作为唯一指向性证据。
更荒谬的是,法庭上一位我们从未接触过、身份神秘的法医学权威专家出具了一份补充鉴定报告,质疑最初在现场保安尸体旁找到的那把裁纸刀作为杀害保安凶器的合理性。报告指出创口深度和角度存在值得推敲之处,甚至暗示那把刀更像是死后被布置到现场的!
与此同时,关于陈诺被保安威胁举报的内容,被轻描淡写地定性为图书馆内部管理不当引发的纠纷,其核心指向的所谓处理敏感资料一事,更是在案件卷宗里语焉不详,最终被归结为陈馆长可能利用职权私自处理了一些本应上交的废旧文献,属于工作失当,与杀人动机无直接关联。
公诉方的论据链条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诡异的技术瑕疵和专家质疑打得支离破碎。
最终判决结果:陈诺故意伤害致死罪(致保安死亡),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故意杀人罪(致苏晚死亡)——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
判决下来的那一刻,法庭一片哗然!我的世界一片死寂。
我站在旁听席上,看着那个穿着囚服、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和解脱的陈诺被法警押走。那抹快意,极其短暂,却像毒蛇的信子,深深烙在我的眼底,让我的血液冰冷彻骨!那不是对逃脱部分罪责的侥幸,那是……任务完成的释然!他完成了某种使命或者得到了某种承诺的兑现
他背后有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股力量能篡改鉴定结果,能请动法医学权威发声,能模糊关键证物的指向性,能将苏晚被杀的真相,用一个轻飘飘的证据不足就一笔抹杀!
这不是公正。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掩盖!一次赤裸裸的包庇!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救陈诺的命!更深的黑暗,藏在那个密室里陈诺至死不肯交代的敏感资料背后!苏晚的死,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撞破了现场,更是因为她……很可能触碰到或者即将触碰到那个真正的核心秘密
我的手指深深地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苏晚临死前沾满鲜血的手指指向的那个文件柜……柜子后面隐藏的空间……那堆神秘的帆布箱子……保安死亡的位置……地上散落的旧图纸……
书…里面…那个…男人…
她最后的话不是指保安!保安的尸体在另一侧!她指的是……文件柜后面藏着的男人陈诺还是……其他那图纸呢书里面是指什么
悔恨、愤怒、还有那被侮辱和被践踏的智商,如同岩浆在我胸口翻滚。我失败了。我保护不了我的爱人,我甚至无法为她讨回一个完整的、应有的公道!陈诺还在监狱里,活着。而幕后那只黑暗之手,依然隐藏在迷雾之中,嘲弄着一切。
赵峰找到我时,一脸凝重和愧疚。林默,对不起,我……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低沉,这件事没完,我知道。上面……水很深。但在我职责范围内,我保证会继续……
我没有看他。我的眼睛只死死盯着虚空中一个不存在的点,耳边只有苏晚最后那句模糊的遗言和她手心那枚冰冷微小的金属片触感。所有的疑点、所有的不合理,都像散落的、被打乱的拼图碎片,在我脑海中疯狂旋转、撞击、试图组合成另一个恐怖的图景。
陈诺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还是整个链条上的一个环节他杀死保安是为了灭口某件事,而被要求杀死苏晚,是为了灭口另一件事还是说……苏晚的闯入,发现了连陈诺都不知道的、更深层的秘密那个书里面的男人,到底是谁
书…里面…那个…男人…
这句遗言,每一次在我脑中回响,都让我感到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不寒而栗。图书馆深处隐藏的那个秘密空间……里面有什么书仅仅是指苏晚工作的古籍还是另有所指那个男人……真的是陈诺吗
我抬起头,望着法庭那象征着公平正义的天平标志,眼中燃烧的,不再仅仅是为苏晚复仇的火焰,还有一层更冰冷、更疯狂的、要将这背后的黑暗和玩弄法律者彻底撕碎的决心。
他们会为包庇一个杀人犯付出代价。
我会查下去。以我的方式。
用我这双能看见一切不合理的眼睛,用我这颗被痛苦和愤怒淬炼得无比清醒也无比疯狂的头脑。
狩猎,才刚刚开始。下一个反转,在我手中。我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象征着所谓终点的法庭大门,走向外面冰冷喧嚣的都市。
【第一章
完】
(2)
法庭的喧嚣被厚重的隔音门彻底隔绝。
外面城市的光线刺眼,车水马龙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我站在台阶上,如同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里面是精心粉饰过的结局,外面是依旧模糊不清、却充满致命诱惑的战场。
赵峰追了出来,脸色铁青,眼里有挫败,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忧虑。他刚想开口,被我抬手制止了。
别劝。我的声音像是被砂轮磨过,干涩而冰冷,我知道规矩。我会辞职。辞职,剥离身上最后一点可能的掣肘。我不能让警队的程序正义和那些无形的上面,成为我追索真相的枷锁。尤其是当程序本身已经沦为肮脏的工具时。
赵峰的手重重按在我肩上,力道大得惊人。他不是在安慰,更像是在阻止我下一步可能失控的行动。林默!这不是你能碰的!那些人……连我们都……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陈诺就是颗棋子!现在他这颗棋子‘废掉’了,他们只会藏得更深!你单枪匹马冲进去就是送死!想想苏晚!她不会希望你……
就是因为她希望,我才必须去。我打断他,眼神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湖面,倒映出他惊愕的表情,赵队,你告诉我,程序能给她一个答案吗那枚金属片,真的是‘污染’了吗
赵峰沉默了,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谢谢你以前和现在所做的一切。我轻轻拨开他的手,就当没追上我吧。
我转身,汇入街道上匆忙的人流。每一步都踏在苏晚最后注视我的目光里。她那染血的手指,那无声的口型,像无形的导引线,牵引着我,再次走向那幢散发着陈旧纸页和冰冷阴谋气息的建筑——万象图书馆。
它依旧矗立在那里,在午后的阳光下沉静而肃穆。经历了命案和逮捕,它已经暂时关闭,显得更加冷清。门口拉着警戒带,但警方的值守已经撤走了大部分,只剩下外围一个象征性的岗哨。
辞职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快得让人不适。仿佛有些人早就迫不及待要扫清我这个麻烦。这反而让我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张无形之网的轮廓。
我在图书馆对面的一间破旧咖啡馆二楼,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像个幽灵般蛰伏下来。我的工具很简单:一台高倍望远镜,一个可热成像夜视的便携单筒镜,一个强光手电,一个多功能撬棒,几套开锁工具——赵峰大概想不到,或者根本不敢想,我曾经出于研究犯罪手法的兴趣,深入研究过这些。现在,它们成了我的眼睛和手。
目标只有一个:进入那个夺走苏晚生命的密室,再次勘察,尤其是文件柜后面那个被帆布箱子遮掩的隐藏空间。直觉告诉我,苏晚临死前指向的书里面,绝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更大的秘密还藏在那个空间深处。那堆箱子,那散落的旧图纸,陈诺那讳莫如深的敏感资料……它们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脑中。
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像个偏执的科学家,观察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白天看它的外立面结构、窗户分布、消防梯和通风口的位置;夜晚,则通过热成像扫描整栋建筑内部的动静和温度分布——尤其是地下区域。
观察结果令人心惊。
图书馆本身的热源分布在白天和夜晚都相对稳定,显示出常规设备(服务器、温控系统)的运行轨迹。但在地下那个密室以及相连的旧锅炉房管道区域,却始终存在几处极其微弱的、但又规律活动的热源!它们像蛰伏的幽灵,时隐时现,尤其在午夜之后的几个小时,活动频率会稍微高一点。
有东西……或者更确切地说,有人!在里面!
陈诺落网后,那些人非但没有撤离,反而更加谨慎地驻守在了那里!他们在守护什么还是说……那堆所谓的废旧文献里,隐藏着连陈诺都不知道真正价值的核心之物保护伞直接介入后,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将这个隐秘空间据为己有了
赵峰的警告是对的,这里面水深的可怕。但这也意味着,我找对了地方。
第四天深夜,乌云蔽月。
图书馆周围的街区寂静无声。岗哨的警员在打盹。是时候了。
我避开临街的监控(感谢赵峰以前无意中透露过图书馆部分监控盲区的存在),绕到图书馆东侧一条狭窄昏暗的巷子尽头。那里,正是警方报告中提到的、旧锅炉房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应急出口所在。锈迹斑斑的铁栅门挂着一把同样锈蚀的大锁。
锁很旧,但结构并不复杂。我戴上轻薄的手套,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能穿透橡胶。工具在我手中精准运作,金属摩擦发出极细微的、如同老鼠嗑咬的声响。屏息凝神,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锁开了。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铁锈、陈年灰尘、机油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借着强光手电有限的锥形光柱,一条狭长的、遍布管道残骸和油污的通道延伸向黑暗深处,正是通向那个密室的路线!
通道的地面铺设着老旧的水泥板,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将手电光压得很低,尽量只照亮脚前一尺的距离。我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灰尘上任何不寻常的痕迹——新鲜足印。
有!
尽管被刻意掩盖过(用扫帚类的工具拂过),但在光线下特定角度的微尘反光里,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几串交错的、与警方上次发现的截然不同的鞋印纹理!较新,而且是专业的防滑登山鞋底!不是看守保安那种制式皮鞋。他们果然还在!
我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并非仅仅因为紧张,更是一种猎手接近猎物巢穴的兴奋与谨慎交织。
通道尽头,就是锅炉房与密室相连的那个伪装的墙壁。此刻,它只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之前技术员肯定处理过这里的痕迹。我贴近洞口边缘,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将单筒热成像镜调整好,小心翼翼地对准洞口内部扫视。
密室内部的结构瞬间以红黄相间的模糊色块呈现在镜片中。靠墙的位置(正是那个隐藏文件柜和帆布箱子堆的地方),有两处相对集中的橘红色!热量不高,显示为人体静坐或浅睡状态。一个在靠门口附近,似乎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在较深处,蜷缩在阴影里。
两个人!
我的呼吸近乎停滞,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目标明确。我需要躲开他们的监视,潜入内部那个真正的隐藏空间——文件柜后面的区域!
我小心翼翼地收回热成像镜。洞口附近有杂物堆可以暂时隐藏身形。问题是,如何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打开那个文件柜的伪装门上次技术员肯定搜过,但门本身没有破坏性的开启痕迹,说明守卫也掌握着某种开启方法!很可能就是钥匙!但那把特殊的铜钥匙在警方证物室里,陈诺那串备用的也被警方清理现场时拿走了。
我的目光在狭窄的洞口边缘仔细搜索。地面凌乱,有搬动重物留下的拖痕。墙壁粗糙的水泥表面……突然,我的手电光扫过洞口上方靠近转角处的一块略微凸起的水泥砖。
不,那不是普通的水泥砖!它的边缘有一圈极其细微的、因长期摩擦而导致的磨痕!那痕迹是围绕着这块砖本身的中心产生的!它……可以被转动或者按压
一个隐秘的开关!
我将灯光角度调到最侧,仔细观察那块砖与周围墙体的缝隙和结合处。缝隙极小,几乎难以察觉,但正是这种刻意维持的不惹人注目,反而成为了它最大的破绽。结合那个圆形磨痕……这是最老套但也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机械按压/旋钮式开关!
我的心跳如鼓。赌对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耳朵贴在洞口内侧墙壁上,凝神倾听。里面除了轻微的、遥远的鼾声,一片死寂。那两个守卫在轮休这是天赐良机!
我伸出手指,用指尖感受着那块略凸的砖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施加压力。
没有反应。
不是按压是旋转我尝试以磨痕为中心,顺时针轻轻用力。
……没有动静。
逆时针!
这一次,指腹能清晰地感觉到内部机簧传来的细微阻力,然后是一声几乎微不可闻、但在极度专注下如同惊雷的咔声!
成了!一个简易的、利用墙体结构做的杠杆联动机械锁!它连接的必然是隐藏门的内部卡扣!
我立刻将目光投向密室内部。就在我斜对面,那个巨大的立式文件柜侧面原本看起来严丝合缝的边缘,赫然出现了一道幽深的缝隙!足够一个成年人侧身挤入!守卫果然在里面留了一条隐秘的、从外部开启的后门!
时间紧迫!
我迅速侧身,像一条滑溜的鱼,无声地挤进了那道缝隙。动作轻得如同猫科动物落地的足音,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在精确的控制之下,防止碰到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东西。
文件柜后面,是一个远比想象中宽敞的空间。大约有十来平米,像一个被遗忘的设备间改造的储藏室。靠墙堆着正是上次见过的那几堆盖着帆布的箱子,只是现在箱子似乎被挪动过位置,角落空了出来,地面上铺着一张简易的塑料防潮垫,上面甚至还丢着一些空的速食包装袋和矿泉水瓶。守卫的生活气息相当浓。
我的目标不是这些生活痕迹。我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射。墙上挂着几张模糊的旧照片,似乎是某个建筑图纸的局部但它们不是重点。
角落里,几个箱子被移开,露出了后面一个小型的手摇式金属档案架!和整个粗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是它!陈诺口中的资料
我毫不犹豫地靠近,手电光聚焦在档案架上。上面零星地插着一些文件袋,大部分是空的。但在最底层靠里的一格里,似乎塞着一个厚厚的、陈旧的牛皮纸文件袋,上面没有任何标签。
就在我伸手去抽那个文件袋的瞬间,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本能训练培养出来的、对危险近乎预知般的直觉,如同一股冰冷的电流,猛地从我后颈的汗毛根部炸开!
空气中有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闻的破空声!不是子弹那种尖锐,而是更细、更急、更致命的东西!
咻!
几乎条件反射,我猛地把头往右边狠狠一偏!
一根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的、尾部带着一小撮羽毛的金属管状物,擦着我的左耳廓边缘飞过,叮的一声,狠狠钉在了我面前冰冷的金属档案架上!锐利的针头在昏暗光线下闪着一点瘆人的幽蓝反光!
毒针!吹箭!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几乎是同时猛地后蹬地面,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向档案架后面那堆箱子形成的视觉死角翻滚!
咄!咄!咄!
又是连续三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三枚同样的毒针钉在了我前一秒刚刚离开的防潮垫边缘和墙面上!
好快!好阴险!对方没有使用火器发出巨大声响惊动外面(如果有同伴的话),而是选择了这种无声无息的古老猎杀方式!而且出手极其精准、狠辣!
他/她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就躲在暗处等着我!
翻滚落地的瞬间,我的单筒热成像镜已经捕捉到目标!一个模糊的橘红色人影轮廓,像壁虎一样吸附在我左手边、靠近通道方向的墙壁和天花板的夹角阴影里!难怪我的第一遍扫描没及时发现(那个位置通常是热成像扫描最易忽略的视角边缘)!此人将自己伪装得极其完美,体温压得异常低,直到出手暴露了瞬间的肌肉活动热源!
对方见我反应奇快,直接滚入射击死角,也立刻改变了策略!
啪嗒!
一声轻微的物品落地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一个拳头大小、带着闪烁红灯的东西,被精准地扔到了我的脚边不远处!
闪光震撼弹!或者……毒气!
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猛地扯下自己头上套着的连帽衫兜帽蒙住头脸,同时不顾一切地向前猛扑!
刺眼到足以灼烧视网膜的强光伴随着撕裂耳膜的爆鸣在狭小的空间里猛地炸开!!即使蒙住头脸,强光穿透了布料,巨大的噪音在封闭空间内产生了叠加的冲击波效果,如同两个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和后脑上!
嗡——!!!
瞬间的剧痛、眩晕和完全丧失的感官像潮水般将我淹没!世界在眼前彻底旋转、扭曲、碎裂!听觉只剩下一片长鸣,视觉只剩下撕裂的白茫茫!我强行咬牙,凭借着扑出的惯性狠狠撞在身后的帆布箱子上,试图利用冲击抵消一部分眩晕感,同时身体如同痉挛般试图翻滚开原本的位置!
但偷袭者显然算准了这一切!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我的视觉盲区(强光爆闪后的短暂致盲中)上方扑下!动作快得带出残影!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一股带着汗味和尘土腥气的风压劈头盖脸砸来!冰冷坚硬的膝盖如同攻城锤,带着千斤之力,狠狠撞向我因为闪避和翻滚而门户大开的小腹!
太快了!太狠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图书馆看守!这是专业级别的、心狠手辣的杀手或者清道夫!
呃!
剧烈的冲击力像是一列失控的火车撞在腹部!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榨干!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撞飞出去,狠狠砸在对面墙壁堆着的空箱子上!箱子崩塌,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后背传来骨肉与箱板猛烈撞击的剧痛,喉咙深处涌上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偷袭者一击得手,毫不停留!一个贴地疾冲,动作行云流水,带着致死的杀意,已经闪电般逼近到我面前!黑暗中,一只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掌带着锐利的指虎轮廓,如同鹰爪,精准地扼向我的咽喉!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探向我腰间挂着的那个装着关键文件袋的腰包!
他/她要抢东西!还要灭口!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地笼罩我全身!
就在那冰冷的手掌即将扣住我喉管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被我撞落在地,还被帆布和倒塌的箱子掩盖了大半的那个强光手电,虽然摔坏了,但里面的强光灯珠却在某个奇怪的角度接触不良,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频率极高!
瞬间!整个原本被闪光震撼弹搞成白茫茫和黑暗混杂的空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癫痫病人抽风般的诡异频闪彻底占据!
高频率的闪烁光,如同无数把疯狂挥舞的利刃,切割着空间和所有人的视觉神经!对于正常眼睛来说是极强的干扰,对于刚经历过强光爆闪、瞳孔调节还未完全恢复的我来说,虽然痛苦,但这种混乱反而是机会!而对于正处在进攻姿态、动态视力极其依赖的偷袭者来说——
他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零点几秒的凝滞!那锁定我咽喉的手掌在半空中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偏移!扼喉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闪烁干扰,变成了试图格挡或遮挡自己眼睛的本能反应!
生死一线,零点几秒就是全部!
我的喉咙里爆发出近乎野兽般的嘶吼,剧痛被强行压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在对方手掌偏移的瞬间,我猛地偏头,没有被扼住咽喉,但脖颈侧面被手套边缘的硬质材料刮得火辣辣生疼!
同时!我那仿佛早已被砸碎的右臂,以一种违背生理极限的角度猛然扬起!手腕部位的表带下方,一个经过改装的、极其隐蔽的腕部刺卡猛地弹射出一根如同特制钢钉般的尖锐物体!不足十厘米长,但在这种贴身肉搏的距离,它就是阎王的判官笔!
手腕向上向外急速挥舞!钢钉的尖端不是刺向偷袭者,而是狠狠划向他/她伸向我腰包的那只胳膊内侧!那里是袖子难以完全覆盖、且肌腱和血管极其丰富的致命点!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频闪的强光和警报般的嗡鸣声中依旧清晰!锋利的钢钉划破了战术手套和衣服袖子的内侧!我甚至能感觉到尖端切过皮肉的阻力!
嘶!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哼传来!偷袭者那只想要抢夺文件袋的手如同被毒蛇咬中般猛地缩了回去!
机会!
我顾不上看战果,身体像装了发条一样猛地向旁边翻滚,连续几个翻滚,直接撞进了那堆被移开后形成较大空间的帆布箱子后面!那里暂时能提供一些遮蔽。在翻滚的过程中,我的左手飞快地在腰间那个腰包侧面一按,里面一个预置的、填充了强力染色剂和刺鼻催泪瓦斯的小型防拆爆装置无声启动!
我的指尖迅速在腰包表面留下了一道极其隐蔽、但独特的压力划痕——这是我给自己预留的后手,一个只有我能解读的、表明内部物品是否被动过的暗记。
强光闪烁终于停了。手电筒彻底报废。空间重新陷入昏暗,只剩下入口处通道极其微弱的反光和我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
偷袭者似乎也被这近距离的见血和催泪瓦斯的气味刺激得停顿了一下。
好机会!不能纠缠!走!!
这个念头如同火焰般在脑中燃烧!对方显然对这个空间了如指掌,而且手段狠辣专业,硬拼下去我绝对凶多吉少!文件到手,腰包做了暗记,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借着这短暂的停顿和昏暗视线的掩护,我忍着腹部和后背撕裂般的剧痛,爆发出了身体里最后一波力量!目标——文件柜伪装门!通道!
我没有冲向偷袭者可能封锁的、通向锅炉房的入口(那个方向也暴露在热源检测下,外面说不定还有接应),而是朝着刚刚开启、通往密室的那个文件柜伪装缝冲去!
那个缝隙是双向开启的!既然能进来,就能出去!密室才是相对公共的空间!闹出动静,外面岗哨肯定会介入!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的速度飙升到了极限,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在滑行冲刺!眼睛死死锁定那道狭窄的缝隙!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缝隙,甚至能闻到密室灰尘味道的刹那!
站住!
一声低沉的、带着疼痛喘息和极速拉近的咆哮在身后响起!同时,一股凌厉的风压再次袭来!
他/她还是追来了!而且速度竟丝毫不比我慢!
没有时间回头!我猛地向前扑出!身体如同炮弹般撞向那道缝隙!
噗!
一个坚硬沉重的东西带着可怕的力量砸在了我刚刚离开的地面上!是金属还是沉重的工具
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撞入伪装门的缝隙!瞬间的挤压几乎让我背部的伤处彻底碎裂!但我成功了!整个身体狼狈地滚入了相对宽敞了一点的密室!发出巨大的声响!
谁!什么声音!外面隐隐传来了岗哨警员被惊动的声音和手电光晃动!
追杀停止了!身后那个文件柜后的小空间里,传来一声极其不甘的低咒,然后是急促而轻微的多道脚步声(看来不止一人)迅速消失在深处的通道方向!
警员的手电光柱已经从破损的密室入口处(上次旋转书架暴露后留下的破损未完全修复)扫了进来!
我蜷缩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密室地上,后背和小腹的剧痛如同海浪般一波波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强光后遗症和连续重击让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但我的左手,紧紧捂着小腹的位置。那个鼓胀的触感告诉我,东西还在!那个至关重要的文件袋!
耳边,苏晚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同幻觉般低语:
书…里面…那个…男人…
以及刚才那个偷袭者在剧痛中发出的短促抽气……
一个极其冰冷、毫无感情起伏、却透着残忍杀意的、女人的声音!
(第二章
完)
(3)
冰冷刺骨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钢针,抽打着我布满污迹和汗水的脸。我蜷缩在黑暗的、散发着酸腐霉味的小巷角落垃圾箱后,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小腹撕裂般的剧痛,后背撞击墙壁留下的瘀伤更是让我坐立难安。耳鸣仍在持续,强光爆闪留下的视觉残像如同幽灵般在视野边缘晃动。
外面大街上,警笛的尖啸声由远及近,刺眼的光柱粗暴地撕破雨幕,扫过巷口。脚步纷乱,夹杂着模糊的警用对讲机呼叫。
……馆内闯入者,男性,身高约180,深色外套,可能负伤……发现异常立即报告!重复……
赵峰动作真快。或者说,那些上面的人,迫不及待要把我这个不安定因素按死在这条阴暗的巷子里。
我强忍着剧痛,小心地侧身,观察外面街道的情况。巡逻车放缓了速度,车窗摇下,警员警惕地用手电扫描着两侧的巷口。冰冷的光束好几次几乎扫到我藏身的垃圾箱边缘。
不能动。现在一丝一毫的暴露都意味着毁灭。
口袋里的震动传来。不是手机——手机在逃脱前已经砸碎扔进了雨水井。震动来自那个被我死死护在怀里、裹在防水冲锋衣内层、浸染了血污和雨水也毫不在意的牛皮纸文件袋!
它像一颗拥有生命的心脏,在提醒我它的存在和代价。苏晚用生命换来的线索。
警察的车辙声终于远去了,巷口的光柱消失,只剩哗哗的雨声充斥天地。
行动!
疼痛被强行转化为驱动的燃料。我挣扎着,扶着冰冷的砖墙站直身体。失血和剧烈的搏斗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热量,身体像灌满了冰水一样沉重冰冷。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个可以暂时摆脱警方和青叶那种怪物追杀的地方,来处理这个袋子里的东西。
不能回自己的任何住处——早已暴露。不能去酒店——身份登记等于自投罗网。
一个地方闪过脑海——江畔烂尾楼星光彼岸。那是我和苏晚偶然发现的地方,纯粹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位于开发区边缘,三年前开发商资金链断裂跑路,项目彻底停摆,只有冰冷的水泥框架刺破夜空。那里荒凉,结构复杂,废弃已久,是最好的安全屋。
拦车不可能。目标太大。我像一条受伤的流浪狗,凭借着对城市街巷的熟悉(感谢以前做现场勘查时积累的特殊记忆),用尽最后的力气在狭窄的后巷、屋檐下、甚至废弃楼宇的地下车库中穿行,尽量减少暴露在主干道雨幕下的时间。深色的外套湿透,紧贴在身上,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渗出的血水。
从市中心到偏远的江畔开发区,这段平时开车只需半小时的路程,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了近三个小时。
当那几栋如同巨大灰色墓碑般矗立在雨夜中的混凝土框架轮廓出现在视线尽头时,我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双腿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次呼吸肺腑都像风箱在拉动破旧的皮革。
选定的是主体结构基本完工、但外墙完全未装的那一栋。内部楼梯没有护栏,钢筋水泥裸露在外,布满施工留下的孔洞和建筑垃圾。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咬着牙,一路蹒跚地爬上相对安全的七楼——视野足够开阔,出入路线相对复杂,有多个应急通道。
找到一处勉强能挡雨的角落(墙壁和一根巨大的承重立柱形成的夹角),我再也支撑不住,靠着湿冷的水泥柱子滑坐在地。剧烈的喘息带动全身的伤痛,眼前阵阵发黑。
必须马上处理!
我颤抖着拉开冲锋衣拉链,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历经艰辛、沾染了太多死亡阴影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子似乎比之前感觉更厚实了一些它的封口异常紧实,不是简单的胶水或浆糊粘合,而是用一种类似火漆封蜡的方式封住,但那蜡质极其特殊,暗红色,带着一种不自然的金属光泽。蜡封的表面,还有一个清晰的印记——一个线条简洁抽象的三角形嵌套圆环符号。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这绝不是普通的官方文档!这更像是某种秘密结社或者特定组织的加密封存方式!陈诺的级别……他能接触到这种东西
没有工具,只能强行破坏。我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用钥匙尖去撬动火漆的边缘。那蜡质异常坚硬,但在持续的用力下,还是被我撬开了一个小缺口。
嗤……
一丝极其轻微的、如同气体泄漏的声音响起,一股淡淡的、带着点腥甜但又有些刺鼻的古怪气味从缺口飘了出来。这味道……有点像实验室里的某种化学试剂保护措施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等那点气体散尽,我才深吸一口气,将手指伸进撬开的缺口,用力一撕!
刺啦——
坚韧的牛皮纸被撕开。没有爆炸,没有毒粉。但里面的内容显露出来,却让我瞬间窒息!
最先滑出来的,并不是纸张,而是一张……照片
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的半身肖像。大约二三十岁,容貌清丽,穿着一件颇有年代感的、看起来质地考究的连衣裙,背景是某个欧式建筑的花园角落。眼神平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眉眼之间,隐隐透着一股……熟悉感
我皱了皱眉,强忍着不适感仔细凝视。
这个女人……我从未见过。但那种熟悉感……并非来自于相貌,而是……神态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韵,一种骨子里的沉静气质。这种沉静……
像苏晚!
但苏晚是现代的、带着书卷气的温柔。照片里的女人,则多了几分旧时代的婉约和潜藏的力量感。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上的相似(至少我从未听苏晚提过),但那种内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惊人的相似!
怎么回事!这个女人是谁!
抛开这如同重锤般的奇异感受,我抽出袋子里其他的东西。厚厚一叠纸质文件。最上面的,赫然是几页警方的内部文件复印件!页面泛黄,边缘磨损。
文件抬头的标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我的眼睛:
【本市富商顾长海夫妇失踪案·内部初步调查报告及部分证物照片(档案编号:SL-199709)】
日期是二十六年前!
顾长海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是二十多年前本市颇有名气的地产商人,后来据说是携款潜逃还是遭遇了抢劫……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成了悬案!
而报告后面附着的几张模糊的证物照片,更是让我浑身冰凉!
一张照片拍摄的是一枚男士铂金戒指,内侧刻着两个纠缠的花体字母:C.H(顾长海的首拼)。
另一张照片……赫然是一只女性的断手!切口处血肉模糊,被随意地丢弃在荒郊的草丛里。然而,那只断手的手指上,清晰可见一枚款式独特的钻石白金戒指!报告的描述是:唯一现场遗留的可直接关联受害者身份的证物(女款戒指内侧同样有刻字:S.S)。
S.S
我的目光猛地射回手中那张旧照片!照片上的女人!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我混乱的脑中炸开!那个传闻中顾长海年轻、美丽却最终一同失踪的妻子——
沈素秋!Shen
Suqiu!S.S!!
这张照片……就是顾长海的妻子,沈素秋!
轰隆!
窗外的雷声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闪电的惨白光芒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水泥楼层,也照亮了我惨白如纸的脸和因极度震惊而瞪大的眼睛!
二十六年前震惊本市、至今未解的悬案关键证物照片——那只属于沈素秋的断手戒指照片——怎么会出现在陈诺秘密处理的图书馆废旧资料里!
图书馆内处理的敏感资料=
被刻意封存的重大刑事悬案证物!
这哪里是什么工作失当!这分明是毁灭证据!掩盖滔天罪行!陈诺一个小小的图书馆馆长,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处理这些!他背后是谁!保护伞的级别,高得令人头皮发麻!难怪能轻易抹平苏晚被杀案的真相!
而那个三角形嵌套圆环的火漆印记……难道就是这隐藏于阴影中的组织的徽记!
等等!苏晚!
巨大的疑团如同风暴般将我席卷。苏晚,她在整个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这个沈素秋的神态气质与她如此相似只是巧合绝不可能!
我疯狂地翻动剩下的资料。大部分是些陈旧的技术分析报告、通讯记录碎片、人员背景调查片段,显得杂乱无章,像一堆无人整理过的碎片。日期跨度很大,从二十多年前到最近几年都有零星的内容。其中夹杂着一些手写的笔记和潦草的标记。
我强忍着身体的极度不适和剧烈的心跳,用尽全力将每一页信息扫描进我的大脑,让我的天赋开始运转、连接、寻找其中的不合理和关联点。
笔记中反复出现的几个词汇吸引了我的注意:
星图
深潜
归零
一串频繁划掉又重写的数字序列:D7
它们毫无逻辑地散落在不同年份的页面空白处。是暗号代号还是某种线索指向
星图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记忆中的某个角落!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
苏晚!
对!是苏晚!在我们刚认识不久,一次闲聊中,她提到图书馆古籍部曾试图修复一套明代流落下来的、据说与失传的航海星图有关的残本古卷,但修复难度极高,当时作为实习生的她有幸观摩过一部分,还曾兴奋地跟我描述过那些手绘星辰轨迹图的复杂精妙……
古籍!修复!她工作的部门!
书…里面…那个…男人…
苏晚临死前那句指向文件柜遗言的核心词汇——书!她指的书,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古籍!极有可能就是她曾接触过的、那套与失传星图有关的珍贵古卷!
而那套古卷中……藏着什么让她成为了必须被灭口的目标!
沈素秋的断手戒指照片被藏匿……苏晚因发现与星图古籍相关的秘密而被杀……这一切都指向图书馆!指向那个隐藏的密室!指向背后庞大的、能渗透司法系统的组织!
还有那个代号青叶的女人……她是谁组织派来的清理者还是与沈素秋或顾长海案有直接关联的人
头痛欲裂,无数的线索和谜团疯狂撕扯着我的思维。身体的冰冷被大脑高速运转带来的热量驱散了些许。我强迫自己冷静。
核心!必须抓住核心!那个密室里的旧图纸!当时散落在钥匙串附近!我当时以为是密室本身的结构图,但完全没时间细看!
图纸!
我立刻在文件袋里翻找。没有图纸的原件。但在那份泛黄的顾长海案初步报告复印件下面,我发现了几张拍摄效果很差的照片。照片内容是……几张摊开的、边缘磨损严重的建筑蓝图!纸质看起来和图书馆一样古老!
照片下方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
【关联地地下结构比对……部分吻合待进一步……来源:
D7】
建筑蓝图!
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强忍着腹部刀绞般的剧痛,拖着身体挪到一根尚未被封死的窗洞边,借着城市远处透来的微光,凝神细看那几张建筑蓝图的照片。
图很复杂,绘制着深埋地下的庞大空间结构。有管道、通风井、标注着不同深度的地下层。这些图纸的风格……带着强烈的、建国初期的特征!像某种大型公共设施的地工图!
我的大脑开始全速处理信息:图书馆的地理位置、江畔开发区……地下建筑结构……
突然,图纸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标记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被刻意用红铅笔圈起来的小小方块区域,方块里面用更小的符号标记着……三个并排的、同样风格的三角形嵌套圆环符号!旁边还有一组更细小的罗马数字编码:XX.III.D7
那个火漆印记的符号!而D7!正是那份笔记里频繁出现的数字序列!
这个地方!图纸上标记的这个含有组织印记的地下设施结构点——它在哪里!
XX.III.D7……像是一个编号!但XX.III这结构……
我的思维像最精密的齿轮,疯狂咬合。罗马数字XX.III代表什么二十点三不,可能是分区号层数结合图纸标注的整体深度……
等等!这个图纸上标记的建筑……它的结构比例……它的主要出入口与附近关键地标的方向关系……那熟悉的线条组合……
我的手猛地握紧了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冷汗混着雨水从额头滚落,不是因为伤口,而是源于这近乎恐怖的推断!
这图纸……根本不是画着别的什么公共设施!这描绘的……分明就是万象图书馆及其周边区域的地下结构!那个被红圈圈出来、标记着组织印记和XX.III.D7的区域……位置指向,赫然在图书馆本体建筑下面几层深度之外一个独立延伸的区域,结合图纸上的参考坐标方向——它竟然与我们刚才所处的江畔开发区边缘位置存在空间呼应!
更准确地说,那个区域的正上方地表投影位置……很可能就是我现在藏身的这栋星光彼岸烂尾楼的地下深层!
组织需要隐藏的、图书馆地下更深处的秘密空间,竟然与这个废弃的江畔开发项目的地下层有着结构上的联系!
D7……难道就是这个地下核心秘密区域的代号!
我的血液几乎要倒流回大脑!
苏晚的遗言:书里面的星图……关联到一个地点代号D7
陈诺处理的敏感资料包含指向D7的地下结构图
沈素秋的断手戒指可能也与D7有关
青叶这样的组织清理者……她的目标也是清除所有与D7关联的人和线索
那最终的答案——那个可以串联所有谜团的核心——很可能就隐藏在脚下这片冰冷的钢筋混凝土之下!
就在这思维突破带来巨大震撼的同时,另一股更深的、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本能预警,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猛地刺穿了我的脊椎!
安静!太安静了!
从我发现图纸关联、精神高度集中之后,我似乎忽略了什么忽略了……听!
暴雨依旧哗哗地下着。但之前隐约能听到的风穿过烂尾楼结构的呜呜声……消失了
还有,更细微的……一种若有若无的、极轻的……布料摩擦钢筋水泥的沙沙声!
不是在下面几层!那声音……就在这一层!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不是风声!是人的移动!有人已经潜入了这一层!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我的位置!
什么时候怎么找到的!
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黑暗,瞬间将我吞没。我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跑!立刻!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炸响!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瞬间向旁边翻滚!右手同时抓起地上一个沉重的水泥块,狠狠砸向窗户外的黑暗虚空!试图制造声响吸引楼下可能还在搜索的警察的注意!
砰!哗啦!
水泥块砸碎玻璃的声音在空旷的烂尾楼内部如同惊雷般炸响!
几乎就在我身体离开原地的同一毫秒!
锵!
一道冰冷的银光撕裂了黑暗,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钉在了我刚刚靠坐的水泥柱角落!锋利的刀尖深深嵌入水泥,带起一串细碎的火星!
飞刀!
青叶!她追来了!快得如同索命的幽魂!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她如何锁定我(追踪器气味还是那个文件袋本身就有问题),身体已经遵循着求生意志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应!没有向唯一的楼梯口冲——那是找死!她肯定封锁了那里!
我的目标是刚才观察过的、这层楼板边缘一个巨大的、因为施工暂停而留下的方形设备管道预留竖井!
那洞口直径超过一米,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巨大的危险,也是唯一可能的生路!井壁应该预装了供维修工人上下的简易钢筋爬梯!
翻滚,侧扑!身体像泥鳅一样朝着那个方形洞口滑去!
抓住他!
一个冰冷彻骨的、没有丝毫人类感情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尖锐得如同刮擦玻璃!正是我在密室搏斗时听到的那个声音!青叶!她似乎也因为我砸玻璃的举动而有些意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被激怒的急促!
同时,两个模糊的黑影从不同方向的承重柱后猛地扑了出来!目标明确,一左一右,如同铁钳,直接封堵我滑向竖井的路线!动作凌厉,配合默契!显然,青叶并非独自行动!
我人在半空,重心已失,眼看就要被两堵铁墙般的身影合围!
赌了!
牙关紧咬,我猛地将全身的力量和重量在滑行的瞬间强行下坠!不是扑向竖井中心那黑暗的爬梯,而是狠狠撞向洞口边缘那冰冷的、预埋在混凝土里的金属预埋件!
哗啦!!
身体砸穿了那层因为雨水浸泡和施工粗糙而格外脆弱的临时安全网!整个人如同自由落体般,朝着下方深不可测的竖井黑暗中坠去!
狂风夹杂着雨水和冰冷的湿气在耳边呼啸、撕扯!失重感将内脏狠狠向上抛起!
坠落!只有坠落!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蜷缩身体,手臂死死护住头部和装着文件的腰包!双眼在急剧下坠的风压中努力睁开,捕捉着黑暗中可能出现的金属反光!
看到了!
下方大约两层楼深的位置,一个锈迹斑斑的钢铁支架平台突兀地悬在井道内!旁边似乎连接着几根粗壮的管道!那是唯一可能的缓冲点!
生死时速!调整角度!
轰!!!
剧烈的冲撞如同炸弹在全身引爆!右肩和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钢铁平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喉头猛地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下冰冷的铁锈!
与此同时,上方洞口边缘,青叶那张即使在黑暗中也充满了冰寒杀意的脸一闪而过,她死死盯着坠落在下方平台、在剧烈疼痛中蜷缩成一团的我。
没有犹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个黑乎乎、拳头大小的椭圆形物体,被她如同投掷石子般精准地抛了下来!
嘶嘶嘶——
小型燃烧弹!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