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逸的春夜,突然起了狂风,随之豆大的雨点砸落地面,将三月早春盛放的白玉兰花摧残的肆意飞舞,凋零了一院。
卧房中,杜若睡得很不安稳。
浑浑噩噩中,她又回到了前世,李慕勾结山匪杀她,她侥幸被猎户所救,李慕又诬陷她与猎户通奸,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黑屋里,受尽陆月娘和兰芷的欺辱。
李慕与陆月娘大婚之日,她被献给太子,做了长达五年的禁脔,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了无生气时,毒师知她是杏竹杜家人,将她要去试毒练毒……
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变换着,无尽的侮辱,痛不欲生的折磨,她拼了命的逃,一次次被推进那无间炼狱……周而复始。
她要死了,被丢弃在乱坟岗,几只野狗贪婪的啃食她已经腐烂发臭的身体,她不知疼痛,嘴角却扬起灿如春阳的笑靥。
天空是她从未见过的蔚蓝清亮,耳边是清脆的雀啼,阵阵清风飘来沁人的花香,她终于自由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来,驱走了野狗,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为她残破的身体穿上鲜亮的衣衫,温柔的为她挽起发髻,簪上她生前最喜欢的凤头钗。
轻轻唤着她的乳名‘萋萋’,小心翼翼抱起她,走进金色宫阙……
房门轻开,一道月光中高大的身影悄然进入。
燕千绝抚去身上的雪,将拿来的炭火置于快要燃尽火盘里,轻轻拔弄。
浅眠的他被突临大雨吵醒,脑子里全是杜若倔强的背影,这丫头一如既往的,一根筋。
辗转到半夜雨变成了雪,气温急转直下,他担心她会受凉,便想着给她送些炭火来。
炭火旺起来,屋子里立刻暖和很多,他走到床榻边,看着睡梦中的杜若紧皱着眉头,水亮亮的小脸,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轻轻坐下来,掏出帕子为她轻拭。
他凛冽寒眸蓄满柔情,幽然叹息一声。
他十五岁那年在战场受了重伤,父王送他去杏春堂养伤。
那时杜若才五岁,是十分可爱的小奶团子,喜欢奶声奶气的叫他‘俊叔叔’。
他从一开始的厌烦,到每天抱着她不离手。
后来离开杏春堂,远在边关仍不忘每年准时寄去她的生辰礼。
一转眼,她就长大了,嫁人了,也把他彻底忘了。
而他也遭逢变故,遁入空门。
十年中他两次走出霞光阁,都关系她。
一次是杜老过世前,求见他最后一面,他应邀去了。
杜老拜托他照顾杜若,说她在婆家过的不好。
皇帝视他如眼中钉,他自身难保,她只是过的不好,也好过被他连累没了性命。
第二次,他终是不忍心这丫头受苦,扮了游方僧人与李王氏说杜若是李家贵人,动用了他暗处的势力,帮着李家生意越做越大,想着如此杜若定能富贵平安一生。
他万万没想到,她突然跑来霞光阁,让他疑心重重。
毕竟他那位皇上兄长,为了杀他可是不择手段。
他派了人去调查,她没有说谎,李家竟如此欺她,该死。
“祖父,萋萋好想你,你不在没人疼萋萋,他们,都来欺负我,他们想杀我,我好疼,好疼啊,祖父别走,别走好不好……”
杜若梦中呓语,抓住他的大手小脸埋进去低低的泣诉。
如小猫般的呜咽,让燕千绝的心揪成一团,闷闷的疼。
“乖,我不走,以后再没人敢欺负萋萋,乖,不哭,不哭了……。”
他语调温柔轻缓,一张俊脸却染了霜华。
她一直不放手,他不忍吵醒她,只得躺下,像小时那般将她揽进怀里,温柔的拍抚着。
往日安静的永安巷,今日因李家纳征异常热闹。
李家宽大的门庭张灯挂彩,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庭院地上摆满了聘礼与嫁妆,丰厚得让宾客们啧啧称赞。
正堂内,李王氏坐于正位,往日简朴的她今日穿得极为富贵亮眼,被一丛老姐妹们簇拥着。
“老姐姐,听说慕儿娶的是高官贵女啊。”
李王氏眉开眼笑:“是兖州总督,统领三省兵马,是天子重臣,还曾是太子少傅呢。”
“年前慕哥儿当上了杨武将军,衣锦还乡,现在娶了官家贵女,有位高权重的岳父扶持,必然大展鸿途,老姐姐可是有福气了。”
“以后老姐姐做了诰命夫人,可别忘我们姐妹,得多提携提携我们呀。”
李王氏被夸的心花怒放,却装腔拿调道:“什么诰命啊,怕是我死也等不到那天呢。”
“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哎,那是不是慕儿与陆姑娘过来了?”
李慕陆月娘相携走来,宾客皆盛赞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陆月娘含羞带怯依偎在英武俊秀的李慕身边,流光潋滟的美眸难掩心中雀跃。
她与李慕情投意合,低贱庶民杜若竟早一步与李慕订亲。
自小她陆月娘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自然先抢了再说。
她与李慕在兖州过了八年快乐似神仙的日子,李慕成了扬武将军想衣锦还乡,她也决定拿回本应属于自己的正室之位。
终于,李慕以三书六礼,要堂堂正正迎她为妻。
纳征主角上场,众宾客皆围拢过来。
司礼笑呵呵走到二位新人面前,从李慕手中接过婚书。
“唱婚书。”
司礼双手举起大红婚书,高声颂唱:“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看看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自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新郎李慕,新娘陆月娘……”
李慕牵住陆月娘的手,二人眉目传情。
陆月娘娇羞红了脸,眨动的眸子有些小兴奋。
“男方聘礼礼单,聘金六万六千六百两,白玉茶盏十二套……”
宾客们听着礼单大为震惊,李家光聘金就出了近七万两,光这就是绝对的巨款,而之后每一样皆不下千两的物件,万没想到默默无闻的李家,竟有如此奢豪的资产。
“女方嫁妆三十六抬……,玉笄十二只,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各十二钗,珍珠玛瑙各一箱……”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这明明都是我的嫁妆,怎就成了陆月娘的。”
女子娇柔的声音传进礼堂中,众人皆转身,见一白衣女子头戴帷帽站于大门前。
李慕眸色凌厉:“什么人,敢扰闹本将军的纳征之礼。”
“夫君连自己妻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女子抬手撩开帷帽前的垂纱,缓缓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