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夏末,刘錡率军出征的时候终于等到了。
刘仲武来信告知刘錡,自己已奉命率秦凤军西进,配合熙河路经略使刘法,进攻西夏境内的古骨龙地区。刘仲武命刘錡即刻率军北上,向刘法部靠拢。
刘錡穿越之前,宋夏边境曾经和平了大约六七年,政和五年前后,形势又恶化了。
西夏在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军事力量逐渐恢复,开始频频挑衅大宋朝,在边境敏感地带修筑军事基地。东线在鄜延保安军以北的河流上修筑藏底河城,还夺取了天降山城堡;西线在河湟地区的湟州北侧修筑仁多泉城。
这两个城虽然没有进入宋朝境内,但是却对宋朝的进攻和防御带来了一定的威胁。尤其藏底河,原来宋朝在政和三年就计划抢先修筑城堡,但是考虑到宋夏大局最终还是没有实施,而西夏此番竟然抢先动手修城,自然宋朝的反应相当激烈。
再就是李讹移叛乱。李讹移是宋哲宗时投靠宋朝的党项部落首领,后被赐名赵怀明。赵怀明写信给西夏军,愿意作为内应攻打宋朝,导致政和四年,西夏大举入侵,围攻定边军二十五日,接着又在佛口谷修筑城堡。
西夏攻势咄咄逼人,宋朝忍无可忍被迫做出了反击。
政和五年二月,宋朝以童贯领六路边事,部署和主持军事。鄜延路刘延庆率领韩世忠等率先出战,但刘延庆这个平庸之辈连天降山城堡也没能拿下,西夏援兵刚到,刘延庆和韩世忠等就匆忙逃了回来。
政和五年下半年,童贯策划总攻,联合陕西秦凤,鄜延,泾原诸路大军由刘仲武指挥进攻藏底河城。藏底河城寨坚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宋军屡攻不下,西夏援兵赶到后,负责防守左路的童贯心腹王德厚一触即溃,下来镀金也没镀成,夏军乘势掩击,宋军伤亡惨重,十去四五,秦凤路峡谷,而星章峡谷位置极为重要,乃青唐往来咽喉之地,地势极为险阻,一旦发生战事,则西夏可以随时出兵切断宋军后路。
反过来,如果古骨龙地区控制在宋朝手里,也让西夏犹如芒刺在背,卓罗和南军司直接暴露在宋军的威胁之下,西夏甚至还为此特地修筑了割牛城,以便争夺乌尔戬渡口。此外,古骨龙历来是河西门户,因此宋军既可以利用古骨龙地区东取朔方,也可以向北可以威胁凉州河西走廊,其在进攻上的桥头堡作用不言而喻。
因此,古骨龙地区在宋夏攻防上,战略价值极大,可以说是河湟地区和河西地区的一个战略枢纽,是兵家必争之地。
古骨龙东南方癿六岭山脉,一面悬崖,一面河流,形成一段险峻的谷道。西夏军只是在古骨龙西面抢修了一座仁多泉城,在这里尚未来得及筑城,只是沿着山道,简单修了几个土寨和烽火台。
刘法这次倾巢而出,集结了熙州、河州、兰州、湟州四路大军,马步军共15万,一路强攻,毁寨拔城,如此大的军事行动,自然不可能瞒得住西夏,烽火台早已把消息传到西夏。
刘法大军刚到古骨龙,便遇到了西夏右厢军主力数万铁骑前来阻截。
刘法闻报,急令先锋军抢出谷道口,与夏军对峙,后军则源源不断涌出谷口,安营扎寨。
太阳初升,晨雾尚未消散,夏军便急不可耐的发动了攻击,想趁着刘法立足未稳冲垮宋军防线。
夏国崇尚白色,自称“大白高国”,军服也是一色的白衣白甲。只见夏军三路齐出,两翼轻骑兵包抄,犹如白雁展翅,中间一片却是青黑色,那是二千铁鹞子在带队冲锋。
西夏中路军后面还跟着“乌央乌央”的一大片骆驼,只听得“咔,咔”一阵发射声响起,半空中突然腾起一片黑点,密密麻麻的扑向宋军大阵。
这是西夏特有兵种“泼喜军”,骆驼身上装载的小型投石机。发射的石块不大,但胜在发射速度快,机动性强。
骆驼后面跟着一万人“擒生军”,均为各部落里精锐之士,以战阵之上生擒敌方士兵做为奴隶而着称。
如果刘錡在这,肯定会大发感叹,这简直就是现代“步骑协同”、“步炮协同”的战术啊!
宋军战阵之中不时有士兵被石块砸倒在地。刘法守边多年,对夏军的战术了如指掌,眼睛都不眨一下,倒下一个即刻补上一个,时刻维持阵型紧密。
为了对付夏军的铁鹞子冲阵,
刘法仗着人多,兵力雄厚,采用叠阵战术,用士兵组成一个个方阵,即便前排方阵被冲破,后排方阵即刻迎上,迟滞铁鹞子骑兵的冲击力。骑兵一旦失去马速,下场可想而知。
“泼喜军”跟在“铁鹞子”身后抛射几轮石块之后,便向两侧散开了。
“擒生军”喊杀震天,拼命跟在铁鹞子后面奔跑着,冲向宋军大阵。
说话间,两翼轻骑兵已经进到宋军两翼的一箭之地,只见刘法中军令旗挥动,一阵梆子响,只听得“嗡”的一声,左右两翼各腾起一片乌云,往西夏军扑来的轻骑兵罩了下去,“扑通扑通”,夏骑纷纷落马。其余的骑兵低着头,身体整个伏在马背上,拼命打马前冲。因为宋军硬弩射程远,夏军骑弓远远不及,只能顶着箭雨硬冲,待接近了之后再行还击。
又是“嗡”的一声,这次发射的是强弓,密密麻麻的利箭组成了一大张箭网对着西夏骑兵当头罩了下去,这是真正的万箭齐发。
这个时代,缺马的北宋面对来去如风的西夏骑兵,经常采用的部队编制是7成弓弩、三成刀枪。所谓“以弓制骑”!同时,弓弩兵还身配腰刀,在双方近战肉搏的时候,还要冲上去和刀枪兵一起作战。
顶着两波箭雨的打击,西夏轻骑兵已经冲到一箭之地,开始纷纷举弓还击,双方开始自由对射,互有伤亡。
这时,“铁鹞子”已经慢慢开始加速。“铁鹞子”人马皆着铁甲,负重大,不可能持续保持冲锋状态,只能缓步慢跑,等到了一定距离再开始冲刺。现在已经接近冲刺距离,骑士们三两成群,马速开始快了起来。
刘法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铁鹞子”的确是最难对付的兵种。冲阵力道极大不说,铁甲全由精钢冷锻打造,防护力极高,除了大型弩具,其他弓弩能不能射倒完全靠运气。
“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刘法猛的一挥手,传令兵早就等着,只见令旗招展,宋军步兵阵型忽地一变,让出了十几条通道,露出后面的一排巨大的床弩。只见每个床弩旁站着的校尉手中小令旗往下一挥,口中大声呼喝:“放!”士卒们高高举起木锤,用力砸了下去。
“咻咻咻咻”,婴儿小臂粗的硬木巨箭带着刺耳的啸音直射而出。这种巨箭,箭头由精钢制成,箭身一米有余,尾部镶嵌着翎形铁片,威力极大。
只听得惨呼连连,巨箭纷纷穿透前排“铁鹞子”的身体,有的连人带马钉在地上,有的穿透前排骑士的身体,余势不减,又射中后排骑士。
只因“铁鹞子”骑士出发前均用铁环人马相连,大多数骑士已死,却不落马,继续向宋军中军大阵冲来。
不等床弩重新上弦,“铁鹞子”已经来到跟前,一阵冲杀,无数宋兵被撞得倒飞而出,尽管准备充分,还是瞬间就被冲散了阵型。
宋军各部将领大声嘶吼,拼命稳住阵型。一层层宋兵围了上去,然后,夏军人马所着铁甲几乎刀枪不入,马匹冲撞力又大,除了少数马力不足的夏骑被宋兵搠翻落马外,大多数“铁鹞子”都透阵而出,直奔远处。
如此,宋军军阵被“铁鹞子”来回冲杀了两三次,早已残破不堪,这时,夏军的“擒生军”也跟着杀到了。“铁鹞子”看到已经夏兵宋兵已经混战到了一起,便呼啸一声,分为两队,分别奔左右两翼的宋军弓兵阵而去。
此时,宋夏步兵在中间混战,宋朝弓兵和夏军轻骑对射,“铁鹞子”从侧后杀奔宋军两翼。
刘法早有准备,“咚咚咚”一阵鼓声急速响起,左右两翼军阵后方各闪出黑压压一队步兵,全身重甲映着阳光,泛着黝黑的金属毫光,铁枪如林,枪尖闪着寒光,齐齐对着冲来的“铁鹞子”。
这便是大宋鼎鼎大名的重装步兵“步人甲”,全身铁甲由一千八百多甲片组成,重达七十斤。这是一对老冤家了,“铁鹞子”之前就在刘法手里吃过“步人甲”的亏,刚才还在庆幸怎么没在第一次冲阵时遇到,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不敢正面硬撼,只好画了一个大圈,绕开“步人甲”方阵,“步人甲”并不追击,只是跟着“铁鹞子”的方向转向,牢牢的护住两翼弓兵。
中军已经乱成一团,“铁鹞子”无法从中军返回,两翼又面对“步人甲”无法冲杀,只好来回驰骋消耗马力。
刘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正面拼着消耗点步卒,把“铁鹞子”放进阵后,再用“步人甲”缠住“铁鹞子”让其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两翼弓兵阵前有盾牌兵遮挡,后有“步人甲”护卫,西夏轻骑兵虽然精于骑射,给宋军造成了不少伤亡,可宋兵人多,仗着密集射击,也没吃很大亏,夏军轻骑一时也拿宋军无可奈何。
刘法的战术就是,两翼对峙,缠住“铁鹞子”,然后用中军优势的步卒兵力消灭西夏的“擒生军”,来赢得战役的胜利。
宋军中军四万步卒,对战夏军两万“擒生军”精锐步兵,居然杀了个旗鼓相当。夏军骁勇,有时候甚至一对二、三都不落下风。宋军虽然人多,但一部分是长枪兵,这种近身肉搏反而施展不开。
血肉横飞,染红征袍,早已分不清宋军的暗红色衣甲和夏军的白衣白甲了。刀枪并举,飞舞碰撞,“铿锵”的撞击声、沉闷的喊杀声、短促的嘶吼声、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
刘法皱着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召来裨将赵隆,吩咐了两句,赵隆点了点头,拨马下了高地。骤然之间,宋军鼓声号角大作,山谷之中冲出一支骑兵,一分为二,直接从两翼弓兵阵中穿出,直奔西夏中军所在冲杀过去。
大宋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蹄声隆隆,赵隆一马当先,大声呼喝!宋军五千精骑紧随其后,分散在宋军两翼的夏军轻骑兵远远看见,措手不及,想分兵赶回,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这时,夏军一直没有参战的弩军则跟着出动了,弩箭强劲,“蹦蹦蹦蹦”弓弦响动,箭如雨下。赵隆埋着头,身体紧紧趴在马背上,冒着箭雨强冲,心想只要能冲到近前,对面的弓兵就是任大宋骑兵任意砍杀的下场。
忽听得对面,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响了起来,赵隆惊讶的抬起头来,只见对方中军阵后,冒出来一队铁甲骑兵。
“怎么还有铁鹞子?”赵隆暗道不好。
如果比赛跑,重骑兵自然不是轻骑兵的对手,可要是正面对冲,那轻骑兵就完全是在给重骑兵送人头啊!
西夏“铁鹞子”全军编制也不过三千,因这一身盔甲不是一般人能置办得起的,所以兵员全部来源于贵族子弟。
这一次带兵的夏军统帅,正是夏国名将、夏崇宗的弟弟、晋国王嵬名察哥。
察哥正在赞叹刘法用兵精妙,不仅生生抗住两翼轻骑冲击,还用计困住了自己的二千“铁鹞子”。他根本没料到,双方正在焦灼鏖战之际,刘法居然派骑军突袭。幸好自己爱惜“铁鹞子”,没有一次性全部派出去冲阵,留了一千在身边。否则,仅靠弩兵,恐怕还真的难以挡住宋军骑兵冲击。
赵隆也是果断,立刻下令退兵,否则被夏军回援的轻骑兵缠住,这五千骑兵估计连渣都剩不下,只得带队斜斜退走。
“铁鹞子”甲重,无法追击,只能回归中军固守。察哥吁了一口气,暗赞自己英明。
刘法远远看见赵隆功亏一篑,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中军步卒能早点压垮“擒生军”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对面传来“砰砰砰砰”一阵乱响,接着喊杀声大起。只见夏军中军大旗摇摆不定,显然是乱了阵脚,过了没一会,只听得对面金锣“咣咣咣咣”一阵乱敲后,便急急向西退去。
夏军轻骑一看中军败了,呼啸着便四散而去,竟是极为果断。这也是夏国打仗的特色,打顺风仗时死死咬着你不放,打了逆风仗,则随时四散奔逃,但过不了几天,就会重新集结在一起。
苦的是正在中路厮杀的夏军步卒,本来就是以少打多,全凭一口气在支撑,突然听到退兵的锣声,斗志一松,瞬间就被砍翻了不少,剩下的掉头就跑。宋军步卒已是无比疲惫,勉强追了两步,便呼呼喘气追不动了。夏军到底比宋军身体素质好上不止一点,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胜利来得太突然,刘法一时有些懵,但到底是军中宿将,不一会就反应过来,命令收缩防线,两翼向中军靠拢,整顿队形,然后开始清理战场。
过了一会,远远跑来一骑,刘法亲兵忙过去迎住,带上高地。这人见到刘法,躬身叉手道:“巩州兵马督监刘錡账下骑军第一队队长癿春见过大帅!”
刘法一愣,刘錡?刘仲武的儿子?沉声问道:“刘錡现在何处?”
癿春道:“回大帅,适才督监率军在夏军侧后发动突袭,一举击溃夏国后军,现正在追杀嵬名察哥。特遣末将过来先行向大帅禀告。”
刘法点点头,原来如此!吩咐道:“某知晓了,你且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