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悄然过去,营帐之中寂静无声,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在这深沉的夜色里,为这西北边陲的营地添了几分静谧。
次日清晨,阳光刚刚洒落在营地,刘錡便已起身,此刻的他,正与从军营中特意叫来的几个工匠热烈地比划着。只见他双手不断地在空中挥舞,口中急切地讲述着他心中那奇妙的淋浴花洒。工匠们围聚在他身边,个个都皱着眉头,一脸茫然,显然对刘錡描述的新奇事物听得一头雾水。
刘錡见此情景,急得满头大汗,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滚落。他赶忙在地上寻了根树枝,蹲下身,在土地上认真地画了起来,试图通过图形让工匠们理解。
一个木匠见状,急忙从算袋里掏出几张黄竹纸和一根木笔,恭敬地递给刘錡,说道:“衙内,还请用纸笔吧,这地上作画终究不便。”
刘錡接过一看,心中大喜,这可不就是古代版的铅笔吗?两张木片夹着一根墨芯,笔头削成锥状,虽说比后世的铅笔粗犷了些,但这已经足够让刘錡兴奋不已。
前世的刘錡,毛笔字实在拿不出手,可钢笔字却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练习的。而且由于工作原因,他经常前往台港澳地区执行任务,繁体字也是必须掌握的技能。这下可好了,沟通起来方便多了!
他迅速拿起笔,把水槽、水管、花洒的大概模样画了出来,并仔细标注好各自的作用,就在这时,刘贵匆匆跑了过来,喊道:“九哥儿,相公唤你过去。”
刘錡将图纸递给为首的工匠,诚恳地说道:“劳烦各位司务回去仔细看看,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来问。大家暂且先回去吧!”工匠们躬身叉手,齐声应道:“诺!”
刘錡跟着刘贵一路来到前厅,只见院中停着一顶小轿,刘仲武和高俅正相对而坐,在桌边悠闲地喝茶叙话。
刘錡快步上前,恭敬地躬身行礼:“见过殿帅、爹爹。”
高俅摆了摆手,脸上带着笑意说道:“九郎来了。”
刘仲武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说道:“錡儿,殿帅接朝廷传召,即日进京述职。你去军中挑选一百精锐,随同护卫。”
“诺!”刘錡心中暗自欢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去京城了,想来是爹爹有意借此机会,让自己回去和宁表哥一家相聚。
得了令牌,刘錡回到后院,唤来明月,嘱咐她收拾行囊。明月听到这个消息,眼中满是兴奋,她自然是要跟在刘錡身边一起回去的。
随后,刘錡来到前院,让刘贵备马,前往军营。
来到军营,正巧看到王猛带队在营门前站岗。王猛看到刘錡到来,立刻快步跑了过来,伸手牵住缰绳,恭敬地问道:“少将军今日怎么过来了?”
这王猛和刘錡曾同帐养伤,一路上两人相处得十分熟悉。
刘錡翻身下马,关切地问道:“你伤势大好了吗?”
“谢少将军挂念,不过是几处外伤而已,早无大碍!”王猛回答道。
刘錡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就是你了。待会自会有人找你。”说罢,径直去往中军,督办调兵钱粮等诸多事宜。
刘錡在营中用过午饭,回到城中时,已是丑时,高俅早已离去。
刘仲武从房中取出一包银两,交到刘錡手中,神色关切地嘱咐道:“此去千里之遥,盗匪众多。一路上你须谨慎行事,非必要不得露宿野地。”
“诺!”刘錡认真应道。
“另外,刘贵带10名亲兵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刘贵乃刘家家生子,跟随刘仲武征战多年,身为亲兵统领,武艺高强。
刘錡不禁担心地问道:“那爹爹身边无人护佑,可如何是好?”
“无妨,”刘仲武神色镇定地说,“我军虽新败,但夏奴国内动荡,必不敢轻易动兵。”
刘仲武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刘錡道:“这是我写给你娘的信,你回去带给她。你也赶紧回去准备,明天早点出发,别让殿帅等你!”
“诺!爹爹保重。”刘錡躬身退下。
来到前院,刘贵正在招呼亲兵训话。
看到刘錡,刘贵迎过来笑着说:“九哥儿,正要去找你。我已派人先行出发,沿路安排照应,给明月丫头的马车,还有干粮清水等一应物事均已准备停当。”
“如此甚好!”刘錡笑道。
刘贵接着说:“刚才马军都头王猛派人来报,已接军令,这次他负责率部随同护送。”
刘錡微微一笑,心想这家伙动作还挺快。
回到房中,明月兴奋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包小包放了一地。
刘錡见状不禁苦笑,真是个孩子,说道:“明月,赶紧去让伙房杀几只羊,再多去买些鸡鸭、鸡子一起卤了,拿油纸包好带上。”
明月平日最爱吃熟鸡子,听到这话,笑着应道:“九哥儿最好了,我这就去。”
晚上,高俅派人过来约好时间,刘錡派人去军营通知王猛,让他把那几个工匠带着,明天一起上路。
法,也暗自点头,心想这王猛应是个可用之材。
一路说笑间,前方探马匆匆回报,堡寨已到。忽见前方奔来数骑,王猛手按长枪,催马上前迎住,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殿帅当面还不下马!”
“吁~”,为首一人勒马于十数步前停下,翻身下马,急忙赶到车轿前,单膝点地,叉手道:“卑职清水河第三护耕堡弓兵都头郭二拜见殿帅!”
“嗯,”高俅在轿里淡淡地说道:“起来吧,前面引路便好。”
“诺!”殿帅这么大的官居然来到了他这个小土堡歇脚,这可是上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啊!郭二忙不迭地牵着马跑在前面引路,心里暗暗想着怎么样才能表现好一点,让太尉记住自己。
一路来到堡前,刘錡掀开轿帘,扶着高俅下了马车。刘贵和王猛自是进入堡内,忙着安排伙军埋锅造饭。
高俅和刘錡现在堡门前,四处打量着这个略显破败的土堡。
“殿帅,这土堡地势险要,居于河边一片高地之上,面向官道,背靠石山,堡墙向两边延伸,卡住路口。”刘錡说道。
高俅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说道:“只是过于破败,土墙也如此单薄,实在是不堪大用。”
正谈论间,郭二颠颠地跑了过来,躬身叉手道:“禀殿帅,外面风大,饭菜早已备好,请太尉进堡用膳。”说罢闪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俅也不看他,对刘錡说道:“九郎,一起进去吧!”
“诺!”
郭二所谓备好的饭菜,无非是红烧鲫鱼,烤羊腿,几碗粗制菜肴。想来这堡里驻守的弓手土兵,俱是粗汉,能把饭菜做熟已是不错,又哪里谈得上精致呢?
官居太尉的高俅,跟在官家身边,什么精细肴馔没有吃过,面对如此粗茶淡饭,自是难以下咽。
看着高俅皱着眉头,停箸不动,刘錡连忙起身,盛来一大碗热腾腾的羊杂汤,端到高俅面前,笑着说道:“殿帅,天凉,喝碗羊汤暖暖身子吧!”
说罢,又去锅里捡出几片烤馍,递给高俅:“羊汤配烤馍,殿帅尝尝,别有一番风味。”
羊羹肉香四溢,烤馍焦香可口,高俅腹中饥饿,不由食指大动,笑道:“这吃法可是太祖皇帝的最爱,不错,不错!”
一碗羊汤下肚,高俅顿时神清气爽,对刘錡说道:“九郎,不如早些上路,免得误了行程!”
“诺!”刘錡唤来刘贵,集合队伍准备出发。
见到高俅要走,郭二连忙端着一盘物事赶上前来,掀开盖布一看,竟是五块亮闪闪的金锭。郭二陪笑说道:“菜食粗陋,招待不周。小小心意,请殿帅笑纳!”
高俅瞥了一眼,对身边小吏点了点头,小吏忙伸手从郭二手里接过。
高俅淡淡说道:“都头有心了!”径直向车轿走去。
郭二忙伸手扶住,“卑职恭送殿帅!”
离开土堡,刘贵偷偷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包递给刘錡:“九哥儿,这是郭二塞给我说是孝敬你的。”
刘錡接过小包捏了捏,约摸着是一包十几两碎银子,笑道:“这厮倒是乖巧,你拿着给大家买酒喝!”
刘贵笑着叉手谢道:“九哥儿体贴!”
西北满目荒芜,早上还趴在车窗上到处张望的明月丫头,早已没了刚出城时的兴致,正坐在车里拿着针线认真绣着什么,竟然没有发现刘錡在看她。
刘錡轻轻放下轿帘,心道,这等女红手工,放到前世,已是凤毛麟角,没几个人会了。前世读高中时,毕业前同桌的女同学红着脸偷偷送他一个十字绣做礼物,这份懵懵懂懂的感情还没来得及升华,就被毕业后应征入伍直接抹去了。部队里无休止的训练,让争强好胜的他只想做到最好,根本想不到别的,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新兵三个月,居然连同桌女生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每个科目各项任务均表现优秀的他,后来考上了军校,毕业后还当上了特种大队的教官,可还没风光两年,“咣”的一下,就来了宋朝!
想到这里,刘錡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拍马随着大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