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正房那道半人高的青石门槛时,阿明的草鞋在黏腻的地面上打滑,险些栽进积满灰尘的门廊。腐木特有的酸涩气息混着某种腥甜直冲鼻腔,像是陈年的中药铺里撒了一把生锈的铁钉。阳光从破碎的窗棂斜射而入,在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浑浊的光柱,数以万计的尘螨在光束里翻滚,如同无数双细小的眼睛在窥视。
厅堂中央的檀木八仙桌早已蛀蚀得千疮百孔,桌面凹陷处积着半指深的黑色污垢,边缘还凝结着干涸的黏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三只倒扣的青花瓷碗歪歪斜斜地摆在桌上,其中一只碗口裂开蛛网状的纹路,碗底的缠枝莲纹被某种暗红液体浸染,颜色深得发黑。阿明的指尖刚触到桌沿,掌心便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仿佛摸到了寒冬腊月里的冰块。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的太师椅,椅背上覆盖的灰布突然无风自动,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污渍,形状竟与一个蜷缩的人形别无二致。当阿明弯腰查看时,布料下骤然钻出一只巴掌大的蜘蛛,八条毛茸茸的长腿上布满鲜艳的红斑,毒牙在阳光下泛着青芒。少年惊得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上身后的博古架,震得架上积灰如雪片般簌簌掉落。
尘埃落定的瞬间,阿明注意到博古架底层摆放着一个青铜香炉。炉身雕刻的饕餮纹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炉内残留着几截烧焦的骨头,泛着诡异的磷火般的幽光。他壮着胆子凑近,发现骨头表面布满细密的牙印,形状竟与人类的齿痕一模一样。香炉旁还散落着几张泛黄的符纸,朱砂书写的符咒早已褪色,却仍能辨认出\\\"镇宅驱邪\\\"等字样,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指印,指节纹路里嵌着黑色的泥垢。
咯吱——\\\"
头顶传来木梁不堪重负的呻吟。阿明猛地抬头,只见房梁上垂落数条墨绿色的藤蔓,叶片间垂挂着一个个球形的物体,表面裹着黏腻的蛛网状物质。他握紧短刀,小心翼翼地靠近,腐臭的气息愈发浓烈。当藤蔓突然剧烈晃动,那些球形物体纷纷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老鼠尸体时,少年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当场呕吐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厅堂,破碎的窗纸发出凄厉的呜咽。阿明脖颈后的汗毛瞬间竖起——这阵风竟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是从冰窖里吹出来的。他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别着的短刀,刀身竟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转头望向敞开的大门,只见院中的杂草无风自动,形成一圈诡异的漩涡,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其中穿梭。
墙角的烛台突然发出\\\"噼啪\\\"爆裂声,三根蜡烛同时熄灭,厅堂陷入一片黑暗。阿明的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勉强适应光线后,他看见正前方的墙壁上,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缓缓浮现。那影子佝偻着背,四肢扭曲得不成人形,头顶还顶着个圆球状的物体,随着它的晃动,隐约传来铁链拖拽的哗啦声。
谁!\\\"阿明的喊声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回荡,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浸过桐油的麻布,用燧石点燃。火苗窜起的瞬间,墙上的影子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缕淡淡的黑烟,在空中勾勒出扭曲的形状。
阿明握紧火把,朝着影子消失的方向走去。脚下的青砖突然发出\\\"咔嗒\\\"轻响,一块地砖缓缓下沉,露出底下的暗格。暗格里摆放着一本破旧的线装书,封面用朱砂写着《往生录》三个大字,书页边缘卷着焦黑的痕迹,似乎曾经历过烈火焚烧。他颤抖着翻开第一页,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墨迹早已晕染,只能勉强辨认出\\\"血月当空,百鬼夜行\\\"的字样。
正当他准备继续翻看时,一阵尖锐的笑声突然从房梁上传来。那笑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像是孩童的嬉笑,又像是老人的冷笑,在厅堂里不断回荡。阿明感觉头皮发麻,后颈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冰凉的手指正在轻抚他的脊椎。他猛地转身,火把照亮的范围内却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剧烈晃动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必须离开这里\\\"阿明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将《往生录》塞进怀里,转身朝着门口跑去。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突然灌进厅堂,将他手中的火把吹灭。黑暗中,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着脚在青砖上行走,每一步都伴随着水滴落地的\\\"滴答\\\"声。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阿明不顾一切地冲向大门,却发现两扇厚重的木门不知何时已经紧闭,无论他如何用力推搡,门板纹丝不动。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在地上,照亮了门缝间渗出的黑色液体。那液体在地面上缓缓蔓延,形成一个诡异的人形轮廓。阿明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握紧短刀,背靠着门板,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那里,一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正在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