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光将老人脸上的皱纹雕刻得愈发深邃,那对浑浊的瞳孔里仿佛藏着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小虎紧绷的神情。夜风从破碎的窗棂灌进来,卷着墙角的蛛网在暗处起伏,像是无数双无形的手在窥探。小虎握紧砍柴刀的掌心沁出冷汗,刀背磕在门槛上发出细微的闷响。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小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正厅里激起回响,尾音撞上斑驳的梁柱又折回来,惊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掉落。老人枯瘦如柴的手指摩挲着佛珠,每颗包浆厚重的檀木珠子都在烛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却掩不住他腕间狰狞的疤痕——那道从虎口蜿蜒至肘部的伤痕,像是被利刃生生劈开后又草草缝合。
沉默在屋内凝滞了半盏茶的工夫,老人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如破风箱般沙哑:\\\"我姓张,是这宅子原主人的嫡孙。光绪二十三年那个暴雨夜\\\"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佛珠在指节间拨动得愈发急促,\\\"强盗踹开中门时,我正躲在祖宗牌位后的夹层里。利刃劈开父亲胸膛的声音,母亲被捂住口鼻时的呜咽,还有小妹襁褓里最后的啼哭\\\"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烛火猛地窜起,在墙上投下他扭曲的巨大黑影。
小虎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雕花屏风,腐朽的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斜斜切进来,照亮老人腰间悬着的铜钥匙——钥匙齿间嵌着暗红的碎屑,不知是干涸的血迹还是陈年锈迹。\\\"全家十七口,连灶房烧火的哑巴都没逃过。\\\"老人枯槁的手掌重重拍在八仙桌上,震得烛泪飞溅,\\\"唯独我,被血腥味呛得昏死过去,才捡回条命。\\\"
那你查到真相了吗?\\\"小虎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砍柴刀垂落在身侧。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向西墙,那里挂着幅残破的《百骏图》,骏马的眼睛被人剜去,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三十年前,我在枯井里摸到块带血的玉佩。\\\"他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展开后露出半块羊脂玉,断裂处还沾着褐色的凝固物,\\\"这是父亲生辰时,太后赏赐的贡品。
夜风突然呼啸着灌进屋子,烛火\\\"噗\\\"地熄灭。小虎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只听见老人摸索火折子的窸窣声。当火苗重新燃起时,老人正盯着玉佩上若隐若现的刻字,皱纹里渗出细密的汗珠:\\\"三个月前,有个外乡人来村里收古董,我听他跟王半仙喝酒时说漏嘴\\\"老人压低声音,腐坏的牙齿间漏出嘶嘶的气声,\\\"当年有批太平军的黄金,就藏在这宅子的\\\"
话未说完,后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惊得梁上的燕巢簌簌掉落泥土。老人像被踩中尾巴的野猫般跳起来,佛珠散落在地,檀木珠子滚进墙角的阴影里。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小虎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快走!别让人知道你见过我!\\\"不等小虎反应,老人已踉跄着扑向后门,玄色长袍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展翅的老鸦。
独留小虎呆立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掌心还残留着老人冰冷的触感。八仙桌上,半块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断裂处的暗红碎屑仿佛在诉说着百年前的血雨腥风。而此刻,老宅深处传来阵阵锁链拖拽声,混着若有若无的女子啜泣,在梁柱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