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碗热汤,终究喂了白眼狼
天还黑咕隆咚的呢,窗户上糊着一层冰花,就跟结了霜的窗花纸似的。我呵着白气儿,费老劲把那冻得跟石头子儿一样硬的党参块儿,使劲儿塞进砂锅里头。这砂锅啊,沿儿上裂了好几道口子,看着就跟张大山他爹在工地摔伤的肋骨似的。医院大夫当时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党参养胃,得小火慢熬。就这么一句话,我愣是熬了整整七年,熬得自己都快成一把药渣子咯。
小丽趿拉着张大山那双锃亮的大皮鞋,踢踢踏踏地晃进厨房。她那睡裙领口敞得老大,都快能瞧见肚脐眼儿了。姐,又在捣鼓这苦汤子呢她那指甲涂得血红,捏着条丝巾在我眼前晃悠,跟我枕头上那条一个味儿,一股子呛人的茉莉香,熏得我脑瓜子嗡嗡直响。我说啊,山哥那胃疼,保准是让你这药味儿给齁的!
我都没反应过来,砂锅嗖地一下就飞出去了。滚烫的油点子滋啦一声溅我手背上,那地方本来就有块疤。前年张大山喝多了撒酒疯,掀了油锅,我傻乎乎地伸手去挡,烫得皮开肉绽,养了半个月才好。这会儿热油又溅上去,钻心地疼,可我好像都没知觉了。就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摔烂的紫砂盅,白头偕老那四个字儿,在他那双锃亮的皮鞋底下,嘎吱嘎吱地响。
除了洗衣做饭,你还会干啥!他扯着嗓子吼,声音大得震得我耳朵眼儿生疼。
2
珍珠耳钉的秘密
我没吱声,蹲下去捡那些碎瓷片儿。手指头在冰凉的瓷砖缝里抠啊抠,嘿,抠出来个亮闪闪的小玩意儿——一颗珍珠耳钉!跟我婆婆耳朵上戴的那对老物件儿一模一样!昨天老太太在电话里,那话跟刀子似的扎我心窝子: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也就剩把老骨头能熬汤咯!血珠子从我攥紧的拳头缝里渗出来,一滴,两滴,掉在地上跟油汤子混一块儿,红乎乎、油汪汪的,像谁家小孩摔烂的红柿子。
第二章:决然挥别,重生伊始
在那略显昏暗的屋子里,炕桌就这么突兀地摆在中间,上面摊着的离婚协议书,像是一张宣判命运的纸。纸边上粘着的那几粒瓜子皮,像是张大山对这段婚姻最后的轻蔑与随意,昨儿晚上他还惬意地嗑着瓜子,全然不顾即将破碎的一切。
张大山随手一甩,那支被他宝贝得不行的钢笔,像个被丢弃的玩具般朝我飞来,笔帽上那闪着光的金鹰标,在灯泡昏黄的映照下,晃得我眼睛生疼。他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叫嚷着:赶紧的!按手印!离了我,你连街口老李家那五块钱一碗的馄饨都吃不起!那副嘴脸,仿佛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给了我莫大的恩赐。
我冷冷地看着协议上写着的那处所谓施舍给我的小破房地址,心中涌起一阵悲凉的冷笑。那房子啊,凝聚着我妈的心血。还记得我妈临死前,她那瘦骨嶙峋的手哆哆嗦嗦地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旧存折,里头是她一辈子的积蓄,整整三十万!存折的边角都被磨平了,那是岁月磨挲的痕迹,也是母爱的见证。那时张大山的卡刷不出钱,在我面前点头哈腰,像个摇尾乞怜的孙子,求着我拿出这笔钱救急。房本一直锁在银行的保险柜里,而钥匙,就藏在我那个磨破了边儿的旧布包夹层,这么多年,他从未知晓。
我缓缓走到大衣柜前,蹲下身子,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抽屉里塞满了医院的单子,红的白的,层层叠叠,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山,压得我喘不过气。这七年,我为了能有个孩子,经历了十二次手术啊!每一次躺在手术台上,针扎进身体的刺痛,药物带来的各种副作用,那些痛苦难以言表。每次手术结束,麻药劲儿还没完全消退,意识还模糊着,护士就把手机塞到我手里,冷漠地说着:你爱人说公司有急事儿,让你自己叫个车回去。我看着最上面那张纸都发黄的单子,胚胎停育诊断书这几个大黑字,如同烙铁一般,狠狠地烫在我的眼睛里,更烫在我的心上。而日期,竟恰好是我俩的结婚纪念日,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我轻轻地抽出那张诊断书,缓缓地放在离婚协议的旁边,像是在向过去的一切做最后的告别。
就在这时,门口挂着的旧风铃,毫无预兆地丁零当啷一阵猛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命运敲响的警钟。张大山撇着嘴,满脸嘲讽地说:哟,丧家之犬的铃铛倒挺欢实!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旁边的玻璃门,玻璃上映出我憔悴又苍白的脸。我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可那笑比哭还要难看。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而又坚定的声音说道:是啊,它替我高兴呢,总算能像个人样儿地活了。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心中积压多年的阴霾,似乎随着这阵风,开始有了一丝消散的迹象。
3
街角咖啡屋,风铃奏响新生前奏
我抬脚就走,啥都没拿。这屋里的一针一线,都透着那股让人喘不上气的味儿。
推开暖阳那扇有点沉的玻璃门,门上挂的小风铃丁零一声,脆生生的,像谁轻轻笑了一下。一股子热乎乎的咖啡香和甜点味儿,呼地一下就把我裹住了。七年了,我就像头拉磨的驴,围着这个破家转了多少圈儿都是给张大山买咖啡!他哪知道,这店的老板娘,是我大学睡在上铺的好姐妹儿!
窗边卡座上站起来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是赵立伟!张大山平时见了他,恨不得跪下来叫爹,他可是公司最大的财神爷!他满脸堆笑,小跑着过来,腰弯得都快成九十度了。林总!您可算来了!快坐快坐!他殷勤地给我拉开最里头那把软乎乎的椅子,您做的那个收购张氏的方案,绝了!特别是您指出他们新项目的资金漏洞和税务上的大雷……高!实在是高!钱我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句话!
他声音不大,可在这安静的咖啡屋里,每个字都像小锤子,咚咚地敲在人心里。
我端起桌上那杯刚送来的黑咖啡,热乎乎的。抿了一小口,真苦啊,可这股子苦味儿顺着嗓子眼儿下去,反倒让我脑子清醒了不少。这味儿,我太熟悉了。过去七年,哪天不给他泡几杯他嫌淡了嫌浓了,凉了热了,我跑断腿也得伺候到他满意。
正想着呢,咖啡屋那大玻璃窗外面,嘎吱一声,一辆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车猛地刹住了。
张大山!他搂着那个小丽,刚下车,像两根冻透了的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马路牙子上。他那张脸,隔着玻璃,白得跟纸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活像见了鬼。他死死盯着我,又瞅瞅我面前点头哈腰的赵立伟,再看看桌上摊开的文件……他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旁边那小丽也傻了,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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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玻璃内外,两个世界轰然崩塌
下一秒,哐当一声巨响!咖啡屋的门差点被撞飞!那风铃丁零当啷一阵乱响,刺得人耳朵生疼。
张大山像头发疯的公牛,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带着一股冷风就冲了进来!他那双死贵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咚咚响,震得地板都跟着颤。店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看过来。
林晓!!!他嗓子都喊劈了,尖得能划破玻璃,你他妈搞什么鬼!赵总什么收购什么狗屁方案!你给我说清楚!!他几步冲到我跟前,手指头哆哆嗦嗦,一会儿指着我,一会儿指着赵立伟,胸口剧烈起伏,眼瞅着就要背过气去。那样子,哪还有平时人模人样的张总派头
赵立伟脸一沉,刚才那点恭敬劲儿全没了,满眼都是嫌弃,像看见了啥脏东西。他往前挪了半步,挡在我前面,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张先生!请你冷静!别在这儿撒野!惊扰了林总!
咖啡屋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就剩下背景那点轻音乐还在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们这桌,有好奇,有惊讶,还有藏不住的鄙夷。
我压根儿没正眼看他那副疯癫样儿。眼睛扫过他身后,落在一个穿着米色套裙、看着就干练的年轻姑娘身上——我的助理,周悦。
周悦,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盖过了张大山那破风箱似的喘气声。他像被掐住了脖子,所有吼叫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一脸惊恐的死灰。我看着他,嘴角往上扯了扯,扯出个冷冰冰的笑:
对了。这些年,张先生在咱们‘暖阳’挂账的那些咖啡,我故意停顿一下,看着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没了,白得吓人,一杯一杯的,都记着数呢。
我的目光钉在他那张彻底崩塌的脸上,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回头,一笔一笔,从他公司清算的账上——给我扣干净了!
5
七百多杯苦水,账本上记得明明白白
我这话一出口,整个咖啡屋就跟时间凝固了似的。
张大山脸上的肉跟抽筋似的抖,俩眼珠子红得能滴出血来,死死瞪着我,里头那点光啪嗒一下全碎了,就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吓破胆的死灰。他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倒气儿,像个破风箱漏了风,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那大高个子晃了两晃,好像骨头被人抽走了,扑通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后背重重撞在玻璃窗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窗户外头,霓虹灯闪得人眼晕,车灯拉出一条条亮带子。那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照得他额头上全是冷汗珠子,那眼神,就跟整个天都塌下来砸他脑袋上了似的。
赵立伟绷着脸,最后那点面子上的客气也没了,眼神跟刀子似的剜着张大山,像看一块甩不掉的臭狗屎。他又往我这边挪了挪,把我挡得更严实了。
周悦一步跨过来,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得晃眼,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字表格。她声音平稳得跟念课文似的,一点不带磕巴:张先生,按记录算清楚了。您个人在‘暖阳’签单挂账的咖啡,从五年前开始到今天,总共七百五十八杯。这里头,有三百零二杯,是您指名要林……林晓女士亲自买了给您送过去的。她顿都没顿,详细的消费单子,挂账的凭证,回头跟张氏集团头一批资产清算的通知,一块儿发您邮箱,还有您律师那儿。您注意查收。
七百五十八杯……三百零二杯……
这几个数字,像冰锥子,一根一根扎进张大山的耳朵里。他靠着玻璃的身子又往下出溜了一截,那身死贵的西装料子在玻璃上蹭得沙沙响。那只手,那只曾经当众打翻汤碗、指着我鼻子骂的手,这会儿跟面条似的耷拉在腿边,手指头不受控制地哆嗦。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想骂街,想狡辩,想问这是不是在做梦,可最后,只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声破风箱似的呼哧声。
咖啡屋里还是一片死寂。那点背景音乐也不知道啥时候停了。空气沉得像灌了铅,压得人胸口发闷。那些看热闹的眼神,都定住了,里头有震惊,有明白过来的了然,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唏嘘。
不……不可能……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哑得跟砂纸磨木头似的,你……林晓……你怎么可能是……他猛地一抬头,俩血红的眼珠子死死钉在我脸上,好像要从这张他看了七年、早就看腻的脸上,挖出点啥惊天大秘密。你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6
撕开伤疤,让你看清喝的是什么
我往后靠进软乎乎的沙发椅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张大山从来没见过的松快劲儿。手指头轻轻摸着温热的咖啡杯,那热乎劲儿一直暖到心窝子里。看着他那副魂儿都吓飞了的德行,我心里头那片冻了七年的荒地,没泛起啥痛快的浪头,反倒空落落的,像刚下完一场透雨。
骗我学着他说这个字,尾音挑得高高的,带着点可怜他的意思。眼睛平平地迎着他那绝望的眼神,就跟看一出跟我没关系的闹剧似的。张大山,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不结婚第三年,你公司资金链‘咔嚓’一下断了,银行不理你,要账的堵着门骂街。是谁,大半夜的,用‘林晓’这俩字签了那份要命的‘对赌’协议把我自己那点棺材本儿都押上去了,才给你换来那口气儿钱
他眼珠子猛地一缩,身子像过了电似的绷直了,像被人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看来这段被他自己选择性忘掉或者美化过的窝囊事儿,冷不丁被翻出来,疼得够呛。
第五年,我声音还是那么稳,跟讲别人家的事儿一样,你猪油蒙了心瞎扩张,一脚踩进人家挖好的坑里,合同上全是圈套。又是谁,眼瞅着要完蛋了,硬是弄出一份人家没法拒绝的置换方案,逼得他们自己撤了诉,才保住你那点家底儿我看着他,眼神像冰,那份救命方案的最后一页,签名是啥要不要我叫周悦把存档的复印件调出来,给你好好瞧瞧上面写的——林、晓。
张大山脸上的肉像跳舞似的乱蹦,惨白的脸皮底下泛起一股病态的红。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条被甩上岸的鱼,眼神里的疯劲儿没了,换成了更深、更吓人的恐惧。他看着我,好像这辈子头一回正眼瞧清楚,眼前这个被他踩了七年的女人,到底是啥样儿。
至于这‘暖阳’,我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小口,那又苦又香的味儿在嘴里散开,它老板,是我大学睡一个屋的好姐妹。打你头一回在这儿签单挂账那天起,每一杯,都给你记得清清楚楚。你灌下去的每一杯苦水,都是从‘林晓’这名字的账上划走的钱。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当啷一声脆响,在这安静得可怕的地方格外刺耳。
这些年,我的目光扫过他那张没一点人色的脸,落在他那抖得跟抽风似的手上,你喝的,不是咖啡。
我故意停了一下,眼瞅着他那喉结咕咚一声,艰难地上下动了动。
是我的血,是我的汗,我嘴角往上勾了勾,那笑冷得能冻死人,还有……我的声音低下去,字字都像烧红的铁钉子,往他心口上钉,被你踩进烂泥里的那点脸面,一分一秒,熬出来的!
7
褪去旧装,她终于成为林总奔向光
这话像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摁在了张大山的心尖子上。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子像打摆子似的晃了晃,再也撑不住了,两条腿一软,扑通一声,整个人顺着那冰凉的玻璃窗,彻底瘫成一滩烂泥,狼狈地滑到冰凉梆硬的地板上。那身死贵的西裤沾上了不知道谁洒的咖啡渍,他也顾不上了。两只手在地上乱抓,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发出那种憋着的、像受伤老狗似的呜咽声。那声音里,全是天塌地陷的绝望,还有……迟了八百年才冒出来的,那点子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味儿。
赵立伟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好像多看地上那滩烂泥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立马把头扭开,又换上那副恭敬的模样对着我:林总,您看我们这份……
后头咋弄,你跟周悦商量。我站起身,地上那滩烂泥的影子,我一眼都不想看。七年攒下的疲惫,一下子全涌上来,身子有点发飘,可更多的,是卸下千斤重担后那种说不出的松快。我抓起那个磨破了边儿的旧布包,粗布的纹路硌着掌心,反倒有种莫名的踏实。
林总,车在外头等着了。周悦一步上前,低声说道,手里利落地把桌上的文件收进公文包。
我点点头,抬脚往门口走去。鞋跟踩在干净的地板上,嗒、嗒、嗒,清脆又稳当。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了那七年憋屈日子里的死寂和屈辱。
推开暖阳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初夏夜晚那带着点凉气的风,呼地一下扑在我脸上,裹着街上的喧闹声,还有一股子自由自在的气息。一辆黑得发亮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穿着制服的司机早就弯着腰,把车门拉开了。
就在我弯腰要钻进车里的那一瞬间,眼角的余光,扫过咖啡馆那扇大玻璃窗。
李伟还瘫在那块冰凉的地上,缩成一团,像一堆没人要的破烂儿。他面前的地上,好像有几滴深色的印子,分不清是溅出来的咖啡,还是别的啥。那个叫小曼的,早不知道钻哪个耗子洞去了。就剩下王明远和苏晴,背对着他,脑袋凑在一块儿,压低了声音说着啥,手里头忙活着那些能把他彻底埋了的文件。他俩的背挺得直直的,把他隔绝在那个正在轰隆隆塌成废墟的世界外头。
车窗慢慢升上去,把外头的灯光和吵闹都挡在了外面。车里一下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车子稳稳地开起来,汇进了街上那条流光的河。路边的灯啊、招牌啊,飞快地往后退,霓虹灯的光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晃眼的亮道子。
我靠在软乎乎的后座上,闭上了眼。七年……像一场又长又憋屈的梦。梦里头是摔烂的砂锅碴子,是手指头上冒的血珠子,是他那扎心窝子的冷笑,是永远洗不掉的油烟味儿和廉价洗衣粉的味儿。
车子拐了个弯儿。窗外,那栋曾经叫家的、灯火通明的大房子,最后闪了一下,接着就被旁边更高的楼挡得严严实实,彻底消失在黑黢黢的夜里。
就在这时候,脸上突然感觉凉了一下。我抬手一摸,指尖碰到一点湿乎乎的。
就一滴。
它挂在我指尖上,亮晶晶的,像颗冻住的露水珠儿,里头裹着这七年所有的憋屈、眼泪、没人看见的苦,还有最后尘埃落定后,那点子……空得发慌的灰。
手指头动了动,轻轻在脸上抹了一把。那点湿印子,悄无声儿地就没了。就跟那栋消失在黑夜里的大房子一样,跟那个瘫在咖啡馆地上的男人一样,跟那两千多个日夜的哑巴亏和灰土一样。
都翻篇儿了。
车子加了速,朝着城市里头那片最亮堂的光里,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