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爪下的审判
我重生为仇人家的中华田园犬。
五年来,我摇尾乞怜,装疯卖傻。
只为找到他杀我的证据。
直到那天,仇人女儿被绑架。
我咬断绑匪喉咙,浑身浴血挡在她身前。
仇人举着滴血的铁锹冷笑:
装了五年狗,真把自己当英雄了
我咧嘴露出獠牙。
爪下压着他杀人全过程的U盘。
——和一张肝癌晚期的诊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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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栋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穿仓库里凝固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带着洞悉一切、居高临下的残忍嘲讽。
装了五年狗……他掂了掂手中那把沾着湿泥和暗红痕迹的铁锹,锹刃在昏暗中闪着冷硬的寒光,……真把自己当英雄了
空气粘稠得如同血浆。林晚晴被绑在冰冷的钢柱上,身体筛糠般抖着,大眼睛里塞满了极致的恐惧、破碎的茫然,还有一丝微弱得快要熄灭的、对眼前这地狱景象无法理解的痛苦。
她看着那个她叫了二十年父亲的男人,又看看挡在她身前、如同地狱恶犬般浑身浴血的金条,喉咙里发出被胶带死死封住的、绝望的呜咽。
那个幸存的持刀绑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林国栋身上散发出的、远比刚才那条疯狗更恐怖的冰冷威压,让他彻底崩溃。
林……林老板!不关我事啊!是强子……是他……他语无伦次,握着匕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只想把自己缩进角落的阴影里。
林国栋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我。
那眼神里,没有对女儿劫后余生的丝毫关切,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彻底销毁的、知晓太多秘密的瑕疵品。
他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更深了。
铁锹,缓缓扬起。手臂的肌肉绷紧,带动着沉重的锹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死亡威胁的弧线。目标是——我的头颅!
冰冷的铁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腐败气息,随着锹刃的轨迹扑面而来,刺得我鼻腔生疼。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五年前那把伞尖捅入心脏的冰冷剧痛,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死在仇人手上第二次!
就在铁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即将砸落的千钧一发——
呜——嗷——!
一声永尽全部生命力的、凄厉到变调的咆哮,从我染血的喉咙里炸开!那不是狗吠,那是灵魂深处所有屈辱、仇恨、不甘和绝望凝聚成的、最后的呐喊!
伴随着这声咆哮,我的身体没有扑向林国栋——那无异于自杀。
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侧前方一扑!染血的爪子,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拍在身前布满灰尘和血污的水泥地上!
啪嗒!
一个冰冷的、沾满我口水和血污的黑色U盘,被拍落在地,在厚厚的灰尘中滚了两滚。
同时被爪子带出的,还有一张折叠的、边缘同样沾染了暗红和泥土的纸。爪子死死压在上面,只露出了报告单抬头那几个冰冷刺眼的印刷体大字:
**市第三人民医院
病理诊断报告单**
姓名:林国栋。
时间,五年前!
这两个小小的物件,如同两枚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弹!
林国栋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那柄沾着泥土和暗红、即将落下的铁锹,距离我的头颅只有不到半尺!
他的瞳孔,在昏暗中骤然收缩!如同被强光刺伤的毒蛇!
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冰冷的掌控和残忍的嘲弄,而是瞬间的、极致的惊愕,随即被一种更深、更浓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震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那个沾满血污的U盘,仿佛那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毒蝎。
目光掠过,死死钉在我爪子下压着的那张纸上,钉在那几个赤裸裸宣告着他死亡结局的字上!
他的呼吸,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急促,握着铁锹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骨节摩擦声,指关节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一帧。
仓库里只剩下林晚晴压抑到极致的抽泣,还有那个绑匪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
我伏在地上,浑身浴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被匕首划伤的、被铁锹风压撕裂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
左眼被血糊住,视野一片猩红模糊。但我仅剩的那只右眼,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迎视着林国栋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
我咧开嘴,露出同样被鲜血染红的獠牙。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破碎,却清晰无比的呜咽。
那声音,不再是狗的吠叫,而是一种……宣告。一种无声的、用生命和爪下证据发出的审判!
看啊,林国栋!
看看你五年前就攥在手里的死亡判决书!
看看你汲汲营营、踩着尸骨攫取的一切!
看看你机关算尽,最终被一条狗挖出的秘密!
林国栋脸上的肌肉,在死寂中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着。那张惯于伪装、永远带着上位者冷静面具的脸,此刻被震惊、暴怒和一种被彻底扒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羞耻感所扭曲。
他握着铁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那沉重的凶器似乎随时会脱手砸落。
爸……爸爸一个微弱、破碎、带着浓重哭腔和巨大迷茫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林晚晴。
她努力地昂着头,被胶带封住的嘴艰难地开合,发出模糊的音节。
那双盛满了泪水的大眼睛,死死地看着林国栋,又看看地上那个U盘,再看看我爪下那张露着肝癌晚期字样的纸。
巨大的信息量和眼前父亲从未有过的失态,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她认知的世界。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崩溃的、寻求答案的痛苦。
林国栋的身体猛地一震!
像是被林晚晴这声呼唤刺中了最敏感的神经。他倏地转头看向女儿,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撞破秘密的恼羞成怒,有一闪而过的、属于父亲的慌乱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般的疯狂!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落在我爪下的U盘和诊断书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赤裸裸的、毁灭一切的杀意!比刚才举起铁锹时,更浓烈百倍!
必须毁掉!立刻!马上!
就在他眼中杀意暴涨,肌肉绷紧,似乎要不顾一切先一锹劈下来毁掉证据的瞬间——
呜嗷——!我猛地发出一声更加凄厉、更加尖锐、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咆哮!
身体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最后力量,沾满血污的爪子,死死扣住那个U盘和诊断书,猛地向旁边一扒拉!
将它们推离了铁锹最直接的落点范围!同时,仅剩的右眼,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同归于尽的决绝,死死盯住林国栋!
来啊!砸下来!
砸死我!也砸碎你最后的机会!
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林国栋在掩盖什么!
这个动作,这个眼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国栋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找死!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
沉重的铁锹,带着他全部的暴怒和毁灭欲,不再有丝毫迟疑,撕裂空气,朝着我的头颅和身侧那两件要命的证据,悍然砸落!锹刃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死亡的乌光!
风声!死亡的风声!
我闭上了那只唯一能视物的右眼。身体的本能想要蜷缩躲避,但灵魂深处却涌起一种奇异的平静。结束了也好……至少,黄泉路上,能拖着这个魔鬼一起……
预想中头颅爆裂的剧痛并未传来。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猛烈撞击的巨响,如同炸雷般在空旷的仓库里爆开!巨大的声浪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我猛地睁开眼!
那把致命的铁锹,并没有落在我的头上,也没有砸中U盘和诊断书。
它被挡住了!
一柄巨大的、沉重的、同样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消防斧,如同从天而降的壁垒,死死架住了下劈的铁锹!
两件沉重的凶器狠狠撞击在一起,迸射出几颗刺眼的火星!
握着消防斧的,是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稳定的手。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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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那扇巨大、锈蚀的铁门处,不知何时,已经被无声地彻底推开!逆着门外涌入的、刺眼的黄昏天光,几道穿着深色制服、荷枪实弹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般矗立在那里!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刚毅冷峻,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正死死锁定着僵持中的林国栋!
他握着消防斧的手臂稳如磐石,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架开了林国栋那致命的一击!
警察!放下武器!冷冽的、不容置疑的喝令,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仓库里弥漫的血腥和疯狂!
时间,在这一刻,真正地凝固了。
林国栋握着铁锹的手臂,还保持着下劈的姿势,僵在半空。
他脸上的暴怒和杀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如同白日见鬼般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看向那些黑洞洞的枪口,瞳孔缩成了针尖!那表情,比看到我爪下的U盘和诊断书时,更加惊恐万倍!
那个幸存的绑匪,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裤裆处洇开一片深色的湿迹,发出恶臭。
林晚晴停止了抽泣,呆呆地看着门口,看着那些警察,又看看僵持中的父亲和那个握着消防斧的警察,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而我,浑身浴血,伏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爪子依旧死死扣着那个染血的U盘和那张宣告着死亡的诊断书。
仅剩的右眼,越过林国栋那瞬间坍塌的背影,看向门口那个如同山岳般挡在死亡之前的警察身影。
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混杂着血腥气的呜咽。
像一声……终于可以松懈下来的叹息。
仓库里死寂得可怕,只有粗重不一的喘息声,还有那个瘫软绑匪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巨大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
逆光中,警察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雕塑,枪口稳定地指向仓库内每一个活物。
为首的警官,手臂依旧稳稳地架着消防斧,巨大的力量让林国栋手中的铁锹无法撼动分毫。
他冷峻的目光扫过现场:
绑在柱子上、满脸泪痕和胶带的女孩;地上脖子被撕裂、死状可怖的尸体;瘫软在地、吓尿裤子的绑匪;浑身浴血、爪下按着关键物品的狗;以及……那个手持凶器、意图行凶的男人。
他的目光在林国栋那张因惊骇和震怒而扭曲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落在我爪下那个沾满血污的U盘和露出一角的诊断报告单上。
控制现场!警官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死寂,解救受害人!嫌犯林国栋!立刻放下凶器!
冰冷的命令如同铁锤砸下。几名警察立刻行动,两人迅速上前,利落地割断绑着林晚晴的绳索,小心地撕下她嘴上的胶带。
林晚晴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瘫软下来,被警察扶住,她的大眼睛里只剩下空洞的茫然,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仿佛不认识他。
另外两名警察则枪口死死锁定林国栋和那个瘫软的绑匪。
放下武器!最后一次警告!为首的警官再次厉喝,架着消防斧的手臂猛地向前一送!巨大的力量让林国栋握着铁锹的手腕一麻,铁锹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落在水泥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林国栋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由震怒的赤红瞬间褪成死灰般的惨白。
他看着地上那把他刚刚还紧握的凶器,又看看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最后,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钉在我爪下的U盘和诊断书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肩膀,那副永远挺直、掌控一切的姿态,第一次,无可挽回地垮塌下去。像一座被抽走了基石的沙堡,瞬间崩溃。他没有再做任何徒劳的反抗,任由两名警察上前,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铐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腕。
林先生,你涉嫌绑架、谋杀未遂、以及……警官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地上的尸体,落在我爪下的U盘上,……其他严重罪行,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国栋被警察架着,经过我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低下头,那双曾经充满了虚伪温文和冰冷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灰败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淬毒般的恨意,死死地盯着我。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
我没有躲闪,抬起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头颅,仅剩的右眼平静地迎视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呜咽。
那声音里,没有胜利的炫耀,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林国栋被粗暴地带走了。那个吓傻的绑匪也被拖了出去,留下一路尿骚味。仓库里只剩下警察忙碌的身影、拍照取证的闪光灯、还有……林晚晴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法医蹲在我身边,动作轻柔地检查着我身上的伤口。消毒药水的味道刺鼻。我浑身剧痛,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队长,这狗……一个年轻警察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忍,伤得很重,脖子,后腿……还有这爪子……
被称为队长的警官走了过来,正是刚才用消防斧架开铁锹的那位。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我爪下死死按着的U盘和诊断书上。他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将那两件东西从我无力的爪子下取了出来。
诊断书被血和泥土污染了一部分,但关键信息清晰可见。U盘冰冷,沾着我的血和唾液。
他的目光在诊断书的日期和U盘之间来回扫视,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在瞬间拼接着无数线索碎片。
它……队长顿了顿,看向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救了她。他指了指被女警搀扶着、依旧失魂落魄的林晚晴。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看着我这副濒死的模样,声音低沉了几分:送它去最好的兽医院。不惜代价,救活它。他顿了顿,补充道,它……是重要‘证人’。
温暖的毯子包裹住了我冰冷的身体。我被小心地抬上担架。
视野晃动,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仓库穹顶那破碎的、透进血色夕阳的窟窿,还有林晚晴被警察搀扶着离开的、单薄而颤抖的背影。
眼皮终于沉重地合上。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这一次,没有冰冷的泥泞,没有刻骨的仇恨,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安心的疲惫。
再次醒来时,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很干净,很安静。身下是柔软的垫子。
我费力地睁开眼。左眼依旧被纱布蒙着,右眼的视野也有些模糊。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才看清自己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不是兽医院的笼子,更像是一个……布置得相当舒适的家
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脖子和后腿都固定着,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但活着。
门被轻轻推开。
林晚走了进来。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曾经那种无忧无虑的光彩消失了,眼神里沉淀着一种沉重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悲伤。她看到我睁着眼,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在垫子边蹲下。
她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热和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我的伤口,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和耳朵。
金条……她的声音很轻,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醒了……真好。
她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但没有掉下来。
只是那样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感激,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无法言说的痛苦,还有一种……穿透了五年时光的、带着巨大问号的审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仓库里发生的一切,撕碎的不仅是林国栋的伪装,也撕碎了她过去二十年认知的世界。
而我,这条被她从雨夜里捡回来的金条,在这崩塌的世界里,扮演了一个何等诡异而关键的角色。
我无法解释。只能用那只没受伤的右眼,安静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安抚般的呜噜声,用鼻尖,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她放在垫子边的手背。
这个动作,似乎触动了她。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她轻轻握住我那只没有包扎的前爪,将额头抵在上面,肩膀微微耸动。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爪垫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压抑的啜泣声。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但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
她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金条……那个U盘……爸爸他……
她没有说下去。但我知道她想问什么。那个U盘里有什么足以让林国栋不惜当着警察的面也要毁掉足以让他铤而走险绑架自己的女儿
我无法回答。只能看着她,眼神平静。
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走进来的是那位队长警官。他依旧穿着便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但看向林晚晴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林小姐。他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它恢复得比预想的好。
陈警官。林晚晴站起身,擦了擦眼睛,声音还是有些哑。
陈警官走近几步,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我的状态。他的目光很专业,也很深沉。它很聪明,他忽然开口,像是在对林晚晴说,又像是在对我说,也很……特别。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是那个黑色的U盘,已经被清理过,但外壳上依旧残留着一些无法完全去除的痕迹。
还有一个证物袋里,是那张诊断报告的复印件。
技术部门破解了U盘的加密。陈警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里面……有完整的、五年前那起谋杀案的策划过程录音,财务转账记录,以及……一段清晰的现场行凶录像。
林晚晴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死死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叫出声。眼泪汹涌而出。
陈警官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我:录像的角度很刁钻,像是……提前设置好的隐藏摄像机。受害者……叫沈默,是你父亲曾经的合伙人,也是……他看了一眼几乎站立不稳的林晚晴,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至于这张诊断书……陈警官拿起复印件,时间吻合。动机……似乎也有了另一种解释。绝望的绝症病人,在最后时刻拉上他认为的‘背叛者’一起毁灭还是……为了给女儿留下‘干净’的财产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冰冷的讽刺,人心,有时候比绝症更可怕。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刀,剖开了所有伪饰。
林晚晴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失声痛哭。那哭声里,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剧痛,世界崩塌的绝望,还有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名叫沈默的受害者的巨大愧疚。
陈警官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和……一丝深藏的敬畏。
它……他看着林晚晴,缓缓说道,不仅救了你,也揭开了五年前的悬案,阻止了更大的悲剧。它……是英雄。
英雄
我趴在柔软的垫子上,听着林晚晴撕心裂肺的哭声,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真实的疼痛。左眼的纱布下是永久的黑暗。
英雄
这个词太沉重,太光明。与我这一路走来的泥泞、血腥、伪装和刻骨的仇恨,格格不入。
我只是……沈默。一个被谋杀、被践踏、又被命运丢进仇人巢穴的复仇者。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冤魂。
我缓缓地闭上了那只还能视物的右眼。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沉入了地平线。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
爪垫上,似乎还残留着林晚晴温热的泪水。
仇,报了。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
债,似乎也还未清。
前路……是什么呢
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呜咽。
像一声叹息,也像一声……叩问。
2
尾声:夜与晨
消毒水的味道渐渐被窗外草木的清新气息取代。林晚晴不再每天都来,但每一次出现,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学会了安静地坐在我垫子旁的矮凳上,有时抱着一本书,却很少翻动,目光常常失焦地落在虚空,或长久地停驻在我缠着绷带的身体上。
她的眼神,像被反复淘洗的河沙,最初的惊恐、崩溃和巨大的愧疚,在时间的沉淀下,渐渐显露出一种更深的、近乎疲惫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汹涌过后的河床,布满沟壑,再难复原。
当她看向我时,那目光穿透了金条憨厚的皮囊,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叩问。
我知道她在看谁。她在看那个被埋在五年前雨夜泥泞里的沈默。在看那个被她父亲亲手扼杀、又被命运以最荒诞方式送还到她身边的人。
陈警官来过几次。脚步沉稳,带着公事公办的利落,但每次都会在我身边停留片刻。他带来一些消息,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晚晴死寂的心湖里激起短暂而痛苦的涟漪。
案子基本清楚了。证据链完整,你父亲……对所有指控供认不讳。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林晚晴的身体会瞬间僵硬,手指用力攥紧衣角,指节发白。
那个U盘里的录像……角度很专业,像是他自己留下的某种……保险,或者……病态的纪念。陈警官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技术恢复显示,拍摄设备就藏在他那把……特制的伞柄里。
伞柄!
我闭着的眼皮下,眼珠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那把捅穿我心脏的凶器!
原来它不仅是凶器,还是记录罪恶的工具!林国栋……他竟疯狂至此!
动机……陈警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结合诊断报告,心理专家倾向于认为,是晚期绝症引发的极端偏执和毁灭倾向。他认定沈默的‘背叛’加速了他的商业帝国崩塌,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同归于尽’,并为女儿扫除他认为的‘障碍’……只是,这障碍在他扭曲的认知里,成了他自己。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留给你的‘干净’,是用最肮脏的血染红的。
每一次,林晚晴听完这些,脸色都会惨白一分,眼神里的空洞便多一分。她不再痛哭,只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我的伤在缓慢愈合。左眼的纱布拆掉了,留下一个无法视物的、狰狞的凹陷。
脖子和后腿的伤口结了痂,动作时依旧牵扯着疼痛,但至少能勉强站起来,拖着残破的身体,在这间被林晚晴安置的、远离别墅的安静公寓里,蹒跚地走动。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橘色。
林晚晴又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她默默地打开,是熬得软烂喷香的肉粥。她盛出一小碗,放在我面前的地板上,然后自己抱膝坐在旁边,下巴搁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晚霞。
我没有立刻去吃。空气中弥漫着粥的香气和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疲惫与悲伤的气息。
我拖着后腿,有些费力地挪到她身边,挨着她的腿趴下。夕阳的光线勾勒着她清瘦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靠近,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转头。
房间里很静,只有时钟指针走过的细微滴答声。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金色褪去,换上深沉的靛蓝。林晚晴忽然极其轻微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低哑得几乎被暮色吞没:
沈默……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早已沉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无声却剧烈的涟漪。五年了。第一次,有人用这个名字呼唤我。不是金条。
我抬起头,用那只仅存的、视力模糊的右眼,看向她。
她的脸依旧对着窗外,泪水却无声地滑落下来,一颗接一颗,砸在她环抱着膝盖的手背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对不起……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对不起……替爸爸……也替我自己……对不起……金条……不……沈默……
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痛、愧疚和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堤坝,汹涌而出。
她不再压抑,像个迷路的孩子,失声痛哭起来,身体蜷缩着,肩膀剧烈地耸动。
哭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无助。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在雨夜里抱起我的女孩。看着这个被父亲扭曲的爱摧毁了一切的女孩。看着这个,此刻背负着巨大原罪、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
心中那片被仇恨灼烧了五年的焦土,在泪水的浸润下,没有生出原谅的绿芽,却奇异地松动了一些。
那些尖锐的、日夜折磨的棱角,被这汹涌的悲伤冲刷着,似乎……钝化了一点。
我伸出舌头,不是去舔食地上的粥,而是轻轻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舔舐着她手背上温热的泪水。
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她浑身一颤,哭声骤然停住。她猛地转过头,泪水模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看着我这只舔舐她泪水的狗。
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里,是破碎的、汹涌的痛苦和巨大的茫然。
我的眼睛里……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是沈默残留的不甘是金条本能的安慰还是一种连我自己也无法定义的、超越了物种和仇恨的……疲惫的悲悯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紧紧地、颤抖地抱住了我沾满陈旧药味的、伤痕累累的脖颈。她把脸深深埋进我颈侧粗糙的毛发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一片。
呜……她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小兽受伤般的悲鸣。
我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没有挣扎,没有躲避。任由她抱着,任由她的眼泪浸透我的皮毛,灼烫着我的皮肤。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深蓝的夜幕上点缀出流动的光河。夜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带着初夏微暖的气息。
公寓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声,和我沉重而缓慢的心跳。
夜还很长。
但黎明,总会到来。
晨光熹微,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满房间。地板上,那碗早已凉透的肉粥旁边,趴伏着一条伤痕累累的黄狗。它闭着眼,呼吸均匀而绵长。
在它颈侧,被泪水浸湿又风干的毛发,微微打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