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以陈立秋的视角,带您走进长白山深处的禁忌村落,揭开二十年前黄仙索命惨案的真相。这个故事将深入东北萨满文化,用第一人称的细腻笔触,描绘黄皮子讨封的诡谲、山林血咒的惊悚,以及人性在因果轮回中的挣扎。
1
黄皮子追命
楔子
我叫陈立秋,生在长白山鹿角沟,落地那天正是秋分,爷爷说这日子阴阳半截子透,给我取了个带秋的名,说是能压一压命格里的邪性。可他们没想到,我右眼天生蒙着层白翳,打小能看见些不该看的东西——比如坟头上飘的白幡,会变成穿孝衣的小人儿跳来跳去;比如林子里的黄皮子,有时会立起来冲我作揖,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爹总说我这双眼睛是黄仙赏的饭,因为他是村里最后一个萨满,每次跳大神都带着我,神鼓一响,我就能看见他背后跟着个毛茸茸的影子,直到那年冬天,他死在了鬼桦林里。
2
开山大典
春分这天,我裹着件露毛的羊皮袄,站在村口的老歪脖子树下,手里攥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能映出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此刻,镜里正晃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穿着件血红色的棉袄,脖子上缠着根黄皮子尾巴,正对着我咧嘴笑。
立秋,该上山了。赵老太太拄着拐棍过来,她眼窝深陷,像两口枯井,记住了,今儿是开山大典,可别让那些外乡人坏了规矩。
我点点头,把铜镜塞进怀里。这镜子是娘留给我的,她说镜里住着我的护身灵,但我从来没弄明白过,为啥我的护身灵是个穿红袄的女鬼。
开山大典在鹰嘴崖下的黄仙庙前举行,老远就能看见庙门两侧的灯笼,红得像凝固的血。庙前的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有本村的猎户,也有跟着王大麻子来的外乡人。那些人穿着亮闪闪的冲锋衣,脖子上挂着相机,嘴里叼着烟卷,把供桌上的小米洒得满地都是。
这就是黄仙庙一个染黄头发的年轻人踢了踢庙门,破破烂烂的,还不如我家的狗窝呢。
我皱起眉头,正要上前阻止,就看见王大麻子晃着膀子过来了。他满脸横肉,左眼角有道刀疤,腰间挂着个酒葫芦,走起路来一摇三晃:都消停点!一会儿萨满跳完神,你们爱咋拍咋拍,别他妈冲撞了黄仙!
我没搭理他,径直走到供桌前,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香灰刚落,突然刮来一阵阴风,把香头吹得明灭不定。我心里一紧,知道这是黄仙显灵了,赶忙从怀里掏出那根黄仙骨笛,凑到嘴边轻轻吹了两下。
笛声低沉,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刚响起,就看见庙门后的草丛里闪过一道金黄的影子。我屏住呼吸,盯着那片草丛,只见一只黄皮子探出头来,它毛色金黄,眼睛像琥珀似的发亮,直立起身子,前爪合十,冲着我慢慢作了个揖。
立秋,愣着干啥呢爹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草地。心跳得厉害,我摸了摸后颈,那里有块月牙形的胎记,此刻正微微发烫。再看那黄皮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时辰到了!赵老太太突然喊道。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神鼓前,握住鼓槌。那是面牛皮鼓,鼓面上画着北斗七星和一只展翅的乌鸦,边缘缀着三十六枚铜钱,每一枚都刻着不同的符咒。我闭上左眼,用右眼望去,只见鼓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白雾,雾里隐约有个骑马的人,手里提着杆猎枪,正是我爹的模样。
鼓声响起,咚——咚——咚——,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脏上。我踩着鼓点跳起神来,羊皮袄上的铜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跳了十几圈后,我感觉浑身发热,后颈的胎记烫得厉害,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层血色的薄雾。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
我猛地停下脚步,只见王大麻子正举着杆猎枪,枪口还冒着烟,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啥黄仙不黄仙的,在老子的猎枪面前都是狗屁!
供桌上的小米洒了一地,一只黄皮子躺在血泊里,身子还在抽搐。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手里的鼓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作死!赵老太太冲过去,对着王大麻子就是一拐棍,黄仙讨封的日子你开枪,这是要断了全村的活路!
王大麻子一把推开赵老太太,吐了口唾沫:少在这儿装神弄鬼!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长白山的山货,老子要定了!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就等着数钱吧!
周围的外乡人哄笑起来,有人举起相机,对着死去的黄皮子一阵猛拍。我弯腰捡起鼓槌,手心里全是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右眼的白翳下,我看见那只黄皮子的尸体上飘起一缕黑气,朝着王大麻子的方向飞去,钻进了他的后颈。
当晚,老炮死了。
3
血兆
老炮是王大麻子的跟班,四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平时最爱吹牛逼,说自己年轻时在长白山里杀过熊瞎子。可现在,他躺在村卫生室的床上,七窍流血,浑身都是抓痕,嘴里还塞着几根金黄的兽毛。
他昨晚去了哪儿我问守在床边的二柱子。
二柱子哆嗦着点了根烟,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着:他说去林子里下套,想抓只山鸡给麻哥下酒……谁知道……
我盯着老炮手里攥着的兽毛,心里一阵发寒。那些毛和今天被打死的黄皮子一模一样,根部还沾着些血渍。我伸手摸了摸老炮的脉搏,已经没了动静,但他的眼睛还睁着,瞳孔缩成了针尖大的一点,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去把赵老太太请来。我对二柱子说,再找些黄米面来,撒在屋子周围。
二柱子点点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我掏出怀里的铜镜,对着老炮的脸照了照。镜面上的雾气渐渐凝结,浮现出一幅画面:老炮在林子里走着,手里提着盏马灯,周围的树影晃来晃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突然,一只黄皮子从树上跳下来,直立着挡在他面前,前爪合十,像是在说什么。老炮醉醺醺地笑了,伸手去抓黄皮子,却没抓住,反而摔了个跟头。黄皮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啸,周围的树林里顿时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数双幽绿的眼睛从黑暗中亮起。
画面到这里就断了,铜镜里的雾气散去,只剩下我苍白的脸。我咬了咬牙,把铜镜收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张符纸,点燃后在老炮身上绕了三圈。符纸烧完的瞬间,老炮的眼睛突然闭上了,嘴角渗出一丝黑血。
作孽啊……赵老太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拄着拐棍走进来,身后跟着二柱子,怀里抱着个布娃娃。那娃娃破破烂烂的,脸上缝着两颗黑纽扣当眼睛,看起来怪渗人的。
是黄仙追命。赵老太太盯着老炮的尸体,叹了口气,和二十年前那七个人一模一样的死法。
我的心猛地一沉,二十年前的惨案,是鹿角沟所有人的噩梦。那时我还小,只记得爹带着几个猎人进了山,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没几天就死了。后来听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在山里杀了一窝黄皮子,结果遭了报应,七窍流血而死,死的时候手里都攥着黄皮子毛。
老太太,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道,我爹他……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赵老太太摇摇头,把布娃娃放在老炮胸口,把黄米面撒上吧,别让邪祟沾了身。
我没再追问,接过二柱子手里的黄米面,走到屋外。夜色深沉,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我沿着卫生室的墙根,把黄米面撒成一个圆圈,边撒边念着驱邪的口诀:黄仙黄仙,家宅平安,若有邪祟,咬断其根……
刚撒完一圈,突然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尖啸声,像是无数只黄皮子在同时尖叫。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握紧了手里的黄仙骨笛。二柱子脸色惨白,哆嗦着说:立、立秋,那是啥动静
我没说话,把骨笛凑到嘴边,吹了一段低沉的调子。啸声渐渐小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只小黄皮子从林子里跑出来,在黄米面圈外停住,直立着朝我作了个揖,然后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走吧,没事了。我对二柱子说。
回到卫生室里,赵老太太已经把布娃娃收了起来,正坐在床边念叨着什么。看见我们进来,她站起身说:今晚别让任何人靠近这儿,尤其是王大麻子。黄仙这回是冲着他来的,别连累了无辜的人。
我点点头,送赵老太太回了家。回来的路上,我路过村口的禁猎碑,碑上的警示歌谣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黄皮子拜月莫抬头,猎人遇仙绕三秋,若问此中因与果,血债血偿永不休……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个男人靠在墙上,手里夹着根烟,火星子一明一暗。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我这才看清他的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脸上有几道淡淡的疤痕,看起来有些面熟。
你是……我皱起眉头。
陈立秋吧他扔掉烟头,笑了笑,我叫周野,从省城来的伐木工头。听说你是这儿的萨满,想找你聊聊。
我打量着他,注意到他后颈处有块淡淡的疤痕,形状像是几道抓痕。不知为什么,看见那疤痕,我后颈的胎记又开始发烫。
聊什么我冷冷地问。
聊二十年前的事。他压低声音,我爹当年也是那七个猎人中的一个,他叫周大海。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周大海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了。爹临死前,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说对不起柱哥,后来我才知道,周大海的小名就叫柱子。
跟我来。我转身打开门,把他让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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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入局
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昏黄。周野坐在炕沿上,掏出一把猎刀,放在桌子上。那刀鞘已经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文,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萨满图腾的变种。
这是我爹留下的。周野说,他死的时候,手里就攥着这把刀。
我伸手摸了摸刀鞘上的符文,指尖传来一阵麻麻的感觉,像是有电流通过。右眼的白翳下,我看见刀鞘上飘着一缕黑气,缠绕在符文周围,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你爹是怎么死的我问。
周野叹了口气,点了根烟:七窍流血,浑身抓痕,嘴里塞着黄皮子毛。和刚才那个老炮一模一样。
我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铜镜,对着猎刀照了照。镜面上很快浮现出画面:一个男人在林子里狂奔,身后有无数黄皮子在追赶。他摔倒在地,手里的猎刀掉在一旁,黄皮子们围上来,利爪划过他的脖子……
这是你爹临死前看到的场景。我放下铜镜,他是在鬼桦林里被杀的,对吗
周野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爹也是死在那儿。我盯着他的眼睛,而且我怀疑,你们的爹都不是死于黄仙诅咒,而是被人谋杀。
周野手里的烟抖了一下,烟灰掉在炕上:你什么意思
我把二十年前惨案的疑点说了出来:为什么七个猎人同时被杀,为什么死状如此一致,为什么村里的老人对当年的事都避而不谈。最后,我提到了王大麻子,还有他今天在开山大典上的所作所为。
王大麻子当年也跟着进了山。我说,他是唯一活着回来的人。
周野的眼神变得冰冷:所以你认为,是他杀了我爹和你爹,然后把罪名推给黄仙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但我想查清楚。如果你想帮你爹报仇,就跟我合作。
周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成交。
我们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只见几个手电筒的光束在村里晃来晃去,还伴随着王大麻子的叫骂声:都给老子起来!去林子里找老炮!妈的,死哪儿去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周野皱眉。
他这是在找死。我叹了口气,今晚是黄仙追命的头七,老炮的魂还没散,他这么一闹,只会激怒黄仙。
话音刚落,就听见村西头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我和周野对视一眼,同时冲了出去。
村西头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人,王大麻子举着手电筒,脸色苍白如纸,盯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我挤进去一看,只见老炮的尸体竟然趴在地上,双手向前伸着,指甲缝里沾满了泥土,像是在爬行。
这、这咋回事王大麻子声音发抖,他不是死了吗
赵老太太不知何时也来了,她看了一眼尸体,摇摇头:黄仙追命,头七回魂,他这是要找害他的人索命呢。
王大麻子猛地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人身上:你、你别胡说!老炮是自己找死,关我什么事
是不是你干的,黄仙心里清楚。我盯着王大麻子的眼睛,今晚最好别出门,不然……
我没说完,转身离开了。周野跟在我身后,低声问:你真觉得是王大麻子杀了咱们的爹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说,但有件事我必须去做——过阴。
周野一愣:过阴就是萨满去阴间查事的那个
我点点头:我要去看看我爹临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当年的惨案到底是不是黄仙做的。
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守着身体。我说,过阴的时候,我的魂魄会离开肉身,这期间不能被打扰,否则就回不来了。
周野严肃地点头: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靠近的。
回到家,我把门窗关好,在屋子中央摆上一张桌子,点上三根蜡烛,摆上供品。然后,我取出牛眼泪,用棉花蘸着,涂在眼皮上。牛眼泪刚涂上,就感觉眼睛一阵刺痛,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再睁开时,只见屋子里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蜡烛的火焰变成了幽蓝色。
记住,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进来。我对周野说。
他嗯了一声,手按在腰间的猎刀上,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深吸一口气,躺在炕上,握住神鼓,轻轻敲了起来。鼓声响起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轻了,像是飘了起来。眼前的景象飞速变换,等停下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树林中,手里还握着那根黄仙骨笛。
爹我轻声喊道。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见前方有个影子一闪而过。我连忙追上去,只见一个穿着羊皮袄的男人背对着我,站在一棵老桦树前。
爹!我跑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男人缓缓转身,我愣住了——那不是我爹,而是周野的爹,周大海。
周大海的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我凑近一听,只听见对不起柱子王大麻子这几个词。突然,他的眼神变得惊恐,伸出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快跑!黄皮子……黄皮子来了……
我猛地回头,只见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越来越近。周大海突然松开手,转身就跑,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我想去扶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黄皮子扑上去,利爪划过他的喉咙……
不!我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屋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了一根,周野坐在床边,一脸紧张地看着我:你终于醒了!刚才你的脸色白得吓人,我还以为……
我坐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后颈的胎记疼得厉害,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刚才的幻境太真实了,周大海临死前的眼神,还有他说的话,都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看见你爹了。我对周野说,他提到了王大麻子,还有柱子这个名字。
周野皱眉:柱子我爹的小名就叫柱子,可他为什么会说自己的名字
我一愣,突然想起爹临死前说的对不起柱哥,难道这里的柱子指的是周大海可为什么周大海会说自己的小名呢
还有件事。我盯着周野的后颈,你后颈的抓痕,是怎么来的
周野伸手摸了摸后颈,眼神有些躲闪:小时候在林子里摔的,怎么了
我没说话,拿起铜镜,对着他的后颈照了照。镜面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一只黄皮子,爪子正抓在周野的后颈上。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尖啸声,比昨晚的更凄厉、更恐怖,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我和周野同时看向窗外,只见无数黄皮子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是撒了一地的鬼火。
它们来了。我低声说,握紧了手里的黄仙骨笛。
5
凶相蔓延
王大麻子终究还是没听劝。
天还没亮,他就带着几个手下,扛着猎枪和砍刀,气势汹汹地进了林子,说是要端了黄皮子窝。我站在村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白桦林中,心里一阵发紧,右手不自觉地摸向怀里的黄仙骨笛。
别管他们了。周野站在我旁边,递过来一个烤红薯,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接过红薯,却没心思吃。右眼的白翳下,我看见王大麻子的背影周围缠绕着一团黑气,像是一条毒蛇,正缓缓收紧。
你说,当年我爹和你爹,会不会就是被王大麻子逼进鬼桦林的周野突然问。
我一愣,想起过阴时周大海说的话,还有爹临死前的愧疚。或许,他们当年根本不想杀黄皮子,只是被人胁迫,而那个胁迫他们的人,就是王大麻子。
很有可能。我说,王大麻子一直想独占长白山的山货,当年的惨案,说不定就是他设的局,为的是吓跑其他猎人,自己独吞好处。
周野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们在村口等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王大麻子他们还没回来。村里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们被黄仙困在林子里了,有人说他们遇到了熊瞎子。赵老太太坐在禁猎碑前,一边晃着手里的布娃娃,一边念叨着:黄皮子追命,十命九不回……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二柱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立秋!不好了!麻哥他们在林子里迷路了,怎么都走不出来!
我和周野对视一眼,跟着二柱子往林子跑。走到鹰嘴崖下时,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还有王大麻子的叫骂声:你们他妈倒是走啊!怎么走了半天又回到这儿了
麻哥,这是不是鬼打墙啊一个颤抖的声音说,听说黄仙能让人在林子里打转,走不出去……
放你娘的狗屁!王大麻子怒吼,再废话老子一枪崩了你!
我掏出黄仙骨笛,吹了一段寻人调。笛声刚起,就看见林子里有几道光柱在晃动,正是王大麻子他们的手电筒。我们连忙跑过去,只见他们围着一棵老桦树团团转,脸上满是惊恐。
可算看见人了!王大麻子看见我们,像是见了救星,快带我出去!这鬼地方邪门得很!
我打量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恐惧,衣服上沾满了树枝和泥土。王大麻子的酒葫芦不见了,腰间的黄皮子爪也断了一根,露出里面暗红的血肉。
跟紧我,别说话。我冷冷地说。
我掏出一把黄米面,边走边撒,嘴里念着驱邪的口诀。周野走在最后,手里握着猎刀,警惕地看着四周。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山路,村口的灯光已经隐约可见。
妈的,可算出来了!王大麻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老子明天就带人来砍树,把这鬼林子夷为平地!
他话音刚落,突然从林子里传来一阵尖啸声,紧接着,无数黄皮子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直立着挡在我们面前,眼睛泛着幽绿的光芒。
操!王大麻子举起猎枪,老子今天就灭了你们这群畜生!
别开枪!我大喊一声,冲过去按住他的枪口。
可已经晚了,枪声响起,一只黄皮子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所有的黄皮子都发出了尖锐的叫声,那声音像是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耳朵里。我感觉一阵眩晕,差点摔倒,周野连忙扶住我。
再抬头时,我看见王大麻子的身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黄皮子影子,它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朝着王大麻子的脖子咬去。
小心!我惊呼。
王大麻子猛地转身,却什么都没看见。他骂了一句,又把枪口对准了黄皮子群。就在这时,我看见那些黄皮子突然排成了整齐的队伍,每只爪子上都缠着红布条,像是一条流动的血河。它们直立着作揖,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
王大麻子的手开始发抖,猎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身就跑,却被树根绊倒,摔在地上。黄皮子们慢慢靠近,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救、救我……王大麻子向我伸出手,眼里满是恐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骨笛,吹了一段安抚调。黄皮子们停下了脚步,却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快走!我对周野说。
我们扶着王大麻子,跌跌撞撞地跑回村里。赵老太太已经在村口等着了,她看了一眼王大麻子,摇摇头:黄仙怒了,谁也救不了他。
王大麻子突然抓住赵老太太的手,哭喊道:老太太,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赵老太太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王大麻子额头上:今晚别出门,把符纸贴在床头,或许能熬过去。
回到家,我疲惫地坐在炕上,周野给我倒了杯水: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摸了摸后颈的胎记,已经疼得麻木了。想起刚才在林子里看见的黄皮子队伍,还有它们作揖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娘曾经说过的话:黄仙讨封,讨的不是答案,是人心。
周野,我突然说,明天我们去鬼桦林吧。
他一愣:你确定那里不是很危险吗
我爹和你爹都死在那儿,我说,而且我有种感觉,那里藏着当年惨案的真相。
周野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我陪你去。
窗外,月亮升了起来,今晚是月圆夜。我走到窗边,看见村子里的黄仙庙方向,有无数光点在闪烁,像是有人在焚香祭拜。或许,那是村里的老人在偷偷向黄仙求情,希望能放过王大麻子,放过整个村子。
我摸出怀里的铜镜,镜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我知道,有些东西,镜子能看见,人心却看不见。比如,当年的真相,还有,即将到来的血光之灾。
6
阴阳眼现
鬼桦林位于长白山深处,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林子里的桦树树皮雪白,像是无数具骷髅立在那里。爹死后,村里就没人敢进去了,据说里面住着黄仙的守林灵,会把擅自闯入的人拖进地狱。
我和周野天不亮就出发了,背着猎枪、黄米面、符纸,还有那根黄仙骨笛。走到林子边缘时,我停下脚步,掏出牛眼泪,涂在眼皮上。右眼的白翳下,我看见林子入口处飘着一层薄雾,雾里隐约有几个影子在晃动,像是在欢迎我们,又像是在警告我们。
跟紧我,别走散了。我对周野说。
他点点头,手里的猎刀握得更紧了。
刚走进林子,就听见一阵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我握紧骨笛,警惕地看着四周,只见桦树的树干上,隐约有一些血红色的符号,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那是什么周野指着那些符号问。
是萨满的警示符,我说,意思是生人勿近,亡者安息。
我们继续往里走,越走越觉得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突然,我看见前方有一棵巨大的桦树,树干上有一个巨大的树洞,洞口挂着一块破旧的红布,上面写着黄仙洞三个字,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就是这儿了。我低声说。
走近树洞,我看见洞里散落着一些骨头和毛发,还有几枚生锈的铜钱。周野蹲下身,捡起一枚铜钱,上面刻着长乐未央四个字,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黄皮子。
这和我爹的猎刀上的符文一样。他说。
我点点头,突然感觉后颈的胎记一阵剧痛,像是有人在拉扯我的灵魂。我踉跄了一下,周野连忙扶住我。
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没事,我咬着牙说,我们进去看看。
树洞里面很深,越往里走越窄,最后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走了大概十几米,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洞顶倒挂着钟乳石,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动物的骸骨。
看那儿!周野突然指着洞穴深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洞穴尽头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一群黄皮子直立着,围绕着一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那人穿着萨满的服饰,手里拿着一面神鼓。
这是……我震惊地看着那些图案,突然想起了娘的话,难道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周野走到岩石前,伸手摸了摸那些图案,突然,他的手停在了一个细节上——那个被绑的萨满脚下,有一个跪着的人,手里拿着一把猎枪,而那个人的脸,竟然和王大麻子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周野咬牙切齿地说,当年是他绑了萨满,逼我爹他们杀黄皮子!
我只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摔倒。原来,当年的惨案根本不是黄仙诅咒,而是王大麻子设下的圈套,他为了独吞长白山的山货,绑架了萨满(也就是我爹),逼其他猎人杀黄皮子,然后又杀了他们,把罪名推给黄仙。
那我爹呢我喃喃地说,我爹为什么会参与其中
周野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你爹是萨满,他是为了保护村子,才被迫答应王大麻子的要求。但后来,他后悔了,想阻止这场屠杀,所以王大麻子才杀了他。
我感觉心里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疼得无法呼吸。爹临死前的愧疚,不是因为杀了黄皮子,而是因为没能保护好其他猎人,没能阻止王大麻子的阴谋。
突然,洞穴里响起一阵尖啸声,无数黄皮子从洞顶和墙壁的缝隙里钻出来,直立着将我们包围。为首的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黄皮子,毛色雪白,眼含血泪,正是我在过阴时看见的那只老黄皮子。
小心!周野举起猎枪。
我连忙按住他的枪口:别开枪!它就是当年的黄仙首领,现在已经成了怨仙。
老黄皮子缓缓靠近,它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和悲伤,盯着我和周野,突然直立而起,前爪合十,作了个揖。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它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周野握紧了猎刀,我却放下了骨笛,跪在地上,对着老黄皮子三拜九叩。
您本是仙,我哽咽着说,却因人心成魔。当年的罪孽,是我们人类对不起您。但求您放过无辜的人,如今真相已经大白,我们愿意替父辈偿还血债。
老黄皮子盯着我,眼里的血泪滴在地上,竟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它转身看向周野,周野犹豫了一下,也放下了猎枪,跪在我旁边。
父辈之罪,子辈偿还。他说。
洞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老黄皮子的呼吸声,还有远处滴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老黄皮子仰天悲鸣,声音震得洞穴里的钟乳石直掉粉末。然后,它转身消失在洞穴深处,其他黄皮子也纷纷退去,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跪在满地的骸骨中间。
我们该回去了。我站起身,腿已经跪得发麻。
周野点点头,突然指着我的右眼:你的眼睛……
我摸了摸右眼,发现白翳已经不见了,视线前所未有的清晰。镜子里的自己,右眼清澈明亮,和左眼一模一样。
走出鬼桦林时,太阳已经西斜。林子里的雾气散去,我看见远处的鹿角沟炊烟袅袅,像是一幅宁静的田园画。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比如我的眼睛,比如我对黄仙的看法,还有,即将到来的清算。
回到村里,我们直奔王大麻子家。推开院门,却看见赵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手里抱着那个布娃娃,王大麻子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经没了气息,手里攥着几根雪白的兽毛。
黄仙讨封,他答了什么我问。
赵老太太叹了口气:他说,像你娘的丑八怪。
我闭上眼睛,心里不知道是难过还是解脱。王大麻子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爹和周大海的仇,算是报了吗
老太太,走到她面前,当年的事,谢谢你一直守着秘密。
赵老太太笑了笑,打开布娃娃的肚子,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当年惨案的真相,还有王大麻子的签名。
该让真相大白了。她说。
夜幕降临,我和周野站在村口的禁猎碑前,把那张纸烧了。火光中,我仿佛看见爹和周大海的影子,他们对着我们点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白桦林,身后跟着一群黄皮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我摸出怀里的黄仙骨笛,放在唇边,吹了一段悠扬的调子。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啸声,像是在回应我,又像是在告别。
周野看着我,眼里有火光在跳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望着长白山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像是藏着无数的秘密。
我要留在这儿,我说,做鹿角沟的萨满,守护这片山林,还有,守护黄仙和人类的约定。
周野笑了,伸出手:那我也留下来,做你的帮手。
我握住他的手,感觉心里暖暖的。远处的黄仙庙前,有人在焚香祭拜,烟雾袅袅升起,飘向星空。
突然,我听见林子里传来一声微弱的黄皮子叫声,像是在说谢谢。我笑了,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7
尾声
十年后,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站在鹿角沟村口,摘下墨镜,露出右眼的白翳。他望着禁猎碑上的歌谣,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身后的背包里传出一阵微弱的黄皮子叫声。
爷爷,我们到了。他轻声说。
背包里的黄皮子探出头来,毛色金黄,眼睛像琥珀似的发亮。它直立起身子,前爪合十,对着年轻人作了个揖。
年轻人笑了,摸了摸黄皮子的头:别急,先让我看看,这个村子里的人,有没有忘记当年的教训。
他戴上墨镜,走进村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一条蜿蜒的路,通向长白山深处,通向那个关于黄仙的永恒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