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初逢·联姻惊鸿
大虞王朝三十七年,暮春的风裹着牡丹香掠过永宁侯府朱漆影壁。沈知意垂眸凝视着手中的《女戒》,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书页,案头博山炉飘出的沉水香萦绕身侧。侍女青禾掀开湘妃竹帘,轻声道:姑娘,赏花宴的车马已在府外候着了。
她起身整理月白襦裙上的缠枝莲纹,对镜簪好一支羊脂玉簪,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在完成一幅精心雕琢的画卷。镜中的女子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唇角永远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连鬓角的碎发都服帖地垂在耳侧,端的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赏花宴设在城郊的醉花楼,雕梁画栋间簪缨云集。沈知意刚在凉亭坐下,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嚣。抬眼望去,只见一匹黑马踏碎满地落英,马背上的男子衣着随意,外袍半敞露出里面的茜色中衣,腰间玉佩随着颠簸轻晃,说不出的肆意张扬。
裴溯!永宁侯沈明远的呵斥声里带着明显的怒意,成何体统!
那男子——裴溯——懒洋洋地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抛给小厮,指尖拨弄着额前垂落的碎发,挑眉笑道:父亲大人,赏花宴不就是图个热闹儿子这不是怕场面冷清,特意来添些生气么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却又莫名悦耳。
沈知意的目光与他相撞,只见他眼角微挑,眸中闪过一丝挑衅,仿佛在说你能奈我何。她心中微恼,这般肆意妄为,当真是有失世家风范。然而面上却依旧端着笑,轻轻放下手中的团扇,低头用茶盏拨弄浮茶,仿佛方才的对视不过是错觉。
宴席上,众人皆对裴溯的无礼议论纷纷,唯有沈知意静坐如莲,偶尔轻声应和身旁贵女的闲聊,举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直到一曲《霓裳羽衣》奏毕,她才发现裴溯不知何时已坐到了对面的石凳上,正托着腮懒洋洋地看着她,指尖转着一枚玉扳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沈姑娘这般端着,不累么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席间众人听见,我瞧着你方才听琴时,指尖在膝头敲了七下节拍,可是觉得这曲子太过冗长
席间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沈知意身上。青禾在旁急得脸色发白,却见自家姑娘抬眼看向裴溯,唇角笑意未减:裴世子好眼力。不过这《霓裳》本就是大曲,讲究的便是个舒缓雅致,世子若觉得冗长,不妨去听些热闹的市井小调
话音刚落,席间便有贵女掩唇轻笑。裴溯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有意思。他忽然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父亲,儿子忽然想起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说罢便大摇大摆地离开,留下满座皆惊。
三日后,圣旨颁下的那一刻,沈知意正在抄经。青禾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险些撞翻了笔架:姑娘!姑娘!皇上赐婚了!您要嫁给镇北王府的裴世子了!
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渍,沈知意却恍若未觉。她看着跪在地上宣旨的太监,听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赐婚之词,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联姻,本就是世家女的宿命,她早有准备。只是想到裴溯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心底还是忍不住掠过一丝忧虑。
镇北王府的花厅里,鎏金香炉中焚着龙涎香,香雾袅袅升腾。沈知意身着淡粉色襦裙,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看着眼前斜倚在圈椅中的男子。裴溯今日倒是穿得齐整些了,月白锦袍上绣着暗纹云纹,却依旧敞着领口,露出一截锁骨,手中把玩着一枚雕花核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沈姑娘。他懒洋洋地开口,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沈知意垂眸行礼:不过是些闺中消遣,世子见笑了。
哦裴溯忽然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那不知沈姑娘可会唱小曲儿前街醉仙居的柳三娘唱《竹枝词》可是一绝,本世子昨日听了,至今还念念不忘呢。
青禾在旁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沈知意轻轻按住。她抬眼看向裴溯,目光清澈而坚定:世子若想听小曲儿,自可去醉仙居。知意身为侯府女,只会些正经的琴艺。
裴溯挑眉,忽然大笑起来:正经这世上最无趣的便是‘正经’二字。他忽然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沈知意,你这般循规蹈矩,就像个被人操控的木偶。你就不好奇,这世上还有别的活法么
沈知意抬头与他对视,心中虽惊,面上却依旧平静:各人生来便有各自的路,知意只知恪守本分。
裴溯盯着她的眼睛,忽然伸手拨弄她鬓边的玉簪,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耳垂:恪守本分他忽然轻笑一声,退后两步,罢了,反正这婚是陛下赐的,你我不过是逢场作戏。沈姑娘且放心,本世子不会干涉你的‘本分’。
说罢,他甩袖离去,玉簪上的流苏轻轻扫过沈知意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她伸手扶住桌沿,指尖微微发颤。方才那一瞬间,她在裴溯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截然不同的光芒,那是一种近乎掠夺的兴致,让她心悸。
夜深人静时,沈知意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她伸手摸出藏在袖中的一本《千金方》,指尖摩挲着书页上的字迹。世人皆道她是恪守礼教的世家贵女,却不知她自幼便对医术感兴趣,常常背着家人偷偷研习医书。
姑娘,您歇着吧。青禾端着参茶进来,裴世子那人……虽说行事荒唐了些,但镇北王府势力庞大,姑娘以后……
青禾。沈知意打断她的话,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有些路,既然注定要走,便只能走下去。只是……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人活一世,总要有些自己的坚持。
青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参茶放在桌上。沈知意合上医书,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摘下那支羊脂玉簪。乌发如瀑般垂落,她忽然伸手拨乱鬓角的碎发,镜中的女子少了几分端庄,多了一丝烟火气。
然而只一瞬间,她便又重新簪好玉簪,将碎发整理得服服帖帖。指尖轻轻抚过簪头的雕花,她轻声自语:沈知意,你终究是永宁侯府的嫡女。
窗外,春风拂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远处,镇北王府的方向灯火通明,裴溯倚在屋檐上,望着漫天繁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手中的玉扳指被他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月光在扳指上流转,映出他眼中复杂的神色。
沈知意……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忽然轻笑出声,有意思。
这一场看似偶然的联姻,终将在两个灵魂之间掀起惊涛骇浪。一个是被困在礼教牢笼中的世家贵女,一个是藏起锋芒的浪荡世子,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命运的齿轮,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转动,将他们的人生紧紧缠绕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第二卷:婚初·匣中剑鸣
大虞三十七年十月廿七,宜嫁娶,忌动土。
沈知意的盖头被掀起时,眼前先映入一片刺目的红。喜烛在青铜烛台上明明灭灭,将裴溯的影子投在喜帐上,像一幅被揉皱的画。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手指挑开她的流苏凤冠时,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显然是强撑着醒酒。
沈知意。他的声音带着醉意的沙哑,尾音却上扬得轻佻,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了。
她垂眸看着交叠的裙摆,红盖头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知意明白。
裴溯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明白你明白什么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明白我裴溯不过是个浪荡子明白这桩婚事不过是皇权下的傀儡戏
沈知意被他捏得生疼,却依旧挺直腰背:世子醉了。
醉他忽然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圈椅里,本世子清醒得很。沈知意,你记住了——他扯松腰间的玉带,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在这王府里,你尽可做你的贤良淑德,我自会做我的浪荡公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她攥紧了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全凭世子吩咐。
裴溯盯着她的脸,忽然伸手扯过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喜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呵,贤良淑德……他忽然起身,踢翻了脚边的锦凳,本世子要睡了,你自便吧。
说罢便踉跄着走向内室,衣袍扫过妆台,将一支翡翠簪子扫落在地,碎成两半。沈知意看着满地狼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红盖头下格外清晰。她弯腰捡起簪子碎片,指尖被划破渗出血珠,却感觉不到疼——比起心口的钝痛,这点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一夜,她在圈椅上合衣而眠,听见内室传来断断续续的梦呓。天快亮时,裴溯忽然喊了句父亲,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痛楚。她起身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晨光,看见他皱着眉,冷汗浸透了中衣。
指尖悬在他额前三寸,终究还是收了回来。她转身唤来侍女,吩咐烧些醒酒汤,声音平稳得像是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婚后第三日,按礼需行庙见之仪。沈知意五更天便起身梳妆,青禾捧着诰命夫人的翟衣进来时,她正对着镜子描绘远山眉。
姑娘,世子昨夜又宿在醉仙居了。青禾的声音里带着忐忑,老夫人说……说今日庙见,世子恐是要迟了。
眉笔在眼角处顿了顿,留下一道细痕。沈知意取出螺子黛细细描补,语气平静:无妨,按礼而行便是。
庙见礼进行到一半时,裴溯才姗姗来迟。他穿着簇新的朝服,腰间玉带却系得歪七扭八,显然是匆忙间套上的。镇北王看着他眼底的青黑,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成何体统!
裴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父亲大人,儿子这不是来了么他扫了眼一旁站得笔直的沈知意,忽然伸手替她扶正了险些歪掉的凤冠,瞧瞧,我家夫人都等急了。
沈知意避开他的手,后退半步福身:世子言重了。
裴溯挑眉,指尖还残留着她发间的沉香气息。他忽然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沈知意,你就这么怕我
她睫毛轻颤,却依旧目视前方:世子多心了。
庙见礼毕,回府的马车上,裴溯斜倚在软枕上假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窗。沈知意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忽然开口:世子若是昨夜累了,今日便早些歇着吧。
他掀起眼皮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怎么,心疼本世子了
不过是恪守妇道。她将手中的《女戒》又翻开两页,世子若不愿被父亲斥责,便该注意些行止。
裴溯忽然坐直身子,伸手抽走她手中的书:女戒他随手翻了翻,忽然嗤笑出声,沈知意,你真把自己当成提线木偶了
她伸手去夺书,却被他抬手避开:世子请自重。
自重他忽然将书扔出窗外,看着她骤然变色的脸,心中莫名腾起一股快感,你以为读这些劳什子,就能做个完美的世子妃告诉你,在本世子眼里——他逼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你越是端着,便越是可笑。
沈知意攥紧了裙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裴溯眼中闪烁的戏谑光芒,忽然想起昨夜在他梦中听见的那声父亲。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子,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裴溯伸手扶住她的腰,触感柔软而纤细。两人皆是一怔,他迅速收回手,靠回软枕上,望着车顶轻笑:沈知意,你说若是父皇知道,他精心挑选的联姻对象,不过是对怨偶,会作何感想
她垂眸整理被揉皱的裙角,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或许……这便是命吧。
裴溯盯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在赏花宴上的模样——月白襦裙,团扇轻摇,连生气都带着世家贵女的得体。可方才在他扯掉她的书时,她眼中闪过的那丝愠怒,竟让他觉得……鲜活极了。
三日后,京城突发异象,西市的井水一夜之间尽皆泛红。沈知意正在佛堂抄经,青禾匆匆来报:姑娘,世子昨夜在醉仙居与人斗殴,被抬回来了!
抄经的笔啪嗒掉在宣纸上,她起身时碰翻了香炉,香灰撒了一地。赶到裴溯寝室时,正听见侍女的哭喊声:世子血流不止,这可如何是好!
床上的男子脸色苍白如纸,右肩处的中衣浸透了鲜血,伤口狰狞可怖。镇北王在一旁背着手踱步,看见她进来,沉声道:知意,你且看看。
沈知意定了定神,缓步走到床边。裴溯听见动静,勉力睁开眼,看见是她,忽然笑了:沈知意……你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她不理会他,伸手解开他的中衣。指尖触到他皮肤时,他忽然瑟缩了一下,却仍是笑着:怎么,急不可待了
闭嘴。她难得露出一丝不耐,再说话,伤口便要崩开了。
裴溯挑眉,却真的不再开口。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蘸了清水轻轻擦拭他伤口周围的血迹,动作轻柔而熟练。镇北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知意,你竟懂医术
略懂一二。她取出金疮药撒在伤口上,世子这伤是被铁器所伤,需得静养七日,不可沾水。
裴溯盯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昨夜在醉仙居,那柄刺向他的匕首。若不是他躲得快,此刻恐怕已经没命了。而眼前这个被他百般刁难的女子,此刻正专注地为他包扎伤口,指尖在绷带间翻飞,像在绣一幅精细的绣品。
好了。她系好绷带,起身时衣袖扫过他的鼻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世子好好休息,知意告退。
裴溯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沈知意。
她转身看他,目光平静:世子还有事
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松开手:没事。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谢了。
沈知意走出寝室,青禾立刻迎上来:姑娘,您何时学会医术的若是被外人知道……
嘘。她按住侍女的嘴,不过是小时候跟着太医嘱咐学的,不足为外人道。她望向廊外的梧桐树,秋风卷起一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有些事,还是藏在暗处的好。
深夜,裴溯望着帐顶,忽然轻笑出声。右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比不上心中翻涌的涟漪。他伸手摸了摸缠好的绷带,指尖触到一处打结格外紧实的地方——那是沈知意在包扎时反复调整的位置。
循规蹈矩他轻声呢喃,你果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沈知意。
窗外,一轮弯月爬上雕花窗棂,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柄被收入匣中的剑。而某个角落,有人正在点燃一支线香,烟雾袅袅中,一张密报被投入火盆,化作灰烬。
第三卷:劫波·匣剑帷灯
大虞三十七年冬,初雪未落,京城却先飘起了白幡。
西市井水泛红不过七日,染病者已遍布三坊。患者初时只是发热头痛,继而上吐下泻,最后浑身起青斑而亡。棺材铺的老板连夜赶工,仍是供不应求,护城河上漂着来不及收敛的尸体,远远望去像一片惨白的浮萍。
沈知意站在府门前,望着街角匆匆而过的抬棺队伍,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披风。青禾跟在身后,小声劝道:姑娘,老夫人说这疫病邪门,让您千万别出门……
把我的药箱拿来。她打断侍女的话,声音轻却坚定,再找一身粗布衣裳。
青禾瞪大了眼睛:姑娘您要去哪儿
济世堂。沈知意转身看向廊下挂着的冰棱,阳光折射出细碎的光,我昨日让人查过,京中医馆已拒收病人,唯有济世堂还在施药。
可是……青禾急得直掉眼泪,那都是将死之人啊!姑娘您千金之躯……
嘘。沈知意按住她的肩膀,我不会有事的。你帮我守好门,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出去了。
她换上青禾的粗布衣裳,将药箱藏在斗篷里,从侧门溜了出去。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她裹紧斗篷,跟着送葬的队伍往城西走。路过镇北王府时,看见一辆马车匆匆驶出,车帘掀开一角,露出裴溯的侧脸——他今日竟穿了一身深色劲装,眉间少见地凝着严肃。
济世堂内一片混乱,哭喊声此起彼伏。沈知意挤过人群,看见堂中支起的木板床上躺着个少年,嘴唇发紫,手臂上爬满青斑。她立刻放下药箱,取出银针扎他的人中、涌泉穴,又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藿香正气散,用温水调开灌了下去。
姑娘,您是大夫旁边的妇人抓住她的手,眼中燃起希望,求您救救我儿子,他才十三岁啊!
沈知意按住妇人颤抖的肩膀:别急,我先看看。她翻开少年的眼皮,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指尖搭在脉搏上,几乎感受不到跳动。心中一沉,却仍是握住少年的手,轻声说:坚持住,会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她抬头望去,只见裴溯带着几个护卫闯了进来,身上的锦袍沾满雪水,发梢还滴着冰水。他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忙碌的身影,她的粗布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却依旧有条不紊地给病人施针、喂药。
裴世子!济世堂的老大夫看见他,像是看见了救星,您可来了,这疫病实在蹊跷,老朽实在是……
先带我去看染病的人。裴溯打断他的话,目光始终落在沈知意身上,越详细越好。
老大夫忙不迭地领他往后堂走,经过沈知意身边时,裴溯忽然停住脚步。她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低下头继续配药。他看见她指尖沾着药粉,虎口处有一道新结的疤——那是前日她为他换药时被药罐烫的。
后堂里,裴溯掀开最后一具尸体的白布,眉头皱得更深。死者手腕内侧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斑,呈蝴蝶状,与他在西市井水中发现的藻类极其相似。他转头看向老大夫:最早发病的人,可是都喝过西市的井水
正是!老大夫点头如捣蒜,起初只是西市附近的人,后来井水被拿去售卖,这才传遍了三坊……
裴世子。沈知意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药汤,这是我新配的方子,能暂时压制呕吐和发热。
裴溯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猜的。她将药汤放在桌上,世子若想查疫病源头,不妨去西市的井台看看。我今日路过时,发现井壁上长了些奇怪的绿苔。
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无人的角落:沈知意,谁让你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她被他攥得生疼,却仍是抬头直视他:世子不也来了
我是……他忽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以为自己是神仙能救得了这么多人
救一个是一个。她挣开他的手,世子若无事,我还要去煎药。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裴溯忽然想起昨夜在书房看到的密报——西市井水有异,疑与前朝余孽有关。他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那是镇北王临走前塞给他的,里面藏着一道密旨:必要时,可调动暗卫。
深夜,沈知意靠在济世堂的柱子上打盹,手中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烧饼。裴溯走进来,看见她眼下浓重的青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烦躁。他扯下身上的大氅,扔在她身上:穿上。
她睁开眼,看着他身上单薄的中衣,摇头:我不冷。
让你穿就穿。他不耐烦地皱眉,别在这儿给本世子添乱。
沈知意叹了口气,将大氅披在身上。羊绒的触感柔软温暖,还带着他身上的沉水香。她看见他袖口露出的一道伤口,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
小伤。他想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
让我看看。她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若是感染了疫病……
不会。他看着她认真包扎的样子,忽然开口,你今日说的绿苔,我让人查过了。是一种毒藻,遇水即活,能让人脏腑衰竭而亡。
沈知意手上动作顿了顿:所以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裴溯盯着她的脸,忽然凑近她耳边:知道为什么告诉你吗因为——他轻笑一声,我发现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得多,沈知意。
她抬头看他,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烛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她微乱的发丝。远处传来病人的呻吟,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靠在他怀里,慌忙后退半步:世子谬赞了。
裴溯直起身子,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明日随我去西市井台,我要你亲眼看看——他忽然露出一丝危险的笑意,这京城的水,究竟有多深。
次日正午,两人带着几个护卫来到西市。井台周围已经被封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沈知意蹲下身,用银针挑起井壁上的绿苔,放在鼻前轻嗅:有股铁锈味。
是砒霜混着藻类。裴溯蹲在她旁边,指尖敲了敲井沿,有人故意将毒藻投入井中,再通过卖水扩散疫病。
为什么她皱眉,难道是为了制造混乱
聪明。他忽然指向远处的粮店,你看那些人,是不是都穿着灰布衣裳
她仔细望去,果然看见几个男子在粮店门口徘徊,腰间都系着同一款式的腰带。裴溯低声说:那是‘玄甲卫’的暗纹,前朝余孽的爪牙。他们想借疫病引发恐慌,趁机抢夺粮仓。
沈知意攥紧了手中的银针:所以世子早就知道这是阴谋
不然你以为我昨夜去了哪儿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镇北王府的暗卫,已经在城西布下天罗地网。不过——他忽然低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本世子缺个帮手,沈知意,你可敢与我一起,将这出戏唱完
她抬头与他对视,看见他眼中跳动的火光——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锋芒,像是匣中剑终于露出了锐意。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她听见自己说:世子需要我做什么
裴溯挑眉,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头上的雪花:很简单。他轻笑一声,明日辰时,你去济世堂门口施药,我要你引那些老鼠出洞。
沈知意望着他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昨夜在济世堂,他替她赶走了一个失控的病人,自己却被抓伤了手臂。那时他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好。她点头,我听世子的。
裴溯盯着她的脸,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才对嘛,我的好夫人。
她拍开他的手,耳尖却微微发烫:世子还是先想想,怎么抓住那些逆贼吧。
他大笑起来,声音惊飞了树上的寒鸦。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说:放心,他们跑不了。
暮色四合时,两人回到济世堂。沈知意刚要去煎药,忽然被裴溯拉住手腕,拽进了一间空屋子。她刚要开口,他却伸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
窗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两个人影翻墙而入,直奔药房。裴溯松开手,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示意她躲在门后。她点点头,攥紧了袖中的银针,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就是这些药!其中一人拿起沈知意配的药方,听说能治疫病,带走!
小心点,别惊动了人——
话音未落,裴溯已经如同猎豹般扑了上去,匕首抵住那人咽喉。另一人刚要拔刀,沈知意甩出银针,正中他的手腕。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冲进来的护卫按在了地上。
搜身。裴溯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眼神冰冷。
从其中一人怀里搜出一封密信,上面写着:子时三刻,粮仓集合。沈知意看着信上的朱砂印,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镇北王府见过类似的印记——那是掌管京中粮仓的户部侍郎的私印。
裴溯接过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有内鬼。他转头看向沈知意,眼中带着赞许,没想到你这银针用得这么好,跟谁学的
她低头整理袖口:小时候跟府上的武师偷学的。
偷学他挑眉,看来我们沈姑娘,藏得比本世子还深啊。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的戏谑少了些,多了几分认真。烛光映得他轮廓柔和,竟让她想起新婚之夜,他醉醺醺地喊父亲时的模样——那时的他,像个缺了糖的孩子。
世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她轻声问。
自然是——他忽然凑近她,借他们的口,引出幕后黑手。他直起身子,吩咐护卫:把他们押到暗房,本世子要亲自审问。
沈知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锦囊——里面装着她从小攒下的医书和偏方,是她最珍贵的宝贝。从前她以为这些只能藏在深闺,如今却派上了大用场。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整个京城染成一片素白。裴溯站在屋檐下,望着漫天飞雪,手中把玩着从逆贼身上搜出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正是前朝皇室的图腾。
世子,老夫人派人来问,您何时回府护卫上前禀报。
告诉母亲,我今晚不回去了。他将玉佩收入袖中,目光投向济世堂的方向,还有,让人给沈姑娘送些暖炉和披风,别让她冻着了。
护卫领命而去,裴溯靠在墙上,嘴角勾起一抹笑。他忽然想起沈知意替他包扎伤口时,指尖在他皮肤上留下的温度,那是比任何暖炉都要温暖的触感。
沈知意。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水珠,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本世子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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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情澜·剑胆琴心
大虞三十七年腊月廿三,小年。
京城的雪下得格外大,济世堂的屋檐挂着尺许长的冰棱,在烛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沈知意将最后一帖药递给妇人,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裴溯,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雪粒子的清冽,早已成了她记忆里的独特标识。
手这么凉。他的声音带着不耐,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下一刻,一双带着体温的羊皮手套塞进她手里,戴上。
她抬头看他,只见他头发上沾着雪花,眉间却带着少见的轻松。这几日他们联手布下陷阱,眼看着前朝余孽一步步踏入圈套,连户部侍郎都已被暗卫控制,大局已定。
谢世子。她将手套戴上,指尖触到内里的绒毛,暖意在掌心蔓延开来。
裴溯挑眉:跟我还说谢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雪花,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次,今晚随我回府,母亲说要办个小宴。
沈知意微微一怔。自婚后她每日晨昏定省去给镇北王妃请安,却从未真正参与过王府的家宴。裴溯看出她的犹豫,轻声说:就当是……庆功宴。
她看着他眼中的真诚,点点头:好。
镇北王府的花厅里,炭火暖炉烧得正旺,桌上摆着鹿肉火锅和糯米糖藕。镇北王妃拉着沈知意的手,笑得眉眼弯弯:知意啊,这几日辛苦你了。我听阿溯说,你在济世堂救人无数,当真是菩萨心肠。
沈知意低头笑笑: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
什么绵薄之力!裴溯忽然开口,往她碗里夹了片羊肉,她啊,可是济世堂的活菩萨,连太医院的老家伙们都比不上。
镇北王妃看着儿子难得的殷勤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好好好,都是你们的功劳。来,多吃些,补补身子。
沈知意看着碗里的羊肉,忽然想起前日在济世堂,裴溯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给她夹菜,说你看看你瘦的。那时她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此刻在暖融融的花厅里,却忽然品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用过晚膳,裴溯提议去花园看雪。两人踩着积雪走在九曲桥上,湖面结着厚厚的冰,远处的假山被雪覆盖,像一幅水墨画。
其实……母亲今日叫你回来,不只是为了庆功。裴溯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沈知意转头看他,只见他望着湖面,神情难得的认真:她想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合得来。
世子可是觉得,我们合得来她轻声问。
裴溯转头看她,眼中倒映着漫天飞雪:沈知意,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时,我觉得你像个被装在匣子里的瓷娃娃,精致得让人想毁掉。
她挑眉:所以世子这是在夸我
别急。他忽然轻笑一声,后来发现你会医术,会用银针,甚至敢在疫区奔走——他忽然凑近她,你就像一块蒙着尘的玉,越擦越亮,让我忍不住想……
想什么她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雪夜里格外清晰。
裴溯伸手握住她戴着羊皮手套的手,声音低哑: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你的光芒。
沈知意浑身一震,抬头看着他。他眼中的炽热几乎要将她灼伤,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戏谑,也不是权谋争斗中的冷冽,而是一种近乎执念的温柔。
裴溯……她轻声唤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
他忽然低头,额头抵住她的:知意,别做瓷娃娃了。他的呼吸拂过她的睫毛,做我的剑吧,让我握着你,去斩断这世间的腌臢。
她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温度。从小到大,她被教导要做贤良淑德的贵女,要循规蹈矩,要将自己的锋芒藏起来。可此刻,在这个男子面前,她忽然不想再藏了。
好。她轻声说,我做你的剑。
裴溯忽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让雪都失了颜色。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知意,等这件事了结,我带你去看塞北的雪。听说那里的雪落在草原上,像一片白色的海。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忽然想起济世堂的那个夜晚,他为她挡住失控的病人,自己却被抓伤。那时她就知道,这个看似浪荡的男子,其实有着最温热的胸膛。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暗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世子!大事不好,户部侍郎畏罪自杀,死前烧毁了所有账本!
裴溯眼神一凛,立刻松开沈知意:知道了,你先去城西粮仓待命。暗卫领命而去,他转头看向她,抱歉,我得去处理些事……
我和你一起去。她打断他的话,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我说过,我是你的剑。
裴溯盯着她的眼睛,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那就一起去。不过——他忽然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先说好,不许离我半步。
城西粮仓外,夜色深沉。裴溯带着沈知意躲在一棵老槐树上,看着粮仓门口来回走动的护卫。那些人腰间系着玄甲卫的腰带,手中的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看到那个穿灰袍的了吗裴溯低声说,他是玄甲卫的左统领,今晚的猎物。
沈知意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袖中的银针。裴溯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别怕,有我在。
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怎么吓到了
没有。她轻声说,只是觉得……这样的世子,很不一样。
哦他挑眉,哪里不一样
像出鞘的剑。她认真地说,锋芒毕露,却让人移不开眼。
裴溯大笑起来,却在笑声中忽然纵身跃下槐树,手中匕首出鞘,寒光闪过,已经抵住了左统领的咽喉。沈知意紧随其后,银针飞出,精准地刺中几个护卫的穴位。
裴溯!你竟敢算计我们!左统领咬牙切齿。
算计裴溯冷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说,你们的主子是谁
做梦!左统领忽然咬破口中的毒囊,裴溯眼疾手快,伸手捏住他的下颚,却还是晚了一步,黑血从他嘴角流出,瞬间毙命。
沈知意蹲下身,翻开左统领的眼皮:是鹤顶红,无药可救。
裴溯皱眉:看来他们早有准备。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走,去粮仓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粮仓内堆满了麻袋,空气中弥漫着陈米的味道。沈知意跟着裴溯往里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异响。她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站着几个黑衣人,手中拿着弩箭,正对准他们。
小心!她本能地扑向裴溯,将他推到一旁。弩箭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在她衣袖上划出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苍白的皮肤。
知意!裴溯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将她护在身后,手中匕首甩出,正中一个黑衣人的咽喉。其他黑衣人见状,纷纷跃下房梁,挥刀冲来。
沈知意躲在裴溯身后,迅速掏出银针,找准时机甩出。银针入肉的闷响此起彼伏,几个黑衣人捂着穴位倒下,剩下的人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闻讯赶来的暗卫一网打尽。
伤到哪儿了裴溯立刻转身查看她的伤势,看见她肩头渗出的血迹,眼神瞬间冷下来,该死的……
只是皮外伤。她强撑着笑,比起世子的伤,这算什么
裴溯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怒意。他伸手扯开她的衣袖,露出肩头的伤口,虽然不深,却已经渗出了血珠。他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动作却格外轻柔:疼吗
沈知意摇摇头,却在他上药时忍不住轻呼一声。裴溯抬头看她,眼神复杂:为什么要挡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出事了……他忽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两下,要是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她看着他眼中的痛楚,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因为我知道,你会为我挡箭。
裴溯一怔,忽然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雪的清冽和血的咸涩,却又蕴含着千言万语。沈知意先是一愣,随后闭上眼,回应着他的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仿佛要跳出胸膛。
远处传来暗卫的脚步声,裴溯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知意,等一切结束,我要昭告天下——他轻声说,你是我裴溯的妻,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她抬头看他,月光从粮仓的窗缝里漏进来,洒在他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银边。这个曾经让她以为是浪荡子的男子,此刻眼中只有她,那么明亮,那么炽热。
好。她轻声说,我等你。
第五卷:惊变·凤栖龙隐
大虞三十八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京城的街头张灯结彩,汴河上漂浮着成千上万盏荷花灯,远远望去像一条流动的银河。沈知意站在镇北王府的露台上,望着远处的烟火,手中攥着裴溯昨日送她的翡翠镯子。镯子上刻着生死契阔四个字,是他亲手设计的。
在想什么裴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转身,看见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腰间别着那柄常带的匕首,眼中却带着罕见的温柔。
在想……她伸手替他整理衣领,今日进宫赴宴,你要小心。
裴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放心,我已让暗卫在周围埋伏。倒是你——他盯着她的眼睛,今日若觉得气氛不对,立刻随母亲离开,不要管我。
沈知意刚要开口,却被他用指尖抵住嘴唇:听话。他轻声说,我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
她看着他眼中的坚持,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皇宫的宴席上,灯火辉煌。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显然被疫病折腾得元气大伤。太子和其他皇子依次敬酒,唯有裴溯站在角落,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
沈知意跟着镇北王妃坐在女眷席,手中的酒杯却几次险些打翻。她看见裴溯与太子交谈时,太子眼中闪过的一丝阴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知意,怎么了镇北王妃关切地看着她,脸色这么差
儿媳没事,许是有些累了。她勉强笑笑,目光却始终追随着裴溯的身影。忽然,她看见一个宫女端着托盘走向裴溯,托盘上的酒杯里,酒液泛着异样的光泽。
小心!她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撞翻了身后的屏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裴溯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那宫女见状,忽然将酒杯砸向裴溯,转身就跑。裴溯迅速躲过,袖中匕首出鞘,寒光闪过,宫女的发髻被削掉一半,跌倒在地。
抓住她!太子大声呵斥,却被裴溯抢先一步制住宫女。他掰开她的嘴,果然看见一颗毒丸:看来是死士。
皇帝震怒:究竟是何人敢在朕的宴席上行刺
裴溯起身,从宫女怀中搜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正是前朝皇室的图腾。他抬头看向太子,眼神冰冷:启禀陛下,儿臣近日查获一起谋反案,与前朝余孽勾结,意图颠覆大虞江山。
太子脸色骤变:裴溯,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否血口喷人,陛下一看便知。裴溯拍拍手,几个暗卫押着户部侍郎的管家进来,此人亲眼看见太子府的幕僚与玄甲卫往来,更是参与了西市井水下毒一事。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皇帝咳嗽着看向太子:皇儿,你可有话说
太子忽然扑通跪地:父皇明鉴,儿臣绝无谋反之心!这一切都是裴溯的阴谋,他觊觎儿臣的储君之位,所以设计陷害!
哦裴溯轻笑一声,那太子可知道,为何西市的毒藻恰好出现在您管辖的粮仓附近又为何玄甲卫的密信上,会有您的私印
沈知意看着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注意到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悄悄往皇帝的茶盏里添了什么。她心中大惊,来不及多想,立刻起身走向皇帝:陛下,儿媳略通医术,看您脸色不佳,不如让儿媳为您诊脉
皇帝一愣,摆摆手:不必了,朕只是有些累——
陛下!她打断皇帝的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请务必让儿媳一试。
裴溯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几步走到她身边:知意
她抬头看他,眼中满是焦急:茶盏里有毒。
此言一出,殿中再度哗然。皇帝惊得打翻茶盏,瓷片碎裂声中,裴溯已经拔剑指向大太监:拿下!
大太监见势不妙,忽然挥刀冲向皇帝,却被裴溯一剑封喉。沈知意立刻取出银针,刺入皇帝的人中、膻中穴:陛下中毒颇深,需立刻施救!
太子见局势失控,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冲向裴溯:裴溯,你找死!
裴溯挥剑迎敌,两人在殿中厮杀。沈知意一边替皇帝施针,一边留意着裴溯的动向。只见他剑法凌厉,招招致命,眼中却带着一丝狠戾——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杀意。
太子谋反,诛杀九族!皇帝在药力作用下勉强开口,裴溯,朕命你即日起监国,彻查此案!
裴溯一剑刺穿太子的肩膀,单膝跪地:儿臣领旨。
殿外忽然传来马蹄声,镇北王带着御林军闯入:陛下!臣护驾来迟!
皇帝看着镇北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镇北王,朕命你辅助裴溯,务必将逆贼一网打尽。
镇北王领命,转头看向沈知意,眼中带着赞许:知意,做得好。
她勉强笑笑,却感到一阵眩晕。原来在替皇帝诊脉时,她不小心触到了茶盏,指尖沾了少许毒药。裴溯立刻注意到她的异样,冲过来扶住她:知意!你怎么了
无妨……她轻声说,只是少许毒药,我带了解药……
裴溯立刻从她袖中取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喂她服下。看着她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却又忍不住握紧她的手:以后不许再这么冒险。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额角有一道血痕,是刚才与太子厮杀时留下的。她伸手替他擦拭血迹,轻声说:你也一样。
镇北王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转身吩咐下属处理善后事宜。皇帝被抬下去医治,殿中只剩下裴溯和沈知意,以及满地狼藉。
怕吗裴溯轻声问,将她拥入怀中。
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怕。但更怕你出事。
裴溯轻笑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傻姑娘。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看塞北的雪,就一定会做到。
她抬头看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骑在黑马上的肆意模样。那时她以为他只是个浪荡子,却没想到,他竟是藏得最深的那把剑——出鞘时锋芒毕露,收鞘时温润如玉。
裴溯。她轻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与你同在。
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低头深深吻住她。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殿外的烟火依旧绚烂,照亮了他们交叠的身影,仿佛在为他们的誓言做证。
三日后,太子谋反案审结,牵涉官员三百余人,皆被打入天牢。裴溯坐在监国的位置上,看着手中的密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原来皇帝早已知道太子的阴谋,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裴溯将证据呈递上来。
世子,陛下召见。暗卫禀报。
裴溯起身,整理好朝服,转头看向正在翻看医书的沈知意:等我回来。
她抬头笑笑:早些回来,我熬了莲子羹。
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好。
皇宫中,皇帝靠在龙榻上,看着眼前的裴溯,忽然叹了口气:阿溯,你可知道,朕为何一直纵容太子
因为他是您的儿子。裴溯直言不讳。
皇帝摇摇头:因为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朕需要一个人来替朕斩断这些乱麻。而你——他盯着裴溯的眼睛,是最合适的人选。
裴溯心中一凛,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皇帝早就看中了他的能力,也看透了他藏在玩世不恭下的锋芒,所以才会促成他与永宁侯府的联姻,让他有足够的筹码去扳倒太子。
陛下想让儿臣做什么他轻声问。
皇帝咳嗽了两声:监国只是暂时的。朕希望你能继续替朕整顿朝纲,将那些蛀虫一一清除。至于储君之位……他忽然笑了,朕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裴溯跪在地上,叩首:儿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从皇宫出来,裴溯望着漫天繁星,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疲惫。他想起沈知意熬的莲子羹,想起她在他受伤时认真包扎的模样,忽然觉得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只要有她在,便足够了。
回到王府,沈知意果然在廊下等他。她穿着一袭青色襦裙,手中捧着食盒,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饿了吧她笑着打开食盒,莲子羹还热着。
裴溯接过碗,却趁机握住她的手:知意,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她好奇地看着他。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的秘密基地。那里藏着我从小到大的梦想,还有——他轻笑一声,我想让你成为第一个看到的人。
沈知意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的塞北的雪。她点点头,将头靠在他肩上:好,我等你带我去。
第六卷:盛世·双鹤朝阳
大虞三十八年春分,皇帝龙御归天。
灵堂之上,裴溯身着孝服,跪在蒲团上焚香。沈知意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雪夜,他在粮仓里为她挡箭的模样。如今的他,神情肃穆如松,再也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世子。
陛下遗诏到——
太监的尖细嗓音打破了灵堂的寂静。裴溯起身接旨,展开黄绢的瞬间,指尖微微发颤。沈知意看着他忽然睁大的眼睛,心中一跳,只听见太监高声念道:……着镇北王世子裴溯,继承大统,即日登基——
殿中哗然,镇北王激动得险些站不稳,而裴溯却转身看向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知意,有时候登上高位,不是选择,而是责任。
登基大典那日,京城万人空巷。沈知意身着华美的皇后翟衣,站在裴溯身侧,看着他戴上十二旒冕冠,接过传国玉玺。当他转身面向群臣,冕旒轻晃,露出那双她熟悉的眼睛——依旧是她认识的那个裴溯,只是多了几分天下在握的从容。
朕宣布——他的声音响彻云霄,大赦天下,免三年赋税。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沈知意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骑在黑马上的不羁模样。如今的他,站在权力的巅峰,却仍记得当初在济世堂说过的话:要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
当夜,乾清宫内。裴溯卸去龙袍,只穿着中衣,靠在床头轻笑:怎么样,朕的皇后,可还习惯
沈知意放下手中的《贞观政要》,挑眉:陛下今日早朝,可是让御史台弹劾了三位贪腐官员,魄力十足。
他忽然伸手将她拉到床上,埋首在她颈间:别叫陛下,叫我裴溯。
她被他蹭得发痒,笑着推他:好好好,裴溯,明日还要早朝呢……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他抬头看她,眼中映着烛火,知意,还记得我带你去的秘密基地吗
她点头。那是城郊的一处旧宅,院子里种满了她喜欢的芍药,书房里藏着他从小到大的兵法策论,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画中是一位女子在赏花,衣袂翩跹,正是她。
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去塞北吧。他轻声说,骑最快的马,看最广的草原,在雪地里支起帐篷,烤着羊肉喝酒。
沈知意伸手抚过他眉间的纹路,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痕:好。但在此之前——她取出一本账册,户部新报的灾银数目,似乎有问题。
裴溯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大笑起来:果然,我的皇后不仅是菩萨心肠,更是火眼金睛。他接过账册,指尖划过她的手背,不过今夜——他忽然吹灭烛火,先陪朕看月亮。
春夜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织出一片银纱。裴溯拥着沈知意坐在窗前,听她讲今日在民间微服时看到的趣事,讲孩子们在街头放纸鸢,讲老妇人夸新皇贤明。
你知道百姓怎么说吗她笑着转头看他,他们说,新皇与皇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是利剑,一个是明镜,必将开创盛世。
裴溯低头吻她的额头:他们说得对。没有你,我不过是个浪荡子,如何能成为万人之上的帝王
她摇摇头:没有你,我也不过是个被困在深闺的木偶,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做这么多事。
两人相视而笑,无需多言,彼此眼中的光已道尽千言万语。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裴溯抱起沈知意走向床榻,轻声说:睡吧,我的皇后。明日,还要和你一起,治理这万里河山。
三日后,沈知意随裴溯去太庙祭祖。回程的马车上,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知意,有件事,朕一直想告诉你。
她挑眉:哦什么事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溯字:这是母妃留给我的,她说,等我遇到心爱的女子,就把这个给她。他将玉佩系在她腰间,现在,我终于等到了。
沈知意摸着温润的玉佩,忽然想起镇北王妃曾对她说:阿溯这孩子,从小就比别人心思重,我只盼他能遇到一个让他敞开心扉的人。
裴溯。她轻声说,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我觉得你像一团火,烧得人不敢靠近。后来才发现,你这团火,是用来暖人心的。
他轻笑一声,将她揽入怀中:那你呢你像一块玉,初看温润,细品却锋芒暗藏。我啊——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是最幸运的人,既能拥有你的温柔,又能依仗你的锋芒。
马车忽然停住,车帘被掀起,露出一片盛开的桃花林。裴溯笑着伸手:来,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桃林,只见一块石碑矗立在花海中,上面刻着双鹤园三个字。碑后是一座小亭,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副未下完的棋局,正是他们第一次联手破局时的残局。
这是……沈知意惊讶地看着周围,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的秘密基地,原来不止那处旧宅,还有这处桃林。
这是我为你建的。裴溯轻声说,你说过喜欢桃花,喜欢下棋。以后每当我们忙完朝政,就来这里,赏花对弈,做一对平凡夫妻。
她转头看他,眼中泛起泪光。这个站在权力巅峰的男子,却始终记得她的每一句话,为她在这盛世中辟出一片桃花源。
裴溯。她轻声唤他,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例外。
他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嘴角勾起那抹她熟悉的痞笑:傻姑娘,你不是例外——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你是我的唯一,是我裴溯穷尽一生,也要守护的人。
春风拂过桃林,落英缤纷。两人在花海中相吻,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远处,皇宫的飞檐在阳光下闪烁,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这盛世之下,做一对并肩而立的双鹤,振翅高飞,共赴朝阳。
正文完
塞北雪·番外
大虞三十九年冬,塞北的雪比往年更早落了下来。
裴溯掀开毡帐的帘角,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远处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近处的羊群像撒在绿毯上的珍珠,只不过此刻都躲在圈里,只有几匹战马还在雪地里撒欢。
冷吗沈知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羊皮手套的手塞进他的掌心,我煮了酥油茶。
他转身接过陶碗,指尖触到她袖口的毛皮,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他们离开京城时,她坚持要带的那箱药材——此刻正整齐地码在毡帐一角,旁边还放着她新采的雪莲花。
尝尝。她看着他吹散热气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牧人说,加了奶皮子会更香。
裴溯挑眉:你倒是和这里的牧人聊得投机。
那是自然。她蹲下身拨弄火塘,火星子溅起来又熄灭,他们教我辨认草药,我帮他们治好了难产的母羊,一来二去,自然熟稔。
他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看来朕的皇后,在哪儿都能做活菩萨。
沈知意被他勒得轻呼一声,抬头却看见他眼中的戏谑与温柔交杂。自从到了塞北,他便卸去了龙袍,只穿一身牧民的羊皮袄,头发用牛皮绳随意束起,倒比在京城时多了几分肆意。
别闹。她轻轻推他,明日还要跟着牧人去转场呢,你不养足精神,怕是要跟不上马队。
裴溯大笑起来,声音惊飞了帐外的寒鸦:笑话!想当年我在镇北王府,可是能连续三日不眠不休地练兵——
是是是,陛下神武。她笑着打断他,不过现在嘛……她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腰,好像软了些。
裴溯瞪大了眼睛,作势要挠她痒痒:好啊,你竟敢调侃朕——
两人笑闹间,毡帐的门忽然被掀开,一个红脸蛋的小牧童探进头来:汉人姐姐!阿爹说雪豹又在附近徘徊,你们夜里千万别出去!
沈知意立刻起身,从药箱里取出几包外伤药:小虎,把这个带给你阿爹,若有牧民受伤,就按我教的法子敷药。
小虎接过药包,又偷偷看了裴溯一眼,忽然指着他腰间的玉佩惊呼:汉人哥哥的玉佩会发光!
裴溯低头看去,正是沈知意常戴的那枚刻着溯字的玉佩,不知何时被她系在了自己腰上。他伸手摸了摸,忽然想起临行前她说的话:在塞北,就做裴溯,别做皇帝。
喜欢吗他笑着解下玉佩,递给小虎,送给你吧。
小虎慌忙摆手:不行不行!阿爹说这是贵重物件!
沈知意笑着摸摸他的头:收下吧,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不过——她从袖中取出一支银簪,这个要送给你阿娘,上次见她总用布条束发。
小虎眼睛亮晶晶的,接过簪子跑了出去,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亮:汉人姐姐真好!汉人哥哥也真好!
裴溯看着她眼中的柔光,忽然伸手将她抱起,放到毡帐外的雪地上。月光下,她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花,像撒了把碎钻。
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吗他轻声说,在雪地里支起帐篷,烤着羊肉喝酒。
沈知意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让人在毡帐不远处支起了一顶小帐篷,里面传来阵阵肉香。火塘上架着的铁锅里,羊汤正咕嘟咕嘟地冒泡,旁边的木盘上摆着酥油饼和马奶酒。
裴溯……她转头看他,眼中满是惊喜。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指尖划过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尖:知道你喜欢清静,特意支了这个小帐。来,尝尝我烤的羊腿。
帐篷里,羊腿在火上滋滋冒油,撒了孜然和盐粒,香气扑鼻。裴溯撕下一块肉,吹了吹递给她:小心烫。
沈知意咬了一口,肉质鲜嫩,调料的味道恰到好处:没想到陛下还有这手艺。
陛下他挑眉,在这儿,你该叫我——
裴溯。她轻声唤他,眼中倒映着火光,裴溯。
他忽然放下羊腿,伸手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知意,你知道吗在京城时,我总觉得皇位是个枷锁,可自从有了你……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柔软,枷锁也成了勋章,因为我知道,你会和我一起扛着。
沈知意看着他眼中的坦诚,忽然想起初遇时他的玩世不恭,想起疫病时他的果断狠辣,想起登基时他的庄重从容。原来这个男子,早已将所有的温柔与锋芒,都给了她。
裴溯。她伸手抱住他,将头靠在他胸前,谢谢你,让我看见这世间除了礼教之外的天地。
他轻笑一声,抱紧她,抬头望向漫天繁星:知道吗塞北的牧人说,每颗星星都是逝去的英雄。我小时候总在想,要是有一天我成了英雄,会不会也变成星星。
你已经是英雄了。她轻声说,在百姓眼里,在我眼里。
裴溯低头看她,忽然指着天空:看,那是北斗七星。牧人说,跟着北斗走,就不会迷路。
沈知意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七颗明亮的星星在夜空中排列成勺状,仿佛在指引着什么。她忽然想起在济世堂的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指着星空,说要带她去看塞北的雪。
以后每年冬天,我们都来塞北好不好她轻声说,看雪,看星星,做回裴溯和沈知意。
裴溯低头吻她,这个吻比马奶酒更醇厚,比烤羊肉更温暖。远处传来牧民的马头琴声,悠悠扬扬,像是在为他们伴奏。
好。他轻声说,每年都来。直到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坐在毡帐里,看着子孙们在雪地里跑,你给他们讲医术,我给他们讲兵法。
沈知意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原来陛下连下辈子都想好了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不,是生生世世。
雪越下越大,帐篷外渐渐堆起了厚厚的积雪。裴溯往火塘里添了些干柴,将沈知意裹进自己的披风里,两人靠在一起,看着跳动的火光,听着彼此的心跳。
这一晚的塞北雪,终将成为他们记忆里最温暖的存在——不是因为雪有多美,而是因为身边的人,是彼此的唯一。
番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