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他泅水,却被他拽入深潭。
少年在水下渡来空气,眼底闪着疯光。
这样...姐姐就离不开我了。
第一章
溺水少年
我拼命挣扎,肺里的空气几乎耗尽。
宋飞的脸在幽绿的水中显得格外苍白,像一尾危险的鱼。
那天在河边捡到他时,他正抱着一块浮木随波逐流。
我以为是具浮尸,差点尖叫出声。
直到他睁开眼,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我。
救...我...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了竹竿。
他抓住竿子的力道大得惊人。
上岸后他咳出半桶水,却死死攥着我的衣角不放。
松手。我皱眉。
姐姐...他仰起脸,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叫宋飞。
我本该转身就走。
可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三年前饿死在街头的弟弟。
能走吗我叹了口气,前面有家药铺。
他踉跄着站起来,比我高出一个头,却像个迷路的孩子。
药铺的周大夫是我师父,见我带回个落汤鸡直摇头。
小蝶,你迟早被善心害死。
宋飞在听到我名字时眼睛亮了一下。
蝴蝶的蝶他问。
我点头,他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周大夫给他把脉,眉头越皱越紧。
寒气入肺,营养不良,还有旧伤。
宋飞安静地坐着,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留下养几天吧。周大夫最终说。
我给他找了套旧衣服,是弟弟生前穿的。
宋飞穿上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踝。
谢谢姐姐。他乖巧地道谢。
夜里我被雷声惊醒,发现他蜷缩在药柜旁。
怎么不睡床我问。
怕弄脏姐姐的被子。他小声说。
雨声里,他的轮廓单薄得像张纸。
我心一软,把自己的毯子给了他。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他已经在后院劈柴。
汗水顺着他苍白的皮肤滑落,手臂上青筋凸起。
谁让你干活的我夺过斧头。
我想报答姐姐。他眼神闪烁。
周大夫眯起眼睛:小子,你从哪来
宋飞低下头:不记得了。
他在撒谎,我看得出来。
但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痛苦,我不忍追问。
三天后,宋飞的咳嗽好了,却不肯离开。
我能帮忙。他抢着晒草药、打扫卫生。
周大夫哼了一声:留下可以,不许白吃白住。
宋飞成了药铺的杂役,工钱是三餐和一张草席。
他学东西很快,认药比我当年还快。
姐姐,这是当归吗他凑得很近。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莫名有些脸热。
嗯,活血用的。我向后退了一步。
他敏锐地察觉到我的躲避,眼神暗了暗。
镇上开始有闲言碎语。
孙小蝶捡了个野男人。
听说那小子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我假装没听见,宋飞却记在了心里。
那天我采药回来,看见他在巷子里揍人。
再敢说我姐姐坏话...他声音冷得像冰。
我冲上去拉开他,那人已经鼻青脸肿。
你疯了我拽着他回药铺。
他们不该那样说你。他固执道。
我第一次对他发了火。
宋飞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我的手背。
姐姐,我错了。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抽回手,发现他手腕上有新鲜的割伤。
这是怎么回事我厉声问。
他慌乱地藏起手腕:不小心...
我强行给他上药,发现旧伤叠着新伤。
为什么伤害自己我声音发颤。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这样姐姐就会关心我。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周大夫说他有癔症,得慢慢调理。
我开始刻意保持距离,宋飞却变本加厉。
姐姐,尝尝我做的粥。
姐姐,我给你编了花环。
姐姐...
他的殷勤让我喘不过气。
那天我洗衣服,他从背后抱住我。
放开!我挣开他,一巴掌甩过去。
他的脸偏到一边,却笑了:姐姐碰到我了。
我毛骨悚然。
周大夫建议送他走,我却犹豫了。
他无处可去。
你心软会害了自己。周大夫警告我。
第二天,宋飞不见了。
我在河边找到他时,他正往深水区走。
回来!我大喊。
他回头看我,眼里全是绝望。
我脱了外衣跳进河里,水性并不好的我差点淹死。
好不容易把他拖上岸,他却笑了。
姐姐还是在乎我的。
我气得发抖:你想死
我想知道姐姐会不会来救我。他轻声说。
那天起,我决定教他游泳。
万一再落水,至少能自救。我对周大夫解释。
宋飞学得很认真,但总故意出错。
姐姐,我沉下去了。他在浅水区扑腾。
我无奈地扶住他的腰:放松。
他的手悄悄环上我的脖子。
专心学。我拍开他的手。
直到那天,他把我拉进了深潭。
水下,他的嘴唇贴上来,渡来一口气。
我瞪大眼睛,看见他眼底扭曲的爱意。
上岸后我甩了他一耳光。
再有下次,就滚出去。
宋飞舔了舔嘴角的血,笑了:姐姐舍不得。
夜里,我听见他在门外低声啜泣。
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我没开门,但心像被撕成了两半。
第二天,药铺来了个不速之客。
锦衣华服的男子盯着宋飞,面露诧异。
小少爷老爷找您半年了。
宋飞的表情瞬间阴沉:滚。
我这才知道,他是城里宋家失踪的庶子。
姐姐,他抓住我的手,别赶我走。
我抽出手:你骗了我。
我没有家。他红了眼眶,母亲死后,那里就是地狱。
他撩起衣襟,露出纵横交错的鞭痕。
因为我的眼睛像母亲,父亲每次喝醉就...
我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宋飞跪下来抱住我的腿:只有姐姐对我好。
周大夫面色凝重:宋家我们惹不起。
我扶起宋飞:你先留下。
他眼睛亮起来的瞬间,我后悔了。
那眼神像即将溺死的人抓住浮木。
而我,可能就是那根迟早会被拽入深渊的浮木。
第二章
笼中鸟
宋家仆人离开后,药铺安静得可怕。
宋飞站在柜台后捣药,木杵撞击石臼的声音格外刺耳。
你真是宋家的人我终于打破沉默。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曾经是。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我母亲是歌姬。他声音很轻,父亲醉酒后强占了她。
药碾里的草药发出苦涩的气味。
我五岁时,母亲悬梁自尽了。他碾药的手背暴起青筋,就挂在我床头。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他们说我眼睛像她。宋飞突然抬头,漆黑的眸子直视我,所以父亲每次看见我都会发狂。
他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上狰狞的疤痕。
这是他用烟斗烫的。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撞翻了药篓。
宋飞立刻蹲下来帮我捡,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
对不起,吓到姐姐了。他声音软下来。
我缩回手,草药撒了一地。
周大夫从里屋出来,狐疑地看着我们。
小蝶,去把晾着的黄连收进来。
我如蒙大赦,逃也似地奔向院子。
身后传来宋飞低低的笑声。
傍晚时分,宋家来了更多人。
为首的管家趾高气扬:小少爷,老爷病重,要见您。
宋飞正在帮我分装药丸,头也不抬:让他病死好了。
管家脸色铁青: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宋飞冷笑,一个连狗都不如的野种
我震惊于他的自轻自贱。
管家瞥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老爷说了,只要您回去,条件随您开。
宋飞终于抬起头:什么条件都行
当然。管家面露喜色。
那我要宋家一半家产。宋飞勾起嘴角,还有,我要娶她。
他指向我,眼神炽热。
我手里的药包掉在地上。
管家脸色变了:小少爷别说笑,孙姑娘是...
是什么宋飞眯起眼睛。
是赵员外家未过门的媳妇。管家冷笑,赵家已经下聘了。
我脸色煞白——这事我还没告诉宋飞。
宋飞的表情瞬间阴鸷:姐姐要嫁人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周大夫及时出现:诸位请回吧,我们要打烊了。
管家悻悻离去,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药铺门刚关上,宋飞就把我按在墙上。
姐姐要嫁给谁他呼吸喷在我脸上。
放开!我挣扎着推他。
他纹丝不动,反而靠得更近:是那个常来买安神茶的赵明远
我别过脸,心跳如雷。
他碰过姐姐吗宋飞声音发颤,像这样...
他的唇擦过我的耳垂,我浑身一抖。
够了!周大夫厉喝一声。
宋飞松开我,退后两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无辜的表情。
对不起,我失控了。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逃回房间,锁上门,手还在发抖。
窗外传来低沉的埙声,凄清哀婉。
那是宋飞每晚都会吹的曲子,他说是母亲教他的。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我蜷缩在床上,思绪纷乱。
三年前,赵家确实来提过亲,我爹收了聘礼。
后来爹娘染病去世,这事就搁置了。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门口放着一束沾露的野蔷薇。
花丛中夹着一张字条:姐姐,我错了。
字迹工整漂亮,不像出自一个受过虐待的少年之手。
我没碰那束花,径直去了前厅。
宋飞正在擦柜台,见我来了眼睛一亮。
姐姐早。他笑得人畜无害。
我绕过他,开始整理药材。
他凑过来帮忙,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我查了医书,他小声说,我可能得了癔症。
我动作一顿。
书上说,要亲近的人陪着才能好。他声音越来越低,姐姐就是我的药。
我心跳漏了一拍,强装镇定:胡说什么。
真的。他认真地看着我,见到姐姐第一眼,我就觉得找到了归宿。
那眼神太过炽热,我几乎要被灼伤。
去把后院晒的茯苓翻一翻。我岔开话题。
他乖巧地应了声,临走前却突然回头:姐姐,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这话像块石头,压在我心口一整天。
午后,赵明远果然来了。
他穿着湖蓝色长衫,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小蝶,他笑容温和,家父让我来商量婚期。
我手里的秤盘差点掉在地上。
宋飞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眼神阴冷。
这位是赵明远疑惑地问。
药铺伙计。我急忙说。
宋飞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赵明远皱眉:好没规矩的下人。
我勉强笑笑,给他倒了杯茶。
茶还没喝完,后院传来一声惨叫。
我们冲出去时,宋飞正捂着流血的手臂。
怎么了我惊呼。
不小心被斧头划到了。他脸色苍白,眼睛却盯着赵明远。
我赶紧给他包扎,手指碰到他冰凉的皮肤。
姐姐真温柔。他轻声说,故意让赵明远听见。
赵明远脸色难看:小蝶,我们改日再谈。
他走后,宋飞立刻甩开我的手。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他讥讽道。
我这才发现,那道伤口整齐得可疑。
你故意的我难以置信。
他舔了舔伤口,笑得邪气:姐姐心疼了吗
我气得发抖:疯子!
是啊,他逼近我,从见到姐姐那天就疯了。
他的气息喷在我脸上。
我推开他,跑出了药铺。
河边芦苇摇曳,我蹲在岸边大口喘气。
水面上倒映出我通红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姐姐果然在这里。宋飞在我身边坐下。
我没理他,盯着水中的倒影。
我五岁那年,他突然说,曾经逃到这条河边。
我侧目看他。
父亲派人追我,我跳进水里想淹死自己。他捡起一块石子扔进河里,结果被冲到了下游,让一个洗衣妇人救了。
涟漪荡开,模糊了我们的倒影。
那妇人有个女儿,他继续说,给我换了干衣服,还喂我喝粥。
他的声音柔软下来:她眼睛很像姐姐。
我心头一震。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父亲的人找到了我。他眼神一暗,他们当着我的面,把那个女孩推进了井里。
我倒吸一口冷气。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声音发颤。
他转头看我,眼神纯粹得像个孩子:想让姐姐了解真实的我。
夕阳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得不像话。
可我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黑暗。
回药铺的路上,他悄悄牵住了我的手。
我想甩开,却被他握得更紧。
姐姐,他低声说,如果赵明远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猛地停住脚步: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他眨眨眼,笑得天真无邪。
夜里,我辗转难眠。
窗外又响起埙声,比往常更加哀戚。
我鬼使神差地推开窗,看见宋飞坐在月光下。
他仰头看我,眼里有泪光闪动。
姐姐,他轻声说,我梦见母亲了。
那一刻,我忘了所有恐惧,只想抱住他。
但我终究没有开窗。
第二天,镇上出了大事。
赵家仓库半夜起火,烧掉了半间屋子。
我急匆匆赶到赵家,看见赵明远灰头土脸地指挥救火。
人没事吧我问。
赵明远摇头:幸好发现得早。
我松了口气,却在人群中看见了宋飞。
他站在远处树下,对我露出微笑。
我浑身发冷,快步离开。
回到药铺,宋飞已经回来了,正在煎药。
去哪了我强作镇定地问。
给东村的王婆婆送药。他头也不抬。
撒谎。
我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想象它们拿着火把的样子。
姐姐在发抖。他突然说,冷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赵家失火了。我试探地说。
是吗他表情毫无破绽,真不幸。
药罐咕嘟作响,蒸汽模糊了他的脸。
宋飞,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做了什么...
姐姐在怀疑我他打断我,眼神受伤。
我哑口无言。
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我:在姐姐眼里,我就是个杀人放火的疯子
我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我...
他突然笑了,伸手抚上我的脸:姐姐猜对了。
我血液几乎凝固。
但我没烧赵家。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我只是在旁边看着,希望火再大一点。
我腿一软,差点跪倒。
他搂住我的腰,声音温柔:姐姐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讽刺。
周大夫的脚步声救了我。
宋飞立刻松开我,若无其事地回去看药炉。
我逃进里屋,锁上门,冷汗浸透了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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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宋飞站在火海里,对我伸出手。
姐姐,来陪我。
我惊醒时,天还没亮。
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走动。
我屏住呼吸,听见极轻的敲门声。
姐姐,做噩梦了吗宋飞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我捂住嘴,不敢出声。
我听见姐姐在哭。他的声音温柔得可怕,让我进去好不好
我缩进被子里,浑身发抖。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松了口气,却听见窗户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月光下,宋飞像只猫一样翻窗而入。
姐姐果然醒了。他坐在我床边,伸手抚平我皱着的眉头。
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别怕,他轻声说,我只是想守着姐姐。
他就这样坐了一夜,直到天光微亮才离开。
我精疲力尽,却再也不敢闭眼。
天亮后,赵明远突然来访。
他脸色凝重:小蝶,婚期可能要提前。
为什么我愣住了。
宋家派人来过了。赵明远压低声音,要娶你过门。
我如遭雷击:什么
说是他们家小少爷看上了你。赵明远咬牙切齿,就是昨天那个无礼的伙计吧
我脑中一片空白。
父亲已经回绝了。赵明远握住我的手,但我们得尽快完婚,免得节外生枝。
我机械地点头,却看见宋飞站在药柜旁。
他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烛芯。
剪刀开合间,寒光闪烁。
赵明远走后,宋飞把剪刀往桌上一扔。
姐姐真要嫁给他他笑着问,眼里却毫无笑意。
这不关你的事。我强装镇定。
当然关我的事。他一步步走近,姐姐是我的。
我退到柜台边,摸到了一把药刀。
别过来。我举起刀,手抖得厉害。
宋飞停下脚步,眼神受伤:姐姐要杀我
我咬着唇不说话。
他忽然抓住刀刃,往自己手心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滴在地上。
你干什么!我惊呼。
这样姐姐就会心疼了。他笑得像个孩子。
我手一松,药刀掉在地上。
他趁机抱住我,血染红了我的衣襟。
姐姐,他在我耳边呢喃,没有你我会死的。
我僵在他怀里,闻到了血腥味混合着药草的气息。
宋飞,我声音发颤,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松开我,用带血的手抚过我的脸。
想要姐姐只看着我一个人。
他的眼神疯狂又纯粹,像极了深潭下的那抹疯光。
第三章
困兽
赵明远送来的聘礼堆满了药铺前厅。
大红绸缎、金银首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得我眼睛发疼。
宋飞坐在角落里磨药,铁碾与石臼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
小蝶,这些都是家母准备的。赵明远笑容温和,你看看还缺什么
我勉强扯出笑容:已经很周全了。
宋飞突然站起来,药碾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去后院劈柴。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明远皱眉:这伙计脾气不小。
我倒了杯茶掩饰不安:他性子是有些怪。
成亲后换个伙计吧。赵明远抿了口茶,我那边有可靠的人。
后院传来劈柴声,一下比一下重。
赵明远从袖中取出一张红纸:这是选好的日子,下月初八。
我手一抖,茶水洒在裙子上。
太急了...我小声说。
宋家那边...赵明远压低声音,我怕夜长梦多。
我盯着红纸上的金字,喉咙发紧。
让我想想。
赵明远走后,我去后院找宋飞。
柴已经劈了一大堆,他光着上身,汗水顺着脊背滑下。
看到我,他停下斧头,胸膛剧烈起伏。
姐姐要嫁了他声音沙哑。
我递上汗巾:把衣服穿上。
他接过汗巾,却攥住了我的手腕。
初八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挣了一下,没挣脱:你偷听
我什么都知道。他凑近,呼吸喷在我脸上,包括姐姐昨晚躲在被子里哭。
我脸颊发烫:胡说!
姐姐舍不得我。他肯定地说,手指摩挲着我的脉搏,这里跳得好快。
我猛地抽回手,汗巾掉在地上。
宋飞,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他歪着头,像个困惑的孩子,因为我是疯子
我哽住了。
还是因为...他眼神一暗,姐姐心里有别人
没有!我脱口而出。
他眼睛亮了起来: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深吸一口气:你太小了。
我十九了。他挺直腰板,比姐姐小两岁而已。
不是年龄的问题。我摇头,我们...不合适。
因为我是宋家的野种他冷笑,还是因为姐姐嫌我脏
我心头一刺: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他步步紧逼,姐姐说啊!
我退到柴堆边,无路可退。
他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他心口。
这里,他声音发颤,从见到姐姐那天起,就只为你跳动了。
掌心下,他的心跳又快又重。
我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我去准备午饭。我逃也似地离开。
身后传来斧头劈进木头的闷响。
午饭时,宋飞不见了。
那小子又跑哪去了周大夫皱眉。
我摇摇头,食不知味。
直到傍晚,宋飞才回来,衣服上沾着泥和血。
你干什么去了我惊呼。
他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解决了一点麻烦。
我拉过他检查,发现指关节都破了皮。
你跟人打架了
赵家的狗腿子。他满不在乎地甩甩手,跟踪姐姐好几天了。
我心头一紧:你把他们怎么了
放心,他眨眨眼,没打死,就是教训了一下。
周大夫沉下脸:宋飞,你这样会连累药铺。
宋飞表情一僵:对不起,我...
去把《伤寒论》抄十遍。周大夫打断他,静静心。
宋飞低头应了,眼神却飘向我。
夜里,我听见书房传来纸笔的沙沙声。
推门一看,宋飞正伏案抄书,烛光映着他认真的侧脸。
还没抄完我问。
他抬头,眼睛亮了起来:姐姐来看我了
我走近,发现他抄的哪里是《伤寒论》,满纸都是孙小蝶。
你...我气结。
姐姐的名字真好听。他托腮看我,写多少遍都不腻。
我夺过纸揉成一团:胡闹!
他抓住我的手腕:姐姐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我想抽手,他却突然皱眉。
怎么了我问。
手疼。他可怜巴巴地伸出受伤的手。
我叹了口气,拿来药箱给他包扎。
他安静地看着我动作,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姐姐,他突然说,如果我不是疯子,你会喜欢我吗
我手一抖,药粉撒多了。
别胡说。
我是认真的。他眼神灼热,我可以装成正常人,装一辈子。
这话让我鼻子一酸。
宋飞,我轻声说,你不必为任何人改变。
可我想让姐姐喜欢我。他固执地说。
我系好纱布,不知该如何回应。
睡吧,很晚了。我起身要走。
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
就一会儿。他轻声恳求。
我僵在原地,心跳如雷。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完全不像个少年。
姐姐好香。他深吸一口气,是当归的味道。
我挣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房间,我靠在门上平复呼吸。
窗外月光如水,我的心却乱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赵明远急匆匆跑来。
小蝶,出事了!他脸色煞白,昨晚我派来的人被打了!
我心头一跳:严重吗
有一个现在还昏迷不醒。赵明远咬牙切齿,肯定是那个宋飞干的!
我强装镇定:有证据吗
除了他还有谁赵明远拍案而起,我这就报官!
别!我拉住他,我去问问。
后院,宋飞正在晾草药。
赵家的人是你打的我直接问。
他头也不抬:他们活该。
宋飞!我急了,这会害了你的!
他终于看向我,眼里带着笑意:姐姐在担心我
我在说正经事!我气得跺脚,赵家要报官了!
宋飞笑容一敛:那就让他们来。
你...我急得眼眶发热,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他走近一步,取消婚约。
我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他眼神阴郁,姐姐喜欢他
这是我的事。我别过脸。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看着我,说你不喜欢我。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笑了:看,姐姐说不出口。
我推开他:你太自以为是了。
是吗他挑眉,那我们来做个实验。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把抱起我,跳进了药铺后院的水缸。
冷水瞬间浸透衣衫,我尖叫一声。
嘘。他在水下吻住我,渡来一口气。
我瞪大眼睛,看见他眼底的疯狂与温柔。
浮出水面后,我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疯子!
他舔了舔嘴角,不怒反笑:姐姐打得好疼。
我爬出水缸,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宋飞跟上来,用干燥的外袍裹住我。
姐姐湿身的样子真美。他在我耳边低语,可惜只能我看。
我气得发抖,却被他打横抱起。
放开!我挣扎着。
别动。他收紧手臂,会摔着的。
他一路把我抱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换衣服吧,别着凉了。他体贴地说,仿佛刚才发疯的不是他。
我锁上门,脱力般滑坐在地上。
衣服上的水渍慢慢晕开,像极了我的心事。
傍晚时分,官差果然来了。
宋飞在吗为首的捕快问。
周大夫皱眉:出什么事了
有人告他伤人。捕快亮出铁链,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心头一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捕快摇头:赵家公子亲自报的案。
宋飞从后院走出来,神色平静。
我跟你们走。他伸出双手。
铁链扣在他手腕上时,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
姐姐别担心。他对我笑笑,我很快回来。
看着他被带走的背影,我攥紧了裙角。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凄厉刺耳。
突然,窗户被轻轻推开。
我吓得坐起来,却看见宋飞翻窗而入。
你...你怎么回来了我惊呼。
逃出来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手上还带着镣铐的痕迹。
我瞪大眼睛:你越狱了
他们关不住我。他咧嘴一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我头皮发麻:这是重罪!
为了见姐姐,值得。他满不在乎地甩甩手。
我急得团团转:你得回去自首!
不去。他坐在我床边,除非姐姐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取消婚约。他盯着我的眼睛,否则我现在就去杀了赵明远。
我浑身发冷:你认真的
姐姐觉得我在开玩笑他眼神危险起来。
我咬咬牙:好,我取消。
他眼睛一亮:真的
但你得回去自首。我补充道。
他想了想,点头:成交。
我松了口气:明天一早就去。
不行。他摇头,现在就去。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纸笔:写退婚书,我亲眼看着你写。
我无奈,只得提笔写下退婚书。
写完后,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意地折好收进怀里。
我明天亲自送去赵家。他说。
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我问。
他摇头:还有一个条件。
你别得寸进尺!我怒了。
让我抱一会儿。他突然软下声音,就一会儿。
不等我回答,他就把我搂进怀里。
姐姐身上好香。他深吸一口气,像晒干的草药。
我僵着身子,任由他抱着。
小时候,他轻声说,母亲也会这样抱我。
我的心软了一分。
后来她死了,他继续道,就再没人抱过我了。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颈间。
他在哭。
我鬼使神差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浑身一震,抱得更紧了。
姐姐,他闷声说,别丢下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我,擦干眼泪。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
等等。我叫住他,把退婚书还我。
他狡黠一笑:等我从衙门回来再给姐姐。
我气结:你耍赖!
姐姐才耍赖。他眨眨眼,我怕你反悔。
说完,他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我呆坐在床上,心乱如麻。
第二天,赵明远怒气冲冲地闯进药铺。
小蝶,你什么意思他摔下一张纸。
正是我写的退婚书。
我...我哑口无言。
是那个疯子逼你的对不对赵明远咬牙切齿,他昨晚越狱了!
我脸色煞白:你怎么知道
全城都在通缉他!赵明远抓住我的肩膀,小蝶,他很危险!
我挣脱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赵明远红了眼眶,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明白了。赵明远苦笑,你保重吧。
他转身要走,我拉住他:明远,对不起...
不用道歉。他甩开我的手,只希望你将来别后悔。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眼眶发热。
周大夫从里屋出来,叹了口气:丫头,你这是何苦。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
中午时分,官差又来了。
宋飞自首了。捕快说,但他要见孙姑娘。
我心头一跳:他现在在哪
大牢里。捕快犹豫了一下,他说...要您带些金疮药去。
我的心沉了下去。
县衙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宋飞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手脚都戴着镣铐。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姐姐来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脸上都是伤,嘴角还带着血痕。
他们打你了我声音发颤。
小伤。他满不在乎地抹去血迹,姐姐带药了吗
我赶紧取出金疮药,隔着栏杆给他涂。
疼吗我轻声问。
姐姐吹吹就不疼了。他笑着说。
我无奈,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口。
他闭上眼睛,表情近乎虔诚。
值得吗我突然问。
他睁开眼:什么
为了退婚书,值得吗
值得。他毫不犹豫,为了姐姐,什么都值得。
我鼻子一酸:傻子。
姐姐哭了他伸手想擦我的眼泪,镣铐哗啦作响。
我后退一步,抹去泪水。
别担心,他柔声说,我很快就能出去。
越狱是重罪。我摇头。
宋家会保我。他自信地说。
我这才想起他的身份。
姐姐,他压低声音,等我出去,我们就离开这里。
什么我愣住了。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眼神炽热,就我们两个人。
我心头一紧:宋飞,我...
嘘。他打断我,先别拒绝,好好想想。
狱卒走过来:时间到了。
宋飞突然抓住我的手:姐姐,等我。
我抽回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走出大牢时,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害怕他的疯狂,一半心疼他的执着。
回到药铺,周大夫正在整理药材。
丫头,他头也不抬,有些缘分是孽不是缘。
我沉默地帮他分拣草药。
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周大夫叹气,像极了饿狼盯着猎物。
我手一抖,草药撒了一地。
师父,我轻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他了怎么办
周大夫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我:那就准备好被撕碎。
我心头一震。
有些爱,周大夫缓缓道,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第四章
囚笼
三天后,宋飞被放出来了。
宋家派人来保他,还赔了赵家一大笔银子。
我站在药铺门口,看着他慢悠悠地从街角走来,脸上还带着伤。
姐姐。他咧嘴一笑,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我转身进屋,没理他。
他跟进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
想死姐姐了。他把下巴搁在我肩上。
我挣开他:别碰我。
他表情一僵:姐姐生气了
你觉得呢我冷笑,越狱、伤人,现在全城都知道我认识个疯子。
他眼神暗了下来:姐姐嫌我丢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揉着太阳穴,宋飞,我们得谈谈。
好啊。他拉过凳子坐下,一副乖巧模样。
我深吸一口气:你不能一直这样。
哪样他歪着头。
动不动就打人、威胁人。我尽量放柔声音,这样不对。
他笑了:那姐姐教我什么是对的。
我噎住了。
看,他站起身,俯视着我,姐姐自己都不知道。
我仰头看他,突然发现他比我印象中还要高大。
阴影笼罩下来,我不自觉地后退。
怕我他眯起眼睛。
没有。我别过脸。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撒谎。
我拍开他的手:别这样。
怎样他逼近一步,这样
他的唇压下来,我偏头躲开,吻落在了脸颊上。
宋飞!我厉声道。
姐姐,他声音发哑,你知道我这三天怎么过的吗
我不说话。
想着你。他手指划过我的唇,想着怎么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浑身发冷:我不是物品。
当然不是。他轻笑,你是我的救赎。
这话本该浪漫,却让我毛骨悚然。
你该走了。我推开他,宋家人在等你。
我不回宋家。他摇头,我要留在药铺。
不行。我断然拒绝。
为什么他眼神危险起来,因为赵明远
跟他没关系。我疲惫地说,我们不可能,你明白吗
不明白。他一把将我按在墙上,姐姐明明喜欢我。
我没有!
撒谎。他低头嗅我的颈窝,你的心跳得好快。
我使劲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放开!我抬腿踢他。
他闷哼一声,反而抱得更紧:姐姐真狠心。
宋飞,我声音发抖,别逼我恨你。
他浑身一震,终于松开手。
恨我也好。他苦笑,至少比无视我强。
我整理好衣服,努力平复呼吸。
我们都需要冷静。我说,你回宋家住几天。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好。
我松了口气。
但姐姐要答应我一件事。他竖起一根手指。
什么
今晚陪我吃饭。他眨眨眼,就我们两个。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他高兴地走了,临走前还回头冲我笑:晚上我来接姐姐。
看着他的背影,我长舒一口气。
周大夫从里屋出来,神色复杂:丫头,你这是引狼入室。
我苦笑: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
还不晚。周大夫压低声音,赵明远刚才来过,说在城西客栈等你。
我一愣:他找我什么事
没说。周大夫摇头,但看神色很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见赵明远。
城西客栈很偏僻,我推开门时,赵明远正在窗边踱步。
明远。我轻声唤他。
他转身,眼睛一亮:小蝶!
出什么事了我问。
他拉着我坐下,神色凝重:你必须离开这里。
什么
宋家正在查你。他压低声音,宋老爷怀疑宋飞对你...
我脸一热:我们没什么。
不管有没有,赵明远握住我的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宋家嫡子宋翔,赵明远声音更低了,昨天在酒桌上扬言要除掉勾引他弟弟的狐狸精。
我如坠冰窟。
跟我走吧。赵明远恳切地说,今晚就动身,去我南方的亲戚家。
我抽回手:这太突然了...
小蝶,他红了眼眶,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但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我咬着唇不说话。
就当是为了我,他声音发颤,别让我眼睁睁看着你...
话未说完,门突然被踹开。
宋飞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果然在这里。他冷笑。
赵明远立刻挡在我前面:宋飞,你想干什么
接我姐姐回家。宋飞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她不是你姐姐!赵明远厉声道。
宋飞眼神一暗:多管闲事。
我赶紧站起来:宋飞,我们回去说。
晚了。他摇头,我给过赵公子机会了。
赵明远抄起凳子:小蝶,快走!
宋飞动作更快,一脚踹在赵明远腹部。
赵明远闷哼一声,撞在墙上。
住手!我冲上去拉宋飞。
他甩开我,揪住赵明远的衣领。
我警告过你,他声音冰冷,离我姐姐远点。
宋飞!我尖叫。
他一拳打在赵明远脸上,鲜血瞬间涌出。
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别打了!你会打死他的!
宋飞停下动作,转头看我:姐姐心疼了
我们回家。我声音发抖,现在就回。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
赵明远瘫在地上,满脸是血。
对不起...我哭着去扶他。
宋飞一把拽住我:不许碰他。
他需要大夫!我挣扎着。
死不了。宋飞冷冷地说,我们走。
我被他强行拖出客栈,塞进一辆马车。
车厢里,他把我按在座位上,眼神阴鸷。
姐姐想跟他私奔
我摇头:只是谈谈...
撒谎。他掐住我的下巴,我都听见了。
我眼泪掉下来:宋飞,你弄疼我了。
他立刻松开手,慌乱地擦我的眼泪。
对不起,他声音软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我别过脸不看他。
姐姐,他把我搂进怀里,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我僵着身子,眼泪止不住地流。
别哭。他吻我的发顶,我心疼。
马车停在药铺后门,他抱我下车,我挣开他。
我自己能走。
他眼神一暗,但没说什么。
周大夫看到我红肿的眼睛,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赵明远...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宋飞接过话头:赵公子摔了一跤,受了点伤。
周大夫狐疑地看着我们,最终叹了口气:我去看看。
他走后,宋飞拉着我进了房间。
姐姐休息吧。他柔声说,我去煮安神茶。
我抓住他的衣袖:赵明远...真的没事吗
他眼神一冷:姐姐还在想他
我只是...
他死不了。宋飞打断我,但我不能保证下次。
我倒吸一口冷气。
他俯身吻我的额头:睡吧,我守着姐姐。
我缩进被子里,背对着他。
他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我假装睡着,听见他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我立刻爬起来,从窗户翻出去,直奔客栈。
客栈房间里,赵明远已经不在了,只有一滩血迹。
我心如刀绞,跌坐在地上。
果然在这里。
我浑身一僵,转头看见宋飞靠在门框上。
他...去哪了我声音发抖。
回家了。宋飞走进来,他父亲接走的。
我松了口气。
姐姐不乖。他蹲下来与我平视,说好回家的。
我无言以对。
走吧。他伸出手,周大夫很担心。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了他的手。
回到药铺,周大夫正在煎药。
丫头,他神色复杂,赵家来退婚了。
我心头一刺:赵明远...还好吗
断了两根肋骨。周大夫瞥了宋飞一眼,但性命无碍。
宋飞一脸无辜地站在旁边。
夜里,我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用湿毛巾擦我的脸。
姐姐,宋飞的声音很轻,快点好起来。
我想睁眼,却使不上力气。
都是我的错。他继续道,我不该打赵明远,不该吓姐姐...
他的唇贴在我滚烫的额头上。
只要姐姐好起来,他轻声承诺,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我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
宋飞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带着青黑。
我轻轻动了动,他立刻惊醒。
姐姐!他眼睛一亮,你醒了!
我嗓子干得冒烟:水...
他赶紧端来温水,扶着我喝下。
我睡了多久我问。
一天一夜。他声音发颤,姐姐吓死我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憔悴了许多,下巴上冒出青茬。
你一直守着我
他点头,眼睛湿漉漉的:怕姐姐不要我了。
我心头一软,又想起赵明远的事,硬起心肠。
宋飞,我们得谈谈。
他表情一僵:姐姐先吃点东西...
不,现在就说。我强撑着坐起来。
他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打了赵明远。我直接说。
他活该。他小声嘟囔。
什么
他抬起头,眼神倔强:他想带走姐姐!
那也不能打人。我厉声道。
我控制不住...他声音越来越小,一想到姐姐要离开,这里...
他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
好疼。他红着眼眶,像被撕开一样。
掌心下,他的心跳又快又重。
我抽回手:这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我知道错了。他急切地说,我道歉,我去给赵明远磕头都行,只要姐姐别离开我。
我摇头:宋飞,爱不是这样的。
那该是什么样的他困惑地问。
是尊重,是成全。我轻声说,不是占有和伤害。
他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那姐姐教我。
什么
教我什么是爱。他眼神炽热,用一辈子教我。
我心头一震。
姐姐,他凑近,呼吸喷在我脸上,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我该拒绝的。
可看着他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眼睛一亮,紧紧抱住我:谢谢姐姐!
我僵在他怀里,不知该不该回抱。
我保证,他在我耳边低语,会学得很快。
接下来的日子,宋飞确实变乖了许多。
他不再突然发脾气,对病人也彬彬有礼。
周大夫都惊讶于他的改变:这小子吃错药了
我笑笑没说话,心里却隐隐不安。
表面的平静下,我能感觉到他压抑的疯狂。
就像笼中的野兽,暂时收起了利爪。
一个月后,赵明远伤愈,离开了小镇。
临走前,他托人送来一封信。
小蝶,我尊重你的选择。若有一天你需要帮助,城南柳树下埋着一个铁盒。
我把信烧了,心里五味杂陈。
宋飞从背后抱住我:姐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把灰烬撒进风里。
他扳过我的身子,认真地看着我:姐姐后悔了吗
我摇头。
撒谎。他轻抚我的脸颊,但没关系,我会让姐姐忘了他的。
他的吻落下来,温柔又强势。
我没有躲,但也没有回应。
他松开我,眼神黯淡:姐姐还是不喜欢我。
宋飞,我轻声说,给我点时间。
多久都等。他立刻说,只要姐姐最后是我的。
这天夜里,我被雷声惊醒。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我起身关窗,却看见宋飞站在雨里,仰头望着我的窗口。
你疯了我冲出去拉他。
他浑身湿透,却笑得开心:姐姐终于发现我了。
快进来!我拽着他进屋。
他乖乖跟着我,水珠在地上汇成小溪。
我找来干布给他擦头发,他闭着眼睛享受。
为什么站在雨里我问。
想见姐姐。他轻声说,又怕吵醒你。
我心头一软:傻子。
他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湿漉漉的:姐姐心疼了
我没回答,继续擦他的头发。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姐姐,今晚我能睡在这里吗
我一愣:什么
就睡地上。他急忙解释,我保证不乱来。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在我床边的地上铺了毯子,乖乖躺下。
晚安,姐姐。他轻声说。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和他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小声说:姐姐终于只看着我一个人了。
我假装睡着,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他的乖巧,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狂。
第五章
远行
雨下了整整三天。
宋飞的烧退了又起,我守在他床边,用湿毛巾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
姐姐...他在昏迷中抓住我的手腕,别走...
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却在起身时被他拽住了衣角。
即使在昏睡中,他的执念也如此强烈。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
宋飞的脸在电光中显得格外苍白,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
我凝视着他,想起周大夫临走时的话:有些选择,做了就不能回头了。
药罐里的汤药咕嘟作响,蒸汽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盛了一碗药,扶起宋飞,小心地喂他喝下。
他无意识地吞咽,喉结上下滚动,药汁顺着嘴角滑落。
我用手帕擦去那滴褐色的痕迹,突然意识到——
这是我最后一次照顾他了。
夜深了,雨势稍缓。
我点亮油灯,从柜子深处取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手指碰到一个硬物,是赵明远信里提到的铁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银票和一把精致的匕首。
我拿起匕首,寒光映照出我疲惫的眼睛。
铁盒底部还有一张字条:防身用。
我将匕首收入袖中,银票塞进贴身的荷包。
然后坐在桌前,提笔写下给宋飞的信。
墨迹晕开三次,我才写完这封简短的信。
宋飞:
我走了,勿寻。
药方在抽屉里,记得按时服药。
珍重。
小蝶
我将信放在枕边,用药碗压住一角。
转身时,发现宋飞正睁着眼睛看我。
姐姐...他声音嘶哑,你在做什么
我心跳漏了一拍,强自镇定:给你拿药。
他目光移向我身后的包袱,眼神骤然清醒:你要走
雨声忽然变大,敲打着屋檐。
我沉默地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匕首。
宋飞挣扎着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回答我!
是的。我终于开口,我要走了。
他脸色瞬间惨白,比高烧时还要难看。
为什么他声音发抖,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你的问题。我摇头,是我...
是因为赵明远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是宋家
都不是。我深吸一口气,宋飞,我害怕。
他愣住了:怕...我
怕这种窒息的感觉。我轻声说,怕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成了笼中鸟。
他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我可以改!姐姐说怎么改我就...
别这样。我后退一步,你该好好爱自己,而不是为我改变。
他僵在原地,眼中泛起水光:没有姐姐...我怎么活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
但我只是摇头:你会活得很好的。
不会!他突然激动起来,我会死!真的会死!
他抓起桌上的剪刀对准自己的手腕,我惊呼一声扑上去。
争夺中,剪刀划破了我的袖子,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宋飞盯着那把匕首,表情凝固了。
姐姐...他声音发颤,你防着我
我捡起匕首,没有否认。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椅子,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在姐姐眼里,我这么可怕。
雨水从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一道水帘。
宋飞,我努力让声音平稳,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只要你!他嘶吼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我下意识想上前扶他,却在看到他疯狂的眼神时停住了。
保重。我转身拿起包袱,推开门走进雨幕。
孙小蝶!他在身后喊我的全名,声音撕裂,你敢走!
我没有回头,雨水很快打湿了全身。
我会找到你的!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上天入地都会找到你!
我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在城南的柳树下,我找到了赵明远安排的马车。
车夫是个沉默的老汉,见我浑身湿透,递来一条干布。
姑娘,去哪
越远越好。我哑声说。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水花四溅。
我掀开车帘,回望雨中的小镇。
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药铺门口,一动不动。
但雨太大了,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三日后,我在邻县的客栈里听到传闻。
说有个疯了的少年,赤着脚找遍了全镇,脚底被碎石割得鲜血淋漓。
又过了半月,在更远的州府,茶楼说书人讲起一个奇闻。
宋家的小少爷突然发奋,接手了家族最偏远的商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我低头喝茶,热气模糊了视线。
一年后,我在南方的小城开了家医馆。
偶尔会听到关于宋家的消息,说那位小少爷手段凌厉,把生意做到了京城。
立春那天,我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
打开一看,是对银耳坠,蝴蝶样式,栩栩如生。
包裹里还有张字条,只有两个字:保重。
字迹工整有力,已看不出当年那个偏执少年的影子。
我将耳坠收入妆匣,继续研磨药材。
窗外的桃花开了,风吹过,落英缤纷。
有些故事,适合藏在心底。
有些人,适合相忘于江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