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深秋的紫禁城,梧桐叶正黄。
苏锦瑶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头低得不能再低,听着头顶传来的那道威严男声一字一句地宣读着她的罪状。
苏锦瑶,前朝余孽,潜入宫中意图不轨...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十三年了,她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三年。
当年苏家满门被诛,她不过七岁,险些葬身火海。是太医院的顾怀霜偷偷救了她,改了她的身份,让她以宫女的名义活到了今天。
抬起头来。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苏锦瑶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深如古井的黑眸。萧寒旌,当今摄政王,也是她此生最大的仇人——正是他的父亲,杀了她全家。
男人端坐在龙椅上,一身玄色蟒袍,剑眉星目,俊美得如同谪仙,却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就是你,在太医院偷药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锦瑶咬紧牙关,民女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她确实偷了药,但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救人。昨夜宫中发生瘟疫,几个小宫女染病,她看不下去,偷了几副药材。没想到被人发现了。
萧寒旌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苏锦瑶,本王查过你的底细。孤儿,无父无母,被好心人送入宫中做宫女。
他的手指很凉,苏锦瑶被迫与他对视,心中的仇恨如潮水般汹涌。
可是本王总觉得,你的眼神...似曾相识。
苏锦瑶的心漏跳了一拍。不可能,她易了容,改了身份,这世上不会有人认出她。
王爷多虑了。她尽力保持平静。
萧寒旌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松开手,念你初犯,罚你去冷宫扫洒一月。若再有下次...
他没说完,但那份威胁已经很明显了。
苏锦瑶磕头谢恩,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她潜入宫中这些年,一直在等待机会接近萧寒旌,为父报仇。没想到今天竟然因为这种事情被他注意到了。
也好,至少她见到他了。
这个男人,就是她要杀的人。
退出大殿时,苏锦瑶回头看了一眼。萧寒旌依然站在那里,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的背影,仿佛要将她看透。
冷宫在宫城最偏僻的角落,几乎与世隔绝。苏锦瑶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长长的宫道,心中既有对仇人的恨意,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她本以为见到萧寒旌会更加愤怒,没想到内心竟然涌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那双眼睛,怎么会那么悲伤
不,她一定是看错了。萧家的人,怎么可能有悲伤
夜深了,冷宫里只有她一个人。苏锦瑶坐在破败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起了父亲临死前对她说的话。
瑶儿,记住,血债要用血来还。
她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为苏家报仇。
哪怕,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换。
第二章
冷宫的日子比想象中难熬。
苏锦瑶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打扫,从日出忙到日落。手上磨出了血泡,腰也直不起来,但她咬牙坚持着。
这点苦算什么,比起当年家破人亡的绝望,这些都不值一提。
第七天的黄昏,她正在院子里扫落叶,忽然听到脚步声。
你就是那个偷药的宫女
苏锦瑶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院门口。他穿着太医院的服饰,容貌清秀,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
草民见过太医。她连忙行礼。
男子摆手,不必多礼。我是顾怀霜,太医院院判。
苏锦瑶心中一惊。顾怀霜,她的救命恩人。只是这些年来,为了保护彼此,他们从未私下接触过。
太医来此何事她装作不认识他。
顾怀霜走近,假装检查她的伤势,实则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锦瑶,你怎么这么鲁莽竟然偷药被抓
苏锦瑶垂眸,我看不得那些小宫女受苦。
你这样下去,会暴露身份的。顾怀霜担忧道,萧寒旌这个人很可怕,他一旦起疑心...
我知道轻重。苏锦瑶打断他,顾大哥,你别担心我。
顾怀霜叹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治外伤的药膏,你手上的伤需要处理。
苏锦瑶接过药瓶,心中涌起暖流。这些年来,顾怀霜一直暗中照顾着她,从未求过回报。
还有,顾怀霜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继续说,萧寒旌最近总是打听你的事情。你要小心。
苏锦瑶的心提了起来,他打听什么
你的身世,你的过往,还有...顾怀霜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他让人画了你的画像,在对比什么东西。顾怀霜皱眉,锦瑶,你要不要考虑离开宫中我可以想办法...
不。苏锦瑶断然拒绝,我不会走的。
她等了十三年,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
顾怀霜看着她倔强的神情,心中既欣慰又担忧。这个女孩从小就这么执拗,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那你要更加小心。萧寒旌不是普通人,他...
他怎么了苏锦瑶好奇地问。
顾怀霜沉默了一会儿,他经历过很多痛苦。这个人看似冷酷,其实内心...算了,这些你不需要知道。总之,千万别掉以轻心。
说完,顾怀霜匆匆离去。
苏锦瑶站在原地,脑海中回想着他的话。萧寒旌经历过痛苦这个杀人如麻的摄政王,也会有痛苦
她摇摇头,不愿意去想这些。仇人就是仇人,她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心软。
夜里,苏锦瑶躺在冰冷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总是想起萧寒旌那双深邃的眼睛,还有他抬起她下巴时的温度。
明明是仇人,为什么她的心会跳得那么快
不,她一定是疯了。
正胡思乱想间,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苏锦瑶警觉地坐起身,透过窗缝往外看。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近。那身影穿着暗色的衣袍,走路的姿态她很熟悉——是萧寒旌。
他怎么会在深夜来冷宫
苏锦瑶屏住呼吸,看着那道身影在她窗外停了下来。隔着一层薄纸,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睡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
苏锦瑶不敢回答,装作睡着了。
萧寒旌在外面站了很久,久到苏锦瑶以为他已经走了,才听到他轻声说道：你很像一个人。
苏锦瑶的心狂跳起来。
一个我很想念的人。
第三章
冷宫的惩罚期满后,苏锦瑶被调到了御花园做事。
这是个好消息,御花园离摄政王府邸更近,她有更多机会接触萧寒旌。但同时也更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暴露身份。
苏锦瑶每天都在盘算着如何下手。萧寒旌武功高强,身边又有无数高手保护,想要杀他绝非易事。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机会。
这天下午,她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萧寒旌一身便装,独自走来。没有侍卫跟随,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见过王爷。苏锦瑶连忙行礼。
萧寒旌点点头,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他似乎心情不错,竟然主动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奴婢苏锦瑶。
苏锦瑶...他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好名字。
苏锦瑶低着头,心中却在想着怀中那把匕首。只要再靠近一点,只要一瞬间...
你可识字萧寒旌忽然问道。
略识几个。苏锦瑶如实回答。她从小受过良好教育,但现在必须隐藏这一点。
萧寒旌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那你来念念这个。
苏锦瑶走过去接过信笺,却在看到第一行字时愣住了。
父亲大人亲启：女儿锦瑶拜上...
这是她七岁时写给父亲的信,稚嫩的字迹还带着墨渍。她以为这封信早就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了,没想到竟然在萧寒旌手中。
继续念。萧寒旌的声音很轻,但她能听出其中的试探。
苏锦瑶的手在颤抖,但还是硬着头皮念下去：女儿想念父亲,何时能回家看锦瑶母亲说父亲在朝中为民做事,锦瑶为父亲骄傲...
念到这里,她再也念不下去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模糊了视线。
萧寒旌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苏锦瑶,还要装下去吗
苏锦瑶抬头看他,眼中满含泪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十三年前,苏家小姐写给父亲的信。本王找了你十三年。萧寒旌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没想到你就在我身边。
苏锦瑶浑身发冷。完了,身份彻底暴露了。
王爷要杀就杀,我绝不求饶。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萧寒旌只是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傻瓜,我为什么要杀你
苏锦瑶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是要为苏家报仇吗那把匕首,什么时候用萧寒旌苦笑着问道。
苏锦瑶更加震惊。他连这个都知道
你...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从你第一次抬头看我的时候。萧寒旌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那双眼睛,我做梦都不会忘记。
苏锦瑶推开他的手,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欠你的。萧寒旌的眼中闪过痛苦,当年的事...
当年你父亲杀我全家！苏锦瑶愤怒地打断他,血债血偿,这是应该的！
萧寒旌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含悲伤,锦瑶,你还记得小时候救过一个受伤的小男孩吗
苏锦瑶一愣。她小时候确实救过一个男孩,那孩子受了重伤,她偷偷给他送药送饭,直到他伤好离开。
那个男孩...是我。萧寒旌轻声说道,你救了我,我却害了你全家。这份罪孽,我背负了十三年。
苏锦瑶感觉天旋地转。她救的那个男孩,竟然是萧寒旌
不可能,那个孩子很善良,很温柔,他不可能是你！
人是会变的。萧寒旌苦涩地笑,尤其是经历过背叛和仇恨之后。
苏锦瑶踉跄后退,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第四章
真相如利刃,将苏锦瑶的心剖成两半。
她锁在房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脑海中反复回想着萧寒旌的话。那个她救过的温柔男孩,竟然就是她的杀父仇人
第四天,顾怀霜找到了她。
锦瑶,你这样下去会死的。他端着粥坐在床边,神情满是担忧,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活下去。
苏锦瑶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神采,顾大哥,如果你发现救命恩人就是杀父仇人,你会怎么办
顾怀霜怔住了,你...和萧寒旌之间,发生了什么
苏锦瑶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顾怀霜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当年的事情,确实复杂。他最终开口,萧寒旌的父亲萧景渊,确实下令诛杀了苏家。但你知道原因吗
什么原因能让他杀我全家苏锦瑶愤怒地问。
因为有人告发苏大人通敌叛国。顾怀霜轻叹,而告发的人,正是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
苏锦瑶愣住了。
萧景渊其实不愿意杀苏家,但太子以此为把柄要挟他。如果不照办,萧家也会被连根拔起。顾怀霜继续说道,所以萧景渊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家族,牺牲了苏家。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苏锦瑶颤声问道。
因为我曾经是太子府的人。顾怀霜苦笑,后来看不惯太子的作为,才投靠了萧寒旌。锦瑶,真正的仇人不是萧家,而是现在的皇帝。
苏锦瑶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这些年来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竟然建立在错误的仇恨之上
那萧寒旌...他知道真相吗
他当然知道。顾怀霜点头,所以他才会拼命寻找你。他想保护你,也想弥补当年的过错。
苏锦瑶捂住脸,泪如雨下。她恨了萧寒旌十三年,甚至想要亲手杀死他。可现在才知道,他也是受害者。
我该怎么办她绝望地问道。
这要看你自己的选择。顾怀霜拍拍她的肩膀,但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苏家的冤屈,总有人要去伸张。
夜里,苏锦瑶一个人走在御花园中。月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凄清。
睡不着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寒旌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眼中满含关切。
苏锦瑶没有回头,王爷不是应该恨我吗我可是想要杀你的人。
我怎么会恨你萧寒旌走到她身边,当年如果不是我连累了苏家,你现在应该是天真快乐的苏家小姐,而不是满怀仇恨的宫女。
可是我恨了你十三年。苏锦瑶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杀死你。
我知道。萧寒旌轻声说道,所以这些年我从不反抗,甚至希望你能成功。这样我心中的罪孽,也许能减轻一些。
苏锦瑶转身看他,月光下,他的侧脸带着深深的悲伤。
你不怕死吗
怕。萧寒旌坦然承认,但我更怕你过得不好。锦瑶,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吧
苏锦瑶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是的,她受了很多苦。从天之骄女沦为卑贱宫女,从衣食无忧到朝不保夕,从被人宠爱到孤苦无依。
但最苦的,是心中的仇恨。它像毒虫一样啃食着她的心,让她十三年来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
对不起。萧寒旌伸手想要抱她,但又怕她拒绝,只能僵在半空中,都是我的错。
苏锦瑶看着他颤抖的手,心中涌起莫名的冲动。她扑进他的怀抱,放声痛哭。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萧寒旌紧紧抱住她,就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轻抚着她的长发,声音温柔得如同当年那个受伤的小男孩,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那一夜,他们抱着彼此直到天明,仿佛要用这个拥抱弥补十三年的缺失。
第五章
从那晚之后,苏锦瑶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仇恨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情感。她发现自己开始关注萧寒旌的一举一动,会因为他的笑容而心跳加速,会因为他的忧愁而担心。
这种变化让她恐慌。她怎么能对杀父仇人产生感情哪怕他不是真正的凶手,但萧家的血债依然存在。
更让她痛苦的是,萧寒旌对她越来越好。他让她搬出了简陋的宫女房,住进了一个精致的小院。他亲自为她挑选衣服首饰,让她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样不好。苏锦瑶推拒着他递来的珍珠钗,我只是个宫女,配不上这些。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苏家的小姐。萧寒旌温柔地为她戴上钗子,何况,我欠你的远不止这些。
苏锦瑶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十三年前。那时的她,也是这样被父亲宠着,被母亲爱着。
锦瑶,萧寒旌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嫁给我好不好
苏锦瑶的身体僵住了。嫁给他这怎么可能
王爷莫要开玩笑。她挣脱他的怀抱,我们之间...
我们之间有什么萧寒旌转过她的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锦瑶,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我也知道你心中还有芥蒂。但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一生来弥补对你的亏欠。
苏锦瑶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心中一阵悸动。但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王爷,我们不合适。她别过头,不敢再看他,您是摄政王,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哪怕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但萧家和苏家的恩怨,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苏锦瑶强忍着心痛说出这些话,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您死了这份心思。
萧寒旌沉默了很久,最终点点头,我明白了。
从那天起,萧寒旌再也没有提过成婚的事。但他对她的好并没有减少,依然嘘寒问暖,依然为她遮风挡雨。
这让苏锦瑶更加痛苦。她宁愿他恨她,这样她至少可以理直气壮地恨回去。但面对他的温柔和包容,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更让她煎熬的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一日,皇帝忽然下诏,要为萧寒旌赐婚。对象是当朝丞相的女儿林婉儿,出身高贵,才貌双全。
消息传来时,苏锦瑶正在院中浇花。她手中的水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姐,您没事吧小宫女春桃担心地问道。
没事。苏锦瑶蹲下身收拾碎片,却被割伤了手指。鲜血滴在白花瓣上,格外刺眼。
她应该高兴才对。萧寒旌要成婚了,这样她就可以死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
夜里,萧寒旌来找她。
听说了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听说什么苏锦瑶装作不知道。
皇帝要为我赐婚。萧寒旌坐在她对面,眼中没有任何喜悦,对象是林家的女儿。
苏锦瑶点点头,恭喜王爷。林小姐才貌双全,与王爷很配。
配吗萧寒旌苦笑,我心中只有一个人,和谁都不配。
苏锦瑶的心狠狠颤了一下,但还是强作镇定,王爷说笑了。林小姐那样的名门淑女,王爷娶了她,定会幸福美满。
如果我拒绝这门婚事呢萧寒旌忽然问道。
苏锦瑶一惊,王爷不可胡闹。皇帝赐婚,岂能拒绝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拒绝。萧寒旌认真地说,锦瑶,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去宫中拒婚。
苏锦瑶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翻江倒海。她多想点头啊,多想告诉他,她也爱他。可是她不能。
王爷,您清醒一点。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们之间不可能的。您娶林小姐,对大家都好。
萧寒旌盯着她看了很久,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
我明白了。他站起身,语气变得疏离,既然如此,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苏锦瑶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爱他,却不能和他在一起。这种痛苦,比当年的家破人亡更加锥心。
第六章
萧寒旌和林婉儿的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
整个宫城都在为这场盛大的婚礼做准备,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只有苏锦瑶的小院依然冷清,就像她的心一样。
这些日子,萧寒旌再也没有来过。偶尔在宫中遇见,他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仿佛她只是个普通的宫女。
苏锦瑶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可心中的空虚却越来越大。她这才发现,萧寒旌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全部。没有了他,她就像失了魂一样。
小姐,您又瘦了。春桃心疼地看着她,这样下去不行啊。
苏锦瑶摸摸自己的脸,确实瘦了不少。这一个月来,她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夜夜失眠,整个人憔悴得厉害。
无妨,瘦点好。她强笑着说。
春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婚期前三天,顾怀霜来找她。
锦瑶,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握住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你这是在慢性自杀。
也许死了更好。苏锦瑶淡淡地说,活着太累了。
你不能死！顾怀霜激动地说,苏家的仇还没报,你怎么能死
苏锦瑶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波澜,报仇有什么意义杀了皇帝,我的父母就能活过来吗
锦瑶...
顾大哥,我累了。苏锦瑶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让我安静地等死吧。
顾怀霜看着她了无生气的模样,心中痛如刀绞。这个从小被他当作妹妹疼爱的女孩,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你死了,萧寒旌怎么办他忽然问道。
苏锦瑶睁开眼,他要娶妻了,会很幸福的。
你真的这么想顾怀霜苦笑,锦瑶,你知道这一个月萧寒旌是怎么过的吗
苏锦瑶不语。
他每天晚上都会来你院外站上一个时辰,看着你的窗户。他以为没人发现,但我都看在眼里。顾怀霜继续说道,昨天他找到我,托我照顾你一辈子。他说如果你愿意离开宫中,他可以给你一大笔银子,让你做个富家小姐。
苏锦瑶的心颤了颤,他...真的这么说
不止如此。顾怀霜叹气,他还让我转告你,他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很多,但最对不起的是你。如果有来世,他希望能做你的哥哥,好好保护你。
苏锦瑶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明明那么恨他...
因为他爱你。顾怀霜轻声说道,比你想象中爱得更深。锦瑶,如果你也爱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彼此
苏锦瑶捂住脸,痛哭出声。她当然爱他,爱到骨子里,爱到无法自拔。但是她不能,真的不能。
血海深仇,岂能儿女情长她哽咽着说,我如果和他在一起,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吗
可是真正的仇人是皇帝啊！顾怀霜急切地说,而且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过得这样痛苦。
苏锦瑶沉默了很久,最终摇摇头,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他明天就要成婚了。
顾怀霜看着她绝望的神情,心中忽然涌起一个疯狂的想法。
第二天清晨,宫中忽然传出消息：摄政王妃林婉儿暴毙身亡,死因不明。
苏锦瑶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院中发呆,春桃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
什么苏锦瑶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林小姐死了！春桃惊恐地说,就在今天早上,宫里传出消息说她暴毙了。现在整个宫城都乱了套,到处在抓凶手。
苏锦瑶脑中一片空白。林婉儿死了这怎么可能
她忽然想起昨天顾怀霜临走时那个复杂的眼神,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不会的,顾怀霜不会做这种事的。
但现实很快给了她答案。下午,顾怀霜被抓了。罪名是投毒杀害王妃,证据确凿。
苏锦瑶听到消息后,疯了似的冲向大牢。
第七章
大牢里阴森潮湿,充满了腐朽的味道。
苏锦瑶跪在牢房外,透过铁栅栏看着里面憔悴的顾怀霜。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身上到处是伤痕,但看到她时,眼中依然带着温柔的笑意。
锦瑶,你怎么来了他虚弱地问道。
顾大哥,为什么苏锦瑶泪如雨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怀霜苦笑,因为我看不得你痛苦。锦瑶,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亲妹妹。这些年你受了太多苦,我只想让你幸福。
可是你会死的！苏锦瑶绝望地说,投毒杀害王妃,是要凌迟处死的！
我知道。顾怀霜平静地说,但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你的幸福,那就值得了。
苏锦瑶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顾怀霜会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锦瑶,顾怀霜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但隔着铁栅栏够不着,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和萧寒旌在一起,不要再逃避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苏锦瑶擦干眼泪,眼中涌起决绝,我会想办法救你。
傻孩子,这种时候你能有什么办法顾怀霜摇头,投毒杀害王妃,铁证如山,就算是萧寒旌也救不了我。
苏锦瑶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大牢。
夜里,她偷偷潜入了摄政王府。
萧寒旌正在书房中处理公务,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苏锦瑶站在门口,眼中闪过惊讶。
锦瑶你怎么来了
苏锦瑶走到他面前,忽然跪了下去,王爷,我求您救救顾怀霜。
萧寒旌连忙扶起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顾怀霜是为了我才杀了林婉儿,他是无辜的。苏锦瑶抓住他的手,王爷,只有您能救他。
萧寒旌沉默了一会儿,轻叹道,锦瑶,顾怀霜的事我也很痛心。但他犯的是死罪,我...
我知道您有办法的。苏锦瑶打断他,您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您愿意,一定能救他。
萧寒旌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心如刀绞。他当然有办法救顾怀霜,但代价很大。
锦瑶,我可以救他。他最终开口,但是...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苏锦瑶急切地说。
萧寒旌深深地看着她,嫁给我。
苏锦瑶愣住了。
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立刻想办法救顾怀霜。萧寒旌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敲在她心上,锦瑶,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苏锦瑶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是他设下的局,借着救顾怀霜的名义逼她就范。但她也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好。她闭上眼睛,我答应你。但是,你必须先救顾怀霜。
萧寒旌眼中闪过狂喜,锦瑶,你说的是真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苏锦瑶睁开眼,眼中满含复杂的情感,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救了顾怀霜之后,我会嫁给你。但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我们之间...苏锦瑶顿了顿,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
萧寒旌点头,我明白。锦瑶,我会等你。哪怕等一辈子,我也愿意。
三天后,顾怀霜被秘密释放。罪名被改成了误杀,流放边疆。虽然依然要受苦,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苏锦瑶去送他的时候,顾怀霜笑得很开心。
锦瑶,你终于想通了。他拉着她的手,和萧寒旌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别再想那些过去的事了。
顾大哥,对不起。苏锦瑶含泪道歉,都是因为我,你才...
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顾怀霜摸摸她的头,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幸福。现在心愿达成了,就算死也值得了。
马车启动,载着顾怀霜远去。苏锦瑶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从今以后,她真的要和萧寒旌在一起了。这个她恨了十三年的男人,也是她爱了许久的男人。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至少,她不会再逃避了。
第八章
苏锦瑶和萧寒旌的婚礼很简单,没有大张旗鼓,只有几个亲近的人参加。
皇帝对这门婚事很不满,但碍于萧寒旌的权势,也不敢公然反对。只是暗中使了不少绊子,让萧寒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成婚后,苏锦瑶住进了摄政王府最好的院子。萧寒旌对她极尽宠爱,什么都依着她,但始终保持着距离,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
苏锦瑶发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软化。萧寒旌的温柔和体贴,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受伤的男孩。他们本来可以很幸福的,如果没有那些恩怨的话。
一日,苏锦瑶正在花园中赏花,忽然听到府中一阵喧哗。她赶紧跑去查看,发现萧寒旌正在和一群朝廷侍卫对峙。
萧寒旌,皇上有旨,宣你进宫。为首的侍卫冷声说道。
萧寒旌面色凝重,什么事这么急
到了宫中你就知道了。侍卫不肯多说。
苏锦瑶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皇帝这个时候宣萧寒旌进宫,肯定没有好事。
王爷小心。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离开。
萧寒旌看着她担忧的神情,心中一暖。这是成婚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关心他。
放心,我会小心的。他轻抚她的脸颊,在家等我回来。
看着他跟侍卫离去的身影,苏锦瑶心中越来越不安。她总觉得要出大事了。
果然,到了深夜,萧寒旌还是没有回来。苏锦瑶再也坐不住了,偷偷潜入皇宫打探消息。
她借着宫女的身份混进了御书房附近,远远地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萧寒旌,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皇帝愤怒的声音传来。
臣不知皇上在说什么。萧寒旌的声音很平静。
你不知道皇帝冷笑,你私自释放钦犯,又擅自迎娶前朝余孽,这些你都不知道
苏锦瑶心中一惊。皇帝知道她的身份了
苏锦瑶的身份朕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没有动她。皇帝继续说道,朕以为你只是一时心软,没想到你竟然娶了她。萧寒旌,你这是在挑战朕的底线。
苏锦瑶是无辜的。萧寒旌冷声说道,当年苏家的事,皇上心中有数。
放肆！皇帝拍案而起,苏家通敌叛国,死有余辜。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敢质疑朕
臣不敢。萧寒旌跪了下去,但臣请皇上放过锦瑶。这一切都是臣的主意,与她无关。
想让朕放过她也可以。皇帝忽然笑了,但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交出兵权,去西北苦寒之地做个小小的知府。
苏锦瑶倒吸一口冷气。皇帝这是要废了萧寒旌！没有兵权的萧寒旌,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请皇上给臣一天时间考虑。萧寒旌说道。
可以。皇帝挥挥手,明日午时之前,朕要听到你的答复。
萧寒旌从御书房出来后,脸色阴沉得可怕。苏锦瑶跟在他身后,一路到了摄政王府。
你都听到了萧寒旌在花园中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苏锦瑶走到他面前,王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萧寒旌伸手抱住她,锦瑶,如果我失去了一切,你会后悔嫁给我吗
苏锦瑶看着他眼中的脆弱,心如刀绞。这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也会有这样无助的时候。
不会。她紧紧抱住他,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后悔。
萧寒旌震惊地看着她,锦瑶,你...
我爱你。苏锦瑶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从很久之前就爱上了你。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萧寒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吻住她的唇。这个吻等了太久,承载了太多的痛苦和眷恋。
锦瑶,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他贴着她的额头说道,哪怕失去全世界,我也愿意。
第二天午时,萧寒旌如约进宫,交出了兵权。
皇帝很满意,当即下旨册封他为西北知府,三日后启程上任。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无人能想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临行前夜,苏锦瑶为萧寒旌收拾行囊。
后悔吗她轻声问道。
不后悔。萧寒旌吻吻她的手背,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苏锦瑶笑了,那是十三年来最灿烂的笑容,那我们一起去西北吧。听说那里的胡杨很美,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萧寒旌紧紧抱住她,心中满含感激。他以为自己会失去一切,没想到却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她的爱。
三日后,马车缓缓驶出京城。
苏锦瑶掀开车帘,回望了一眼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这里有她的仇恨,也有她的眷恋。但现在,这一切都要成为过去了。
在想什么萧寒旌握住她的手。
在想未来。苏锦瑶靠在他肩膀上,我们会幸福吗
会的。萧寒旌在她发顶轻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会幸福。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地平线上。
十年后,西北边陲传来消息,说那里有一对神仙眷侣,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美若天仙,两人相敬如宾,恩爱非常。当地百姓都说,他们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度过这一世情劫的。
也许真的如此吧。
有些爱情,值得用一生去等待,用一生去珍惜。
苏锦瑶和萧寒旌的故事,就是这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