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被渣男姐夫害死后,我杀到侯府,砸了她的灵堂。
还未将她带离侯府,皇上一道圣旨,又将我指婚给了渣男姐夫做续弦。
姐姐死了让妹妹接班渣男姐夫,这狗皇帝是真不干人事啊。
我对着外祖父说:这边关咱不待了,我带着你造反去。
1
嫡姐离世的消息传到边关时,我刚带兵追杀了一支骚扰边关的游牧族。
身上的铠甲还未来得及更换,便飞身上马,直奔京城而去。
日夜不停,跑死了一匹马,终于在嫡姐下葬前赶到京城。
昌平侯府,灵幡招展,却只有嫡姐的陪嫁丫鬟小蝶在哭。
我提着沾着血迹的长缨枪,挡我者亡,一路杀进侯府。
侯府内人人抱头鼠窜,惊叫连连。
小侯爷崔子鸣更是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到一众护院身后,指着我破口大骂:
快把这个疯子抓起来交给官府,让官府砍了她的头!
我挥起长缨枪指向他,好啊,看是官府的人先到,还是我的长缨枪先刺穿你的脑袋。
正欲提枪刺向他时,被一道老夫人的声音打断。
住手——
是崔天赐的祖母,侯府的崔老太太。
崔子鸣的母亲也跟着出来,站在崔老太太身后。
崔老太太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冲到崔子鸣身前,想要我孙儿的命,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我握紧长枪,努力压制心中的杀意。
军中有令,不得杀害老弱妇孺。
外祖父说,军令如山,就算是死,也不可违背军令。
我缓缓收起长缨枪。
对面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崔老太太颤声问我: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昌平侯府行凶杀人
丞相府庶女沈柯,今日我要将我嫡姐带走,谁拦我,我杀谁!
冰冷带着杀意的眼神扫向对面,被我看到的人皆忍不住退后几步。
唯有崔老太太强装镇定,站在原地。
嫡姐曾在信中说过,侯府她最敬重的便是这位老太太。
老侯爷骁勇善战,追随先帝打天下,得了昌平侯的位置。
但架不住男人本性十分好色,封侯之后接连纳了几房姨娘,整日流连花丛,好不快活,不到四十便撒手人寰。
老太太在老侯爷去世后,并没有发卖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而是给了他们傍身的银钱,或回自己家乡,或到城外偏僻的庄子上,或自己寻一处安置的地方,都遣散了。
京城人人赞她菩萨心肠,慈爱仁厚。
皇上亲自册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只是生的儿子却只随了老侯爷的好色和短命,英勇和老太太的睿智良善是半点没遗传到,前几年死在花楼里,成了京中笑谈。
因崔子鸣的父亲打死了上任妻子,无人敢将女儿再嫁给他,崔老太太无奈,从小姑子夫家的旁支中,找了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给自家儿子做续弦。
孙子崔子鸣与他爹一样,整日不是跟那些狐朋狗友溜街斗鸡,就是在秦楼楚馆寻花问柳。
这还是在崔老太太多次惩戒管教下,已有收敛了。
所以,若不是皇帝脑袋被驴踢了下旨赐婚,这崔子鸣连我嫡姐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
2
崔老太太听到我自报家门,眼眸垂下,语气也缓了下来:
珍儿的事,确实是侯府不对。我已命人在崔家祖坟选了一处风水宝地,之后也会将她的牌位供奉在崔家宗祠里。
我冷笑一声:把我嫡姐葬在崔家祖坟你们崔家配吗
崔老太太身后的崔母急了:
沈珍儿嫁入侯府三年,却未给侯府添上一男半女,能让她以我儿正妻的名义入祠堂,已经是我们给她天大的恩赐了!
是吗我嘴角勾起一丝讥笑,目光冰冷地瞥向崔母:那就把我嫡姐的牌位换成你的名字供进崔家祠堂,你不仅能得到这天大的恩赐,还能趁活着多享受几年香火,毕竟等你死后,我一定会将你挫骨扬灰,替我阿姐出气。
一直当鹌鹑的崔子鸣突然发怒:
你这贱人,你竟敢咒我母亲,信不信我先将沈珍儿挫骨扬灰!
我心中杀意瞬起,手中的长缨枪被我握得发出一阵嗡鸣。
崔老太太急忙转头呵斥:住口!
随即面向我:沈二小姐,老身知道我这孙儿混账,原是配不上丞相府大小姐的。可她毕竟是我侯府明媒正娶进来的,陛下的赐婚圣旨还在,她就是我侯府的人,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带走。
若是我非要带走呢
那就是抗旨!
好啊,那便去告御状啊。我漫不经心地挑眉笑道:我嫡姐怎么死的,你们侯府心里最清楚。到时候我们两家在皇上和百官面前分说分说,皇上虽不一定会同意我的请求,但是你家这头畜生做的那些猪狗不如的事,可就要公布天下喽。
崔母指着我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你说谁是畜生
我冲她眨了眨眼:谁是你生的,谁就是了。
崔母想要打我,却又不敢上前,只能躲在崔老太太身后,气得浑身发抖。
那你擅自回京呢崔老太太突然开口。
我嘴角的笑僵住。
崔老太太见状,急忙又说:你身为边关将领,应是无召不得回京,可你却在三日之内赶了回来,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定是没有上奏圣上,而是擅自跑回来的。
沈二小姐,我们好歹是亲家,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对谁都没有好处。你且回去吧,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崔子鸣见我不说话,顿时涨了气焰:祖母,凭什么当做没发生过!无召擅自回京等同谋逆,你们快把这个疯婆子抓起来,交给皇上定能判她满门抄斩。
崔子鸣对着身边的护卫又打又推,却无人敢上前抓我。
崔老太太一巴掌打在崔子鸣脸上:蠢货,那是要诛九族的,你是要把我们侯府也害死吗快快闭嘴!
我冷眼看着对面的闹剧:老太太怎知我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圣旨到!
兄长沈墨卿和一名太监随着一批禁军走进来。
兄长来到我面前,面色复杂地看着我,拉着我跪下接旨。
沈家次女沈柯,身为将领,擅离职守,罪不可恕。然,朕念其戍守边关多年,屡立奇功,又是初犯,免其死罪,没收兵权,赐予小侯爷崔子鸣为续弦,择日完婚。允其嫡姐沈珍儿与小侯爷崔子鸣和离,遗体带回沈家安置,钦此。
侯府众人皆是愣在原地。
只有兄长起身上前接过圣旨。
送走传旨的太监后,我努力压抑内心的激动。
这个狗皇帝……真是太合我心意了!
这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
原本还要计划着如何灭了侯府,皇上这圣旨一下,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到侯府,替嫡姐报仇了。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癫狂地盯着崔子鸣。
兄长,你去把嫡姐抱出来,带着小蝶先离开。
兄长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砸些东西出出气即可,别太疯了,现在不是闹出人命的时候。
又走至崔老太太面前,命人将崔老太太扶下去。
见一切后顾之人都走了,我飞身踢下门上牌匾,一脚踩烂,提起长缨枪,将灵堂内所有东西砸得稀烂,蜡烛扔到被扯落在地的白幡上,等到火焰熊熊燃起,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侯府大门,留下府内一片哭天喊地。
3
沈府虽不像侯府素幡飘拂,却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死气沉沉,凄凄惨惨。
我来到嫡姐房中,嫡姐静静地躺在床上,几名丫鬟婆子在一旁小声抽泣,兄长与爹爹站在嫡母身旁,眼眶发红。
一向尊贵高傲的嫡母,此时也弯了脊背,面如死灰地坐在床边,眼泪似是流干般,目光呆滞地看着嫡姐。
我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走向嫡姐,耳边响起阵阵轰鸣,视线慢慢模糊,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薄雾氤氲间,嫡姐立于灼灼桃花树下,粉白色的花瓣打着旋落在她绯红色的裙裾上,似天边云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眼眸清澈如秋水,唇角微微上扬,美得令人心醉。
阿柯,等结了果子,阿姐就做你最喜欢吃的桃花酥。
泪水划过脸颊,我努力压制颤抖的声音,轻声呼唤:阿姐……
周围雾气渐浓,淹没了嫡姐的身影。
我伸手向前想要抓住嫡姐,脚下一空,掉入了万丈深渊。
嫡姐!
我猛地坐起身,额头浸出冷汗,发丝黏在脸上。
嫡母轻拍我的背,用手帕为我拭去额间冷汗。
她张口想要说什么,眼泪却先一步落下,只得背过身去擦拭泪水。
兄长端过一碗汤药:府医说你这两天奔波疲惫,又气血上涌,导致身体亏空,喝点药调理一下,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我接过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爹爹叹了一口气:今日早朝,侯府老太太身着诰命服进宫求见皇上,请皇上收回赐婚旨意,否则便在宫门外长跪不起。皇上派了两个护卫搀扶着老太太,老太太虽跪不了,但也没有走,这个时辰还在宫门外僵持着呢。
我掀开被子下床,被嫡母拦住:厨房已经做好饭菜,你先吃点东西。身体恢复好了,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情。珍儿没了,你可不能再有事了。说着,眼泪又簌簌落下。
嫡母虽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却从小待我如嫡姐兄长一般亲厚,有时候甚至更加偏向我。
我因亲生母亲的死变得性格孤僻,除了喜欢对我死缠烂打、嘘寒问暖的嫡姐,与谁都亲近不起来。
嫡姐喜欢琴棋书画,兄长嗜书如命,而我却对骑马射箭感兴趣。
十一岁那年,与嫡姐逛花灯节,在与人比试射箭时,一个大腹便便的醉汉欲调戏嫡姐,我箭头一转,毫不犹豫将他射杀。
醉汉家人闹上官府,兄长出面说明事情经过,又赔了百两白银。因那醉汉本就恶名远扬,那家人不敢深究,见好就收,拿了银子离开京城逍遥快活去了。
当天晚上,嫡母找来娘家二舅谢樵风,第二日天未亮,二舅便带着我进了京郊的军营磨练。
我对刀剑矛戈皆不顺手,唯有长枪被我舞得出神入化,好似我天生便会。
二舅看后连连点头,晚上将我带回谢家,外祖母给了我一把银白色的长枪。
这枪名叫长缨,是你外祖父为我打造的,随我征战沙场多年。如今我老了,再也拿不动它了,樵风说你舞枪风采不输我当年,若他说的是真的,那这枪给你,也不算埋没了它。
我当即跑到院中,挥动长缨枪,枪影如龙,游刃有余。
外祖母拍手连连叫好。
从此,我日日枪不离身,刻苦训练,身上的戾气也散了不少。
直到嫡姐及笄礼上,一道圣旨打破沈府这难得的平静。
狗皇帝将我嫡姐指婚给昌平侯府的那个废物。
爹爹多次上书请求撤销指婚,都被皇帝以昌平侯府乃开国元勋为由拒绝。
当时的我以为,有军功便能让丞相嫡女嫁给一个废物,那如果我也有了军功,是不是就可以让嫡姐和离。
我找到二舅,说我想上战场,二舅将我送到了外祖父身边,边关青火城。
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外祖父同样是开国元勋,可他说的话,皇帝也是拒绝。
谢家手握兵权,沈家位高权重。
先帝相信谢家与沈家的忠心,允许两家联姻。
可新帝不相信,便借由嫡姐的婚事敲打恶心谢家和沈家。
4
嫡姐嫁入侯府第一年便被妾室通房害得小产,崔子鸣不仅对妾室通房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还责备嫡姐心胸狭窄,自私狠毒,为了独占他的宠爱竟用未出世的孩子设计陷害他人。
崔母见儿子如此,也狐假虎威,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刚小产的嫡姐日夜在旁伺候,做着丫鬟做的事。
嫡母到侯府看望嫡姐,回来后哭着吵着要求爹爹去求皇上让嫡姐和离。
在华光寺礼佛的崔老太太知道后,连夜赶回侯府,将闹事的妾室通房发卖,训斥惩戒了崔子鸣与崔母,又派人传信给沈家,以后再不会发生此事,事情这才稍微缓和。
哪知半年后旧事重演,嫡姐再一次小产,又是妾室通房闹事。
嫡母将嫡姐接回沈家。
爹爹上书以辞官为要挟让皇帝准许嫡姐和离,被皇帝下令回府思过三个月,此事不准再提。
崔老太太将崔子鸣的妾室通房全部遣散,亲自带着崔子鸣上门赔罪,再三保证以后会在侯府严加看管,不会让崔子鸣带任何女人进侯府的门。
嫡母和父亲看在崔老太太亲自上门的份儿上,放嫡姐回了侯府。
嫡姐回侯府后,被崔老太太带在身边,崔子鸣也在老太太的管教下,连花天酒地都鲜少出去。
两人关系稍微缓和,上个月大夫诊出嫡姐又怀身孕,崔老太太欣喜若狂,与嫡姐商量去华光寺为胎儿祈福,想着只去两天,路途颠簸,嫡姐身子不便,便将嫡姐留在府中。
可就是这两天出了事。
崔子鸣喝得烂醉,深夜闯进嫡姐房中。他认为崔老太太对他的管教都是因为嫡姐,将这些年所受的憋屈全都归到嫡姐身上,对嫡姐极尽殴打侮辱。
嫡姐当晚血流不止,崔老太太回来时,嫡姐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丫鬟小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奴婢拿药时一时不备被人锁在厨房中,等拿刀劈开门出去找到小姐时,她躺在一片血泊里昏迷不醒,无论我怎么喊都没人来。
老爷夫人,那崔家夫人还说小姐晦气,若不是崔老太太回来及时,她竟然想要一纸草席将小姐丢到乱葬岗,请老爷夫人为小姐做主!
汤碗被我捏碎,嫡母已经哭得快要晕厥过去。
我骑马向宫门飞驰而去。
残阳下,崔老太太拄着鸠杖站在宫门前,背影落寞又坚定。
我上前与一旁的内侍说明了身份,想要和崔老太太单独一叙。
内侍一脸愁苦地拜托我一定要劝好老太太,好让他们早点回去交差。
待人都走后,我来到崔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您闺名可唤江如兰
崔老太太抬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又问:您可认识林鹤
崔老太太身体轻颤,抓住我的肩膀:你怎么知道林鹤
我从袖中抽出一块年久泛黄的布递给她。
这块布上写着吾爱如兰,落款人是林鹤。
崔老太太颤抖着手展开旧布,一行行血书展现眼前,字字泣血。
吾爱如兰:
功业将成之际,竟于青火山遭崔雄奸佞暗算。此贼阴鸷险诈,望卿见书后,速速远之,勿与周旋,免遭其祸。
与卿情深义重,奈何天不遂人愿,今生良缘难续,惟愿来世与卿再逢,执手相看,白头偕老。
林鹤
老太太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血书上。
我冲内侍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剩下交给我。
内侍向我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老太太,我们先回马车休息吧。
崔老太太在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向我讲述了她的过往。
老太太闺名江如兰,林鹤是她的青梅竹马。
林鹤参加起义军前,两人早已定下婚约,待他得胜归来便八抬大轿迎娶江如兰。
天下安定时,江家大门如约响起,江如兰满心欢喜地开门,站在门外的却是崔雄。
崔雄手拿她与林鹤的定情信物,一脸悲痛地说,他与林鹤在青火山遭人埋伏,林鹤为救他而死,死前将玉佩交于他,拜托他替自己照顾好如兰。
江如兰伤心欲绝,欲随林鹤而去时,是崔雄日日到江家开解她。
江父为了让女儿早点走出来,便做主让二人成婚。
江如兰虽不喜欢崔雄,但父亲年事已高,不想让他老人家再为自己担心。且崔雄的命是林鹤救的,嫁给崔雄也算是全了林鹤最后的嘱托。
这几十年,我殚精竭虑地打理崔家,虽一代不如一代,我却从未放弃,没想到……崔雄小人,你害得我好苦啊!
老太太声泪俱下。
我垂下眼眸。
这封血书是我在青火山找到的,看到崔雄的名字,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昌平侯府的崔家,写信询问京中的兄长,果然如我所料。
这崔家老侯爷贪图江家财产,害死了江家独女江如兰,也就是崔老太太的未婚夫婿,取而代之侵占崔老太太的巨额嫁妆。
想着这具骸骨也算是帮我一个忙,就将他入土为安吧。
在挖到一半时,竟然发现了铁矿。
外祖父派人继续深挖,又在六尺之下发现了玄铁。
玄铁比普通铁矿锻造的武器更加坚固锋利。
一个念头出现在我脑中:外公,玄铁之事不可声张,我们可以先用铁矿和皇帝谈条件让嫡姐和离,若皇帝同意,我们等上一段时间再上报玄铁的事,如若皇帝不同意,那我们就用玄铁自己打造兵器。
外祖父猛然抬头,神色震惊:柯丫头,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想反
我紧锁眉头,一脸严肃地说:外公,我们立了如此大功,若皇帝依然不放过嫡姐,说明他将来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沈家和谢家。
保家卫国,先要保住家才能护卫国,皇帝已经对我们如此决绝,难道我们还要做那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外祖父一脸为难:可是你……
外公!我厉声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地说: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沈家,无论他是谁!
外祖父垂眸,深吸一口气:好!
我将书信写好,正准备亲自送往京城,迎嫡姐回沈府时,游牧族却突然袭击青火城,我带人出城与他们打了两天两夜,终于将他们歼灭,回城后却收到嫡姐死去的噩耗。
如果没有游牧族突袭,我就可以提前回京救下嫡姐,或者嫡姐的事再晚一天发生,我也可以及时赶到。
可就是这么巧,连老天都不开眼。
5
我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老太太用衣袖轻拭眼泪,心情平复后,语气轻蔑而自嘲:以前我总觉得,有了儿子也算是有了盼头,反正我对崔雄没有任何感情,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可谁知,他们祖孙三人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自私狠毒。
沈二小姐,珍儿的嫁妆在我这里放着,没让崔子鸣拿走一分,明日我会派人尽数归还于你,我也会带着我余下的嫁妆去法华寺,再也不回来,他们崔家休想再吸我的血。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他们崔家全是祸害,没了倒也干净,免得再有无辜之人被他们牵连。
我盯着老太太,意味深长地说:老太太,你想不想用余下的嫁妆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比如刨了崔家的祖坟。
天色渐黑,我下车目送老太太离开。
临走前,老太太撩开窗帘,严重后果充满惋惜地看着我:可惜你是女子,若为男子,定是一代枭雄。
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这句话外祖父也曾对我说过。
我将当时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若我为男子,怕是现在已经死了。
老太太听不懂我的意思,我也没有解释。
翻身上马,踏月而去。
第二日,嫡姐的嫁妆尽数送了回来,同时还有老太太身边的小厮传递给我的消息。
老太太已经动身前往华光寺,侯府一应事务她不再插手。
另外,自己日子不多了,便用剩下的嫁妆一大部分用来修缮崔家祖坟,自己只带走了一小部分,用来余生的开支。
至于修缮的事,自然是交给了崔家独苗崔子鸣。
送走小厮后,我对爹爹和兄长说:传信给外公,一切按计划进行。
崔老太太走后,崔子鸣彻底放飞自我,请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时出手阔绰,还替几个青楼女子赎了身,之前被崔老太太发卖的几个姨娘也被他寻了回来,重新抬进了府。
其中就有害得嫡姐两次流产的柳姨娘和林姨娘。
甚至对外大放厥词,说沈家的女儿都是没人要的货色,大女儿看起来柔弱,实则心思恶毒,自己下不了蛋,还利用侯府的子嗣陷害姨娘,二女儿长期呆在军营,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烂了。
当今圣上勤政爱民,亲自点名要他崔子鸣分忧,他自然不能拒绝,省得沈丞相为了自家女儿整日给圣上添堵。
嫡母听后气得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崔家小儿卑鄙至极,珍儿被他害死还不够,还如此编排柯儿!
我擦拭着手中的长缨枪:母亲何必为一个将死之人动怒。
兄长也上前劝慰嫡母:就是啊母亲,那崔子鸣父亲的坟墓已经被我们挖空了,骨头被我们丢到一旁的树林里,你要真气不过,就先去踩几脚他父亲的骨头出出气。
爹爹抬头,眼睛一亮:对啊夫人,那崔老儿还因为追不到你造谣过你呢,正好我与你一起去踩几脚,出出年轻时的那口恶气!
嫡母薄嗔浅怒道:你们二人怎如此没个正经,踩那玩意儿不嫌晦气。
我轻笑摇头,我那嫡姐当真随了嫡母的性子,嘴硬心软,温婉贤淑。
那崔子鸣果然是个蠢货,老太太留下的嫁妆大多被他挥霍,只给了几十两银子修缮祖坟,再不过问,却不知他找的那人是兄长找来的。
有了这个名义,兄长便可找人光明正大地进出崔家祖坟。
崔家祖坟在京城郊区,位置偏僻,人迹罕至,最重要的是,崔家的人除了崔老太太,没人会来祭拜,最是适合藏匿兵器。
外祖父将打造好的兵器一起运进京城,铁矿打造的兵器运进京城兵器库,玄铁打造的兵器则伪装成工料运进崔家祖坟。
崔家祖坟早已被挖空,从崔雄到崔子鸣这祖孙三代看,崔家祖上也没有什么好人。
于是他们的骸骨被扔到了山上,当了草木的养料,野兽的磨牙棒。
老太太甚至用鸠杖打了崔雄的骸骨好几下,啐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6
成婚之日,我料定崔子鸣不会来接亲,却没想到他派人抬了一顶小轿到沈府门口。
侯府的钱财都用到了修缮崔家祖坟上,身为夫人,定要勤俭持家,知书达理,事事为侯府着想。
我看着面前这个鼻孔朝天的小厮,翻了个白眼:云霄。
云霄上前:把他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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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从身后一左一右架起小厮,小厮不服地大喊:你凭什么抓我!
我大声斥责:身为下人对主母不敬,此为其一。
侯府再落魄也是侯爵世家,怎会做出用一顶小轿,迎娶皇上赐婚之人的大不敬行为,定是你私吞主家银两,污蔑侯府名声,如此不忠不敬之人,留着也是祸害,将他拖下去砍了。
不顾那小厮的哭喊求饶,我扔掉盖头,提起长缨枪,纵身上马。
对着身后抬轿的人说:回去告诉你们侯爷,我去侯府是遵从圣上的旨意,若我到侯府他却不出面成婚,那便是抗旨,莫怪我带着嫁妆原路返回沈府,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我们沈家也就面子挂不住,侯府会有什么后果,他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那抬轿的两人飞快向侯府跑去。
我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一身红衣,手持长缨枪,身上的肃杀之气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噤若寒蝉。
这些天对崔子鸣的置之不理让他们忘了,我可是战场杀敌无数的将军。
昌平侯府内,零零散散地挂着几条红绸,没有喜乐班子。
宾客看到我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崔子鸣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大堂中,身上的红衣松松垮垮,看得出是刚换上的。
我走进大堂,看都没看他一眼,端起一旁丫鬟托着的茶盏,递到崔母面前,崔母瑟缩了一下。
走个过场而已,不必要的流程就省了,喝了这盏茶就算礼成了,请吧,婆、母。
崔母抬眼,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瞅了瞅我,又瞅了瞅崔子鸣。
快点!
崔母被我陡然提高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忙接过茶盏送到嘴里,却被茶水烫得差点摔了茶盏。
我常年在战场上,手上早已磨出一层茧子,想用热水烫我,那我便让你们自食恶果。
婆母莫要摔了茶盏,小心以后没人给你送终。
我今日累了,各位自便,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不顾崔子鸣黑如锅底的脸,和神色各异的宾客,扬长而去。
路上顺手抓了一个小丫鬟,让她带路去嫡姐之前住的玉兰轩。
不过两个月,院子里荒草丛生,尽显凄凉。
推开陈旧的房门,灰尘扑面而来,我伸手扇去,尘埃散去,地上那片朱红色的血迹映入眼帘。
我忍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过去,单腿跪下,小心翼翼地抚摸这片干涸的痕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抚摸佛祖最后留下的佛光。
云霄,把院子收拾出来,以后我们就住这里。
是。云霄应声,带着小丫鬟离开。
一滴泪砸下,晕开一点新红。
嫡姐,害你之人,我会让他们拿命来偿还。
7
云霄很快便带人将院子和主屋收拾干净。
见我依然呆愣地坐在地上,向我行了一礼:末将去门口守着,将军也早点休息吧。
不用了。我喊住她:你去收拾你的房间吧,崔子鸣的那些姨娘会拖着他的。
还有,在我面前就算了,在外面就要把称呼改一下,你要自称奴婢,称我为夫人。
奴婢知道了,夫人。
我挥手示意她离开。
云霄走后,我将头上钗环取下扔到一旁,脱下红衣,躺在那片干涸的朱红旁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嫡姐躺在我旁边,轻轻哄着被噩梦缠绕的我睡觉。
这一夜,是我这三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门外一阵嘈杂声将我吵醒,我睁眼,天已大亮。
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昨天嫁到了昌平侯府。
云霄是孤女,被我从战场上救回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别看她身材纤瘦,一手剑术耍得行云流水,军营中曾有一小将与她比试,被她三招卸了铠甲,一脚踢出三米之外。
有云霄在,我院中的人不敢大声吵闹。
那门外的肯定是侯府的人。
我起身一脚踢开房门,房门翻飞,云霄侧身躲开,正好砸中与云霄对立的一群人。
哪来的杂碎,敢在我院中喧闹。
底下的人虽被砸得哀嚎连连,却也没人离开,为首的婆婆扶着腰站起,没了刚刚在云霄面前嚣张的气势,低着头不敢看我。
夫、夫人,是、是老夫人派我们来请您的,这新媳妇进门第二天,要给婆婆敬茶的,老夫人见您迟迟不到,怕您初来府中有什么不方便,特意派我们来看看,顺带请您过去。
我觉得好笑:那老太婆会有这么好心更何况这都晌午了,还敬个屁的茶。怎么,是昨天的茶没喝过瘾
婆子赶忙讪笑道:夫人您说笑了,那老夫人都等您一上午了,您就算不敬茶,过去吃顿午饭也行,好歹过去一趟啊……
婆子话音越来越小。
我盯着婆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这崔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那我就过去一趟,云霄,替我更衣。
我换上一身月白色云锦长衫,衣裳上用金丝线绣着几朵祥云,头发仅用一支鎏金龙纹银簪束着,简约内敛又不失华贵。
来到崔母院中时,崔母果然备下一桌饭菜,我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筷子开吃。
崔母原本想要在我面前摆一下威严,但在看见我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沈柯,你这身上的云锦应该不便宜吧,人家都说一寸云锦一寸金,还有你这发簪,做工真精致啊。
你想要我问。
崔母点点头。
我头也不抬,继续吃饭。
云锦是皇上赐的,发簪是金珠楼打造的,你要是喜欢……
看着崔母充满期待的眼神,我勾起唇角:让你儿子去给你弄呗。
崔母的脸色骤然垮了下来:沈柯,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既然嫁进侯府,那你的嫁妆就交给我来保管吧。
我拒绝。
你……崔母被我噎了一下,你嫡姐的嫁妆都是交给老太太保管的,现在老太太不在,你的嫁妆就应该交给我保管。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老太太睿智,知道嫡姐善良,怕她被你们这群蚂蟥吸干血,这才替她保管。那您是凭什么呢是觉得我比嫡姐善良呢,还是您比老太太睿智呢
崔母依旧强词夺理:我也是当了侯府这么多年主母了,怎么就比不上那老太婆了。
好啊。我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洞房花烛夜却被那些小妾劫了夫君,婆母是不是得替我出了这口气啊。儿媳要求不多,把林姨娘和柳姨娘发卖了就行。
我看着崔母一脸难为的样子,故作惊讶:不会吧,婆母身为侯府主母,又是侯爷的亲生母亲,不会连发卖两个妾室都做不了主吧当初老太太可是为了嫡姐,将侯爷整个后院都遣散了。
连这点事都做不到,还想打我嫁妆的主意您还是去后厨找杆秤,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吧。
我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这顿饭吃得恶心。
却没想到,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更恶心的。
呦,这不是我们昨天新进门的主母吗
一道娇嫩得能滴出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回头,只见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正扭着她那杨柳细腰向我走来。
昨天独守空房,今天精神就是好,不像我,到现在都腰酸背痛的。说着,还背过手轻捶自己的腰部。
她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旁边的侍女却在低着头瑟瑟发抖。
看来,这是崔子鸣的姨娘,不知道我先前在侯府做的事,难怪敢在我面前叫嚣。
你又是什么东西。
女子扬高了头:我是侯爷最宠爱的林姨娘。
杀意从眼底掠过:云霄,掌嘴。
云霄上前,在林姨娘惊慌的眼神中,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一颗牙齿伴着血液被她吐出来。
林姨娘捂着脸,睁大眼睛瞪着我,张着血盆大口冲我嘶吼:你敢打我!我定告诉侯爷,侯爷决饶不了你!
旁边的侍女抖得更厉害了,拉着林姨娘的衣袖,小声提醒:姨娘快别说了,之前在侯府杀人放火的就是她。
什么林姨娘先是一惊,随后强装镇定:那又怎样,她现在嫁进侯府就是侯爷的人,我就不信侯爷治不了她。
走,我们快去告诉侯爷!
林姨娘从地上爬起,带着侍女仓惶逃跑。
我冷眼看着她们逃跑的方向,今天这一巴掌只是利息。
回到院中,被我踢坏的房门已经修好,云霄带出来的人干活就是利索。
我坐在软榻上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云霄斟了一杯茶给我,我接过茶杯,看着水中略显疲惫的倒影。
我只在侯府一天便觉得比打仗还累,嫡姐这三年该多艰难啊。
抬眼,看见那边朱红。
云霄,拿一个盆和一条巾帕来。
我用巾帕沾水,小心擦去地上的血迹,又将沾着血迹的水拧到端砚中,用墨锭将其与墨水融为一体。
蘸墨提笔,在一张张纸条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崔子鸣,崔母,林姨娘,柳姨娘……
还有,害死嫡姐的始作俑者,万人之上的皇帝,齐煜。
我会用这些人的血,祭奠嫡姐。
8
我让云霄早早备下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麻烦。
果然,饭吃到一半,崔子鸣就醉醺醺地闯了进来。
云霄听到院中动静,下意识地挡在我身前,在看清来人是崔子鸣后,又默默退到了一旁。
这虚浮无力的踹门声,要不是我房门未锁,他还真不一定能进这个门。
崔子鸣指着我恶狠狠地说:沈柯,你这个恶妇,之前你在我侯府耍威风,我看在圣上的面子不跟你计较,如今你竟敢对我娘恶语相向,随意殴打我房中妾室,今日我便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这侯府是谁的天下。
说着,扬手正要落下时,被云霄一脚踢出门外,晕倒在院中的青砖上。
云霄侧身轻声对我说:将军,切勿意气用事。
我闭上眼睛,掩去眼底的杀气,松开手中紧握的筷子。
差一点,这双筷子就要刺入崔子鸣的喉咙了。
来人啊!杀人啦!快来人啊!有人要杀侯爷!
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黑夜,紧接着一群人举着火把冲进院中,在我慌忙站起时,几个家丁已经将云霄捆起带走。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人群攒动间,我看向崔子鸣身边跪着的女子,娇美如白花,眼中噙着晶莹的泪花,同样看向我,嘴角扬起一抹诡笑,令人不寒而栗。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就是柳姨娘。
那个害得嫡姐第一次流产,时隔两年还能安然无恙被接回侯府的柳姨娘。
第二日,京城府衙。
云霄跪在公堂之下,我站在她旁边,公堂上是知府,崔子鸣捂着肚子趾高气扬地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大胆刁奴,行刺家中主君未遂,你可知罪
知府厉声质问。
云霄看了一眼崔子鸣,面色平静地回答:大人,他不是我的主君,我也不是他家奴婢。是他欲对我家夫人动手在先,我为了保护夫人才踢了他一脚。
你放屁!崔子鸣指着云霄怒骂,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旧不肯闭嘴:你是沈柯的陪嫁丫鬟,就是我们侯府奴婢,吃我们侯府的喝我们侯府的,还敢为了沈柯这个贱人打我,知府大人,快快将这个贱婢下狱,择日处死!
知府脸色阴沉,重重一拍惊堂木:本官让你说话了吗公堂之上岂容你来指使本官,再口出秽语,便让人将你赶出去!
崔子鸣悻悻闭嘴。
知府看向我:崔侯夫人,这婢女何意,能否为本官解释一二。
我向知府行了一礼:大人,云霄是我请来的贴身侍女,与我只是雇佣关系,并无主仆契约,吃穿用度皆是由我的嫁妆贴补,薪水也是在我嫁妆里支出,我与侯爷成婚不过两日,确实没有花过侯府一个铜板。
至于刺杀一事,纯属误会,昨日侯爷喝得伶仃大醉,一进我房门便一顿指责,还扬手欲打我,云霄确实是护我心切,这才出手伤了侯爷。
知府又问崔子鸣:侯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崔子鸣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沈柯是我夫人,我与自己夫人的闺房之乐还要这个奴婢管吗更何况连沈柯都是我侯府的人,拿她的嫁妆和拿侯府的钱有什么区别。
知府皱眉,围观的人一片鄙夷。
我还是第一次见把贪图女人嫁妆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知道什么啊,他们侯府祖孙三代都是靠崔老太太的嫁妆逍遥的。
不是吧,那崔老太太得倒贴多少嫁妆才能养活这一家吸血鬼啊。
那就是首富也得被他们三代人吸干净了,这不刚成亲两天就开始打新夫人的主意了。
之前的丞相嫡女被崔老太太护着还能香消玉殒,这崔老太太一走,这位新夫人只是庶女,以后就可怜喽。
还侯爵世家,就知道打女人的主意,呸!真不要脸!
我擦去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露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
你、你们这群刁民,敢如此挤兑本侯爷!
崔子鸣气得跳起。
知府拍了拍惊堂木,喊了两声安静:崔侯夫人,侯爷说他与你只是闺房之乐,你可承认
我委屈道:大人明鉴,妾身虽初为人妇,但家中也有父兄,从未见父母兄嫂之间当着外人的面,凶神恶煞地欲行那闺房之乐。
更何况,我新婚之夜,他便宿在小妾房中,昨日晌午那小妾还在我面前炫耀她与侯爷的……房事,被我的侍女打了一巴掌,晚上侯爷便踹开我房门,口口声声说要替那小妾教训我,我实在……
眼泪终于落下来,我适时住了嘴。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议论。
这小妾是真不知羞啊,要是我家的,我非把她卖到窑子里。
自己是个不要脸的,找的小妾也是个不害臊的,真是王八配婊子。
听说他爹跟他祖父都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那后代可不就只会用下半身思考。
可惜了沈二小姐,家世好,自己又有战功,若不是皇上赐婚,这崔家侯爷怕是连人家裙角都碰不到。
就是……
崔子鸣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上前拍死这群人。
安静安静。知府一声惊堂木,公堂瞬间又安静了下来:以下是本府判决。
婢女云霄殴打崔侯爷一案,因婢女云霄并非奴籍,且事出有因,不予下狱。平民殴打侯爵,杖责二十,即刻行刑。
云霄,你可有异议
草民无异,谢大人宽恕。
我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大人,根据我朝律法,百姓杖责可用银钱抵扣,三十两抵十杖,这里是一百两。
云霄是为护我才伤了侯爷,这钱我替她出,至于剩下的钱,便由您兑换完,转交给侯爷,作为对此次误伤他的补偿。
知府点点头收起银票,一声退堂,率先离去。
崔子鸣见众人纷纷散去,伸手拦住我:沈柯,你居然为了一个贱……
云霄一记眼刀让崔子鸣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我略带惋惜地说:我知道侯爷的意思,原本这一百两是留给侯爷的赔罪,可不知道谁报官这么快,侯爷这边刚晕倒,官府就来抓人了。没办法,云霄是我心尖上的人,我只能把这笔钱花在她身上了,至于侯爷,就等着官府拨款吧。
说完,长叹一声。
崔子鸣愤愤地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拂袖而去。
9
出了府衙,我并没有急着回侯府。
去了与侯府相邻的一座破院子。
这里偏僻,挨着侯府里那片狗都不去的后院。
云霄,在这里挖了地道,往侯府放些兵器怎么样
将军是想拉侯府下水
我不是想拉侯府下水,我想让他们淹死在水里。
两个时辰后,我拎着两坛桃花酿,与拎着大大小小十几包糕点果子的云霄回到侯府。
刚到玉兰轩门口,就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缓缓向我走来,是柳姨娘。
妾身给主母请安。
我冷眼看她: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请的哪门子安。
柳姨娘被噎住,深吸一口气,依旧陪笑地说:是妾身唐突了,主母见谅。
我冷笑一声:你确实唐突,玉兰轩在侯府东边,杨柳苑在侯府西边,你居然能够第一个赶到,还带了一大群人和官兵,柳姨娘,你真是好手段啊。
柳姨娘露出一副惊恐的神情:妾身哪敢对主母使什么手段,妾身昨日见侯爷喝得大醉,担心主母安危,怕主母像前主母一样,被侯爷打……!
我伸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因呼吸不上来眼珠往上翻,才一摆手将她扔到地上。
你也配提我嫡姐。
你应该感谢崔老太太提前将你赶出府,否则,我嫡姐下葬那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柳姨娘:我现在不想杀你,若再来招惹我,我不介意提前送你上路。
不再理会她怨恨的眼神,我大步踏进玉兰轩。
云霄,关门。
是。
大门重重关上,也将这侯府的乌烟瘴气拒之门外。
回门日前一天晚上,崔子鸣便出门去红妆馆,待了一夜。
我一大早就准备好了回门礼,整整六大箱,马车都快装不下了,在崔母眼红嫉妒中,策马扬鞭而去。
爹爹和嫡母早已在府门口等着我,见我独自回来,没有生气,反而还松了口气。
嫡母拉着我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我无奈地反手扶着她往府里走。
母亲,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我怎么可能会吃亏。
爹爹在一旁问:听说你昨日进了衙门,这是怎么回事
我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听埋在侯府的暗线说,崔子鸣因为柳姨娘私自报官,昨晚出门前去她那儿好一顿闹,还打了她一巴掌,临走前又拿走了柳姨娘许多首饰。
母亲这才松了口气:虽然我不认同打人,但是那畜牲这次做的确实解气。幸亏当初把你送进军营锻炼,要是你姐姐……
说着,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正好走到前厅,我忙拉嫡母坐下,转移话题:怎么没见兄长
爹爹道:安阳赤水村发生瘟疫,朝中无一人愿意去救灾,皇上原本打算放火烧村的,墨卿得知消息后连夜让我上书请命赈灾,昨日一早便出发了。
我疑惑道:兄长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爹爹摆摆手:他哪会什么医术啊,与隔壁刘太医家的长子一起去的,他们出医术,我们出钱,咱们圣上就等着坐享其成。
这个皇帝还真是昏庸至极,既要百官效忠,又要玩弄百官于股掌之间。
我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边关的消息。
皇帝派二舅和一位新科榜眼去边关,由外祖父和二舅负责打造武器,运输的事就由这位新科榜眼全权负责。
现在怎么玄铁兵器运进京城成了难题。爹爹语气沉重。
皇帝的仅剩那点聪明劲儿,全用到我们沈家和谢家身上了。
我问:那个新科榜眼是什么背景
爹爹摆手:他哪有什么背景,要不然也不会只是个榜眼了。
我曾在朝中见过他,名叫周敬国,此人才华横溢,智谋无双,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父母都是农民……
父亲突然瞪大眼睛:对了,那周敬国好像说过,他是赤水村出身!
我也瞬间明白了,兄长才是真正的智谋无双。
他定是提前查到周敬国的家世,否则,一向不沾仕途的兄长怎会揽下赤水村的差事。
看来,赤水村的疫情很严重,严重到他都来不及与爹爹细说便走了。
爹爹又气又喜:我真是老了,整日混迹官场,还不如自己游手好闲的儿子看得清。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兄长才不是游手好闲,他刚束发之年便不依靠爹爹,摆平了我杀人之事。
我杀至侯府时,他第一时间不是劝阻我,而是进宫将铁矿之事告知皇帝。
皇帝因我发现铁矿之事不会立即杀我,但却卸掉了我的兵权,又派了一个没有背景,在朝中被排挤的新人。
他以为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一个备受冷落的新人,新人定会感恩戴德,好好效忠于他。
事实上,新人也确实忠心于他。
但是皇帝却忽略了,一个举全村之力供出来的寒门子弟,若无孝心,更不会有忠心。
在沈府呆到太阳快落山时,我才带着云霄架着马车回侯府,回到侯府时已是天黑。
一个月后,爹爹传来消息,赤水村疫情已稳定,只有最初那几人死亡,兄长赶到之后,村中再无伤亡。
幸运的是,那周敬国的父母也都活着。
兄长并没有急着回来,他上书给皇帝,要留在赤水村帮村民解决旱灾。
赤水村名为赤水,却经常面临干旱,最近的一条水源离村子也有三十里地。
到了夏季,酷暑加上饥饿,经常有人死在挑水的路上。
眼看马上又要到三伏天,兄长便带领村民挖渠引水,当然,一应费用自然由沈府出钱。
爹爹看着账上数字越来越少,一边大骂兄长败家子,一边节衣缩食往兄长那里寄银子。
我心中暗暗佩服兄长,这一招既避免回京面对皇帝猜忌,又再次给了周敬国一个人情,最重要的是,他赢得了民心。
那边,外祖父也来了消息。
兄长告诉周敬国的父母,周敬国与他外祖一家同在边关,他可以代劳写信报平安。
于是,兄长以周敬国父母的语气,将赤水村之事以及皇帝的态度都写进信里,最后又以自己的身份给外祖父写了一封问安信。两封信放在一起,周敬国收到信后瞬间了然兄长与谢家的关系,送信时对外祖父跪地磕头,感激涕零。
二舅又将玄铁之事无意间让周敬国发现,原本想着,若他有意禀报皇帝,便在半路将他杀了,伪装成山匪作乱,并在皇帝指派下一任监管之前,抓紧运输一批玄铁武器。
周敬国家中还有两名小弟,以兄长对赤水村的恩情,到时候再多补偿一些,也算是没有让他枉死。
可周敬国名为敬国,却实打实的愚孝。谁动他的家人,他就跟谁拼命,谁救他的家人,他就为谁赴汤蹈火。
于是当晚他便跑到外祖父那里,表示愿意随他一同造反,万死不辞。
现在玄铁武器已经陆续运往崔家祖坟。
我将信件一一烧毁,现在一切皆按计划顺利进行,我也该想想怎么整治侯府这一家人了。
这时,侯府的眼线来报,柳姨娘与崔母近日来往密切,两人经常支开下人,单独在房中商议些什么。
我嗤之以鼻,她们俩能商议什么,肯定是想着怎么对付我呗,等过几日她们找上我,自然就知道她们商量的是什么。
果然没过三天,崔母就派人找上了我。
崔母满脸堆笑:儿媳妇,再过一月便是我的寿辰了。往年都是老太太过寿辰,今年老太太不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我斜睨了她一眼:你办不办寿辰关我什么事。
崔母急了: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既然嫁给我儿子,就应该替他孝顺父母,操持侯府事务。
再说了,你都进侯府这么长时间了,肚子还一点动静没有,整日只知道待在玉兰轩,这府中事务你也是一点不管。
这次我的寿辰,说什么你都得给我办好了。
我喝了一口茶,强忍着心中要打人的冲动。
我嫁进侯府是因为皇上的圣旨,崔子鸣连个聘礼都没有,怎么有脸让我替他孝敬父母,管理侯府的破事。还给他生孩子我嫡姐刚有身孕便被他害死,我没把他那玩意儿割了让他断子绝孙已经算我大度。
茶盏重重摔在桌子上。
崔母被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正当我打算离开时,她突然软了态度:沈柯,我知道你嫡姐的事让你对我们侯府有芥蒂,但是你毕竟嫁了进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是不是。
我懒得跟她掰扯:云霄,我们走。
崔母忙上前拉着我的衣服:沈柯,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帮我办好这个寿辰,我就把柳姨娘和林姨娘都发卖了,替你出气,怎么样
我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就你
崔母挺直腰杆:我好歹也是侯爷的亲生母亲,这点主还是做得了的,你要不信,我明天就把柳姨娘赶出去。
第二日,柳姨娘果然出了府,不过是被人扶着上了一辆马车拉走的。
走之前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崔母在旁边一脸讨好的笑:你看我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是不是……
我鄙夷地看着崔母这副嘴脸,点了点头:行,你就等着吧。
不愿意再看她一眼,带着云霄转身离开。
记得多请些人,把你娘家的人也请过来,越多越好!崔母在后面大喊。
崔母和柳姨娘能把事情做到这份儿上,绝对不是只图我的嫁妆这么简单。
我正准备吩咐云霄派人盯着点柳姨娘,云霄率先开口:夫人,我怎么觉得这柳姨娘和老夫人是在做戏给我们看啊。
我白了她一眼:就你长眼睛啦!
云霄愣愣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别过头。
唉,怼顺口了。
10
崔子鸣自从知道我用自己的嫁妆给崔老夫人办寿辰之后,便三天两头到我院中,以不满意我的安排为由,索要钱财。
沈柯,我今日见厨房那个鲤鱼品相不好,我兄弟那有上等的黄河大鲤鱼,你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去他那拿上几十条,保证来参加寿宴的人都对你赞不绝口。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要不要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那黄河鲤鱼是皇室贡品,你这侯爷的头衔就是一个摆设,你娘也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妇人,敢在寿宴上摆皇室贡品,你这么想被抄家啊。
……
沈柯,红妆馆新来一个舞姬,舞姿绝美,你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帮你把她请来,寿宴上绝对惊艳四座。
请什么舞姬啊,我看你去就行。
我能表演什么
你那厚脸皮啊,刀枪不入,到台上一亮相,绝对能让人永生难忘。
……
沈柯……啊!杀人啦!
长缨枪哐一声插入崔子鸣脚边,崔子鸣吓得一个踉跄坐到地上,边喊边爬地出了玉兰轩。
我被崔子鸣扰得烦了,每回有人通报他来玉兰轩时,便会拿起长缨枪一阵挥舞。
崔子鸣见到我拿长缨枪便双腿发软,几次之后,玉兰轩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11
虽不知道崔母和柳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机会出门做事。
我让云霄以采买之名出门,在码头找了几个干活利索的人,在半夜去破院子挖一条与侯府后院相连的通道。
又去沈府找爹爹派人往那通道扔几十把兵器。
兄长来信,赤水村挖渠工程进行到了一半,不日便可完工。
隔了几日,外祖父也来信,有周敬国的加入,玄铁武器已运进崔家祖坟大半,再运几回,便足够我们攻打京城了。
烈夏如约而至。
暮色低垂,星月映照。
侯府的寿宴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崔子鸣的狐朋狗友都过来了,崔母也请了许多八百年没来往的亲戚和闺中密友,我与崔子鸣成亲那天都没这么热闹。
沈柯,我不是跟你说了,多请些你娘家的人过来,你怎么一个都没请。崔母将我拉到一旁质问我。
我请了,但是她们都觉得掉价,死活不愿意来,那我总不能把人绑来吧。
真是没用,连个人都请不来,娶你进门有什么用。
我说的她是一点没听进去。
跟你说话真是对牛弹琴。
崔母气结,指着我正准备斥责,正好有人上前打招呼,只得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跟那人寒暄去了。
见所有人都落座,我便想带着云霄离开,反正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崔子鸣端着酒杯叫住我,拉着我去他兄弟面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就是丞相府的庶女沈柯,虽然是个庶女,与侯府不配,但既然是皇上下旨,我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来来来,沈柯,给各位公子敬一个,这可都是大家族的公子,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连正眼都不会看你这个庶女,都敬一个,敬一个。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都说酒壮怂人胆,崔子鸣这是借着酒劲,把成亲那天在这群人面前丢的面子找回来啊。
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一脸淫笑:崔侯爷好福气,这丞相府的两位千金都被你娶到手,这新夫人比之前的那位更加有韵味啊。
聒噪的声音,烂醉的崔子鸣,不怀好意的调笑,以及空气中的酒臭味。
想杀人的冲动在胸中翻江倒海,似一头野兽,要冲破封印大开杀戒。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叫嚣: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又一个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阿柯,再忍忍,外祖父和兄长快要成功了,再多忍几日。
这如春水般温柔的声音,仿佛嫡姐的手,安抚我快要溢出胸膛的杀意。
我端起一旁侍女托盘上的酒一饮而尽,周围人拍手叫好。
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就不奉陪了。
旁边的侍女在我转身时,故意上前一步撞到我,酒壶里的酒都倾洒在了我身上。
侍女忙跪地求饶。
我看向那个侍女,觉得有些眼熟,正要低头细看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侍女站起身扶着我。
夫人这是喝多了,我带夫人下去休息,换一身衣服吧。
这张脸虽然做了易容,可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我却一眼便认了出来,是已经出府一月的柳姨娘。
我想要挣脱她,却浑身乏力,看向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云霄的身影。
柳姨娘看穿了我的心思,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夫人是在找云霄吗奴婢刚刚看见她往玉兰轩的方向去了,等我们回到玉兰轩,夫人大概就能看到她了。
我被柳姨娘搀扶着离开了宴席,走之前看见崔母正一脸不还好意地冲着我笑。
11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到崔子鸣面前:侯爷不好了,我刚刚看到张公子进了夫人的院子,奴婢上去提醒他,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您快去看看吧,再晚我怕夫人会出事啊!
崔子鸣的酒意瞬间消散,想到沈柯刚刚站不稳的样子,蹭一下站起身,手中的酒杯被狠狠摔在地上。
岂有此理,敢在我府中行苟且之事,我这就砍了这对奸夫淫妇!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跟上,这么大的瓜,谁还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吃饭呢。
来到玉兰轩,崔子鸣一进门就看见云霄在主屋门前来回踱步,扬手便打向云霄,却被云霄一个闪身躲过。
云霄低着头不敢看他,眼神不停地瞟向屋内:侯爷,夫人已经歇下,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话音未落,屋内便传出声声靡靡之音。
大家都是过来人,听见这声音,谁还猜不出里面什么情况。
崔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哎呀,真是家门不幸啊,这沈柯平时在侯府嚣张跋扈就算了,居然趁着我过寿辰,光明正大地将奸夫带进自己院子里,我儿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崔子鸣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抽出旁边侍卫身上的刀,准备踹门时,我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儿媳不知哪里得罪婆母了,竟让婆母如此污蔑儿媳。
崔母见我安然无恙,哭嚎声立即停止,嘴巴依旧张大:你怎么在这里!
我无奈摊手: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你在这里,那屋里的是谁崔母手指在我与房门之间来回比划。
崔子鸣似是想起什么,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顿时响起女人的尖叫,崔子鸣的骂声,男人的求饶。
一顿混乱之后,崔子鸣提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出来。
我上前抬起那女子的脸,正是柳姨娘。
柳姨娘,你不是被婆母赶出府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我房中
柳姨娘看见坐在地上的崔母,忙指着崔母说:是老夫人,侯爷,是老夫人让我先出府,到了寿宴她让人给主母下药,再安排个人到主母房中,坐实主母与外男私通,这样既能把主母赶出侯府,又能吞掉主母的嫁妆,可是为什么最后会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她疯了似的瞪着我与崔母: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是不是,你们一起骗我!
我气笑:你有什么值得我这么大费周章骗的。
崔母也附和:对啊,这个主意明明是你到我房中说的,怎么现在都推给我了,要不是看在你怀孕一个月有余,我才不会答应你这么恶毒的事。
崔母说完,柳姨娘脸上的血色刹那褪去。
崔子鸣垂眸低笑,笑声如地狱里的恶鬼阴森可怖:我三月未碰你,你却怀孕一月有余。你不仅自己给我戴绿帽子,还想勾结我母亲再送我一顶,你真有本事啊。
崔子鸣身后的云霄死命咬着嘴唇。
我也将这辈子所有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努力忍住没有笑出声。
这崔子鸣总算聪明了一回。
柳姨娘连连摇头:我没有,侯爷,是她胡……
话没说完,她姣好的面容骤然扭曲,手捂着肚子,薄纱裙摆上渗出片片血迹。
你们侯府还真是肮脏不堪,小妾个顶个的不要脸,还侯爵世家,干脆改成窑子得了。
一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妇人推开人群,手上拎着同样衣衫不整,薄裙染血的林姨娘,后面还有两人压着一个只穿了条叉裤的小厮。
这贱人被我撞见在假山后与人苟且,竟找人从背后暗算我,将我推到湖里,幸好沈二小姐路过将我救起,沈二小姐也是倒霉,竟然嫁进你们这群蛇鼠窝里。
崔子鸣估计受不了两顶绿帽的刺激,仰天癫狂大笑,双目赤红,大喊一声:贱人,去死吧!手中的刀猛地刺向柳姨娘。
柳姨娘来不及躲闪,被刺中心口,她瞪大眼睛,血水从嘴角流下。
崔子鸣抽出刀,柳姨娘如凋零的花朵般,落入满是血水的泥土上。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得四处逃窜,唯有双眼空洞的林姨娘仍然坐在原处,被杀红眼的崔子鸣一刀结束了生命。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止不住上扬,胸腔里翻涌的狂喜,如烈酒般灼烧着每一寸经脉,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
嫡姐,你看到了吗,这场戏我为你策划的大戏,这两个伤害过你的人,我都让她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知道柳姨娘经常去回春堂,抓了那里的黑医,问出了她买迷药和怀孕的事情。
知道了她与崔母的勾当。
我提前吃下解药,再假意中计,半路将她打晕,喂下媚药,扔到了我房中。
既然都收拾了柳姨娘,那就顺手把林姨娘也收拾了吧,听说她也怀孕了,真是老天有眼。
云霄提前退出宴席,将晕倒的林姨娘和一个小厮都扔到假山后,同样喂下媚药。一个在府中乱逛的妇人碰见这一幕,受惊逃跑时被云霄从身后推入湖中,又被正巧路过的我救起。妇人气不过,到府门口叫了两名随行的小厮,抓了刚办完事的两人,这才成了压垮崔子鸣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军,我们该走了。
云霄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出。
我冲她点点头,顺着混乱的人群出了玉兰轩,来到侯府后院的地道里,从一堆兵器中找出长缨枪,换上一身铠甲。
从破院地道出来时,爹爹与嫡母早已在门口等待。
驾着马车趁夜一路跑到崔家祖坟,这里聚集了几十名训练有素的府兵,人手一把玄铁兵器。
昨日青火城那边传来消息,玄铁兵器已打造完成。
外祖父、大舅、二舅已经带领谢家军兵分三路,向京城进攻。
想来明日皇宫便会收到谢家军反叛的消息。
崔家也快完了。
12
第二日,留在崔家的眼线回来了。
皇帝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去了沈府和谢府,只是二府都已人去楼空。
有人向皇帝举报,昌平侯府后院有一条通道,举报的人就是当初在码头找的人。
皇帝派人去搜查,果然发现了地道里的兵器。
皇帝大怒,将崔子鸣抓了起来,侯府其他亲眷仆人皆就地斩首,崔母也在其中。
这名眼线是一早逃出侯府的,在侯府外目睹了一切。
做的不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却摇摇头,一脸悲切:若不是大小姐心善,救了我妻子与她腹中的双生子,我也不会有今日的儿女双全,别说只是探听消息,就算是让我跟崔子鸣拼命,我也在所不辞。
连平民百姓都知道守护自己的妻儿,可达官显贵却将自己妻儿的性命视作草芥。
二舅传信,已到达赤水村,与兄长汇合。
外祖父与大舅也传信来,利器在手,谢家军如神兵天降,所向披靡,最快三日便可攻至京城。
当信号在城外天空炸开,我带领府兵杀至城门下,打开城门,谢家军浩浩荡荡进了京城。
城内百姓紧闭门户,谢家军径直冲向皇城,无一人冲进百姓家中。
皇宫城墙上,夕阳余晖下,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迎风而立。
身旁被人架着的,是奄奄一息的崔子鸣。
皇帝在城墙上高声喊到:沈柯,崔子鸣被折磨成这样了,都不愿意说出你的下落,你忍心看着他死去吗
我带着面具,骑着马从士兵中走出,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安静的街道上。
伸手接过云霄递过来的弓箭。
这把弓箭是嫡姐第一次见我射箭后,与兄长一起去铁匠铺为我打造的,弓箭轻便,手感不好,但是杀人足够了。
箭矢划破空气,正中崔子鸣心脏。
禁军将崔子鸣扔到一边,拔刀护在皇帝身前。
真是最毒妇人心,他如此护着你,你居然亲手将他杀了。
护着我怎么可能,若他知道我在哪儿,不用皇帝派人,他就会主动到皇帝面前供出我。
这还不都是您教的吗,父皇!
最后两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我抬头摘下面具。
皇帝扒开身前的禁军,瞪大眼睛看着我:沈莹!不对……沈莹已经死了,你是她的女儿齐夭!你居然没死!
我轻蹙眉头,一脸无辜:让您失望了,我命大,被人救了出来。
皇帝拿过旁边禁军的刀指向我:你这孽女,你假死欺君就算了,居然还勾结谢家沈家造反,如此大逆不道,就不怕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吗
我轻嗤一声:若论遗臭万年,儿臣可比不过父皇,弑父,杀妻杀子,谋害功臣良将,这些随便往史书上一记,都能让儿臣望尘莫及。
皇帝慌张地看了看周围,见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他气急败坏地对着我说:你胡说,你空口白牙就想污蔑于朕吗
证据在此!兄长举着一个木盒上前,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张张书信:这里是你与先皇身边的宦官来往的书信,还有与太医勾结,往先皇药膳里放慢性毒药的药方,以及你门下幕僚指认你如何谋害忠臣的口供。
皇帝脸色大变,却依然死不承认:假的,这些都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你心里清楚!爹爹眼中充满愤怒与悲伤。
李煜,先帝登基,我父亲与岳父居功至伟,一个为先帝出谋划策,多次救先帝于危难,一个冲在最前线,为先帝披荆斩棘,杀敌无数。
就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你竟命人下毒害死我父亲,我岳父为了给先帝打天下,落下一身顽疾,可你却留崔雄这个小人在京中鱼肉百姓,将我岳父派去边关一守就是三十年,连儿孙的百日宴都无法赶回。
我妹妹沈莹与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你当年能登上太子之位,可以说全靠我妹妹的谋划和沈家谢家的协助,可你登基没几年,便因我妹妹发现你谋害先皇的勾当,不由分说将她杀害。
一个禁军将柯儿带出皇宫交于我,只为换取几十两银子救治家中小儿,却被你不问缘由以谋害公主之名赐死。
我自登上丞相之位起,便为了齐国鞠躬尽瘁,从不敢有一日懈怠,你却下旨将我的女儿嫁给崔子鸣这个纨绔,致使她被生生害死,我身为丞相却无处申冤。
齐煜,你丧尽天良,昏聩无能,视黎民如草芥,弃忠良若敝履,你不配为君!
爹爹说完已是双目通红,他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割断群臣对君主的最后一点忠诚。
禁军纷纷垂首放下兵器,向两边退散,将皇帝孤立出来。
皇帝脸色越发苍白,目眦欲裂地冲着周围禁军嘶吼,却无一人理他。
他扬起刀要冲最近的一位禁军砍去,却在半空停了下来,一支箭刺穿他的脑袋,他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身体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我缓缓放下弓箭,皇帝死了,禁军归降,谢家军赢了。
13
兄长来皇宫找我时,我正在栽种一棵桃花树。
院中另一棵桂花树已经开花了,满园都是桂花香,香气宜人。
阿柯,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你今日唤我来是还有哪里准备得不当
我低着头,一铲一铲地栽树。
就在兄长等得不耐烦时,我抹了一把汗,长舒一口气,终于将树栽种好了。
明年这棵树就能开花了,我喜欢桃花酿,阿姐喜欢桂花香,以后你看见这两棵树,便如同我和阿姐陪在你身边。
兄长似乎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神色严肃道:齐柯,你是齐家的血脉,又带领将士赢下了这场仗,明日便可登基为帝,今日却说什么为我留在这两棵树,你……
兄长努力压制内心的怒气。
他对我与嫡姐一直这样,无论我们闯下多大的祸,他不忍心对我们大声斥责,总是默默收拾残局。
我垂眸望着地上那一片桂花,它们也曾在枝头盛开,即使凋落在泥土里,仍旧散发幽香。
我幽幽开口:兄长错了,赢下这场仗的人不是我,是你,是外公,是爹爹,是千千万万个在战场上流血冲锋的将士。
你满腹经纶,应该明白,这天下不是姓齐的,也不是谁能打仗便是谁的,而是谁能为百姓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这天下便由谁来坐。
我从小便目睹母妃的死,早已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与人相处,更何况还是与一群老顽固讨论天下大事,我怕我哪天会忍不住在朝堂上杀人,还是边关适合我。
阿姐活着的时候,一直羡慕我可以去边关看塞外风景,所以我打算带着阿姐的骨灰一起去边关。
微风带着丝丝凉意拂面吹来,这些年的戾气、仇恨、压抑,在这一刻仿佛都随风消散,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以后的日子,我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一道阴影自头顶落下,接着我被兄长抱进了怀中。
兄长的胸膛真是宽大硬朗,我不禁感慨:还是阿姐的怀抱柔软舒服。
兄长一声苦笑:你啊,反正我哪里都不如你那好阿姐。
那还用说。
番外
我叫沈珍儿,如我名字一样,父母兄长待我如珍宝般疼爱。
我八岁时,爹爹带回来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小女孩。
爹爹说:她叫沈柯,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庶妹了。
母亲怜爱地将她抱在怀里:柯儿,忘掉那些事情,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好好在这里生活吧。
我不解,她明明是姑姑的女儿齐夭,我每年都会在宴会上看见她,爹爹和母亲为什么要说谎。
可当我看向她时,那双眼睛黯淡无光,没有一丝生气。
像是被折断翅膀的小鹰,被家人抛弃,只能在黑暗的森林里,默默等待死亡到来。
我想救她,我想帮她重新长出翅膀,我想将她从黑暗中拉出。
于是我扑向她,抱住她:太好了,我终于有个亲妹妹啦!
她充满死志的眼睛突然有了变化,是厌恶、恐惧、愤怒。
我被她一把推倒在地,屁股上的疼痛让我眼泪直冒,母亲却斥责我无礼,爹爹指责我冲动。
唯有兄长将我扶起:慢慢来,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总能帮她走出来的。
从此以后,姑姑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我再也没见过她,也无人再提起她的名字。
阿柯院中的侍女说,她这两天都未进食。
我跑去看她时,她正如一只受惊的小兽,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角落。
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阵疼痛,我不长记性地又一次扑上去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她也如上次一样推开我,可两日未进食的虚弱身体使她推不开我,于是一口咬在我肩膀上,疼得我差点又落泪。
我堂堂丞相府大小姐,从出生便金尊玉贵,爹娘连打我一下都舍不得,她居然昨天推我,今天又咬我,太过分了!
算了,谁让我是丞相府大小姐呢,要有容人之量,不能跟小孩子计较,忍着吧。
在我快忍不住哭出声时,她终于松开了我的肩膀,我却没敢松手,怕她趁我不注意再推我一个屁股蹲。
我在她耳边轻轻诉说:我曾经有一个表妹,她叫齐夭,我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很生气,我的表妹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的,为什么要叫夭折的夭呢我去问姑姑,姑姑只是垂眸凄然地笑,只一个名字而已,只要夭儿平平安安地活着,叫什么都无所谓。
我很喜欢表妹,央求着爹爹带我去找她,可一向对我无所不应的爹爹,那次却很坚决地拒绝了我,他说表妹身份特殊,我们经常去见她恐会害了她,我只能在每年一次的宫宴上默默看她几眼。
可她终究还是随着姑姑死了,姑姑死前找过爹爹,想要爹爹救下她,可是爹爹没有来得及救下她。
有个侍卫想要救她,却没有救下,自己也死了。爹爹很伤心,这才将从小在庄子上养病的你接了回来,因为你和我那表妹长得好像,所以,请你替她好好活下去好吗,不要让姑姑、侍卫、爹爹的苦心白费好吗
怀里的人颤抖得厉害,滚烫的泪水落在我肩膀上的伤口,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稀稀碎碎的哭声传进我耳中,我知道她在努力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母亲说过,姑姑死时,她从密室门缝里,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勒死。
姑姑告诉她,死都不能发出声音,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哭出声。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回家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沈柯依旧沉默寡言,却不再抗拒我。
我会带她逛街买糕点,会带她去衣铺定制衣裳,会教她画画,她像一个布娃娃一样任我摆布。
直到二舅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弓箭来到沈府送猎物,沈柯盯着那匹马和二舅手中的弓箭,眼睛都亮了。
我抢在二舅出门之前将那匹马牵进来,那把弓箭太重了,我拿不动,有时间再给阿柯打造一把适合她的弓箭,先把听话的马儿抢过来。
那天,原本送一堆猎物给我们尝鲜的二舅,左手拎着一串歉礼,右手扛着弓箭,徒步回了家。
夕阳下他的身影被拉长,显得委屈又心酸。
估计回到家天都黑透了吧。
我又带着兄长去铁匠铺,用我和他的生辰礼打造了一把适合阿柯的弓箭。
阿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发自内心的,直达眼底的笑容。
她经常去马场上练习骑射,小小的人一个箭步就跳上了比她还高的马背,我在旁边看着她摔下来,又跳上去,我虽然心疼,却不敢上去阻止,因为她在马背上的样子,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
后来,她被二舅带进了军营,我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她,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听她说军营里的事情。
我十五岁及笄礼上,皇上为了打压沈家,将我指婚给了京城最有名的纨绔崔子鸣。
阿柯第一次慌了。
她想要替我讨回公道,却惧怕高位上的那个男人,她将自己锁在屋中一天一夜,我敲开她的房门,将她抱在怀里。
阿柯,去边关找外祖父吧,说不定立了军功,你就可以请旨让我和离呢,阿姐等着你。
第二日她便独自踏上了去边关的路。
一待就是三年。
我从未想要她争取什么和离旨意,皇帝已经开始针对沈家,只有离京城越远,她才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后来,她真的拿到了许我和离的圣旨,可我却没能等到。
我死后,黑白无常说我还有尘缘未了,等时候到了,自然有人接我入轮回。
于是我看见阿柯在侯府大开杀戒,将我的尸体带出侯府。
看见她嫁进侯府后大杀四方,却能做到衣角不沾一滴污秽。
看见她为姑姑、为我、为祖父报仇,马上就要坐拥天下的时候。
她却在登基前一天晚上,为了我随口说的愿望,带着我的骨灰回去边关了。
我以为事情结束了,我可以入轮回了。
可是我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地府有人来接我。
直到阿柯收复游牧族。
直到她开通边关贸易,百姓富足国家昌盛。
直到她满头银发,躺在藤椅上再也没起来。
直到皇子为她扶棺,以军礼葬进皇陵,兄长赐其谥号护国长公主。
直到陵墓上空升起缕缕白烟,幻化成她的身影。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们曾在王母娘娘面前许愿,下辈子要当一对双生姐妹,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我奔向了她,这一次,是她伸出手向我敞开了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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