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楚墨带着人很快就追了上来。
追到这里的官兵本就没剩下几个,正在同我带来的那几个人拼杀。
楚墨很快打扫战场,这才看清这里的地点。
他眼睛睁大些,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我,随便找了个喽啰,焦急道,
二当家的呢
喽啰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断崖,懵了头,
二当家的说她断后,我们就跑散了。
二当家的明明是朝着这边来了啊。
楚墨一连问了几个,都说没看到我。
他的心像是被拧住,渐渐失了章法分寸,眉宇间染上焦急。
不会是......
有小喽啰看了看下方的断崖,看着楚墨的脸色,未尽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不可能！
楚墨暴怒的踹了他一脚,
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没保护好她
玛德让一个女人断后,你们的血性呢！
小喽啰们被训的哑口无言。
楚墨现在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发狂。
他转头看见了悬崖边上呆愣的小六子,忙过去问,
看见冷莞了吗
小六子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手指了指崖下。
楚墨猛地瞪大眼睛,疾声厉色,
玛德你就这么诅咒她
寨,寨主,我对不起你。
小六子被吓得崩溃软倒在地上,
二当家的被箭射中掉下悬崖了,我想去捞,已经来不及了。
楚墨身体摇晃了一下,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越发恍惚。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明明那些官兵已经不成气候了,那些人奈何不了冷莞的！
怎么可能还会被箭射中的！
他又不信邪的看了一眼悬崖。
夜色里断崖下漆黑一片,冷冷的月光照射下来,只有一片孤寂。
他盯着下方看了一会儿,眼睛猩红着,发疯的冲到悬崖边,就要往下跳。
寨主！
寨主！
几个小喽啰死死的拽住他,寨主,跳下去会没命的！
滚！
楚墨眼睛通红,发疯的开始挣扎,
她不能死！她不会......
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想到,今天的结果都是他的一手谋划。
如果不是为了演这么一出戏,如果不是为了让冷莞和他互不相欠。
她根本不会掉下悬崖。
不远处,县令的轿子已经被抬起,晃晃悠悠就要大摇大摆的离开。
楚墨忽地僵住。
他想起三日前他和县令的会面。
县令告老还乡,必不可能还会有这么多府兵保护。
为了清风寨以后不再寻仇,他们做了个交易。
今日做戏让他英雄救美,劫下一半财宝,日后护他晚年无虞。
楚寨主放心,本官一言九鼎,必不会食言。
楚墨当时还不放心的嘱咐,那就说好了,以后我们的人保护你,你不能伤害我的人。
尤其是冷莞,你不能为你儿子报仇,以后恩怨两清。
我姨太太多的是,儿子再生就是。那个败家子不值得本官给他报仇雪恨。
他们明明相笑碰杯,明明举杯立誓答应的好好的。
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追上去！
寨主,兄弟们跑了大半夜了,没有体力......
我他妈说追上去！
楚墨摸出砍刀直接抵在喽啰脖子上,今天要么和他们同归于尽,要么你们被我砍死。
迫于楚墨淫威之下,小喽啰们只好跟着他追过去。
5
楚墨身上还穿着我给他做的衣服。
我的针脚不太好,上面的针线随着他的动作有些崩开了。
他还记得那天我把衣服给他,低垂着眼自责的说我女红不好。
他摸着衣服的胸口,总觉得现在那里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一大块重要的东西。
驾！
一行人带了马匹,不断加速。
小六子落在后面,看着楚墨癫狂的模样,脸色不大好看。
他落在最后,唤来一只信鸽,快速写上几个字,
嫂夫人,寨主要为冷莞找县令报仇。
马蹄声越来越近,楚墨趁着脸,拎起刀直接飞了过去。
刀刃插在县令的马车上,成功逼停。
楚墨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直接掠到县令的马车前。
谁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他的长刀已经横在县令的脖子上。
县令的家丁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拿着武器指向楚墨。
楚墨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只死死的盯着快要吓尿了的县令,
你个狗贼！你他妈说话不算数
楚墨声音用力到嘶哑,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说好的恩怨两清呢你他妈还对冷莞放冷箭
你现在就想死在这儿
县令双手举着,冷汗如瀑直流,
楚寨主,小老儿我虽然坏事做尽,但是还是惜命的。
我不可能为了个黄口小儿,送上我自己的命啊。
我绝对没有伤害冷二当家的。
楚墨不信,刀死死的抵着县令的脖子。
县令更怂了,扬声朝着自己的家丁喊,
谁！谁背后放冷箭！自己滚出来！
一干家丁面面相觑,没人说话,也没人承认。
楚墨横着刀更近了几分,县令更急了,又喊了一声。
这时,一个家丁忽地凑近几步,当着楚墨的面和县令耳语。
县令眼神顿时变了,看了楚墨两眼,
楚寨主,家丁说,是看见您寨子里的六当家的下的手。
楚墨当即便蹙紧眉头矢口否认。
小六子正在队伍里,和那些小喽啰们一同围着圈儿,辨不清神色。
不可能！
小六子是跟我还有冷莞出生入死十年的弟兄,不可能对她下黑手。
县令的脖子已经被刀划出了血痕。
在悬崖边上看见了事情全貌的家丁们纷纷跳了出来,
就是你们的人动的手！
你们内讧拉上县令作甚
如果一个人说是小六子下的黑手楚墨打死都不信。
可这么多人都说看得真真的,他也不得不怀疑起来。
思虑罢,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心虚的小六子。
小六子,你过来。
小六子腿一软,下意识想掉头就跑。
楚墨眉头紧皱,身边的人立刻就把他拦了下来。
寨,寨主......
小六子被驾到了楚墨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
寨主！都是嫂夫人让我这么干的！
他说事成之后,她给我讨个媳妇。
您说那些大小姐身段软,滋味好,我,我也想尝尝......
不等楚墨细问,小六子全都给吐噜出来了。
6
县令窝在一旁,见他神色不明,尚且没功夫搭理他,赶紧带着人快走。
楚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提着一口气翻身上马,直接回了清风寨。
寨主卧房里蜡烛还没熄,许婉仪正倚在床边绣荷包。
许婉仪！
楚墨推开门,不等许婉仪一脸喜色迎接她,直接暴怒的冲了过来。
大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说清楚。
许婉仪快要被大手掐的窒息,她拼命的拍打他,
什么！
楚墨猛地放开她。
许婉仪失了力气,狼狈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缓了一会儿,才媚眼如丝的娇嗔瞪他,
你发什么疯真是受不了你的蛮力气。
铮——
刀尖贴着她的脸颊直直插在地板上,楚墨蹲下来,掐住她的下巴看她。
他双眼猩红,整个人极度愤怒,
为什么！
许婉仪怕的一抖,随即哼笑出声。
为什么
因为她是清风寨里所有人心里的压寨夫人！
许婉仪慢慢坐起来,仰头盯着楚墨。
哪怕你娶了我,可你依旧是心悦她！你的心里只有她！
许婉仪此刻没了怕的模样,全是歇斯底里,
每一次你睡着时的呓语,喊得都是她！
楚墨浑身一震,张了张唇,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许婉仪眼泪滚落,
楚墨,我原本是不用跟你到这个破寨子里来的！
我是因为爱你,所以才会甘愿给你当压寨夫人,陪你相夫教子。
可你嘴上说着爱我,其实爱的是她！
她是二当家的,也是你心里真正的妻。
楚墨不敢看许婉仪带着质问的疯狂的眼。
他狼狈挪开,饶是现在被许婉仪这样质问,他心里竟然慢慢闪过冷莞的脸。
十年前他们的初遇相识。
两人手染血腥,都被县府追杀,可两人手上的人命都是仁义之举。
他们那么的相像,相爱也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他们每一次的逃命,都像是穷途末路的亡命鸳鸯。
十年风雨与共,十年死里逃生。
她在他眼里的形象越来越清晰。
她的一颦一笑,她受伤时的不吭一声,她开心时的抿嘴轻笑。
他爱她。
因为现在失去了她,所以他今晚一反常态的疯魔。
明明以为自己的胜券在握,计划却还是没有赶上变化。
砰！
楚墨受不了了,一拳砸在地上。
随后他猛地看向许婉仪,大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许婉仪整个人被抡到墙上。
许婉仪,你个贱人！
我要杀了你！
五指收紧,许婉仪满脸通红,要被掐到窒息。
她拼命的伸手拍打着楚墨的胳膊,想要把自己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可终归只是蜉蝣撼树。
楚......墨！楚墨！
你以为你就无辜吗
你说什么
楚墨双眼猛地睁大,盛怒之下,额头青筋暴起。
他猛地再度用力,像是要堵死她的话。
你,要是,不给我,机会,我怎么可能......
楚墨脑袋轰的一下炸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许婉仪终于得以解脱,她滑落在地上狠狠的咳着,眼角带泪,
楚墨,你才是真正的元凶！
别再说了！
楚墨捂着头,眼泪汹涌而落。
他,真的成了杀了她的元凶。
7
疼,浑身上下都疼。
我慢慢睁开眼,眼前浮现一张年轻焦躁的脸。
冷莞,你终于醒了。
那双眼里,盛满了我的影子。
我抬手一把推开他的脸,咳了咳。
没大没小,叫姐。
萧延被推开也不恼,再度凑了上来,亲昵的用脸蹭着我的手。
乖巧的好像一只狗。
你都要吓死我了,不是说借着悬崖撇清关系吗怎么还中箭了呢
你要这么还他的命吗
我伸手挠了挠,手下的脸并不是像我们这样粗糙。
而是光滑白嫩。
连他的发,也是顺滑无比。
五年前,明明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干瘦的像是柴火棍。
一双利牙呲着,随时随地就要给人一口。
现在却粘人的紧,毫不设防。
不真一点,怎么骗过他
萧延冷下脸,咬牙切齿的,
那个混蛋！居然真就想让你死！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我垂着头,觉得有些好笑。
你打不过他,怎么把他千刀万剐。
萧延没敢看我,声音很小,却坚定的强调,我很厉害的。
看他的模样,我忽地有些恍惚。
好像从前,楚墨也是这样傲娇的跟我强调,
我很厉害的,你跟着我混吧。
以后我要建立一个专门劫富济贫的山寨,到时候你当我的压寨夫人。
我们一起行侠仗义。
后来,我们携手,慢慢的竟然真的建立了山寨。
可是,他却没能履行最初的诺言,而是亲手把我送上了绝路。
冷莞！你怎么了
萧延心疼的看着我,手忙脚乱的轻轻给我擦去眼泪。
我才意识到,我哭了。
为了楚墨。
我别开头,胡乱抹了一把,我没有。
萧延却一把抱住我,用力到要把我融入他的骨血。
我不会再让你哭。
冷莞,我会保护好你的。你是我的,好不好
他的声音闷闷的,我的额头贴着他的喉咙。
感受得到他的胸腔在震颤,诉说着无尽的爱。
我哑口失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萧延喜滋滋的抱着我,娘子！
混小子！
我想推开他,却牵扯到了伤口,疼的我浑身冒冷汗。
好了好了不动了。
萧延忙拉着被子让我躺下,
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就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来娶你。
......
楚墨颓然坐在地上,手边是半人高的酒缸。
身上的衣服被他保护的很好,可是我的手工实在太过于拙劣,不少地方已经开线了。
他依旧妥帖的穿着。
寨主,
李二虎走了过来,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楚墨没理他,只机械的摩挲着衣服,呆愣愣的看着忠义堂前的水塘。
寨主,小的们还在等你呢。
楚墨充耳不闻,只抓着酒缸就要往嘴里灌酒。
他甚至想就此把自己浸泡在酒缸里,醉死过去。
寨主！
李二虎抢下酒缸,你振作一点,你还有那么多弟兄们呢！
她死了。
楚墨无神的看着李二虎,双手摊开,
是我,是我亲手......杀了她......
语毕,他猛地踢碎了酒缸,酒水洒了一身。
他猛地站起来,心疼的拍着身上几乎已经衣不蔽体的衣服。
这是她亲手给我做的,不能,不能弄脏,不能弄脏......
寨主！这已经不是衣服了。
李二虎狠狠蹙眉,看着失魂落魄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二当家的已经死了！你该振作一点。
要不是当初他执意如此,也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楚墨却只是摇头,失魂的看着水塘。
这三天来,楚墨一直没离开过这里。
他烧了自己和许婉仪的婚房,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
许婉仪这个毒妇被他沉塘,就在眼前的这个水塘里。
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眼睛。
楚墨摇摇晃晃的抱着酒缸,再次睡去。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水塘里,还有我亲手为他绣的荷包。
就此,一同埋葬。
而萧延,也真的履行承诺,十里红妆来娶我。
我看着他身上艳红的官袍眯起眼睛。
这混小子,一直没跟我说过实话！
大婚当晚,原本是洞房花烛夜,却踩着凳子,手上拿着一根藤条。
到底怎么回事！
萧延跪在地上讨好的笑,
娘子,你家官人很厉害的！
是厉害,厉害到是当朝状元郎的厉害。
萧延小心翼翼的起身,猛地抱住我,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要浪费了才是......
我被他带到了床上,呜咽着还惦记让他说明白。
可他再也没给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