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恨君生迟 > 第一章

我叫蓝蝶,是一个小花妖。
为了陪伴沈长释,我拼命修炼,终在他及冠之年幻化出了人形。
我迫不及待去见他,却没料到他早有心爱的姑娘。
日后,我只能看着他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不幸的是,他喜欢的姑娘自小身体病弱,被断言活不过桃李年华。
那天,他近乎卑微地乞求我:
蓝蝶,救救慕容吧,不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后来,我散尽妖元,逆天行事,保下了他的姑娘。
我们做妖的,没那么多坏心眼,喜欢一个人,就会拼命对他好。
我灰飞烟灭前,看到了沈长释绝望到猩红的双眼和颤抖的唇。
1
蓝蝶,是你吗
听到沈长释温柔的声音,我立马施法现身。
我用不太熟悉的双脚,踩着地,在沈长释面前转了一圈。
心中激动实在难掩:
阿然,快看,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啦!
将脸凑到沈长释面前,我看到了他眼中漂亮的自己,也看到了他的欣喜与震惊。
但他很快敛去情绪,问道:
蓝蝶,你……何时修炼成人的
就在前一刻呀,你好久没去见我了,所以我来找你啦。
说话间,沈长释不动声色地与我挪开了些许距离。
我并不在意这些,能见到他、与他说说话,我便很欢喜。
可今日,到底有些不同。
他不再看我。
我俯身,又向他凑近了些。
沈长释倏然起身,语气漠然:
蓝蝶,我要成婚了。
刹那间,我想起了沈府上下所挂着的大红绸布和彩灯。
我知道的,你曾说过,成婚说明两人要变为彼此最亲密的人,要携手共度余生,要成为彼此的依靠……
想到可以陪伴沈长释的人不是我,我浑身像被万蚁啃噬般密密麻麻得疼。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几欲要哭:
阿然,你可以不成婚吗我现在变成人了,可以永远陪着你的。
……不可。
2
我央求沈长释允我留在沈府。
他应了。
至于是以何身份,他未说明,我也不清楚。
我只知他奉我为座上宾,全府上下都唤我一声蓝姑娘。
三月初九,沈长释大婚,迎娶李家姑娘慕容。
混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看到了李慕容单薄娉婷的身姿,以及那惊艳的面容。
妒火燃烧,我强迫自己遏制住要附身于她的冲动。
她是沈长释喜欢的姑娘,我怎么能伤害她呢。
夜晚,沈府热闹非凡,各色穿着华贵的人手携礼品,来来往往。
耳边传来身旁宾客的交谈声。
这沈公子与李姑娘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切,一个无父无母,一个病秧子,确实挺般配啊。
后者说完,放肆大笑,十分张狂。
没有犹豫地,我向那人抛了一个术法。
上一秒还在说话的男子,下一秒便发出声声怪叫,不顾形象地满地打滚。
我解气地笑了。
我不允许任何人在背后妄议沈长释。
不少人簇拥过来,上前查看那男子的情况。
我将目光放在了穿着红衣、闻声赶来的沈长释身上。
他眉头微皱,面色不愉。
待视线逡巡一圈后,沈长释看着我,半分无奈半分愠怒地呵斥道:
蓝蝶!
这是沈长释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
你怎么肯定是我做的呢
你怎么知道我如果这样做了,不是有缘由的呢
我笑不出来了。
直直盯着沈长释的眼睛,纵我心里委屈,想好好解释一番,到嘴边的话还是变成了:
阿然,他不是好人,你以后不要与他来往了……
不再多说,我解除了术法,悄然离去。
3
三月初九过后,我待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四日没有出房门。
笃笃
房门突然被敲响。
一小丫鬟恭敬禀道:
蓝姑娘,夫人来了,就在东房里候着呢。
李慕容,她来作甚
心中虽困惑,但我当即快速整理好面容,跟着丫鬟去了东房。
今日,李慕容衣着素净,不施粉黛的脸面色极差。
难道果真如传言所说,她的身体很虚弱吗
我和其他人一样,唤了她声夫人,并未行礼。
李慕容颔首,对我微微一笑,可谓动人心魄,让周遭万物失了色彩。
我不禁想啊,像她这样美的人儿,才会让沈长释倾心吧。
落座后,我们二人相顾无言。
直到听到李慕容压抑的咳嗽声时,我才问了句:
夫人身体可有碍
她微笑启唇,声音有些哑:
无妨,蓝姑娘陪我去三园走走吧。
沈长释爱花,府内三园由他亲自打理。
我曾听他描述过三园,如今亲眼所见,方觉震憾。
不大的园子,各色花儿娇艳欲滴,争妍斗艳,浓烈的色彩冲击着我的眼睛。
李慕容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得很慢很慢。
蓝姑娘,这的花儿真美,就如你一般,明媚耀眼。不像我……咳咳……
我知她是在夸我,脸不由得微微发红。
可听到后面略有遗憾的语气时,却不由有些苦涩。
你赞美我如今十五六岁,青春美丽,身体康健。
却不知,我亦是羡慕你。
羡慕你可以得到我心上人的喜欢,可以与他相伴。
夫人才是美得不可方物。也只有夫人,才能与公子相配啊。
李慕容却不再笑了,眼神怅然,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她微微摇头,继续赏起了花。
4
五日后,李慕容病倒了。
为做生意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的沈长释归府衣不解带地照顾爱妻。
这是全府上下人尽皆知的事,甚至流传到坊间,成了一桩美谈。
夫人的病……是从娘胎带下来的,恕老夫无能……
我隐身藏在李慕容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听着老大夫无奈地说道。
已经记不起这是来的第几个庸医了,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出人意料地,老大夫接着说道:
不过,若是公子能寻到百年幽兰,以之为药引,辅以老夫的疗法,夫人兴许能……
百、年、幽、兰。
我咂摸着这几个字,眼睛死死盯着沈长释。
兰花寿命最多不过十几载,百年幽兰千载难逢。
就算遇到了,也是我这种已炼化成妖的……
沈长释,你要如何选择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室内寂静无声。
直到昏睡的李慕容传来几声痛苦地呓语时,沈长释冷静地开口了:
好。……先生且等我消息罢。
他说罢起身,身形踉跄,似是疲惫至极。
我静静地看着他满是担忧和痛苦之色的脸慢慢消失,一动不动。
后来,丫鬟与老大夫都退下了。
霞光照进室内,映在李慕容的脸上。
我就那么看着,脑子里纷杂混乱,一个大胆的想法,自从浮现出来后,便再也挥之不去。
我不要沈长释找我,求我救李慕容。
我不要看到他为其他人着急担心的神情。
所以,在等李慕容醒后,我和盘托出。
夫人,我可以救你。
李慕容露出震惊的神色。
蓝姑娘可是在说笑,大夫都说……咳咳……我活不久了。
我抬手一挥,一缕蓝光慢慢飘进李慕容的喉咙。
她不再咳了,面色比刚刚红润得多。
现在信了么。
如果想活下去,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
我不是幽兰,只是最最普通,无入药之效的一株小蝶兰。
百年前,恰逢机缘巧合,得以塑成妖形。
我无法根除李慕容的病症。
唯有将部分妖元渡给她,再将病痛转以己身,方能让她延长寿命。
这个方法极险,可我愿意,她,也愿意。
我和李慕容做了交易。
这段时日,我要她白日的六个时辰,夜间自会将身体还给她。
我还要她保密,永远不要将此事对任何人道出。
妖元对我妖族来说,即是心脏对于人族。
天下哪有免费的馅饼呢,李慕容既得我妖元之力续命,我也要收取些报酬。
我只是有些贪婪,想与沈长释再近些,想体验一下得他宠爱的感觉啊。
5
老大夫将指腹搭在我的腕上已有了会时间,此刻终于半是困惑半是欣喜地开了口:
奇怪,夫人的脉象流畅许多,比之昨日,竟是有好转之势!
我听到身旁传来丫鬟灵犀放松吁气的声音。
奇怪的是,沈长释的眉头并未舒展,只是看着我的手腕若有所思……
送完大夫后,沈长释又折回了房内。
他看着一旁盛有药渣的碗,用极温柔也极认真的声音对我说:
夫人,你好好休息,我会派人寻到百年幽兰的。
说罢便要离去,我连忙扯住他的衣袖,唤住了他:
夫君,你能多陪陪阿容吗
我学着李慕容的语调和神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阿然啊,也只有待在李慕容身体里的时候,我才敢任性地缠住你,让你多陪陪我。
沈长释明显有些错愕,一双好看的眸子盯着我,差点让我维持不住淡定。
还好,他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我倚在榻上,静静地盯着他。
看到他明显憔悴的面容,心中不由泛起心疼。
我笑着说:
夫君,给阿容讲讲故事吧。
听到这话的沈长释有一瞬的怔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发现了吗,发现我是蓝蝶了吗
虽知不可能,可我心中还是会忍不住期待啊。
沈长释牵起唇角,将视线投到窗外,缓缓道来:
一月前,铺子里来了两位买香的老夫妇。老妇人是店里的常客,这次听说进了新品,便拉着老翁一起挑选……
他的声音仍是那么轻、那么温柔,和多年前一般无二。
不知是故事太美好,还是我太怀恋从前,渐渐地,眼皮竟愈发沉重。
我好好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沈长释身体匐在床边,也是睡得香甜。
*
一连好几日,我躺在榻上,在沈长释来看我时,我便缠着他给我讲故事。
老大夫一度以为遇着了奇迹,李慕容的身体竟神奇的一日比一日好,人也一日比一日康健。
这其中缘由,除了我和她,怕是无人知晓。
今日,我试着下床走动,害得李慕容的小丫鬟灵犀忧心如焚:
夫人,你的病还未愈,得多多休息啊。
我微笑着回道:
已经躺了半月,身子骨都软了,就让我走走吧。
灵犀看我如此坚持,只好小心地搀扶着我。
命人下去备些点心,我要去看看夫君。
6
这是我第一次来沈长释的书房。
据说是由于李慕容生病的缘故,沈长释自成婚后便宿在书房。
这几日,她的身体好转,沈长释就重新经营起了生意,府内府外两头跑。
我抬起手,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夫君,我可以进来吗
夫君
一连几声,都无人应答。
我从灵犀手中接过了糕点,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看看。
说罢,我轻轻推开了门。
淡淡的墨香和花香扑鼻,绕过屏风,我看到宽长的桌案上摆满了书册,沈长释就伏在上面睡得香甜。
我不自觉放轻动作,看到沈长释柔软的脸上仍紧皱着的眉头后,便施了一诀,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纵我不识字,也能猜到这些书要么是他经营生意的账本,要么是钻研李慕容病症的医术,要么是他所钟爱的园艺书……
要是我识字该有多好啊,那样就可以为你分担一些事了……
正这般想着,一阵清风从窗棂溜进,吹得这些书册呼呼作响。
我不敢替他随意挪动这些书册,就那样看着它们在风的吹动下翻飞。
也许是太过巧合,我的眼睛在墨黑中捕捉到了一抹蓝。
那样美,那样纯净,那样神秘。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那书册,随意翻开了一页。
一株蝶兰宛如仙子翩跹起舞,花瓣轻盈如蝶,幽蓝的身体里尽藏着淡雅与高贵。
再往后翻,都是各种形态,各种角度下的蝶兰……
我的手颤抖得快要握不住这书册,胸腔那处咚咚直跳。
欣喜、激动、震惊、伤心、感动混杂在一起。
我放下书册,不敢再看,好想逃出去。
深呼出一口气,我站起来,复又坐在了沈长释身旁,一眨不眨看着他。
一滴泪无声滑落。
如果只是做一株花,能得你喜欢,我便已经很开心了啊。
……
一个时辰过去,沈长释快要转醒时,我立马起身,与他隔开了些距离。
沈长释睡眼朦胧,抬头看我出现在房中,既不吃惊,也不疑惑。
我笑着提起一旁的食盒,举到他眼前:
夫君,你睡了好久,点心都凉了呢。
他没有说话,只笑了笑。
我看出,那是这么多天最开怀最纯粹的笑。
李慕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你终于可以开心的笑了。
之后,沈长释挪出一个空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歪头一笑,有些狡黠地说道:
夫人也坐。
7
灵犀边动作轻柔地为我簪上发钗,边高兴地说道:
夫人的身体说不定马上就要痊愈了,真是上天庇佑呢。
我但笑不语,李慕容的身体确实越来越好,可我……
公子真体贴夫人,知道夫人除了弹琴外,最喜欢的便是做泥塑。今日竟专门拨开铺子里的事儿,要好好陪夫人呢。
灵犀在一旁叽叽喳喳,我宁愿她不要告诉我这么多。
不要告诉我李慕容爱做泥塑,我本可以当成沈长释在兑现对我的承诺呢。
我记得他曾给我讲述过做泥塑的方法与乐趣。
那时,我遗憾地说:
可惜我只是一株花,没有手,不能和你一起玩儿……
少年面色严肃,却不在意地说道,那有何妨,等你变成了人,不就可以和我一起做泥塑了
*
长桌上摆开了一应用具,沈长释坐在对侧,耐心地为我一一介绍着:
这些依次是泥塑括刀、切泥刀、勾状刀、柳叶刀。那些是压光工具……
纵他说得仔细,配上了各个用具的使用方法,但因是第一次接触,我仍是云里雾里。
只能矜持地点头附和。
沈长释说完,看我如此,轻轻一笑,眼里都是宠溺。
如此,我们便开始吧。夫人想做些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转转眼珠,突然灵光一现,说了句:
小狗,我要做小狗。
我记得你十三岁那年,最喜欢的小狗过世了,那就再做一只小狗陪伴你吧。
沈长释深深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温柔说道:
好,就做小狗。
我不是李慕容,没有做泥塑的经验与方法,只能照葫芦画瓢,沈长释动一步我动一步。
好在他没拆穿我,动作放得很轻很慢,以至于叫我看得清他是怎样下手的。
不到半个时辰,两只泥塑已初见雏形。
沈长释那只小狗自然是无比可爱。
我的么,说是狗,怕是侮辱了人家。
沈长释在一旁忍着笑说道:
无妨,待会用柳叶刀刻面容
,夫人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我回之一笑,正要点头,不知为何,视线一瞬间变得很模糊。
重叠的阴影,让我无法准确进行下一步,不算锋利的柳叶刀,竟划伤了我的手指。
还未感觉到疼痛,我猛得咳出一口血,呼吸都变得困难……
8
耳畔依稀传来熟悉的交谈声。
经常替李慕容看诊的老大夫此刻声音颤抖:
怪!太怪了!夫人的脉明强劲有力,刚老夫也为她下了针,怎么会到现在都不醒呢
沈长释倒淡定:
请先生再为夫人看看。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我扭头移向他们的方向,轻轻唤了声:
夫君、先生。
可出口之后,他们的表情丝毫未变,就如没听见一般。
不对劲……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泛着幽幽蓝光,是透明无实体的……
原来,我早就从李慕容身体里出来了啊。
再看看她的身体,静静躺在床上,面色红润,身形美丽,早已不是之前的病态。
不愧得了我七成妖元啊。
不加多想,我便明白了自己和她为何会是这种处境。
我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嘲讽。
果然,果然啊。
凡人命数皆是天定,各有各的定数。
我改了李慕容的命数,所以遭到了反噬。
还未多想,我继续无止休地咳了起来,鲜血直往外吐。
李慕容,原来生病的你,是这么难受啊。
定定地看了屋内几人一眼,我拖着身体飘回了我的屋子。
*
屋内很黑,我浑身难受。
还好有我熟悉的味道,让我不至于那么孤独。
我盘腿坐在了榻上,吐息敛气,吸取周围的灵气。
眨眼间,已是一天一夜。
我已经恢复了人形,只是使不上力气。
屋外月光清澈,照得室内很亮。
我一眼就看到了屋外的人影。
不消多说,看那身影轮廓,我便知道他是谁。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也不发声。
我心中突然有隐隐地期待,沈长释竟主动来找我了。
我正要下榻开门,沈长释的身影晃动,好似要离开了。
我立马叫住了他:
阿然……你不进来么
沈长释停住了脚步,轻轻的推开了门,在这个功夫里,我坐到了窗边的美人榻上。
他进门后,便缓缓坐到了矮桌旁。
逆着光线,我看不到他的神情。
寂静的屋内,他一出口,便是山崩地裂:
我怎么也寻不到百年幽兰。
蓝蝶,求你救救慕容,不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我听出这话里有乞求的意味,还有浓浓的悲伤。
我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只觉浑身麻木,胃里绞得疼。
原来,你是为她来的啊。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凝固。
我用尽全力,笑着说了句好。
我不问你,因为你救人心切。
我不怪你,因为爱你至深,我愿献出我的一切。
哪怕,救她的代价是我……
忍住喉间痒意,我装作不在乎地开口:
阿然,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沈长释冷静地回了句好,掷地有声。
为我画一幅画,算是我救她的报酬。
……好。
做了一个多月的美梦,终究是要醒了啊。
9
翌日,我一大早便起床洗漱打扮。
我穿了一件最美最飘逸的蓝色纱裙,找小丫鬟帮我挽了发髻,还涂了胭脂。
我再一次去到了沈长释的书房。
今日,沈长释早早端坐于长桌前等我,上面也没有了杂乱摆放着的书册。
只放着各色颜料和一长长的卷轴。
进房后,我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地叫道:
阿然,我来啦。
说完,我在他面前快速转了几圈。
裙摆飘飞间,我笑着问他:
你说我今日好看吗
这次沈长释没有再回避,很认真地回了句:
美。蓝蝶,你一直都很美……
他的眼里似有星辰,这次看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只有我。
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很满足。
我乖乖地坐到了沈长释安排的位置,摆好姿势,之后眼睛一直看着认真作画的沈长释。
好想,好想让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就这样一直看着你。
一个时辰过去,沈长释搁笔。
我的身子虽有些僵硬,仍是期待地小跑到沈长释面前。
给我看看!
沈长释将卷轴提起,然后调转方向,在我面前铺开。
画中的我,好生灵动。好似精灵,下一秒就要从画里飞出来。
而我的周围,开着一片极美的蓝色蝶兰,幽幽发光。
我好喜欢好喜欢,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全部涌了出来。
颜料还未全干,我却不顾,轻轻俯身,侧头贴了上去。
口中喃喃,谢谢,谢谢你,阿然……
谢谢你送我这么好的礼物。
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
无数蓝点像蝴蝶振翅,从我身上剥离,远去。
我要将剩下的妖元都给李慕容,它们要去新主人的身上了。
蓝蝶!
临闭上眼前,我看到了沈长释绝望到猩红的双眼和颤抖的唇。
他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画,边大叫道,边抱住了我。
怎么,你是在为我伤心嘛
我艰难地伸起了手,覆到了他的面庞上。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
沈长释,余生……你要过得幸福啊。别忘了我这株小蝶兰……
10
我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散,意识也是。
沈长释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我快要看不清他了。
我的阿然,我的阿然啊。
我好像变成了一道光,很轻很轻的光,飘回了多年以前。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慢慢有意识、睁眼看到这世间的。
那时,我只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蝶兰,只能看到方寸之地,对周围一切都感到多么好奇。
有一天,毫无预兆地,我发现我能听懂人类的声音了。
我甚至可以学着说出他们的话语,只是不知道其中意思。
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我扎根在泥土里,见过许多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
我见到他们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听说到许多关于人族的事情。
我好想好想有一位人族的朋友,我好想让他为我停留,给我讲述人族的故事。
所以,在有人经过时,我试着打招呼,你好、你能和我做朋友吗、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我好孤独啊
……
有人被我吓得大叫妖怪,上来踩我、折我,但被我赶了去。
也有人甚至不知道是我这株小花在说话,以为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
直到有一天,我邂逅了一个小少年。
少年很老成,话也很少。
那天,他坐在我身旁的大树下乘凉,目光放在远处,安静又美好。
我被迷住了,竟不知死活地开了口:
小少年,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听到我的声音,少年环顾四周,没发现人影,竟也不感到害怕!
我看到希望,突然有了勇气,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说罢,拼命摇动身体,想来应是有几分诡异的。
小少年循声而来,缓缓蹲在我面前,安静地盯了我好一会儿,才认真又温柔地说道:
刚才说话的是你吗你真漂亮啊。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感受。
欣喜、感动、震惊。
是我!
这下少年眼里才浮现出震惊……
花也会说话么
我很得意:
我不是花,我是妖哦,不对,马上就会是人了!
少年被我逗笑了。
*
我和他成了伙伴,他为我取名蓝蝶。
我好喜欢这个这么美的名字啊,不过,更喜欢的,是为我取名的人。
少年经常来看我,我便缠着他给我讲述各种故事。
那时我不能去更多的地方,只能让少年当我的眼睛,给我讲述他所看到、所听到的东西。
我知道,他没有将我当成妖,而是朋友。
再后来啊,我见证了他从垂髻少年到玉树临风的蜕变,我也曾向他许下承诺:
阿然,等着我,等我变成人的那一天,我会来寻你的,你一定要认出我啊!
我还要对你说,我喜欢你。
……
沈长释,遇见你,我从来不悔。
因为你,我想成为人,想存在于这世间。
也因为你,我愿意离开。
我只想让你幸福啊。
我只恨,我们生不同时。
若是你再早生些,你会不会早些遇见我,而不是李慕容
那样,陪伴你余生的,该是我吧。
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我还有再破土而出、重见天日的那一日。
可惜,永远不会有爱你沈长释的蓝蝶了

11
从远处看,男子身形挺拔,风姿绰约。
可是年纪轻轻,头上就有了几缕刺眼的白。
沈长释神形憔悴,昔日的风华好似再不在。
街道上人来人往,这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打着板子,说得抑扬顿挫:
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个小少年,归家途中,邂逅了一株小蝶兰。
没错,就是一株小蝶兰,这一人一妖竟有命定的缘分……
待带台下人听完故事,满是惆怅和遗憾的叹息。
更有甚者,眼眶湿润,心中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不少人愤愤质问:
那沈公子真不是个东西!
好可怜的兰花,沈公子究竟喜欢过她吗为什么要伤害她啊!
就是就是,夫人换了个芯都不知道吗,他与小蝶兰相识那么久,竟认不出是她吗
……
喜欢,我一直喜欢。
嘶哑难听的声音在嘈杂的争吵声中几不可闻。
不知不觉,沈长释的脸被泪水打湿,一双眼睛竟满是可怖的血丝,若是仔细去看,会发现那里空洞且无神……
故人已不在,徒留空悲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