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雾魇山庄 > 第一章

1
血色请帖
蝉鸣撕裂八月末的暑气时,沈砚正在旧书摊翻找《酉阳杂俎》。指尖触到泛黄书页间的硬物,他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朱红色烫金请帖,边缘沾着星星点点的香灰,落款处江明二字力透纸背,像用刀尖刻出来的。
老板,这书里怎么夹着这东西沈砚举起请帖,油墨在阳光下发蓝,映得他瞳孔泛冷。
戴瓜皮帽的老人扶了扶老花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骨嶙峋的手按住沈砚手腕:小伙子,这书你拿走,钱不用给了。话音未落,老人踉跄着收摊,竹筐里的古籍碰得叮当作响,一张泛黄剪报掉在地上——永盛山庄开发商坠楼身亡,现场惊现血书诅咒。
沈砚捡起剪报,目光定格在死者掌心的血字:永盛必亡。照片里的坠楼者穿着藏青色中山装,胸前挂着枚银锁,锁面刻着模糊的长命百岁字样。
当晚,沈砚在宿舍台灯下研究请帖。牛皮纸内页画着永盛山庄平面图,四楼角落标着红色叉号,旁边用朱砂写着:你母亲也来过这里。他猛地攥紧请帖,指节发白——母亲葬礼上,他曾在遗物中见过同款朱砂笔。
咔嗒,台灯突然熄灭。月光爬上书桌,沈砚眼睁睁看着请帖上的朱砂字渗出暗红液体,在木质桌面蜿蜒成新的字迹:七月半,带镜来。身后衣柜的镜面映出他惊惶的脸,却见自己的影子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弯曲,做出过来的手势。
沈砚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床沿。镜面突然浮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深处有荧光闪烁,像某种生物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摸到枕头下的青铜镜——母亲车祸时紧握在手中的遗物,镜面冰凉如霜。
手机突然震动,林晚棠的消息跳出来:阿砚,灵异社收到段视频,你看看是不是永盛山庄
附带的视频画质模糊,夜视镜头下,山庄三楼302室的窗户飘出白色纸钱。镜头拉近时,窗玻璃映出拍摄者的影子——穿着连帽衫,胸前挂着和剪报中相同的银锁。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刺耳的电流声后,传来沙哑的女声:镜破人亡,债……
视频到此为止。沈砚盯着自己胸前的青铜镜,镜缘刻着的云纹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那是母亲生前总用指尖摩挲的纹路。衣柜镜面的裂痕不知何时消失了,只有月光在镜面上流淌,像一层凝固的蜡。
2
夜探废楼
中元节前夜,暴雨倾盆。
沈砚站在公交站台,看着许承钧的黑色跑车碾过积水驶来。副驾驶的林晚棠摇下车窗,她颈间戴着枚骨制吊坠,是灵异社驱邪用的道具。后排传来轻佻的口哨声,许承钧叼着烟冲沈砚挑眉:沈大侦探,怕了就直说,我让棠棠陪你回去。
怕的人不是我。沈砚拉开车门,目光扫过许承钧手腕上的金表——表盘刻着永盛集团二十周年纪念。
车驶离市区时,雨刷器疯狂摆动,仍看不清前路。林晚棠突然抓住沈砚的手,指向窗外:看那边!
公路两侧的槐树上挂满白色纸钱,每张纸钱都印着同一个婴儿的黑白照片。沈砚下车捡起一张,背面用铅笔写着:夭折女婴,求好心人带往山庄超度。纸张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堆里抢出来的。
这是‘还魂钱’。林晚棠声音发颤,我奶奶说过,用夭折孩子的照片做挂青,会招……
招什么许承钧突然踩下油门,跑车猛地加速,纸钱在车后漫天飞舞,像无数只惨白的手在挥动。
凌晨十二点,永盛山庄的铁栅栏门在暴雨中锈蚀成黑色巨兽。许承钧踢开坍塌的砖墙,手电筒光柱扫过禁止入内的警示牌,牌面上用红漆喷着新的字:进来的人,都得留下影子。
挺会玩啊。许承钧转头看向随行的江野,后者穿着连帽衫,银锁从领口滑出,在锁骨处晃出苍白的光。
单元楼内霉味扑鼻,声控灯每隔三层闪烁一次。沈砚数到第三层时,灯光亮起的瞬间,墙面浮现用指甲刻的短句:别抬头。他下意识抬头,却见天花板爬满蛛网,网中央吊着个泛黄的纸灯笼,灯笼上用墨笔写着奠。
林晚棠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向楼梯转角:那里是不是有人
沈砚的手电筒扫过转角,只看见破碎的玻璃堆。但在玻璃反光中,他瞥见一个穿红裙的模糊人影,裙摆上沾着泥浆,正缓缓蹲下身。
是错觉。江野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这楼里死过太多人,影子会留在墙上。他抬起手,指尖抚过墙面,一道淡红色痕迹随之显现,像是干涸的血迹。
四楼办公室的封条已经褪色,许承钧用瑞士军刀划开时,沈砚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门轴发出吱呀声,腐木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手电筒光柱里,灰尘像无数细小的尸体在漂浮。
看这个。林晚棠指向墙角的文件柜,柜门上用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字:他们在天花板上。沈砚刚要靠近,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是半张烧焦的照片,照片上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男孩胸前挂着和江野同款的银锁。
小心!江野突然推了沈砚一把。天花板上一块水泥块轰然坠落,砸在沈砚脚边,裂成两半的水泥块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纸页,上面印着永盛集团财务报表的字样。
许承钧突然大笑起来,他从背包里掏出个雕花铜镜,镜面布满裂痕:沈砚,敢不敢玩个游戏用这面镜子招招看,你母亲的魂儿在不在。
林晚棠脸色煞白:许承钧,你知道招魂的禁忌!
怕什么许承钧将人偶放在镜面上,水笔在镜周画出诡异符号,当年我爸在这儿招过魂,什么事都没有。
沈砚握紧口袋里的青铜镜,突然注意到江野退到窗边,指尖勾着什么东西——是钓鱼线,另一端系在人偶的脖子上。
就在这时,窗外惊雷炸响。许承钧刚念出咒语,文件柜里突然传出轰鸣,无数灰尘腾空而起,形成小型龙卷风。林晚棠尖叫着抱住沈砚,却见人偶缓缓升向空中,眼眶里红光乍现,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尖笑。
跑!许承钧第一个冲向门口,江野紧随其后。沈砚正要跟上,却见镜面上的裂痕里渗出黑色液体,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卫生间。
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阿砚,去井里找……
沈砚猛地转身,手电筒扫过卫生间门,门上贴着半张符纸,朱砂写的镇字被撕成两半。他伸手推门,门后突然坠下一堆纸钱,在气流中散开,露出墙面上的血字:你和我一样,都是祭品。
楼下传来林晚棠的尖叫。沈砚冲下楼梯,却见一楼铁栅栏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门外暴雨如注,而许承钧和江野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晚棠沈砚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手电筒光柱扫过玻璃门,却见自己的影子比平时高大许多,影子的手里,似乎多了把滴着水的刀。
3
镜中血字
沈砚握紧青铜镜后退,影子在玻璃门上扭曲变形,手中的刀竟化作镜面反光。他猛地转身,只见林晚棠蜷缩在墙角,浑身湿透,发间滴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
砚哥,他们……林晚棠颤抖着指向门外,许承钧和江野掉下去了!
沈砚冲向铁门,手电光刺破雨帘——围墙外的斜坡上,许承钧的跑车大灯亮如鬼火,车身半边悬在土坑边缘。江野趴在车旁,银锁在泥水中闪着光,而许承钧的半个身子挂在驾驶座外,手腕被安全带缠住,正在雨中挣扎。
别动!我去救你!沈砚刚要翻墙,林晚棠突然抓住他:等等!你看江野的手!
透过雨幕,沈砚看见江野指尖勾着钓鱼线,线的另一端连着许承钧的安全带卡扣。江野抬头看向沈砚,嘴角扬起冰冷的笑,手指猛地一拽——卡扣应声而断,许承钧惨叫着坠入土坑,车身随之轰然翻倒。
不!林晚棠捂住嘴,土坑中传来玻璃碎裂声。沈砚冲向坑边,却见坑底积水中浮着具苍白的人脸,长发散开如海藻,腐烂的手掌伸出水面,指甲缝里卡着半片银锁。
那是张女人的脸,沈砚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戴着和母亲同款的珍珠耳环。
是……是具尸体!林晚棠的声音带着哭腔,砚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山庄,是乱葬岗!
沈砚转身看向单元楼,突然发现整栋楼的窗户都亮了起来,每扇窗后都有张青紫色的脸,他们机械地挥手,示意沈砚进去。他握紧青铜镜,镜面上浮现出细小的血字:来三楼,找我。
晚棠,你守在这儿,别靠近水。沈砚将备用手电塞给林晚棠,如果我半小时没下来,就报警。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林晚棠抓住他的袖口,却触到他口袋里硬邦邦的东西——是从土坑边捡到的半片银锁,锁面刻着江字。
三楼302室的门虚掩着,腐香混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沈砚推开门,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供桌上摆满骨灰盒,每个盒子上都贴着婴儿照片,而正中央的遗像,是十年前坠楼的开发商江明。
江野……沈砚喃喃自语,遗像里的男人戴着和江野同款的银锁,锁面刻着明字。供桌下伸出只惨白的手,掌心摊开,里面是半本烧剩的账本,某页用红笔圈着许永盛
地脉献祭。
身后突然传来关门声。沈砚转身,看见江野靠在门上,银锁已断成两半,露出内侧刻的小字:永盛杀我父。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江野抹去脸上的雨水,眼神冰冷如刀,从你看见那张全家福开始。
沈砚想起在四楼捡到的照片——戴眼镜的男人是江明,怀里的男孩正是幼年江野。他握紧青铜镜:你利用许承钧的嫉妒心,引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复仇
许永盛害死我父亲,伪造自杀现场,还把我母亲囚禁在山庄井里。江野逼近一步,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烧伤疤痕,这些年,我每天都在等中元节,等他的宝贝儿子来这儿,替他还债。
所以你用‘镜中人偶术’制造闹鬼假象,甚至假装坠楼沈砚注意到江野裤脚干燥,根本没沾到雨水,气垫和鼓风机都是你提前布置的,包括单元楼的铁门,也是你趁乱锁上的。
江野冷笑:可惜你太聪明,坏了我的计划。不过没关系——他举起手中的裂痕镜,镜面映出沈砚身后的灵堂,你看,你母亲也在等你。
沈砚浑身血液凝固。镜中灵堂的门缓缓打开,穿红裙的女人从中走出,珍珠耳环在烛火中摇晃,正是土坑中那具女尸。她抬起腐烂的手,指向天花板,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是许永盛的财务助理,知道太多秘密。江野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你以为她真的死于车祸其实是被许永盛灌了水银,抛尸在这儿的井里。
女人的手指突然渗出血珠,在镜面上写出新的字:账本在井……
天花板传来重物坠落声,一块水泥砸中供桌,骨灰盒纷纷摔落。沈砚趁机扑向江野,两人在满地骨灰中扭打。江野的银锁划过沈砚脸颊,鲜血滴在裂痕镜上,镜面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砚哥!林晚棠的尖叫从楼下传来,许承钧不见了!他、他刚才爬上来了,满脸是血!
江野猛地推开沈砚,冲向窗口。沈砚趁机抓起账本残页,却见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合影——母亲抱着幼年的他,站在永盛山庄前,旁边是西装革履的许永盛,两人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沈砚跑到窗边,看见许承钧的跑车正冲出雨幕,副驾驶坐着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她腐烂的手搭在许承钧肩上,珍珠耳环掉在方向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江野的怒吼震得玻璃颤动,他不能走!他要给我爸陪葬!
沈砚转身看向裂痕镜,镜中的女人已经消失,只剩下镜面上的血字在缓缓流淌,最终变成:小心影子。
他突然想起林晚棠的话,猛地回头——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变得高大畸形,正举起手臂,向江野的后脑勺砸去。
4
井中骸骨
林晚棠的尖叫刺破雨幕时,沈砚正用青铜镜抵住江野后颈。镜面映出的影子告诉他,刚才那道挥向江野的黑影,竟来自三楼窗外——那里倒挂着具浑身缠满挂青的男尸,腐烂的手指正滴着黑水。
是、是当年抗议拆迁的村民!林晚棠举着手电筒后退,光柱扫过围墙下的荒草,更多白花花的骸骨从土里冒出,脚踝上都拴着写有永盛字样的铁牌。
江野猛地推开沈砚,冲向楼梯:许承钧往地下室去了!他要毁了证据!
地下室铁门挂着生锈的铜锁,锁眼周围刻着歪歪扭扭的奠字。沈砚用青铜镜边缘撬动锁扣,镜面突然闪过母亲临终的画面——她被反绑双手,跪在井边,许永盛拿着账本冷笑着逼近。
砚哥,看这个!林晚棠从门缝里抽出半截红色旗袍,布料上绣着永盛集团周年庆字样,正是土坑女尸身上穿的那件。
铁门轰然打开,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地下室天花板垂着数十盏白灯笼,每盏灯笼下都吊着个纸人,纸人胸前贴着写有名字的黄符。沈砚扫过符纸,瞳孔骤缩——这些名字,都是十年前失踪的村民。
地脉献祭……江野声音发颤,指向角落的石井,许永盛说山庄风水不好,要拿活人镇地脉。我爸发现后想报警,却被他设计成畏罪自杀。
井绳上还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林晚棠探头望去,井底倒映着手电光芒,却映出三张腐烂的脸——那是三具叠在一起的女尸,最上方的正是沈砚的母亲,她掌心朝上,握着半枚银锁。
晚棠,下去看看账本在不在。沈砚脱下外套铺在井边,我拉住你,别怕。
林晚棠刚抓住井绳,地面突然震动。楼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铁器在走动。江野握紧手中的裂痕镜:是许承钧,他带着那东西回来了。
手电筒光柱照亮井口时,林晚棠突然惊叫:母亲尸体下方,堆着至少三十具骸骨,每具骸骨的右手都握着账本残页,最底层的骸骨胸前挂着完整的银锁,锁面刻着江明二字。
账本在头骨下面!林晚棠伸手去够,却见母亲的眼睛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球转向她,嘴里缓缓吐出带血的纸团。
与此同时,地下室铁门轰的一声被撞开。许承钧站在门口,半边脸浸在血里,另半边脸贴着张女人的脸皮,正是沈砚母亲的模样。他举起手中的钢筋,喉咙里发出男女混合的尖笑:来陪我们啊……一起留在这儿……
江野挥起裂痕镜砸向许承钧,镜面却在接触的瞬间碎成齑粉。碎镜片中,沈砚看见无数影子从许承钧体内钻出,那是被献祭的村民们的冤魂。
用青铜镜!林晚棠突然想起什么,你母亲的镜子能照出真身!
沈砚掏出镜子转向许承钧,镜面闪过刺目白光。许承钧惨叫着后退,脸皮剥落,露出底下布满水银泡的脸——他早已在坠车时死亡,现在不过是被女鬼附身的躯壳。
阿砚,带棠棠走……女鬼的声音从许承钧口中溢出,沈砚母亲的影子在镜中浮现,账本里有许永盛杀人的证据,井里的骸骨……都是他害的……
地面震动加剧,天花板开始掉土。江野突然冲向石井,捞出父亲的银锁紧紧攥在手心:你们走,我留下断后!许永盛欠的债,该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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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别傻了!沈砚抓住他的胳膊,却见他小臂的烧伤疤痕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纹的仇字,你死了,谁去告发许永盛谁来给这些死者正名
许承钧的身体开始溃烂,女鬼的脸从他胸口钻出,长发缠住林晚棠的脚踝。沈砚举起青铜镜对准女鬼,镜中母亲的影子与女鬼重叠,竟渐渐合为一体。
原来……你才是镜中人……沈砚终于明白,母亲当年被做成镜魂,困在山庄里无法往生。
女鬼发出凄厉的尖叫,许承钧的尸体轰然倒地,化作一堆纸钱。与此同时,地下室传来咔嚓一声——是井上的铁栅栏断裂声。
快跑!井要塌了!林晚棠拽着沈砚冲向楼梯,江野紧随其后。身后传来石块坠落的轰鸣,石井中的骸骨在尘土中渐渐消散,母亲的影子在镜面上最后一次微笑,随即化作光点消失。
三人冲出单元楼时,暴雨骤停。东方泛起鱼肚白,永盛山庄的废墟上,无数白色纸钱缓缓升起,像一群终于获得自由的蝴蝶。
江野摊开手掌,银锁在晨光中闪着光,锁面不知何时刻上了新的字:沉冤得雪。
沈砚握紧青铜镜,镜面上隐约映出新闻标题:警方突袭永盛集团,董事长许永盛涉嫌故意杀人被捕。
林晚棠靠在他肩头,指着远处驶来的警车:你看,天亮了。
5
镜影余韵
三个月后,霜降。
沈砚站在市博物馆文物修复室门口,手中的青铜镜被软布包着,镜缘的云纹在秋日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林晚棠穿着白大褂从里面出来,发间别着枚银质蝴蝶夹,那是用山庄废墟里的挂青铁丝改制的。
文物科的老师说,这镜子至少有三百年历史。她接过铜镜,指尖抚过镜背的铭文,上面刻的‘照心’二字,和《酉阳杂俎》里记载的‘照妖镜’形制一模一样。
沈砚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镜子的手,指腹留有长期摩挲的茧子。或许她早就知道这面镜子的特殊,才会在坠井前将它藏进衣袖——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让儿子有朝一日能揭开真相。
江野今天出院。林晚棠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江野发来的照片:他站在疗养院花园里,胸前的银锁换成了博物馆送的复刻版,他说等春天来了,要和我们一起去看映山红。
沈砚点点头,目光投向博物馆外的梧桐大道。落叶铺成金色的毯,远处的公交站台上,有个穿连帽衫的少年在等车,颈间银锁一闪而过。他眨眨眼,少年已消失在人流中,只留下片泛黄的银杏叶,叶脉间隐约可见永盛二字的旧痕。
深夜,沈砚在宿舍整理母亲的遗物。纸箱底部掉出本泛黄的日记本,字迹被水渍晕开,却仍能辨认:
2015年7月15日
许总说山庄需要特殊的镇物,让我去民间收面古镜。他不知道,这面青铜镜是我在古董店偶然发现的,镜背上的‘照心’二字,和我老家祖祠的牌匾一模一样。
阿砚今天学会了叫妈妈,他抓着镜缘笑个不停,好像能看见镜子里的光。
或许……这镜子能照见人心深处的东西
沈砚手指颤抖,翻到最后一页:
2015年9月2日
我看见许总把江明推下了楼。
他说江明知道了地脉献祭的秘密,必须死。那串银锁从江明脖子上飞落,摔成两半,露出里面刻的明字。
许总让我处理账本,说事后送我出国。但我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是我。
阿砚,如果你看到这篇日记,记住妈妈永远爱你。青铜镜放在衣柜第三层,用它照照许永盛的眼睛,你会看见真相。
窗外突然起风,梧桐叶扑打玻璃,像有人在轻轻叩门。沈砚举起青铜镜,镜中映出他泛红的眼眶,却没有预想中的鬼影。镜面上掠过一道光,如母亲生前温柔的指尖。
手机震动,林晚棠发来消息:快来博物馆,青铜镜展览柜里的影子不对劲!
沈砚赶到时,文物科围了一圈人。展柜里的青铜镜静静躺着,镜面却映出不属于博物馆的场景——永盛山庄的单元楼前,无数人影在月光下起舞,他们穿着褪色的旧衣,颈间挂着写有姓名的木牌。
是那些村民……林晚棠声音发颤,他们的影子,终于能离开了。
沈砚伸手触碰展柜玻璃,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人影们转身看向他,纷纷露出微笑。人群中,他看见母亲穿着淡蓝色旗袍,怀里抱着三岁的自己,两人都在对他挥手。
晨光渐亮时,展柜里的镜子恢复如常。文物科老师挠着头:奇怪,监控显示昨晚没人靠近过展柜。
沈砚和林晚棠对视一眼,她悄悄将手伸进他掌心,指尖握着半片从山庄带回的挂青——上面的婴儿照片不知何时变成了笑脸。
走出博物馆,江野的电话刚好打来,背景是疗养院的鸽哨声:我梦见我爸了,他说谢谢你们让他回家。
风起,满地银杏叶沙沙作响。沈砚望向
sky,云端隐约有镜面反光,像某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正在缓缓闭合。
他知道,有些影子永远不会消失,但至少,它们不再被困在黑暗里。
6
镜像迷宫
暴雨在凌晨三点突然停歇,空气里浮动着铁锈与腐草的混合气息。沈砚握着青铜镜踏上三楼,镜面映出走廊尽头的302室,门框周围缠绕着新鲜的白色挂青,纸角还滴着浆糊水。
等等。林晚棠拽住他的袖口,用法医课学来的手势比了个停,你们觉不觉得,这层楼的布局和刚才不一样
沈砚抬头看向天花板,原本裸露的钢筋混凝土层不知何时糊上了泛黄的墙纸,图案是过时的藤蔓花纹。江野用脚尖踢开墙角的碎玻璃,玻璃片滚出很远才停下——按照之前的记忆,三楼走廊应该只有五米长,而眼前的走廊却像被拉长的橡皮,在手电光尽头拐了个弯。
是镜像迷宫。江野摸出衣袋里的银锁,锁面在墙纸上投出菱形阴影,我爸的笔记里写过,许永盛找风水师改过山庄结构,每层楼都是镜面反射的伪空间。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转角突然传来高跟鞋声。咔嗒、咔嗒,节奏均匀,像有人穿着老式皮鞋在来回踱步。林晚棠的法医手电筒自动切换成紫外线模式,墙纸上瞬间显出无数淡绿色爪痕,从地面蜿蜒向上,像是有人被拖行时留下的。
跟紧我,别往镜子里看。沈砚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警告,握紧青铜镜。左侧墙面突然浮现出镜面,镜中映出三人的倒影——他和林晚棠的影子正常行走,江野的影子却倒立着贴在天花板上,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
江野,你的影子……林晚棠刚开口,江野已抽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刀尖刺破掌心。鲜血滴在镜面上,倒影发出尖啸,天花板的影子化作黑烟散去。
这是镜像陷阱,用恐惧具现化。江野甩了甩手上的血,银锁在腕间晃出一道血痕,我七岁时见过这招,许永盛的风水师想把我做成‘活镇物’,用镜子困了我三天。
走廊尽头的转角出现了第二面镜子,镜中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是沈砚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她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镜子深处——那里有扇虚掩的木门,门楣上挂着财务室的铜牌。
是妈妈……沈砚向前半步,青铜镜突然发烫。镜中母亲的影像扭曲变形,化作许永盛的脸,他戴着白手套,正将某本账本塞进碎纸机。
别碰镜子!江野一把拉住沈砚,折叠刀划向镜面。玻璃应声而碎,却没有落地声,碎玻璃片悬浮在空中,拼成另一幅画面:年轻的江明被绑在椅子上,许永盛举着银锁冷笑着逼近,身后的风水师正在用朱砂在镜子上画符。
当年的真相……林晚棠捂住嘴,画面里的江明胸前挂着完整的银锁,锁面刻着明与安两个小字,他们用镜像诅咒制造自杀假象,让江叔叔自己走上天台……
悬浮的玻璃片突然高速旋转,形成锋利的圆环。沈砚推开林晚棠,碎片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在墙上凿出拳头大的洞。墙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不是录音,而是真实的、带着水汽的啼哭。
是从井里传来的!林晚棠想起地下室的骸骨,那些蜷缩成胎儿姿势的尸体,许永盛连婴儿都没放过……
江野突然冲向走廊尽头的木门,却在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被弹开。沈砚这才发现,门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黑线,每根线上都串着婴儿的指甲盖,在手电光下泛着青白色。
要用鲜血解开血咒。江野再次举起折叠刀,却被沈砚按住手腕。
用我的。沈砚掏出母亲遗留的朱砂笔,在掌心画了个开字,鲜血渗进笔画,将门把手上的黑线逐一烧断。门内涌出浓重的檀香味,盖过了原本的腐臭。
财务室里摆着六排铁皮文件柜,每柜都上着密码锁。林晚棠凑近观察,发现锁孔周围有新鲜的刮痕:有人来过,而且很急。
是许承钧。江野指向地上的烟蒂,万宝路薄荷味——这是许承钧的独家喜好,他想毁了账本,所以才故意触发镜像迷宫拖延时间。
沈砚的青铜镜突然响起细微的蜂鸣,镜面映出文件柜最顶层的抽屉。他踩上椅子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个红丝绒首饰盒,盒盖上刻着永盛集团赠字样。
打开盒子的瞬间,三人同时后退——里面是枚婴儿的头骨,天灵盖处嵌着枚水银弹头,头骨下方压着张泛黄的纸,赫然是江明的死亡鉴定书,签名栏盖着许永盛的私章。
这是……林晚棠的法医本能让她开始分析,水银中毒会导致幻觉,他们先给江叔叔注射水银,再用镜像迷宫逼他‘自杀’……
文件柜突然发出咔嗒声,所有抽屉同时弹开。每个抽屉里都放着同样的红丝绒盒,里面装着不同年龄段的骸骨,从婴儿到老人,每个盒底都压着伪造的死亡证明。
走廊里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沈砚看见镜中倒影里,有个穿老式皮鞋的男人正从他们身后走来,手里拎着台滴着机油的碎纸机。
是风水师……江野的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当年就是他用镜子困着我,看着许永盛往我爸血管里注射水银……
碎纸机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沈砚这才注意到,文件柜的玻璃门上不知何时映出了无数人影,他们都穿着上世纪的工装,手里拿着扳手、铁锤等工具——正是十年前失踪的建筑工人们。
他们的影子被困在镜像里,出不去……林晚棠突然指向沈砚手中的首饰盒,用青铜镜照头骨!也许能看见死者记忆!
沈砚将镜子凑近头骨,镜面泛起水雾。模糊的画面中,年轻的江明正在办公室核对账本,窗外闪过穿旗袍的女人身影——那是沈砚的母亲,她向江明比了个危险的手势,随即被许永盛拉走。
妈妈当时想救江叔叔……沈砚喉咙发紧,画面切换成暴雨夜的天台,江明踉跄着后退,许永盛和风水师步步紧逼,镜中映出的自己正在天台边缘挥手。
头骨突然发出咔嗒声,天灵盖的水银弹头滚落,掉在文件柜的密码锁上。锁具应声打开,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账本,第一页赫然写着地脉献祭名单,第一个名字是:江明,男,38岁,永盛山庄开发商合伙人。
走廊传来金属碰撞声,穿皮鞋的男人已经走到门口,他的脸由无数碎镜片拼成,每片镜片里都映着不同的痛苦表情。江野举起折叠刀,刀刃却在接触到对方的瞬间融化,变成一滩银水。
他是镜像怪物,用死者的怨念养出来的!林晚棠拽着沈砚后退,却撞翻了身后的文件柜。成排的红丝绒盒摔落,头骨滚到怪物脚边,每个头骨都在镜光中映出当年的死亡场景。
沈砚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照心二字,举起青铜镜对准怪物:晚棠,把所有头骨摆成圆形!江野,用你的血在镜面画镇魂符!
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碎镜片组成的身体开始崩塌。江野咬破舌尖,在镜面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符印,林晚棠则将头骨按出生年月摆成太极图。当最后一个头骨归位时,青铜镜爆发出耀眼光芒,照亮了整个财务室。
光芒消退时,穿皮鞋的男人已消失不见,文件柜上的镜子恢复成普通玻璃。江野捡起地上的账本,手指抚过父亲的名字,眼角落下颗泪珠,砸在献祭二字上,晕开小片墨迹。
现在怎么办林晚棠看向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远处的单元楼在雨幕中摇晃,像随时会倒塌的纸房子。
沈砚合上青铜镜,镜背的照心二字在手电光下流转着微光。他指向走廊尽头新出现的楼梯,那里有淡蓝色的光在跳动,像母亲生前最爱的那盏台灯:去四楼,许承钧一定在那儿,而且……
他顿了顿,想起镜中看见的最后画面——许承钧跪在破碎的镜子前,正在用铁丝缝合自己的眼皮,试图阻止眼中不断流出的水银。
而且,他已经不是人了。
7
镜像迷宫
四楼的走廊浸在血泊中,血水从电梯门缝渗出,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沈砚的皮鞋踩过血水,发出黏腻的声响,青铜镜映出墙面的血字:献祭完成时,镜子会吃掉影子。
是地脉血阵。江野踢开挡路的纸人,银锁在血水中泛着黑光,许永盛当年想用地脉血阵冲垮竞争对手的风水,结果害死三十七个工人,现在许承钧要用我们的血完成仪式。
林晚棠突然指着安全出口标志:灯在闪!这层楼的电路居然有电……话未说完,应急灯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沈砚打开手机照明,看见天花板垂下无数铁链,每条铁链末端都拴着面小镜子,镜面映出三人扭曲的脸。
是‘万镜噬影’阵。江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砚抬头,只见江野倒挂在通风管道口,银锁垂向地面,每面镜子对应一个祭品,我们的影子正在被镜子切割。
林晚棠突然感觉后颈发凉,伸手一摸,竟摸到半截外露的脊椎骨——镜中的她正在被无形的刀剖开后背。沈砚猛地用青铜镜盖住她的影子,镜面上浮现出母亲的警告:闭着眼跑,别让镜子看见你的恐惧。
闭眼!沈砚大吼一声,抓起林晚棠的手冲向走廊尽头。他能听见身后镜子碎裂的声音,每碎一面,就有阵剧痛从四肢传来,像是有人在割掉他的影子。
黑暗中,江野突然撞到什么东西——是许承钧的跑车,车身布满水银凝结的鳞片,挡风玻璃后坐着具人形生物,皮肤半透明,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银色液体。
许承钧……江野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你居然用‘水银驻魂’把自己变成活尸
活尸林晚棠睁眼,只见许承钧缓缓转头,眼窝里流出银色液体,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露出满口水银凝成的尖牙。他举起手中的账本,每一页都浸着新鲜血液,纸页间夹着的不是纸钱,而是人皮。
地脉需要新的镇物……许承钧的声音像玻璃刮擦,你们的影子,你们的血,都是父亲留给我的礼物……
沈砚这才注意到,跑车周围摆着五个血盆,分别装着他、林晚棠、江野、母亲和江明的影子——每个影子都被铁链刺穿心脏,在血盆里痛苦扭曲。许承钧的倒影在镜中浮现,那不是他的脸,而是许永盛的脸。
你被你父亲的鬼魂附身了。沈砚举起青铜镜,镜中许承钧的身体里叠着另一个人影,正是在地下室看到的穿西装的许永盛,他当年没完成的仪式,现在要借你的身体继续!
许承钧发出怒吼,水银从他七窍涌出,在地面聚成狰狞的人脸。江野趁机冲向血盆,用银锁割断影子的铁链,沈砚的影子获得自由的瞬间,青铜镜爆发出强光,照亮了许承钧身后的墙面——那里有扇暗门,门上刻着和银锁相同的菱形纹路。
江野,用你的锁!林晚棠指向暗门,那是江叔叔留给你的机关!
江野将两半银锁拼合,插入门缝。暗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密室。沈砚的手机光照进去,只见室内摆着三口玻璃棺,里面分别躺着江明、沈砚母亲,以及一个戴瓜皮帽的老人——正是旧书摊老板。
他就是当年的风水师……江野握紧拳头,我爸把他困在这儿十年,用镜像诅咒让他生不如死。
玻璃棺旁的桌子上,放着本布满血手印的笔记本,第一页写着:永盛必亡,血债血偿。那是江明的字迹。沈砚翻开内页,里面夹着张泛黄的车票,日期是母亲失踪前三天,目的地是南大考古系——原来她早就计划带着账本向沈砚的教授求助。
许承钧的水银触手突然卷住林晚棠的脚踝,将她拖向跑车。沈砚转身欲救,却见江明的玻璃棺突然碎裂,尸体缓缓坐起,手中握着半枚青铜镜——和沈砚手中的镜完美拼合。
阿砚,带棠棠走……母亲的声音从江明口中溢出,尸体抬起手,指向许承钧的跑车,地脉的入口在车轮下,毁掉它……
江野突然想起父亲笔记中的最后一页:地脉之眼,在永盛车轮下。他冲向跑车,用银锁刺向轮胎,黑色机油混着血水喷出,地面裂开缝隙,露出底下缠绕着锁链的黑色泉水——那是被献祭者的血汇聚成的地脉。
许承钧发出凄厉的尖叫,水银身体开始融化。沈砚趁机将两半青铜镜合二为一,镜面映出整个山庄的真实结构——所谓的单元楼不过是外壳,内部是层层叠叠的镜面迷宫,所有死者的影子都被困在镜与镜之间的缝隙里。
晚棠,捂住耳朵!沈砚大喊着举起镜子,镜中浮现出母亲的笑脸。江野同时将银锁扔进地脉裂隙,锁面的菱形纹路与裂隙边缘完全吻合。
惊天动地的轰鸣中,山庄开始崩塌。镜面迷宫的墙壁逐一破碎,无数影子从镜缝中涌出,他们牵着彼此的手,走向裂隙中透出的微光。沈砚看见母亲的影子向他挥手,旁边是年轻的江明,两人的影子渐渐融合,化作蝴蝶的形状。
我们走!江野拽住沈砚,三人冲向楼梯。身后传来许承钧的哭号,他的身体正在融入地脉,化作黑色泉水中的一道银线。
当他们跌出单元楼时,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永盛山庄在晨雾中轰然倒塌,扬起的尘埃中,沈砚仿佛看见无数透明的人影腾空而起,他们戴着银锁、珍珠耳环、骨制吊坠,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
林晚棠打开手机,满格的信号终于恢复。她刚要报警,却见远处公路上驶来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露出许永盛的脸——他戴着白手套,嘴角叼着雪茄,向三人举起手中的账本复印件。
聪明的孩子。许永盛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可惜,你们还是晚了一步。
沈砚握紧青铜镜,镜面上突然浮现出新的血字:游戏才刚开始。
8
影子瘟疫
三个月后,秋分。
沈砚站在南大考古系大楼前,掌心的青铜镜微微发烫。镜背的照心二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却掩不住镜面深处的蛛网般裂痕——自永盛山庄崩塌后,镜子就再没映出过完整的倒影。
阿砚,你的影子……林晚棠从身后走来,声音里带着担忧。沈砚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比正午阳光中的正常人长了三寸,边缘模糊不清,像团随时会散开的墨渍。
是镜像诅咒的后遗症。江野的声音从楼梯传来,他穿着深色风衣,银锁藏在衣领里,我咨询过精神病学教授,这种认知障碍可能和大脑枕叶的损伤有关。
林晚棠举起手机,相册里是她今早的瞳孔特写——虹膜中央有块指甲盖大的反光区,像嵌着片碎镜片。我解剖尸体时,发现他们的视网膜上都有相同的反光点,就像……
就像被镜子看过。沈砚接口,想起许永盛离开时的冷笑。自山庄倒塌后,警方只找到许承钧的水银骸骨,许永盛却带着真正的账本人间蒸发,而网上突然出现大量雾魇山庄探险者离奇死亡的视频,死者们的共同点是:影子异常伸长,瞳孔出现镜面反光。
考古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争吵声。
许先生提供的资料非常珍贵,是系主任王教授的声音,至于当年的财务问题,不过是开发商之间的纠纷……
我要的是永盛山庄的地脉研究报告。许永盛的声音带着压迫感,听说贵系参与过山庄的风水改造,我需要那些原始图纸。
沈砚猛地推开门,看见许永盛坐在沙发上,白手套里露出半截银色纹身——正是山庄地脉的菱形纹路。王教授的办公桌上摆着个红丝绒盒,里面装着枚青铜镜碎片,碎片边缘沾着新鲜的血迹。
沈同学王教授慌忙合上盒子,你们怎么来了
来得正好。许永盛站起身,白手套滑下,露出手腕内侧的菱形疤痕,我正想和你们聊聊,关于镜像诅咒的传播问题。
江野的手按在腰间的银锁上: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让当年参与地脉献祭的人都收到了份小礼物。许永盛打开公文包,里面装满裂痕镜碎片,每片碎片都用挂青纸包着,现在,整个城市都是镜像迷宫,而你们——
他指向沈砚的影子,影子突然动了动,像是在微笑:——是最好的传播媒介。
林晚棠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视网膜的反光区扩大,眼前的场景分裂成无数镜面。她看见无数个许永盛同时开口,每张嘴都在说着不同的话:献祭需要七七四十九个影子……地脉要苏醒了……
晚棠!沈砚扶住她,青铜镜掉在地上,镜面映出王教授的倒影——他正将碎镜片塞进袖口,而他的影子手里拿着把手术刀,刀刃上刻着和许永盛相同的菱形纹路。
王教授也是当年的参与者。江野的银锁抵住许永盛咽喉,他帮许永盛伪造了江明的死亡证明,对不对
王教授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书架。考古报告散落一地,沈砚捡起其中一份,标题是《论地脉灵气与镜像阵法的现代应用》,撰稿人栏赫然签着许永盛、王振华。
你们以为毁掉山庄就结束了许永盛轻笑,地脉无处不在,只要有人产生恐惧,镜像诅咒就会生根发芽。他看向林晚棠,比如林同学,她最近是不是总梦见解剖自己在镜子里看着手术刀划开肚皮,取出的内脏全是碎镜片
林晚棠脸色煞白,这正是她连续一周的噩梦。沈砚握紧她的手,感到她掌心跳动如鼓,而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爬到王教授脚边,像条饥饿的蛇。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诅咒沈砚直视许永盛的眼睛,镜中男人的瞳孔里映着无数个山庄废墟,每个废墟里都有个正在照镜子的人。
杀了所有被诅咒的人,或者——许永盛指了指地上的青铜镜,用完整的照心镜重启地脉,让所有影子回到该去的地方。
江野突然想起父亲密室里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青铜镜的完整形态,镜面刻着四十八个菱形符号,每个符号对应一个地脉节点。菱形是打开地脉的钥匙,而照心镜是锁。他喃喃道,许永盛想用地脉诅咒控制整个城市,就像当年控制山庄一样。
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许永盛趁机推开江野,抓起公文包冲向窗口。沈砚捡起青铜镜碎片掷向他,碎片划破他的脸颊,露出底下泛着银光的皮肤——许永盛早已和地脉同化,成为镜像诅咒的活体容器。
记住,恐惧是最好的镜子。许永盛跃出窗外,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当你们开始怀疑彼此,诅咒就赢了。
王教授突然跪下,从抽屉里掏出把老式手枪:当年我只是想评上教授,是许永盛威胁我……那些骸骨,都是他逼我埋的……
枪里装的是水银子弹吧林晚棠按住他握枪的手,法医直觉让她注意到弹仓里的银色反光,你用这把枪杀了多少人
王教授浑身颤抖,突然将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只有这样,才能结束……
别碰镜子!沈砚大喊,但已晚了一步。王教授的影子触到办公桌上的碎镜片,镜面突然爆发出强光,他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撕裂,化作无数镜面碎片,每片碎片上都映着他惊恐的脸。
林晚棠捡起其中一片,碎片里映出考古系地下仓库的场景——那里摆着数十口棺材,每口棺材上都贴着写有名字的黄符,第一个名字是:沈砚,南大历史系。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江野踢开地上的镜片,许永盛要把我们都做成新的镇物,用我们的影子永远困住地脉。
沈砚握紧青铜镜,镜面上的裂痕突然延伸,拼成完整的四十八菱形阵图。他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阿砚,去南大考古系的地下仓库,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我们走。他拉起林晚棠,许永盛说的没错,恐惧是镜子,但勇气也是。
可是你的影子……林晚棠看向地面,沈砚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长过了他的身体,影子的手正缓缓向她伸来。
江野掏出银锁,锁面在阳光下映出菱形光斑,光斑落在沈砚影子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先用我的血暂时压制诅咒,记住,别照任何镜子。
三人冲向考古系地下室,身后的走廊里,所有玻璃窗同时破碎,碎镜片在空中拼成许永盛的脸,他张开嘴,露出满口菱形的牙齿:欢迎来到新的镜像迷宫……
9
影子瘟疫
考古系地下室的铁门锈迹斑斑,门把手上缠着和山庄相同的挂青纸。沈砚将青铜镜碎片按在锁孔处,镜面上的菱形纹路与锁芯完美咬合,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小心,王教授的笔记里提到过,地下室有‘镜像守卫’。江野握紧银锁,锁面映出三人扭曲的倒影——沈砚的影子长出尖牙,林晚棠的影子眼眶滴血,只有江野的影子保持正常。
铁门缓缓打开,腐木味混着福尔马林气息扑面而来。地下室中央摆着四十八口黑漆棺材,每口棺材上都贴着泛黄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字在手机光照下渗出暗红液体,拼成永盛镇物四个字。
看这个!林晚棠指向最角落的棺材,棺盖上刻着她的名字,缝隙间露出半支注射器,针头沾着银色液体,这是许永盛给我准备的‘清明泪’——法医在解剖亲人时流下的眼泪,能增强镜像诅咒。
沈砚的棺材位于阵法中心,棺盖内侧刻着母亲的字迹:阿砚,菱形阵图的弱点在阵眼,阵眼是许永盛的心脏。他掀开棺盖,里面放着本沾满泥土的考古笔记,第一页夹着张合影:母亲和年轻的江明站在南大考古系门前,身后是抱着青铜镜的瓜皮帽老人——原来他曾是南大教授,也是母亲的导师。
许永盛买通了我的导师,用考古系的名义做地脉实验。母亲的笔记里夹着张实验报告,他们抓来流浪汉,用镜像诅咒制造‘自愿’献祭的假象,对外宣称是‘精神失常’。
江野突然指向天花板,那里倒挂着具穿白大褂的尸体,正是失踪的考古系陈教授。他的手中握着份名单,上面用红笔圈着沈砚、林晚棠、江野的名字,备注栏写着:照心镜宿主、法医、复仇者,完美的献祭组合。
阵眼在顶楼的考古陈列室。沈砚合上笔记,青铜镜碎片在掌心发烫,许永盛把地脉节点藏在学校的‘镇校之宝’里——那面明朝古镜,其实是照心镜的碎片。
地面突然震动,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林晚棠的手机摄像头自动开启,画面里映出无数人影,他们的影子脱离身体,在墙上爬行,每个影子的胸口都有菱形伤口。
是被诅咒的学生!林晚棠认出其中几个面孔,他们看过网上的山庄视频,现在影子成了独立的怪物!
沈砚的影子突然抓住他的脚踝,用他的声音低语:晚棠,江野拿银锁刺你了……他早就背叛了我们……
别信!江野用银锁划开自己掌心,鲜血滴在沈砚影子上,镜像诅咒会放大怀疑,还记得山庄里我们怎么信任彼此的吗
林晚棠握紧法医工具箱,里面装着从山庄带回的婴儿头骨:去顶楼,我来断后!
三人冲向楼梯,沈砚的影子在身后紧追不舍。他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照心真意——不是照见鬼魂,而是照见人心。他转身面对影子,举起青铜镜碎片:你不是我,你只是我的恐惧。
影子发出尖啸,在镜光中逐渐缩小。与此同时,林晚棠打开工具箱,将婴儿头骨放在台阶上,头骨天灵盖的水银弹头滚出,在地面画出菱形符号,符号亮起的瞬间,所有爬行的影子都定住了。
它们怕这个。林晚棠喘着气,被水银杀死的灵魂,能压制镜像诅咒。
顶楼陈列室的古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镜面上的裂痕与沈砚的碎片严丝合缝。许永盛站在镜前,白手套已经脱掉,露出布满菱形纹路的皮肤,那些纹路正在渗出银色液体,在地面汇成地脉的形状。
欢迎来到最终献祭现场。许永盛转身,胸口插着半把手术刀,刀刃上刻着王振华字样,你们以为杀了王教授就能阻止我镜像诅咒早就和这所大学的地脉融为一体。
江野注意到古镜周围摆着四十八根蜡烛,每根蜡烛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正是地下室棺材里的镇物。沈砚的蜡烛已经烧到一半,蜡油里混着头发和指甲。
用照心镜碎片刺破阵眼。母亲的笔记在脑海中响起,沈砚冲向古镜,却被许永盛的水银触手缠住。触手钻进他的袖口,带来冰凉的麻痹感,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镜中与许永盛的影子融合。
阿砚!林晚棠举起婴儿头骨,头骨突然发出强光,照亮了许永盛的心脏位置——那里插着枚菱形银锁,正是江野父亲的遗物。
当年我拿走江明的银锁,就是为了今天。许永盛扯出银锁,锁面映出他扭曲的脸,地脉需要最纯粹的仇恨来启动,而你们三个,是最好的仇恨容器。
江野突然想起父亲密室里的暗格,里面藏着封信,开头写着:如果我死了,锁在许永盛那里,他会以为那是仇恨的钥匙,却不知道那是毁灭的倒计时。
银锁是炸弹!江野大喊着扑向许永盛,它吸收了十年的怨气,现在已经饱和了!
许永盛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恐惧,他想扔掉银锁,却发现锁已经和他的心脏长在一起。沈砚趁机将青铜镜碎片刺向古镜的阵眼,镜面应声而碎,露出后面的真正地脉入口——那是口古井,井底浮着无数镜面碎片,每片碎片里都映着被困的灵魂。
晚棠,把头骨扔进井里!沈砚大喊。林晚棠照做,婴儿头骨在井中发出凤鸣般的清响,所有镜面碎片开始逆时针旋转,形成漩涡。
许永盛的身体开始崩解,水银触手化作烟雾,银锁在他胸口爆炸,炸出菱形的血光。沈砚抓住林晚棠和江野,冲向楼梯,身后传来古镜碎裂的轰鸣,以及无数灵魂的叹息。
当他们跑到操场时,晨光正好跃上教学楼顶。沈砚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它终于恢复了正常长度,边缘清晰如刀。林晚棠的瞳孔反光区正在缩小,江野的银锁碎成齑粉,露出里面刻着的真相二字。
手机响起,是警方的来电:沈同学,我们在许永盛的办公室发现了完整的账本和录音,里面有他杀害你母亲和江明的证据……
沈砚望向晨光中的南大,古镜的碎片正在空中消散,化作无数透明的蝴蝶。他知道,镜像诅咒不会彻底消失,但至少,这一次,他们用信任和勇气护住了自己的影子。
林晚棠轻轻握住他的手,指腹触到他掌心的镜痕:以后再也不照镜子了好不好
不,我们要照。沈砚掏出完整的青铜镜,镜面映出三人微笑的脸,以及远处逐渐散去的雾气,因为镜子不仅能照见恐惧,还能照见——
——照见我们一起活下来的光。江野接口,从口袋里掏出块碎镜片,镜片里映着新生的朝阳。
10
照见光明
最终章
照见光明
冬至,雪落南大。
沈砚站在博物馆的镜像与诅咒特展前,青铜镜被安放在防弹玻璃柜中,镜背的照心二字在暖光下温润如玉。镜面虽仍有裂痕,却映得见每个参观者眼中的好奇与敬畏——那是对黑暗的警惕,也是对光明的向往。
阿砚,该剪彩了。林晚棠穿着法医制服赶来,颈间戴着用青铜镜碎渣熔铸的项链。她的瞳孔已恢复清澈,只有在月圆之夜,虹膜深处才会闪过一丝菱形反光,像场遥远的梦。
江野的视频通话突然切入,画面里是东南亚某国的唐人街,他站在香火缭绕的纸扎店前,银锁换成了当地的辟邪符:我找到当年给许永盛画符的风水师了,他说镜像诅咒的根源在地脉,而地脉……
他身后的老店主突然剧烈咳嗽,用粤语喊着:地脉跟着人心走,只要还有人害怕,镜子就会吃人……
剪彩仪式结束时,博物馆突然停电。应急灯亮起的刹那,沈砚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玻璃柜上晃了晃,却没有任何异常。林晚棠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沈先生,有位老人找你。工作人员递来张泛黄的名片,上面印着南大考古系
周鸿生——正是瓜皮帽老人的名字。
地下室的储物间里,周鸿生坐在轮椅上,面前摆着口漆盒。他掀开盒盖,里面是半本《镜像阵法大全》,书页间夹着张照片:年轻的沈砚母亲抱着青铜镜,站在永盛山庄奠基仪式上,许永盛和江明站在两侧,三人脸上都带着虚伪的笑容。
当年我被许永盛威胁参与地脉实验,却在最后一刻把照心镜分成两半。老人咳出带血的痰,指甲缝里仍有未洗净的朱砂,你母亲偷走江明的银锁,想以此为证据告发许永盛,却没想到……
他指向照片里母亲的手,无名指根部有块菱形胎记——和许永盛手腕的疤痕、江野的银锁纹路完全一致。
她才是照心镜的真正宿主。老人闭上眼,许永盛发现后,就策划了那场‘意外’……
林晚棠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警方发来的消息:许永盛的尸体在境外被发现,心脏处有菱形贯穿伤,现场留有青铜镜碎渣。
沈砚握紧玻璃柜的把手,镜面突然闪过母亲的笑脸。他想起特展留言簿上的一段话:阴影是光的一部分,我们恐惧的从来不是镜子,而是不敢直视的人心。
雪越下越大,博物馆外的梧桐树上挂满雪挂,像无数白色的挂青。林晚棠指着玻璃上的冰花,它们在路灯下映出菱形的纹路,却不再让人感到恐惧。
看,是春天的形状。她说。
江野的视频再次打来,背景是熊熊燃烧的纸扎店,老店主的影子在火光中渐渐消散,手里握着半片镜子:地脉的入口正在关闭,你们看——
镜头转向夜空,万千纸灰被火光托举着升向星空,在雪幕中舞成蝴蝶的形状。沈砚举起青铜镜,镜面上的裂痕竟映出了完整的月亮。
三个月后,惊蛰。
沈砚在旧书摊发现本新书,书名是《雾魇山庄:镜像诅咒调查实录》,作者栏写着江野。书的扉页夹着张机票,目的地是南大——江野要回来参加林晚棠的法医资格典礼。
深夜整理旧物时,沈砚在母亲的日记本里发现张夹得极深的纸:阿砚,如果有天你看见菱形的光,那是妈妈在告诉你,黑暗的尽头永远有光在等你。
窗外,春雷滚滚。沈砚拉开窗帘,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却不再畸形扭曲。影子的手里,似乎握着朵刚破土的小芽。
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但至少,他们学会了与影子共处。
青铜镜在月光下微微发烫,镜面上的裂痕终于拼成完整的图案——不是菱形,不是阵法,而是三只相握的手,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织出比镜子更明亮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