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一天,我和丈夫在楼下散步消食。
正聊着,他冷不丁提起家里的保姆。
那是个年近40的中年女人。
可今天丈夫却亲昵地叫她丽丽。
我心头一抖,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1.当林听第三次,无意识地再次提起丽丽时,我抽回了被他牵着的手。
转过头,笑着对他。
看来你很满意她。
林听点点头。
她平时安静少话,不会打扰我创作。还有她做饭很好吃。
怎么你吃醋了
他回眸含笑地看着我,声音透着愉悦。
我看着他那张极为好看的脸,忍不住屈指弹了他额头一下。
少自恋。
林听顺势握住我的手,轻轻晃了晃,神色带着点撒娇:说真的,老婆,你能不能多抽点时间陪陪我我一个人在家,有时候还挺无聊的。
他这模样实在犯规。
没办法,我这种庸俗的女人,就喜欢这种湿漉漉的小狗,可爱又勾人。
林听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可能是艺术赋予他纯粹与天真,也可能是恃才傲物。
总之他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更不喜欢被人打扰,大部分时间不是闷在家里画画,就是独自背着画板出去写生。同时又对创作环境要求极高,家里已经陆陆续续换了十多个保姆,没有一个能干满一个月。
三个月前,中介公司推荐了朱丽丽。
我们对她的要求是每天中午过来,负责午餐和晚餐,在两餐之间把家里打扫干净。
这期间我拢共见过她两次。
第一次是她面试时,第二次是她刚上岗那天。
怎么说呢,就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一个女人,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实在想不通,她到底哪点值得林听多次提起。
2.下午5点30分,我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结束手头堆积的工作。
长舒一口气。
这个项目很重要,我已经连续加了一个多月的班,今天终于难得的可以早点下班。
往常我都会提前告诉林听,他会等我一起吃晚饭。
但今天,我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把它塞回包中。
我开车驶出了公司的地库,此时的天空还亮堂堂的。
淡粉色的云铺散在天际。
很漂亮。
细细想来,好像很久没有看过傍晚的天空了,最近几乎每天都是披星戴月地回家。
印象里,车窗外总是浓稠的夜色。
不过还好,只要这个项目顺利完成,下半年的工作就会轻松很多,到时就可以多抽些时间陪陪林听。
半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远,我到家时刚好赶上饭点。
推开门,门口摆着一双高跟鞋,是那种尖头细跟的,看不清什么牌子。
客厅的电视开着,但没人。
空气中隐约飘散着诱人的饭香。
我将手中的皮包放下,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只见林听和朱丽丽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几道菜,腾腾冒着热气。
朱丽丽穿着件修身的连衣裙,化着淡妆,头发松松挽起,脸上挂着温婉笑容。
说实话,与我记忆中那个朴素保姆判若两人。
暖黄灯光洒下,将两人的身影笼罩,温馨又融洽
。
这很不寻常,林听出身世家豪门,按照惯例,佣人是不可能与雇主同桌吃饭。
这个习惯从没有被打破。
我垂下眼眸,一丝不安从心底升起。
林听最先看到我,他笑起来,立刻站起身走到我身边。
老婆,提前回来怎么没告诉我,应该等你一起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为我拉开他身旁的椅子。
我坐下后,朱丽丽有些拘谨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打招呼:江小姐。
我微微颔首:没事,坐下一起吃。
对方忙应一声,快步走进厨房,很快便端着一副碗筷出来,轻轻放在我面前。
我垂眸看着,没有去碰。
这不是我的碗。
我常用的那只,和林听的是一对,大学手工课上一起做的。
而此刻,它正摆在朱丽丽面前,和对坐着的林听成双成对。
老婆,怎么了林听察觉我的情绪不对,转过头问我。
我蹙眉:有点恶心。
我没说错,确实是恶心。
一想到早上我还用那只碗喝粥,胃里就一阵不舒服。
谁知道它被朱丽丽用过多少次。
近几年我也学会了不再委屈自己,所以开口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用我的餐具
可能是我的语气不太友好,显然吓到了朱丽丽。
她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落,迅速站起身,慌乱地道歉:江小姐,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为所动:我和林听的餐具叠放,跟其他统一白色的餐具截然不同,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情侣款。
朱女士,我现在对你的工作专业性产生质疑。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就帮您清洗干净。
她抱起餐具,跌跌撞撞地就往厨房跑。
结果没跑几步,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手中的餐具啪的碎了一地,尖锐的碎片划破她的手掌,殷红的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她狼狈地跪在地上,眼中蓄满了泪水,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身旁的林听噌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声响。
他大步走过去,托起她受伤的手仔细查看。
莱莱,不过是个碗,她又不是故意的。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林听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谴责。
真是少见,他以前可从未因旁人,而用这种态度对待过我。
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刚要张口说些什么。
地上的朱丽丽缩着肩膀往林听身后躲去,拽了拽他的衣摆,缓缓地摇了摇头。
林听轻叹口气,小心地扶着朱丽丽起身,你手受伤了,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朱丽丽低着头,苍白着脸,小声应了句好,经过我身边,像受惊的兔子般贴着墙角快速挪过去。
拿好包要走时,又突然转过身,江小姐,今天是我的疏忽,该赔多少钱我一定补上。她咬着嘴唇,像是怕极了我,却又不得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知道您瞧不上保姆,但这份工作我一直尽心尽力。或许在您眼里我只是个下人,可就算是蝼蚁也有尊严......说着抹了把眼角,匆匆开门离开。
我闭了闭眼。
晚饭不用吃了,喝茶都喝饱了。
3.晚上林听洗漱好后,我正坐在沙发上看企划书。
他凑了过来。
老婆,你生气了
我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我不该生气
老婆,别生气了。这事怪我,该提前跟她说清楚餐具的事。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其实她挺不容易的,前夫家暴她,离婚后又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边讨生活。她没念过太多书,可能不明白这些讲究,你别往心里去了。他语气诚恳,眼中有着歉意。
落地台灯暖黄的光落在他脸上,晕染出柔和的轮廓。
林听总是这样,骨子里透着与生俱来的柔软和善意。
我盯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心里的闷气突然就散了。
这就是我爱的人,永远带着赤诚的悲悯。
解雇朱丽丽的话到了嘴边,我却没能说出口。
我决定在给她一次机会。
后来我很多次都在回想,我与林听的崩坏,可能就是从这个决定开始的。
我忘记了,感情的起始从无定式,喜欢、怜悯,甚至厌恶都可能成为开端。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特殊情绪,那么她对他来说便不再普通。
4.绿荫摇曳,蝉鸣阵阵,是独属于校园的盛夏。
我与林听就在这个盛夏相识。
那天的雨下得缠绵,直到暮色初临时才停。
我抱着书匆匆穿过校园,转过图书馆拐角,忽然听见微弱的猫叫。
我循声望去,一个穿白T恤的男生正蹲在梧桐树下,雨水沾湿了他的发梢,在额前垂落几缕。
很好看的一张脸,眉目明朗,唇色浅淡,带着少年特有的高挑与清瘦。
他垂眸注视着脚下的小野猫,指尖还沾着几点猫粮碎屑。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一周后,在我去教室的路上,第二次见到了他。
他是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对,字面意思。
就是慌慌张张地从梧桐树荫中冲了过来。
那天阳光很好,树叶间隙落下的一束光恰好照在他的身上,我觉得他在发光。
接着他有些腼腆地问我,同学,你能做我的模特吗
红晕染上他白皙的脸颊,一路蔓延至耳廓。
之后的课我迟到了,实属罕见,那是我大学四年,唯一的一次迟到。
我这个人有条理到近乎刻板,永远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
像做别人模特这种浪费时间又没有收益的事,我会直接拒绝。
但那天我没有,所以我收获了林听。
我是理性主义者,他是纯粹感性派。
我难免庸俗,他阳春白雪。
但是,我们依然恋爱了。
就像这世间所有陷入热恋的少男少女一样,或甜蜜,或温馨,或争吵,或悲伤。
这些情绪反复交织,却让我们在跌跌撞撞中,笃定了对方就是此生唯一的答案。
毕业那年林听带我回了家,从前我只知道他家条件似乎不错,却没想到远超我的预料。
那是一幢三层高的独栋别墅,房子的气派和豪华我仅在电视中才能见到。
初次见面,他的父母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更多的是无视。
他们没有对我这个人,我的父母,我的家庭而产生过丁点儿好奇。
那顿饭每个人都兴致寥寥,除了餐具碰撞声,几乎没有交谈。
我明白他们从始至终都没将我放在眼里,也不认为我和林听的感情能长久。
这种无声的漠视比直白的拒绝更令我难堪。
果然,没多久他母亲逼迫林听与我分手。
林听愤怒地拒绝,母子俩大吵一架后,林听被断了所有生活来源。
我们搬进了潮湿狭小的出租屋,那时我刚进公司实习,工资微薄,而林听为了生活接了漫画公司的活儿,可以在家创作,按时交稿就好。
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开始学着买菜做饭,研究怎么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可口饭菜。
白天我去上班,他就坐在斑驳的书桌前画画,对着电脑屏幕反复修改分镜,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饭后我们一起去夜市,他背着画具,我拎着小马扎。
在路灯下支起摊位,他给人画速写,画卡通形象,赚到钱,我们就去夜市买烤串、炒粉,坐在塑料凳上吃得满足。
那段日子虽然过得拮据,但我们爱得自由,爱得洒脱。
半年后,林父突发心脏病需要手术,林听带着我赶去医院。
那段时间我和林听忙前忙后,日夜陪床,悉心照顾。
待林父康复后,他们彻底接纳了我。
同年,我和林听举办了盛大而浪漫的婚礼,致辞时,他眼眶泛红,声音发颤。
他说自己勇敢一次,换来了此生唯一的幸福。
他说我是他的女神,他的爱人,他生命中的缪斯。
他承诺会用一生守护我,爱我,尊重我。
往日誓言犹在耳畔。
......
5.最近一直多雨,今天也不例外。
雨天不适合外出。
饭后我和林听正准备找个电影看看,也就是在这时,林听的电话响了。
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听不清。
没一会儿,挂了电话的林听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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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我朋友那边出了点事,人在医院,我过去看看。
我转头看向窗外,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一片雾蒙蒙。
眉峰不自觉蹙起,我盯着他穿外套的背影,声音发沉:一定要现在去吗这么大的雨,路上又湿又滑,不然明早我陪你一起去吧。
林听,我会担心你。
他系风衣的动作顿了顿,沉默片刻,还是抓起了车钥匙,放心,我就去看看什么情况,一会就回来。
你......,你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他留下这句话,转身拉开门。
留给我的是他匆急而去的背影。
我盯着紧闭的门板,喉咙发紧。
雨势丝毫未减,敲打窗户的声音越来越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如果我不抓紧,就会彻底消失。
6.我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转身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打开行车导航软件。
地图上蓝色的光点正停在市第一人民医院,距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
林听性格使然,他的朋友并不多,仅有的几位我都很熟。
女性朋友.....,他几乎没有。
我决定去看看。
等赶到医院时,衣服已经被浇得半湿,被急诊室空调的冷风一吹,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我没给林听打电话,而是顺着病房一间一间找过去。
终于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看到了林听,还有他身旁的朱丽丽。
两人背后是一扇大窗,窗外风雨交加,远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成昏黄的光斑。
窗内,朱丽丽将头靠在林听肩膀上小声啜泣,林听一手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
他的那双眼依旧那么明亮,即便是在昏暗的走廊,我也能清楚看见其中满溢的心疼。
真是绝美的场景,如果其中一方不是我丈夫的话。
7.凌晨。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林听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水气进来,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我,略略诧异:怎么还没睡
我盯着他泛潮的领口,等你。对了,哪个朋友
他低眸,沉默了两秒:朱丽丽。她女儿晚上突然发烧,一个人在医院怕搞不定,就给我打了电话。接着抿了抿嘴唇,语气不自然的补充,小孩子生病不能耽误。
我讪笑:那请问你去了有什么用帮忙安慰孩子她妈
莱莱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林听蹙起眉头,声音很是不悦。
你不值得怀疑吗
他一脸不可置信,显然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可怀疑的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我冷笑一声,提高音量道:你是没碰过她的手,但是你抱过她。
你跟踪我他瞪大眼睛问我。
是的,我不仅跟踪你,我还给中介公司打了电话,解除了劳动关系,朱丽丽明天不会再来了。我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冰冷,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他也看着我,眼中现出挣扎的神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试探着问我:能不能让她做到这个月底再走
不能。
我拒绝他,转身往卧室走。
他着急地追过来,语速极快地解释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知道的,前段时间我大学导师联系我,说学校要举办画展,让我出三张画,其中一幅是人像,我已经画好了一半,模特是朱丽丽,我不能......
我骤然转身,诧异的问他:你让她做你的模特
是...,是的。我这段时间接触最多的就是她,想着方便一点,索性就画她了。
今天去医院陪她,主要也是怕她因为孩子的事分心。她状态不好,后面给我当模特肯定受影响,我不能耽误进度。
说完他又贴了过来,埋首在我颈肩蹭了蹭,声音又低又闷:我已经答应导师了,不能言而无信。老婆,你信我,我对你绝无二心。
他身上的潮气很重,很快渗透进我领口,一股凉意袭来,说不出的难受。
心口像堵了块石头,坠得发慌。
我们曾经承诺过彼此,要无条件支持对方的事业。
所以这几年,无论我加班到多晚,客厅里总会亮着一盏灯,林听在等我回家。
或者是从饭局上喝醉,他也会整夜地照顾着我,毫无怨言。
他知道,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我垂下眼睑,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
旋即推开了他,盯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那就到月底,但是林听,你要记住你是谁。
林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伸手想抱我,被我侧身躲开。
8.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有特意关注林听的那幅人物画,他的画室我已经很久没有进去了。
转眼便到了月末。
是他主动向我说起的,他说画面已进入收尾阶段,就差一些细节刻画,最多两三天就能完成。
我提前恭喜了他,并告诉他我后天要出差,大概一周,恐怕月底前回不来。
他说没关系,完成这三幅画后正好想休息一段时间,可以去我出差的地方找我。
我应了一声好。
第二天,我提早下了班,想着回家整理下行李。
进了小区,刚走到入户梯,突然有人从身后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踉跄几步扶住墙壁才没摔倒。
回头一看,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还有点眼熟。
小姑娘明显是故意的,她眼神里满是敌意,咬着牙说:都怪你,害得我妈妈没了工作,还不让我们在漂亮房子里吃饭。
你个坏女人。
哦,我反应过来了,这是朱丽丽的女儿。
真讨厌啊。
出于修养,我不能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所以我只冷冷瞥她一眼,便转头继续等电梯。
没想到小姑娘却不依不饶,她仰着小脸,用稚嫩的嗓音说道:我妈妈说了,像你这种强势的女人,没有男人会喜欢。男人都喜欢像我妈妈那样温柔的。林叔叔也不会喜欢你,他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小爸爸!
我嗤笑:回去告诉你妈妈,别太自信。
还有,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下次再动手,我不仅要叫你妈妈赔一大笔钱,还要告诉你们学校的老师。
这话显然把小女孩吓唬住了,她脸色发白,眼眶瞬间红了。
这时另一部电梯门开了,朱丽丽快步冲出来,将她女儿一把搂进怀里,上下打量。
确认没事后,她转头挡在孩子身前,江小姐,您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她还是个孩子。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我确实对你不满,不过我的时间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你们身上。
这话听着有点阴阳讽刺的意思。
所以朱丽丽的面色瞬间染上薄怒,冲口说了一句:江小姐,我们知道你有钱,但也不能这么侮辱人吧我真想不明白,林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会看上你。
我笑着退开一些,转过头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
个子不算高,长得也就算清秀白皙,但毕竟年近40,眉梢眼角已爬上浅浅的纹路。
身材属于微胖丰腴,但穿了条桃粉色的贴身裙子,看上去十分鲜艳。说实话,不适合她的年龄。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扬起嘴角讥讽地笑道:不然呢难道会看上你还是你想撬墙角
江小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与林先生清清白白。朱丽丽仰着头,眼神里藏着挑衅。
电梯恰巧在此时打开,我伸手按住开门键。
最后奉劝你一句,林听小孩子心性,有些时候说话做事会失了分寸,如果这造成了你的误会,我替他向你道歉。抬脚迈进电梯前,我又补上一句,有些幻想趁早断了,对你和孩子都好。
这时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她倔强又不忿的模样隔绝在外。
9.第二天,林听送我到机场。
他帮我提着行李箱,临安检时,他恋恋不舍地捏了捏我的手:最多后天,我完事了就去找你。
我拍了拍他手背:知道了,在家要乖,记得按时吃饭。
......
过了安检,我和几名同事在候机厅坐下休息。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乌云,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
航班原定上午10点起飞,广播却通知因天气和气流影响晚点。
我坐在候机厅,看着电子屏不断播放的延误提示,从11点等到12点,又等到下午1点多,始终没有确切的起飞时间。
而我的右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我摸出手机给林听发了个消息,可林听迟迟未回我。
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外壳,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犹豫再三,还是叫来同航班的下属,我出去一趟,航班有消息马上打个电话。
他一愣,眉头微皱,主管,有急事是忘带东西了
我没多解释,只匆匆应了句:是有点事,等你消息。
没等他再追问,转身穿过候机大厅往机场外走。
刚踏出门,潮湿的雨腥味扑面而来。
我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家的地址。
天空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要坠到车顶,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挡风玻璃上,敲得我心慌意乱。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在小区外停下,我几乎是撞开车门冲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单元楼。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总之我抖着手,按了几次才将密码输对。
门开了,一股穿堂风袭来。
阳台门大敞着,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
于是我缓缓地朝着阳台走去。
越走越近,那幅一米多高的画板立在三脚架上,画凳空着没有人,所以整幅画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眼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画中女人横卧在皮质躺椅上,浑身赤裸,仅用一条毛毯盖住关键部位。
整幅画笔触细腻,光影自然,以我的水平完全看不出哪里还没画完。
我越过画板向后看去,呼吸瞬间停滞。
现实与画中场景重叠——同样的躺椅,同样披盖毛毯的女人。
唯一不同的是,本该是执笔的人却蹲在躺椅旁,而女人双臂环住对方脖颈,两人正忘情地吻着。
10.真正看到这一刻,我反而平静下来。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似冰,林听,这是你新学的画画方式
几乎同时,惊得两人猛地分开,转头看向我。
真有意思。
林听面色惨白,神情是恐惧是悔恨是懊恼,多种情绪交织混杂,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而朱丽丽则淡定许多,她依旧在躺椅上,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肆无忌惮地迎上我的视线。
我无视她的挑衅,继续盯着林听:回答我,林听。
他僵硬地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才挤出声音:江莱,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听我解释……
他话音未落,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我按下接听键,下属的声音传来:主管,确定了,飞机将在两小时后起飞。
11.江莱走了。
她走之前深深看了林听一眼。
林听太明白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那是不留余地的决绝。
他陡然被那眼神镇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慌乱地追出去。
还好,在小区门口看到正在等车的江莱。
她撑着伞背对着他,背影仍然优雅而挺直。
他在背后轻轻唤她的名字,她转过了身。
显然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只静静看他,不作声。
林听忽然不合时宜地想,江莱真的爱我吗她怎么能这么理智她不该冲上来质问,或者狠狠给我一巴掌吗
他宁愿挨她的打,挨她的骂,只要她能出气,能原谅他就好。
他惶然地伸出手想拉住江莱,可被她躲开了。
手就这样僵在空中,好一会儿才落下,他艰涩地开口:老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怎么都找不到绘画状态,一时鬼迷心窍才......就这一次,你信我,原谅我好不好
这时,一辆出租车经过,停在了两人面前。
江莱伸手拉开车门,回头说了句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说完便坐进了后座,车门咔嗒一声关上,只留下林听站在原地,看着车尾渐行渐远。
不过还好。
林听想,还好他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江莱愿意回来再说,那就说明他还有机会,他会把事情解释清楚,江莱会原谅他的。
12.林听一等,就等了整整一周。
这段时间他坐立难安,整夜整夜的失眠,内心焦虑到极点,做任何事都无法集中精力。
他给江莱发早安晚安,汇报一日三餐,消息一条接一条,屏幕上却始终只有自己的对话框。
鼓起勇气拨电话,江莱倒是接了,可每次没说两句,那边就传来嘈杂的工作声,一句我这边忙便匆匆挂断。
更让林听心烦的是朱丽丽好像赖上了他,这几日她每天都会来,他把密码锁换掉,可她依然守在门外。
持续不断的敲门声从早响到晚,敲累了,她就靠着门坐着,絮絮叨叨地重复林听曾对她的好。
这让林听厌烦不已,他根本就不喜欢她,他爱的是江莱。
林听自己也觉得鬼迷心窍,或许曾经有过那么一丁点的好感,他觉得她温婉可人,善解人意,她崇拜的目光总是追随着自己,这是种被仰视的感觉。
而江莱呢,她强势又独立,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江莱都不需要他的照顾,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像江莱的弟弟或者儿子,却唯独不像丈夫。
但他还是爱江莱,他无比确信。
他没有骗江莱,那真是个意外。
那天他想快点完成这幅画像,他反反复复修改,却总觉得画面缺了什么东西。
越是着急,状态越差。
他看着躺椅上的朱丽丽想仔细观察,所以他凑近了,他蹲到她身边。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望着对方。
这让他很容易地就看到她眼中的暧昧,像是带着钩子,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或许是缺了点真实的情感联系呢。
他脑子一热,俯身吻了上去。
唇齿相触的刹那,他就后悔了。
这个吻没有他想象中的好,甚至对方口中还残留着古怪的味道,潮湿的触感让他浑身不自在,既没有心动的震颤,也没有期待中的悸动。
他想结束这个吻,却被朱丽丽的双臂环住,刚想伸手去推,可身后却骤然响起江莱冰冷的声音。
13.一周后,江莱终于回来了。
林听起了大早将自己收拾整齐,还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又特意煮了江莱爱吃的饭菜。
他忐忑地等着他的女王。
门锁开了,她拖着行李缓缓走了进来。
刹那间,林听的心里有股莫名的酸涩感,他想抱一抱她,或者她抱抱他也可以。
老婆,你回来啦。他声音发颤,向前迈了半步。
江莱的神色要平静许多,她将行李放在一旁,接着从包中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我让律师拟的离婚协议,关于财产分配那你仔细看看。
什么林听不敢相信,他等她回来是要和好的,不是分开。
江莱微微叹了口气,把离婚协议放在茶几上,我已经申请了公司宿舍,这次回来是要收拾些东西。协议你抓紧看,如果没有异议,我就预约离婚登记的时间了。
莱莱,别这样,我不想离婚。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不能说断就断,你原谅我这一回,好吗他抓着江莱的手腕恳求着。
江莱拍拍他的手,抽出手腕,平静地开口:林听你了解我的,如果勉强在一起,那么今后的每一天,只要我面对你就会想起你亲吻其他女人的场景。这会像刺一样扎在心里,时间越久,只会让我们互相折磨,最终的结局还是分开。
所以林听,友好地分开吧。日后再相见,还能彼此打个招呼,道声祝福。
14.三天后,林听和江莱在民政局碰了面。
大厅里人来人往,他们沉默着填完表格,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约定好一个月后一同来领证。
走出民政局大门,阳光有些刺眼,林听眯起眼想流泪。
在一片雾蒙中,江莱突然上前一步,抱了他一下,又很快松开,就像是好友相见打个招呼一样。
以后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很轻。
莱莱,我永远等你,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回头,我永远都在。
林听,别轻易承诺,每个人都会变,我们应该向前看。
........
林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总之昏昏噩噩。
到了家门口,却看到朱丽丽斜靠在墙边。
她看到他起身迎了上来,泪眼娑娑的模样。
林听转身就走,一秒都没有犹豫。
她还在身后不停地追,那一刻林听的情绪忽然爆发。
他说了很多恶毒的话,骂她驱赶她,可她偏偏不听,像魔怔一般就要跟着他。
两人在街上拉扯起来,一辆辆车从他们身边快速驶过。
忽然她趁他不备使劲推了他一把。
刹那间他听见她说:我爱你,如果得不到你,我宁愿毁掉。
之后林听的记忆都是跟疼痛有关。
当他再次有意识时,发现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中,浑身哪都痛,父母守在他的床边。
他费力地睁开双眼,目光在房间里搜寻。
母亲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按住他欲挣扎的肩膀:别找了,莱莱看过你了,刚走不久。
母亲守在他的床边和他聊了很多,先是宽慰他,告诉他身子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多处骨折,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后来母亲开始骂他,骂他糊涂,活该。
说着说着母亲又哭了,眼泪簌簌落下,滴在被子上。
她和父亲守了一夜,想到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难掩悲痛。
她说要他好好活着,为了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
15.一个月后,林听出院。
江莱也来了,不过是来接他取离婚证的。
他笑她:这么迫不及待
她也笑:总是要取的么。
这一个月林听想了很多,对于未来,对于江莱。
他说过要等她的话不会变。
但他也会放手,不再以爱之名强求,而是等她真的愿意回头。
不回头也没关系,只要她过得好,只要她开心快乐。
他祝江莱的将来,一生顺遂。
平安喜乐。
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