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玉碎
林将军,恕老夫直言,您这‘寒痹症’,已深入骨髓,三年,最多三年,您这双腿,恐怕......恐怕就要彻底废了。太医院院判孙思邈的声音,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林惊鸿,当朝镇国将军之子,未来兵马大元帅的继承人,皇帝亲封的少年战神,竟会成为一个瘫子
手中那盏上好的雨前龙井,轰然坠地,碎裂的瓷片如同我此刻的心,四分五裂。
当真......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塞满了沙砾。
孙院判低垂着头,长长一叹:老夫已遍查医书,此症罕见且霸道,一旦发作,便如江河决堤,非药石可医。将军少年英雄,本该驰骋疆场,奈何......奈何天意弄人啊!
天意弄人!好一个天意弄人!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张娇憨纯真的脸庞——苏婉卿,我的婉卿。
她是丞相苏宏远的老来女,更是太后嫡亲的侄孙女,身份尊贵。我们自小便由皇上赐婚,是京城人人艳羡的一对。
可谁又知道,婉卿幼时一场高烧,伤了脑子,有些微微痴傻。
旁人只道她憨态可掬,不谙世事,唯有我知道,那双清澈的眸子背后,是怎样的混沌与茫然。
为了她,我踏遍名山,寻访奇医,耗费无数珍稀药材,亲手为她调理。
整整五年,她才渐渐清明起来,眼神里有了灵光,能与我正常对答,甚至在诗词歌赋上,也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她是我一手呵护的珍宝,是我从混沌中拉回人间的仙子。
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生一世,幸福安稳。
可如今,我,林惊鸿,即将成为一个废人!
一个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废物!
我如何能让她,那个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变得完整的婉卿,嫁给一个瘫子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让她下半辈子都困在一方小院,照顾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丈夫
不,我绝不允许!
孙院判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拖累婉卿。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应该光芒万丈,而不是被我这个将死之人拉入泥沼。
孙院判,我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晓。否则,你知道后果。
孙院判浑身一颤,他知道我林惊鸿说到做到。
他连连点头:老夫明白,老夫明白!将军放心,此事绝不会泄露半句。
我疲惫地挥挥手,让他退下。
窗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可我的心,却坠入了万丈寒潭。
婉卿,我的婉卿,原谅我。
为了你的将来,我必须做出选择,一个可能会让你恨我一辈子的选择。
但我别无他法。
若你注定要翱翔九天,那我林惊鸿,绝不能成为你翅膀上的负累。
这碎裂的玉盏,便是我林惊鸿破碎的命运。而我,要在它彻底粉碎之前,为你铺好一条锦绣前程,哪怕这条路上,没有我。
(二)未言之牺牲
夜,深了。
我独自坐在书房,烛火摇曳,映照着我苍白的面容。
我不能让婉卿嫁给一个未来的瘫子,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让我窒息。
我必须在她对我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之前,快刀斩乱麻。
可是,仅仅是解除婚约,就够了吗
苏家势大,太后亦对她宠爱有加,她若执意,这婚约未必能轻易解除。
即便解除了,以她的性子,恐怕也会郁郁寡欢,难以释怀。
我了解婉卿,她虽然曾经痴傻,但心思单纯,一旦认定了,便是一辈子。
我若无情离去,她必然伤心欲绝。
不行,我不能只顾着推开她,我还要为她的将来打算。
她聪慧,在我为她调理身体的那些年,我曾教她读书识字,她对算学一道颇有天赋,对那些商贾之事也偶有兴趣,只是碍于她贵女的身份,从未表露。
若她能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有所寄托,或许能更快地走出情伤,也能在未来,活得更有底气。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渐渐成型。
次日清晨,我穿上代表我赫赫战功的赤羽甲,佩上先帝御赐的破虏剑,径直入宫,求见圣上。
御书房内,天子威严。
惊鸿,你今日披甲持剑而来,所为何事皇帝,我是他年少时的伴读,如今的九五之尊,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我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启禀陛下,臣闻西戎蛮族近来屡犯我大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臣,林惊鸿,愿为陛下分忧,请命出征,担任先锋,荡平西戎,收复失色,扬我大周国威!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龙颜大悦:好!不愧是少年战神!有你出马,西戎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我低下头,声音沉稳: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你说。
臣与苏丞相之女苏婉卿,自幼便有婚约。然,臣此次出征,九死一生,不愿耽误婉卿小姐的终身。臣恳请陛下,解除臣与婉卿小姐的婚约。
皇帝的眉头蹙了起来:惊鸿,你这是何意临阵退婚,于苏家,于婉卿,皆是不公。
我心中一痛,却不得不硬起心肠:陛下,战场无情,生死难料。臣不愿婉卿小姐尚未过门,便有守寡之虞。
且臣听闻,婉卿小姐聪慧过人,于商贾经营一道颇有见地。臣恳请陛下,若臣此次能为大周开疆拓土,陛下能恩准婉卿小姐便宜行商之权,为其颁发数道通关敕令,并予以皇商虚衔,护其周全。
我这是在用我的军功,为婉卿的未来铺路。
我要让她成为大周最风光的女商人,让她忙碌起来,让她有自己的骄傲和事业,让她没有时间沉溺于过去的儿女情长。
皇帝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了解我,知道我与婉卿感情深厚,此举实在反常。
但我眼神坚定,不闪不避。
最终,他缓缓点头:好,朕答应你。若你凯旋,朕不仅会解除你的婚约,还会满足你对苏婉卿的所有请求。但,你必须给朕一个解释,为何执意如此
我心中苦涩,脸上却挤出一丝淡笑:陛下,儿女情长,怎比得上家国大义臣,想在有生之年,为大周,为陛下,立下不世之功。
这番话,冠冕堂皇,却也隐藏了我最深的私心。
皇帝没有再追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好,朕等着你凯旋!
走出皇宫,阳光刺眼。
我的心中,一半是即将奔赴战场的豪情,一半,却是对婉卿深深的愧疚与不舍。
婉卿,等我为你扫平所有障碍,等我为你铺好所有道路,我便会从你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也是最残忍的一件事。
(三)最是无情伤人心
我选择了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约婉卿在城外的桃花林相见。
这里,曾是我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她曾在这里追逐蝴蝶,也曾在这里,第一次清晰地唤我惊鸿哥哥。
今日,这片桃花林,却要见证我最无情的表演。
她来了,穿着一身浅粉色的罗裙,裙摆上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衬得她愈发娇俏可人。
见到我,她眼中闪着欣喜的光芒,像一只欢快的小鹿,朝我奔来。
惊鸿哥哥,你今天怎么有空约我来这里呀是不是又要教我新的棋局了
她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我强压下心中的痛楚,脸上换上一副从未有过的冷漠与疏离。
苏婉卿,我刻意连名带姓地称呼她,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我今日约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
她有些不安地绞着衣带,小声问道:惊鸿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我冷笑一声,极尽刻薄:你做得很好,好到让我觉得,你配不上我林惊鸿。
你可知,我即将出任征西先锋,待我凯旋归来,便是封侯拜将,前途无量。而你......
我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挑剔与不屑。
你虽然脑子比以前灵光了些,但骨子里,依旧是那个痴痴傻傻的丫头。苏婉卿,你觉得,你这样的女子,配得上未来的侯爷夫人,未来的元帅夫人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先在我心上割过,再狠狠地刺向她。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中那明亮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难以置信和受伤。
惊鸿哥哥......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说,你,苏婉卿,配不上我林惊鸿!
我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们的婚约,不过是长辈的戏言。以前,你痴傻,我不忍弃你。如今,你既然‘好了’,也该有自知之明。我们之间的婚约,即刻解除!
解除婚约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为什么惊鸿哥哥,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你说过喜欢我的......
喜欢
我嗤笑,心中却在滴血,那不过是我年少无知,同情你罢了。苏婉卿,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我林惊鸿的妻子,必须是能与我并肩而立,母仪天下的女子,而不是你这种,还需要人时时担忧,处处照顾的小丫头。
我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退婚书,甩在她面前:这是退婚书,我已经签了字,也请陛下做了见证。从此以后,你我婚约作罢,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退婚书,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道催命符。
她缓缓蹲下身,捡起那份薄薄的纸张,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不......这不是真的......惊鸿哥哥,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她抬起头,满脸泪痕,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我狠下心,别过头,不去看她那张令我心碎的脸:我林惊鸿从不骗人。苏婉卿,你好自为之。不要再纠缠我,否则,休怪我无情。
说完,我转身,决绝地离去,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身后,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林惊鸿!你混蛋!我恨你——!
那一声恨,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婉卿,对不起。
恨吧,尽情地恨我吧。
只有这样,你才能忘了我,才能开始你新的生活。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我知道,从今日起,我与苏婉卿之间,便隔了万水千山,再无可能。
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林中少了一对璧人,多了一个心碎的女子,和一个......背负着无情骂名的,孤独的男人。
(四)烽烟染血英雄冢
西戎的狂风,夹杂着沙砾,吹打在我的铠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已在边关浴血奋战了整整两年。
这两年里,我几乎将自己变成了一部杀戮机器。
白天,我率领将士们冲锋陷阵,斩将夺旗。
夜晚,我在帅帐中研究地图,部署战略,几乎不眠不休。
寒痹症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的身体。
起初只是双腿偶尔的酸麻,渐渐地,变成了针刺般的疼痛,再后来,便是间歇性的僵硬和无力。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策马,我都要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力气。
我用军功和威望,掩盖着身体的异样。
除了孙院判,无人知晓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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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了无数场胜仗,收复了三座城池,将西戎主力逼退了数百里。
我的名字,林惊鸿,成了西戎人闻风丧胆的噩梦。
朝廷的嘉奖如雪片般飞来,皇帝在信中盛赞我为大周砥柱。
然而,就在我军功最盛之时,一封来自京城的家书,却如晴天霹雳,将我击得体无完肤。
信中,父亲以颤抖的笔迹写道:
我林家,被奸佞诬陷,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幸得几位旧部拼死相救,他与母亲才得以苟活,却被剥夺所有官职爵位,贬为庶民,流放至祖籍所在的偏远山村——落霞村。
通敌叛国!何其荒谬!
我林家世代忠良,父亲更是两袖清风,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我手握着家书,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洒在冰冷的铠甲上。
噗——!
将军!亲兵惊呼。
我强撑着身体,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是朝中哪个派系,竟敢如此陷害我林家!
是皇帝昏聩,不辨忠奸,还是他早已对我林家功高震主,心存忌惮,借此机会铲除异己
我为他开疆拓土,他却在后方毁我家园!
巨大的悲愤与绝望,几乎将我吞噬。
那一刻,我甚至想立刻班师回朝,去质问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但,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
我若此刻回去,便是抗旨,更是坐实了林家的叛逆之名。
我不能让父母仅存的性命,也断送在我手中。
而且,我的身体......
那天夜里,我在马上指挥作战时,右腿突然一阵剧痛,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险些坠马。
幸得亲兵及时扶住,才未在阵前出丑。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在彻底瘫痪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我将所有的悲愤与绝望,都化作了战场上的疯狂。
我采取了最冒险的战术,身先士卒,带领将士们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西戎王庭。
那一战,打得天昏地地,尸横遍野。
我亲手斩下了西戎可汗的头颅,但也身中数箭,左腿也被一支淬毒的狼牙箭射穿。
当我浑身是血,被将士们从尸山血海中抬出来的时候,西戎之战,终于结束了。
大周,胜了。
我,林惊鸿,也彻底垮了。
班师回朝的圣旨很快就到了。
皇帝在圣旨中,对我大加赞赏,封我为靖西侯,并赐黄金万两,美女百名,宅邸一座。
呵呵,靖西侯。
我家已被抄,父母流放,而我,即将成为一个废人。
这泼天的富贵,于我何用
我看着那份华丽的圣旨,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我的亲兵,按照我之前的秘密嘱咐,对外宣称我伤势过重,需寻一僻静之所疗养,婉拒了所有封赏。
只带走了几名心腹,以及皇帝出于愧疚或是安抚,秘密拨给我的一笔疗伤银。
我知道,这笔银子,大概是他对我林家最后的仁慈了。
我没有回京。
那个曾经承载了我所有荣耀与梦想的京城,如今对我而言,只剩下冰冷的背叛和无尽的伤痛。
英雄冢,英雄冢。
原来,我的战场不在西戎,而在那巍峨的皇城,在那叵测的人心。
而我林惊鸿,终究还是败了,败给了这该死的命运。
我的腿,在班师的路上,便已渐渐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我知道,离孙院判所说的三年之期,已经不远了。
落霞村,我来了。
爹,娘,孩儿不孝,来晚了。
(五)残光落魄,遥闻卿名
落霞村,偏僻而宁静,仿佛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我父母见到我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以为,我早已战死沙场,或是风光无限地在京城接受封赏。
却没想到,我会以这副残破的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母亲抱着我,老泪纵横。
父亲,这个一向刚毅的男人,也背过身去,偷偷抹着眼泪。
我的到来,给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又增添了一份沉重的负担。
起初,我还能拄着拐杖勉强行走几步,但很快,双腿便彻底失去了知觉,连站立都成了奢望。
我就像一截枯木,被牢牢钉在了轮椅上。
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林惊鸿,如今,只是一个瘫在轮椅上,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巨大的落差,让我变得暴躁易怒,沉默寡言。
我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见天日,拒绝与任何人交流。
父母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也无计可施。
村里的人,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残废少爷,充满了好奇与同情。
那些曾经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我看来,都带着怜悯和嘲讽。
我用积蓄在村子边缘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与父母搬了过去,与之前的落魄相比,总算有了片瓦遮头。
只是,往昔的风光无限,早已荡然无存。
时间,就在这无望的沉寂中,一点点流逝。
偶尔,会有行脚商人路过村子,带来一些外界的消息。
我从他们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关于苏婉卿的名字。
他们说,京城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女商人,姓苏,名婉卿。
她凭借着几道皇商敕令,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南来北往,无人不知苏大善人的名号。
她不仅经营着绸缎、茶叶、瓷器,还开设了许多慈善堂,收容孤寡,救济贫民,在民间声望极高。
我默默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
有骄傲,有欣慰。
我为她铺的路,她走得很好,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庇护的小丫头,她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天地。
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痛楚与自卑。
她越是光芒万丈,我便越觉得自己卑微如尘。
她那样美好,那样出色,而我,却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连阳光都不敢面对的残废。
听说,有许多王孙公子,青年才俊,向她提亲,甚至还有宫中传出太后欲为她指婚的消息。
但她,都一一拒绝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
她在等我吗
不,不可能。
我已经死了。在我离开战场后,我便让亲兵散布了我伤重不治而亡的消息。
她应该早已知道,林惊鸿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或许只是,还没有遇到那个能让她真正动心的人吧。
这样也好。
我宁愿她一生骄傲地独身,也不愿她因为我这个亡魂而耽误了自己。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那蚀骨的疼痛袭来。
或是看到父母为我操劳的憔悴身影,我都会忍不住想。
如果,如果我没有得这个病,如果我没有离开她......
但世上,没有如果。
我只能将这份思念,这份悔恨,深深地埋在心底。
任其在黑暗中腐烂,发酵,变成一坛无人问津的苦酒。
落霞村的夕阳很美,残阳如血,将天边染得一片凄艳。
我常常独自坐在轮椅上。
望着那渐渐沉没的夕阳,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
我的生命,也像这夕阳一样,正在一点点地沉沦,走向永恒的黑暗。
而她,苏婉卿。
是我黑暗生命中,唯一遥不可及的星光。
(六)风雨欲来故人寻
日子在绝望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我的脾气愈发古怪,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对父母大发雷霆,事后又懊悔不已。
他们默默忍受着我的一切,用无言的爱包容着我这个废人儿子。
我知道,我快要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磨灭了。
这天,村口传来一阵喧闹。
许久不曾有外人到访的落霞村,似乎来了一队不寻常的客人。
我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果然,没过多久,父亲便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惊鸿,外面......外面苏小姐来了......说是......想来探望我们。
苏小姐!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她!一定是她!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不是已经散布了自己身亡的消息吗
不见!
我几乎是咆哮出声,告诉她,林惊鸿早就死了!这里没有什么林将军,只有两个孤苦无依的老人!
父亲叹了口气:我已经这么说了,可是苏小姐很坚持,她说......她说她不相信你已经不在了,她一定要亲眼见到我们才肯放心。
让她滚!
我怒吼,双手死死抓住轮椅的扶手,我不想见到任何人!尤其不想见到她!
是的,我不想见到她。
我宁愿她以为我死了,也不愿让她看到我现在这副鬼样子!
父亲还想说什么。
门外,却传来一个熟悉得让我心颤的声音。
伯父,伯母,婉卿冒昧打扰,只是多年未见故人父母,心中实在挂念。我听说二位在此隐居,特来探望,并无他意。
若惊鸿将军当真......当真已不在人世,婉卿也想......也想在他坟前,上一炷香。
是婉卿!
她的声音,比几年前更多了几分沉稳与沙哑。
却依旧能轻易拨动我心中最敏感的弦。
我听到母亲哽咽的声音:苏小姐,你......你还是请回吧。惊鸿他......他的确已经不在了。我们老两口,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余生,不想再被人打扰。
伯母......婉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心中焦急万分。
我不能让她进来!我不能让她看到我!
就在这时,一个我曾经的亲兵。
如今在村中务农的张勇,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
不好了,将军!不好了!村东头的王二麻子,刚才偷偷去镇上报信,说......说您还活着,但是......但是成了残废!
他还说,苏小姐若是肯出大价钱,他就能带人来‘请’您出去相见!
王二麻子!那个平日里游手好闲,唯利是图的无赖!
我心中一凛。
他若将我的消息泄露出去,引来有心人,后果不堪设想!
且不论我如今的身份会不会给父母带来麻烦,单是让婉卿知道我不仅活着,还如此不堪,就足以让我崩溃!
爹!快!快拦住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进来!我急促地说道,试图转动轮椅,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就在我手忙脚乱之际。
那扇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刹那间,我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浑身僵硬,血液都凝固了。
是她。
苏婉卿。
(七)孽缘难避故人面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
午后的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让她看起来如同降临凡尘的仙子,不染一丝尘埃。
而我。
却蜷缩在阴暗的角落。
坐在冰冷的轮椅上,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狼狈不堪。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空气中,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几年未见,她变了。
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份成熟女子的从容与端庄。
眉眼依旧精致如画,只是那双曾经清澈如泉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疑惑。
还有一丝......我不敢去深究的痛楚。
她一步一步,缓缓地朝我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沉重而窒息。
我下意识地想要转动轮椅,想要逃离她的视线。
但我那双曾经能拉开千斤弓,策马奔腾的手。
此刻却连转动轮椅的力气都没有。
惊鸿她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唤出了我的名字。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着我的心。
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副狰狞的面孔,嘶吼道: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林惊鸿!林惊鸿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残废!你认错人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变形,听起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绝望地嘶鸣。
婉卿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脸色愈发苍白。
她没有被我的怒吼吓退,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步。
不,你就是他。她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我的脸,我的眉,我的眼。
最后,落在我那双无力垂落的腿上。
她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刀。
将我身上那层薄薄的伪装,无情地剥开。
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不堪入目的真相。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死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骗你!
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就是一个废人!一个不值得你挂念的废人!苏婉卿,你走!你立刻给我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挥舞着手臂,想要将她推开,却因为身体的无力,动作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
父母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孩子,别这样......母亲哽咽着想要上前。
让他说!
婉卿却制止了我的母亲,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眼神中充满了固执与决绝,林惊鸿,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当真要赶我走吗
她的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既有痛楚,又有不解,更有我无法承受的深情。
我避开她的目光,心中一片慌乱。
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我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尊,在她面前,都碎成了一地齑粉。
滚!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我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吼出这句话。
然而,回答我的,却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林惊鸿,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谎。
婉卿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一丝了然,还有一丝......让我心惊肉跳的温柔。
她缓缓地,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与我平视。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八)真相泣血情难断
发生了什么
我惨笑一声,眼中充满了血丝。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林惊鸿,成了废人!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瘫子!一个只能在轮椅上苟延残喘的废物!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我将所有的怨气,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自卑,都化作了最恶毒的语言,向她倾泻而去。
我希望她能厌恶我,能鄙弃我,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离开我。
然而,婉卿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她静静地看着我,任由我的恶言恶语像冰雹一样砸向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直到我声嘶力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才轻轻地开口:这些,是你赶我走的真正原因吗
我一怔,避开她的目光,嘴硬道:是又如何难道你苏大小姐,还想嫁给一个瘫子不成
如果我说,是呢
她反问,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婉卿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颊,却被我猛地偏头躲开。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随即,又缓缓地垂下。
惊鸿,告诉我实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当年,你为何要那般决绝地与我退婚为何要说出那些伤我至深的话还有,你这腿......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太过执着,太过清澈,让我无法遁形。
我心中的防线,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崩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口了。
婉卿小姐,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这里,有些事情,我们也就不瞒你了。
父亲的声音,苍老而疲惫。
他缓缓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从孙院判的诊断,到我的寒痹症,到我最多只有三年便会瘫痪的残酷事实。
从我为了不拖累她,为了给她一个锦绣前程,而向皇上提出的交易——用我的军功,换取她行商的便利和皇家的庇护。
从我如何狠下心肠,故意说出那些绝情的话,逼她与我解除婚约。
再到我如何在战场上苦苦支撑,一面与敌人厮杀,一面与病魔抗争。
直至最后,家破人亡,身负重伤,彻底瘫痪......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婉卿的心上。
她的脸色,由最初的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恍然大悟。
最后,化作了无尽的悲痛与怜惜。
泪水,无声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滴落在尘埃里,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当父亲说完最后一个字。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婉卿压抑的抽泣声,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心中充满了羞愧与无措。
我知道,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不堪,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傻瓜......许久,婉卿才哽咽着,吐出这两个字。
她猛地扑上前,不顾我身上的尘土与汗臭,紧紧地抱住了我。
你这个大傻瓜!林惊鸿!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她的泪水,滚烫而灼热。
打湿了我的衣襟,也灼痛了我的心。
我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多少年了,我没有再感受过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怀抱。
婉卿......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温柔,林惊鸿,你听着,从今天起,换我来照顾你。以前,是你为我遮风挡雨,耗尽心血。以后,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
不......不可以......
我慌乱地摇头,婉卿,你不明白,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只会拖累你,让你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笑柄
婉卿的嘴角,勾起一抹凄美的笑容,为了你,我苏婉卿,什么都不怕!世人的眼光,与我何干流言蜚语,又怎能伤我分毫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不能让你再一个人孤苦伶仃!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那一刻,我看着她泪光闪烁却无比坚定的双眸。
心中那座早已冰封的城池,仿佛被一道暖阳照亮,渐渐开始消融。
原来,我所以为的为她好,却是在将她越推越远。
原来,我所以为的牺牲,在她看来,却是最愚蠢的残忍。
婉卿......
我终于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对不起......对不起......
她抓住我的手,紧紧贴在她的脸上,泪水决堤: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如果我早一点知道真相,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你......
我的父母,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夕阳的余晖,从窗棂间洒落进来,将我们紧紧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孽缘也好,宿命也罢。
在这一刻,所有的痛苦与挣扎,仿佛都找到了归宿。
(九)此生不负卿相随
婉卿的决定,如同平地惊雷,不仅震动了我,也震动了整个落霞村。
她要带我回京!
不行!绝对不行!
我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婉卿,你听我说,京城不比这里,那里人多口杂,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着我这样一个......这样一个废人回去,会招来多少非议,你想过吗你的名声,你的事业,都会被我毁掉的!
婉卿却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温柔而执拗:惊鸿,这些我早就想过了。名声于我如浮云,事业没了可以再创,但你,我不能再失去了。
前半生,你为我耗尽心血,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成全我的安稳。现在,轮到我了。
她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灼:我苏婉卿,不怕人言可畏,也不惧世俗眼光。我只要你,林惊鸿,好好地活着,活在我的身边。
我的父母,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
母亲拉着婉卿的手,哽咽道:婉卿小姐,我们知道你心善,可是惊鸿他......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宜抛头露面,更会连累你的清誉啊!我们老两口,在这里照顾他就好了,不敢再劳烦你了。
伯母,
婉卿转向我的父母,语气诚恳,惊鸿是我的未婚夫婿,照顾他是我的责任。当年若非他深情错付,用那样惨烈的方式逼我放手,我早已是林家妇。如今,我只是想弥补这些年来的遗憾。请二老成全。
她口中的未婚夫婿,让我心中一颤。那份早已被我撕毁的婚约,在她心中,竟从未作废。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而感动。
可是,婉卿......我还想争辩。
林惊鸿,
她打断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若还当我是你的婉卿,便不要再拒绝。你若不愿跟我走,我便留在这落霞村,陪你一起。
我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多劝说也是无用。
这个曾经需要我处处呵护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成长为可以为我撑起一片天的女子。
我的心中,是无尽的愧疚,也是无法言说的感动。
接下来的几天,婉卿展现出了她作为苏大善人雷厉风行的一面。
她先是派人快马加鞭,回京城调集人手和马车,又用重金安抚了村中那些知晓我身份的人,尤其是那个王二麻子,得了婉卿一笔不菲的封口费,自然是喜笑颜开,赌咒发誓绝不多言半句。
她还细心地为我父母在县城购置了一处舒适的宅院,并留下了足够的银钱和可靠的仆人照料他们的晚年。
做完这一切,她才来到我的面前,眼中带着一丝征询:惊鸿,我们明日启程回京,可好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看着她为了我忙前忙后的身影,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和那抹不去的坚定,心中早已被无尽的暖流填满。
婉卿,我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委屈你了。
她嫣然一笑,如同桃花初绽:不委屈。能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值得。
离别的那天,父母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听婉卿的话,不要再任性。看着他们鬓边的白发和眼中的不舍,我心中酸楚难当,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马车缓缓驶出落霞村,我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以为会是我终老之地的小山村。
婉卿坐在我的身旁,轻轻将我的头靠在她的肩上。
惊鸿,别怕。以后,有我。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像一剂良药,抚平了我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惶恐。
京城,那个曾经带给我无上荣耀,也带给我无尽伤痛的地方,我,林惊鸿,又要回去了。
只是这一次,我的身边,有了一个愿意与我同舟共济,生死相随的女子。
此生,得卿如此,夫复何求
纵然前路遍布荆棘,流言如刀,我也无所畏惧。因为我知道,我的婉卿,会永远在我身边。
(十)残躯亦暖共朝夕
回到京城,果然如我所料,掀起了轩然大波。
苏大善人带回一残废男子,据说是其旧日情郎!
昔日战神林惊鸿未死,却已瘫痪,被苏婉卿接入府中!
苏丞相之女不顾礼义廉耻,与一废人同居,有辱门风!
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和婉卿推上了风口浪尖。那些曾经对我阿谀奉承的官员,如今避之不及;那些曾经追求婉卿的王孙公子,如今对我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我坐在轮椅上,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难听的议论,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我好几次都想让婉卿把我送走,送回落霞村,或者任何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
但婉卿,却始终平静而坚定。
她将我安置在她名下的一处僻静雅致的别院,亲自照料我的饮食起居。她推掉了所有的应酬,遣散了府中大部分的仆人,只留下几个心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我。
她会推着我在院子里晒太阳,给我讲她这些年经商的趣事,讲她如何与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斗智斗勇,讲她如何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穷苦百姓。
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仿佛外界的那些纷扰,都与她无关。
她越是如此,我心中便越是愧疚。
婉卿,你不必如此。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了我,不值得。你本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我这样一个废人拖累。
她停下手中为我按摩腿部的手,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惊鸿,什么叫更好的人生对我而言,能与你相守,便是最好的人生。你以为,这些年我拒绝了那么多提亲,是为了什么我心中一直有个执念,我不相信你真的死了。如今,你回来了,虽然......虽然你受了这么多苦,但在我心中,你依然是那个顶天立地的林惊鸿。
她轻轻抚摸着我毫无知觉的双腿,眼中充满了怜惜:你曾为我寻医问药,不辞辛劳,治好了我的痴傻。如今,换我来照顾你。惊鸿,不要再说拖累我的话了,好吗我们是夫妻,本就该祸福与共。
夫妻......我喃喃自语,心中百感交集。
是啊,夫妻。
在我心中,她早已是我的妻。
渐渐地,我开始学着接受现实,学着面对那些异样的目光。婉卿的爱,像一道坚固的屏障,为我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恶意。
皇帝听闻了我的事情,或许是出于对林家的愧疚,或许是看在婉卿如今巨大的财力和民间声望,竟下旨恢复了我父亲的部分名誉,并追封了一些虚衔,算是对林家的一点补偿。
对此,我已然释怀。功名利禄,于我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
婉卿依旧忙碌,但她总会抽出时间陪伴我。她会读书给我听,会与我下棋,甚至会像个小女孩一样,央求我给她讲战场上的故事。
每当那时,我便会暂时忘却自己是个废人的事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快意恩仇的少年时代。
我知道,我的腿,可能再也好不起来了。
但是,我的心,却在婉卿的爱与陪伴下,一点点地被治愈。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婉卿推着我在花园里散步。她指着一株刚刚抽出新芽的桃树,笑着对我说:惊鸿,你看,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中充满了温暖与安宁。
是啊,春天来了。
虽然我的身体残缺,但我的生命,因为有了她,而重新焕发了生机。
婉卿,我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让我明白,即使身处黑暗,也依然可以仰望星空。
她回握住我的手,笑容温柔而灿烂:傻瓜,我们之间,何须言谢。
阳光下,她的笑容,比春光更加明媚,比桃花更加娇艳。
我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依旧坎坷。但只要有她在身边,我便无所畏惧。
我们的爱,在烽火中淬炼,在岁月中沉淀,早已坚不可摧。
这残破的身体,或许无法再为她征战沙场,开疆拓土。
但我的心,会永远为她跳动,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有妻如婉卿,此生,足矣。